经济的金融化与资本的神秘化

2016-03-20 10:41渡边雅男高晨曦
当代经济研究 2016年6期
关键词:利息货币信用

渡边雅男,高晨曦

(清华大学a.马克思主义学院;b.社会科学学院,北京100084)

经济的金融化与资本的神秘化

渡边雅男a,高晨曦b

(清华大学a.马克思主义学院;b.社会科学学院,北京100084)

从《资本论》出发,以信用制度的发展和消费资本两个维度解读2006年全球金融危机,此次金融危机具有深层背景:一方面,资本主义的信用制度通过资本的神秘化掩盖了生息资本利润来自剩余价值的分配,导致虚拟经济和三级市场的畸形发展;另一方面,盯上工人消费基金的生息资本从生产领域转向消费领域,为抵御一般利润率下降不惜追逐“洪水期”前的利润。新自由主义时期的新历史条件使当前危机不可避免地带有金融的性质。

金融经济;资本神秘化;信用制度;金融危机;剩余价值

2006年美国房地产市场遭遇黑天鹅,并成为导致美国第四大投资银行雷曼兄弟破产的导火索,进而引发了世界性的信用收缩(Credit Crunch)。这是继1929年以来的第三次大危机。由于危机起因于次级住房贷款的崩溃,大量买入(低信用次级房贷为主)证券化商品的世界各国金融机构陷入了严重的流动性危机。危机迫使人们重新思考当代资本主义危机的新形态,并将其归因于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的特殊性和时代性。然而,比起“着眼现在”,我们也应关注马克思对1866年(他所处的时代)危机的经典论述。对此,马克思写道:“这次危机……主要带有金融的性质。这次危机在1866年5月爆发,这是以伦敦一家大银行的破产为信号的,继这家银行之后,无数在金融上进行欺诈的公司也接着倒闭了。遭殃的伦敦大生产部门之一是铁船制造业。这一行业的巨头们在繁荣时期不仅无限度地使生产过剩了,而且由于他们误认为信用来源会照样源源不绝,所以还接受了大宗的供货合同。今天,一种可怕的反作用发生了,而且直到现在,1867年3月底,这种反作用还在伦敦其他工业部门继续发生。”[1]733

马克思所描述的危机,与今天的危机惊人地一致。这里的问题是,这次突发的世界性危机,为何呈现出“金融的性质”?我们认为,这次危机的原因就在于信用制度的畸形发展,在于人们从“资本神秘化”的迷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正处于着了火(偿债危机)的黑屋子里。要理解金融经济的本质(经济的金融化),首先必须了解信用制度的发展,而要认清在最新的金融工程学粉饰下现代资本运动的特征,就需要从概念上梳理资本交易的现状及本质。本文基于上述问题,将从《资本论》(主要是第三卷)的经典分析出发,以结构的角度考察实体经济世界(第一级市场)上所建立的信用制度、幻想的世界(第二级市场)上虚拟资本的扩张运动、以生息资本的运动为轴心发展起来的金融经济,以及建立在前两级市场上的消费者信用和金融衍生品的世界(第三级市场)。

一、实体经济与信用

如马克思所言,信用制度的发展可以从产业资本和生息资本两个角度加以理解。本部分将首先从信用制度同产业资本的关联出发,考察前者自立、发展的必然性。这就需要我们对信用制度的起点即马克思所说的信用制度“自然发生的基础”有所了解。

问题的根源在于商品的二重性。只要商品同时带有使用价值和价值的对立属性,商品的交换就一定具有变更使用价值的所有者和实现价值这两种不同目的。这两种属性在商品交换成立时就已经发生了偏离,“随着商品流通的发展,使商品的让渡同商品价格的实现在时间上分离开来的关系也发展起来。“买者只是在期满时才真正取得商品的使用价值。因而他先购买商品,后对商品支付。一个商品所有者出售他现有的商品,而另一个商品所有者却只是作为货币的代表或作为未来货币的代表来购买这种商品。卖者成为债权人,买者成为债务人。由于商品的形态变化或商品的价值形式的发展在这里起了变化,货币也就取得了另一种职能。货币成了支付手段。”[1]155也就是说,“货币充当支付手段的职能,从而商品生产者和商品经营者之间债权人和债务人的关系,是……由简单商品流通而形成的”。[2]450如马克思所言,这才是信用制度“自然发生的基础”,“随着商业和只是着眼于流通而进行生产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信用制度的这个自然基础也在扩大、普通化和发展。”[2]450商品生产者和商品经营者追求独立的信用手段的原因即在于此。

在这一范围内,迄今作为支付手段的货币还足以充当信用手段。但是,这时的货币所具有的特性总是给现金结算或者汇兑带来不便。为了突破这种不便的界限,天使与恶魔——独立的信用手段与风险同时被召唤出来了,于是我们有了汇票。由此,作为支付手段的货币开始朝汇票这样独立的信用手段发展,形成了作为支付手段的汇票。马克思指出:“大体说来,货币在这里(信用的自然发生的基础上——引用者注)只是充当支付手段,也就是说,商品不是为取得货币而卖,而是为取得定期支付的凭据而卖。为了简便起见,我们可以把这种支付凭据概括为汇票这个总的范畴。这种汇票直到它们期满,支付日到来之前,本身又会作为支付手段来流通”。[2]450汇票是指委托、又或是约定支付一定金额的有价证券。对刚刚实现了简单商品流通阶段飞跃的商品经营资本来说,(汇票)是(建立在)当事者间互相授信之上的重要信用手段。然而,它充其量只是个人信用供求的手段,当信用达到某种程度的规模,开始追求社会性时,汇票就必然发展为“原本的信用货币,即银行券”。

由此,信用开始进入新的发展阶段。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第二十七章叙述道:“我们主要是和产业资本相联系来考察信用制度的发展以及在这一制度中包含的资本所有权的潜在的扬弃。”[2]498他将“资本主义生产中信用的作用”总结为四个方面,首先,“信用制度的必然形成,以便对利润率的平均化或这个平均化运动起中介作用,整个资本主义生产就是建立在这个运动的基础上的。”[2]492如前所述,信用是资本主义实体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这是信用制度的由来。其次,信用制度必然节约流通费用,具体而言,它包括节约作为支付手段的货币(汇票的使命)和资本内不得不以货币形态不断存在部分(主要指基础货币或存款准备金)的节约。这时,银行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总之,信用制度是不断扩大的产业资本逐利竞争的必然结果,对实体经济整体而言,它节约了流通费用。在接下来的两个方面中,马克思分别论述了股份公司的形成和股份制的结构。股份公司与信用有什么关系呢?“信用为单个资本家或被当作资本家的人,提供在一定界限内绝对支配别人的资本,别人的财产,从而别人的劳动的权力。”马克思为这段话添加了一个注解(87):“1857年这样一个危机年……把破产者自己的财产和他们的负债额比较一下。”[2]496在这里,马克思引用了《泰晤士报》的报道,即两者(资产和负债额)不仅显著背离,而且后者的数额远远凌驾于前者之上。回过头来看,这里提到的信用是经营者的自有资本与远远凌驾于其上的股东投资的股本之间的关系,即职能资本家(经营者)和货币资本家(股东)之间的授信。确实,如果没有制度性地建立起信用体系,职能资本家不可能使用他人的资本,也不能运用远超过自有资本规模的股东资本。若果真如此,没有股份公司,哪还有资本主义的历史发展呢。正因为有了信用制度,经营者才能被委托以远超过自有资本的外来资本。这一关系的现代形态就是股份公司(可以自由地使用他人资本用来经营公司)制度。就连选择资本的职能者——经营者——也是信用关系的一部分,“即使得到贷款的产业家或商人是没有财产的人,那也是由于相信他会用借来的资本执行资本家的职能,占有无酬劳动。他是作为可能的资本家得到贷款的。”[2]679

当资本的所有者(股东)和资本的职能者(经营者)在人格上分离并互相授信时,股份公司制度就建立了。各国的经济法之所以一方面要求经营者履行“善良管理人的注意义务(善管注意义务)”,另一方面要求股东以股份的交易额为限度承担“有限责任”,就是因为认识到了两者间的信用关系。从商品的简单流通阶段,信用自然发生基础(汇票交换)的孕育起,到两类资本家(职能资本家和货币资本家)互相授信(股份公司制度)的高度发达阶段为止,都不过是“和产业资本相联系来考察信用制度的发展以及在这一制度中包含的资本所有权的潜在的扬弃。”[2]498

如果说信用制度表现为生产过剩和商业过度投机,那只是因为具有可伸缩性的再生产过程在这里被强化到了极限。这种强化靠的是将很大一部分社会资本交给它们的所有者以外的人使用,这种人办起事来和那种亲自执行资本职能的所有者(他们需要更小心谨慎地权衡其私人资本的限额)完全不同。这意味着:“建立在资本主义生产的对立性质基础上的资本增殖,只容许现实的自由的发展达到一定的限度,因而,它事实上为生产造成了一种内在的但不断被信用制度打破的束缚和限制。因此,信用制度加速了生产力的物质上的发展和世界市场的形成;使这二者作为新生产形式的物质基础发展到一定的高度,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使命。同时,信用加速了这种矛盾的暴力的爆发,即危机,因而加强了旧生产方式解体的各种要素。”[2]499

把具备弹性的实体经济第一次“强化到了极限”,这就是信用制度的作用。若不是信用制度的功劳,实体经济可能会因为社会对立而更僵化、萎缩。它表明资本主义的本质“只容许现实的自由的发展达到一定的限度,因而,它事实上为生产造成了一种内在的但不断被信用制度打破的束缚和限制。”[2]499例如,假设不存在股份公司制度,资本家只能使用自己实际所有的资本,或者只能使用承担无限责任的共同出资者的资本的话,资本家就不得不在极端受限的资本规模下经营。信用制度突破了这一限制。“因此,信用制度加速了生产力的物质上的发展和世界市场的形成;使这二者作为新生产形式的物质基础发展到一定的高度,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使命。”[2]499

不过,硬币总是有两面。“同时,信用加速了这种矛盾的暴力的爆发,即危机,因而促进了旧生产方式解体的各种要素。”[2]499(信用制度)成了引爆(资本主义)内部矛盾的导火索。的确,“一种崭新的力量——信用事业,随同资本主义的生产而形成起来。起初,它作为积累的小小的助手不声不响地挤了进来,通过一根根无形的线把那些分散在社会表面上的大大小小的货币资金吸引到单个的或联合的资本家手中;但是很快它就成了竞争斗争中的一个新的可怕的武器;最后,它变成一个实现资本集中的庞大的社会机构。”[1]687

二、金融经济和信用

从历史的角度看,“信用制度的另一方面与货币经营业的发展联系在一起,而在资本主义生产中,货币经营业的发展又自然会和商品经营业的发展齐头并进……实业家的准备金的保管,货币出纳、国际支付和金银贸易的技术性业务,怎样集中在货币经营者的手中。由于这种货币经营业,信用制度的另一方面,生息资本或货币资本的管理,就作为货币经营者的特殊职能发展起来。货币的借入和贷出成了他们的特殊业务。”[2]453货币经营业的本来功能并非局限于信用经营,自古以来,只要货币履行支付手段的功能,信用经营就同货币经营业结合在一起。“生息资本或高利贷资本(我们可以把古老形式的生息资本叫作高利贷资本),和它的孪生兄弟商人资本一样,是洪水期前的资本形式,它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前很早已经产生,并且出现在极不相同的社会经济形态中。”[2]671当然,我们讨论的并非此处的前近代生息资本,而是“在现代信用制度下……要适应于资本主义生产的各种条件”[2]678的生息资本。那么,如何区分生息资本的近代形态和前近代形态呢?“就生息资本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重要要素来说,它和高利贷资本的区别,决不在于这种资本本身的性质或特征。区别只是在于,这种资本执行职能的条件已经变化,从而和贷款人相对立的借款人的面貌已经完全改变。”[2]679

把存钱到银行的存款者当作“不劳而获的人”的看法遭到了马克思的批判,他指出:“把现代银行支配的资金,单纯看作是有闲者的资金,这是错误的。第一,这是产业资本家和商人以货币形式持有的暂时闲置的资本部分,即货币准备或尚未使用的资本;所以,是有闲的资本,而不是有闲者的资本。第二,这是一切收入和积蓄中永远或暂时用于积累的部分。这两点对于确定银行制度的性质具有重大意

义”。[2]685

银行接受存款者的信用托付,保管他们的有闲货币,并将其作为货币资本贷给产业家。银行家相信产业家能发挥资本家的职能,将借来的货币转化为资本,以这种信赖为前提贷款给他们。对存款者来说,银行是信用的需求方,对贷款的产业家而言,银行又是信用的提供者。信用制度的这种发展得益于银行的协助。“银行制度,就其形式的组织和集中来说……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最精巧和最发达的产物。”[2]685银行的发展,促进了信用的发展。

首先,如前文所述,银行使“产业家和商人对社会各阶级一切货币储蓄的支配能力也跟着不断增大”,即“这些储蓄也不断集中起来,达到能够起货币资本作用的数量”,[2]405这被称为银行的媒介功能。

其次,银行对货币市场、货币资本的统制功能。(银行)并非局限于单纯的、个别的媒介,而是充当社会的、全体的媒介,发挥对货币市场和货币资本的统制力,“随着大工业的发展,出现在市场上的货币资本,会越来越不由个别的资本家来代表,即越来越不由市场上现有资本的这个部分或那个部分的所有者来代表,而是越来越表现为一个集中的有组织的量,这个量和实际的生产完全不同,是受那些代表社会资本的银行家控制的。”[2]413

再次,银行会形成庞大的储备金。它是以一种看得见的形式存在的数额巨大的货币资本。“在一切进行资本主义生产的国家,巨额的所谓生息资本或货币资本(moneyed capital)都采取这种形式。”[2]531因此,“在资本主义生产发达的国家,银行的准备金,总是表示贮藏货币的平均量”。[2]532虽然银行的准备金是货币资本,但是还不能将其视为已经存在的货币形态。只要货币资本还在银行业者的手中,它就只是潜在的生息资本,而非现实的货币形态,因为原来属于银行的货币也可以转化为存款,以致就这个货币来说,银行由所有人变为债务人,不过会在别的名义下把这个货币保持在手中。在这里,资本只是充当货币资本;如果它不是以实际的货币形式存在,那就作为单纯的资本所有权证书存在。所以,随着可供支配的货币资本的发展,有息证券、国债券、股票等等的总量也发展了。银行形成的这种准备金,一方面催生了以现实货币形态存在的庞大的贮藏货币池,另一方面也催生了以虚拟货币形态存在的庞大的证券池。这两者的结合缔造了巨大的货币市场。“随着信用事业的发展,像伦敦那样的大的集中的货币市场就兴起了。这类货币市场,同时还是进行这种证券交易的中心。银行家把公众的货币资本大量交给这伙商人去支配,因此,这帮赌棍就繁殖起来。”[2]579

最后,银行制度的第四个作用是它缔造了证券市场(含股市)。银行推动信用制度的发展不是出于无私奉献的崇高动机,它们经营货币是因为这些货币是潜在的资本。严格地来说,因为它们是生息资本,也正因为它们现在还仅仅是潜在的可能的生息资本,因此,银行有义务、责任和利益亲自将其转化成现实的生息资本。于是,“信用制度的另一方面,生息资本或货币资本的管理,就作为货币经营者的特殊职能发展起来。”[2]453由此,今日的银行成了现金和有价证券的管理者。

三、虚拟资本和它的独立运动

生息资本是服从G-G′运动的货币形态的资本。本来“利息只是利润即执行职能的资本家从工人身上榨取的剩余价值的一部分,它却反过来表现为资本的真正果实,表现为某种本原的东西,而现在转化为企业主收入形式的利润,却表现为只是在再生产过程中附加进来的、增添进来的东西。在这里,资本的物神形态和资本物神的观念已经完成。在G-G′上,我们看到了资本的没有概念的形式,看到了生产关系的最高度的颠倒和物化:资本的生息形态,资本的这样一种简单形态,在这种形态中资本是它本身再生产过程的前提;货币或商品独立于再生产之外而具有增殖本身价值的能力,——资本的神秘化取得了最显眼的形式。”[2]442

生息资本带来的这种“资本的神秘化”在某一时点终于超过了实存的资本。生息资本的形式造成这样的结果:每一个确定的和有规则的货币收入都表现为一个资本的利息,而不论这种收入是不是由一个资本生出。货币收入首先转化为利息,有了利息,然后得出产生这个货币收入的资本。同样,有了生息资本,每个价值额只要不作为收入花掉,都会表现为资本,也就是都会表现为本金,而同他能够生出的可能的或现实的利息相对立。可以说,“资本的神秘化”在各个层面上颠覆了世界。在生息资本的层面,从把“确定的规律的货币收入”误解为“利息”开始,接下来就只要自欺欺人地认为利息是“资本”的果实,颠覆就实现了。“确定的规律的货币收入”和实际的资本到底有没有关系,对吸食着资本神秘化鸦片的人们无关紧要。无论定期的货币收入(实际上)来自何处,(人们)都把它当成资本的果实。于是,“事情是简单的:假定平均利息率是一年5%。如果500镑的金额转化为生息资本,一年就会生出25镑。因此,每一笔固定的25镑的年收入,都可以看作500镑资本的利息。”[2]526

由生息资本引起的“资本的神秘化”的幻觉,同样催生了“虚拟资本”世界。“人们把虚拟资本的形成叫作资本化。人们把每一个有规则的会反复取得的收入按平均利息率来计算,把它算作是按这个利息率贷出的一个资本会提供的收益,这样就把这个收入资本化了……和资本现实增殖过程的一切联系就彻底消灭干净了。资本是一个自行增殖的自动机的观念就牢固地树立起来了。”①[2]528,529具体来说,就是带来了“确定的规律的货币收入”的有价证券(国债、股票)。以下举例进行说明。

我们首先考察国债。“国家对借入资本每年要付给自己的债权人以一定量的利息。在这个场合,债权人不能向债务人解除契约,而只能卖掉他的债权,即他的所有权证书。资本本身已经由国家花掉了,耗费了。它已不再存在。对于国家的债权人来说,1.他持有一张比如说100镑的国债券;2.他靠这张国债券有权从国家的年收入即年税收中索取一定的金额,比如说5镑,或5%;3.他可以随意把这张100镑的债券卖给别人……但在这一切场合,这种资本,即把国家付款看成是自己的幼仔(利息)的资本,是幻想的虚拟的资本。”[2]527

将国债视作生息资本是一种幻觉,将本不是利息的东西“看作”利息,将不存在的资本看作实存资本,这就是所谓的“自欺欺人准则”。当然,就“个人的立场”而言,某些人可能把购买国债当作对生息资本的投资,但从全局来看,国债是虚拟资本的事实不容置疑。“对于原债权人A来说,他在年税收中所占有的部分代表着他的资本的利息,就像对高利贷者来说,他在浪费者的财产中所占有的部分代表着他的资本的利息一样,虽然在这两种情况下贷款都不是作为资本支出的。国债券出售的可能性,对A来说,代表着本金流回的可能性。对B来说,从他私人的观点看,他的资本是作为生息资本投下的。但就事情本身来看,B只是代替了A,买进了A对国家的债权。不管这种交易反复进行多少次,国债的资本仍然是纯粹的虚拟资本;一旦债券不能卖出,这个资本的假象就会消失。”[2]527

接下来,我们考察股票。“即使在债券——有价证券——不像国债那样代表纯粹幻想的资本的地方,这种证券的资本价值也纯粹是幻想的。我们上面已经讲过,信用制度怎样创造了一种联合的资本。这种证券就是代表这种资本的所有权证书。铁路、采矿、轮船等公司的股票是代表现实资本,也就是代表在这些企业中投入的并执行职能的资本,或者说,代表股东预付的、以便在这些企业中作为资本来用的货币额……但是,这个资本不能有双重存在:一项是作为所有权证书即股票的资本价值,另一项是作为在这些企业中实际已经投入或将要投入的资本。它只存在于后一种形式,股票只是对这个资本所实现的剩余价值的相应部分的所有权证书”。[2]529

现实的有价证券几乎全都是虚拟资本。“我们马上就会知道,这种虚拟资本有它的独特的运动”,[2]527而且“这些所有权证书——不仅是国家证券,而且是股票——的价值的独立运动,加深了这种假象,好像除了它们能够有权索取的资本或权益之外,它们还构成现实资本。这就是说,它们已经成为商品,而这些商品的价格有独特的运动和决定方法。”[2]529,530

就算有价证券成了商品,有了价格,它也不具有价值,因为它并非劳动产品,因此也不是价值生产物。事实上,“所有这些证券实际上都只是代表已积累的对于未来生产的索取权或权利证书,它们的货币价值或资本价值,或者像国债那样不代表任何资本,或者完全不决定于它们所代表的现实资本的价值。”[2]531

有价证券的市场价值(价格)和现实资本的所有权(或请求权)的结合不过是幻想和虚拟。通过“出售有价证券-获得现实资本的所有”的假想操作,虚拟资本的幻想世界就在眼前出现了。它是投机规律支配下“资本神秘化”的极致。在这幻想的世界,一切都颠倒了。只要有“确定的规律的货币收入”,人们就默认那里有资本,因为这是常识。就连和资本毫无关联的国债,也因穿上了“资本利息”的虚拟新衣,使人们在“国债就是资本”的假象下“投资”。对他们而言,这个颠倒的世界才是正常的,而现实的世界却不过是彼岸之花。

多么荒谬的观点也能在这个神秘化的幻想世界里畅通无阻。对此,马克思以德国统计学家之间流传的一种“轻率的观点”——将劳动者的劳动力看作生息资本——为例,叙述道:“在这里,工资被看成是利息,因而劳动力就被看成是提供这种利息的资本。例如,如果一年的工资等于50镑,利息率等于5%,一年的劳动力就被认为是一个等于1000镑的资本。资本主义思想方法的错乱在这里达到了顶点,资本的增殖不是用劳动力的被剥削来说明,相反,劳动力的生产性质却用劳动力本身是这样一种神秘的东西即生息资本来说明。”[2]528

当然,只要仔细想想,这种诡辩只能付诸一笑,但生活在颠倒的世界里的人们却将其奉为信条。事实上,工人的人均收入被当作他的劳动力价值的表现,他的生命保险金也是以这一收入为基准设计的。当这个工人向金融机构申请住房贷款时,他获得的授信额正是他的劳动力的资本还原额(通过强制他加入集体信用生命保险)。针对这种颠倒的“常识”,马克思反讽道:“在这里,不幸有两件事情不愉快地和这种轻率的观念交错着:第一,工人必须劳动,才能获得这种利息;第二,他不能通过转让的办法把他的劳动力的资本价值转化为货币。其实,他的劳动力的年价值只等于他的年平均工资,而他必须通过劳动补偿给劳动力的买者的,却是这个价值本身加上剩余价值,也就是加上这个价值的增值额。”[2]528

但是,我们不能对这种“错乱”一笑了之,因为这个谬论已经牢牢埋在消费者金融的结构中了。如我们将在下一节提到的,向工人贷款,是为了将货币从潜在的货币资本转化成现实的货币资本(即生息资本)。这是以工人每月向金融机构(无论高利贷,还是经理住房贷款的大型金融机关)支付贷款的本金和利息为前提的。那么,既没有资本、又无法经商的工人怎样才能还得起月租呢?他只有从日常生活的节约中挤出。挤出的这笔钱作为利息还给了金融机构。金融机构的本金(货币资本)是产生了利息,但它和“高利贷”的情况一样,“就像对高利贷者来说,他在浪费者的财产中所占有的部分代表着他的资本的利息一样”[2]527是一回事。

四、金融衍生品与消费者信用的世界

马克思认为,在不考虑信用制度的资本运动范式中,通过商品资本、货币资本、生产资本的形态的不断变化,产业资本是实现价值增殖的运动主体。W-G-W…P…W’-G’-W’就是一切,这就是资本运动的意义。所以,蒲鲁东对上述范式中资本的货币形态和出现在固有资本市场的货币资本的混同遭到了马克思的批判:“他们在这里(蒲鲁东的议论)是把货币资本和在生息资本意义上的货币资本(moneyed capital)混为一谈了。其实,前一种意义上的货币资本,始终只是同资本的其他形式即商品资本和生产资本相区别的资本的一种经过形式。”[2]525,526

如果将“前一种意义上的货币资本”运动的场所当成基础的一级市场的话,生息资本意义上的货币资本投入的场所就是二级市场(次级市场),是证券和股票交易的市场。如果在一级市场进行的是资本价值的形态转换,那么,次级市场进行的就是生息资本能否实现(价值)的赌命式飞跃。

从现在起,我们需要关注的,不是在商品资本、货币资本和生产资本间不断变换形态的产业资本的市场,也不是作为生息资本的虚拟资本为了自我实现而活跃着的货币资本的市场,而是在这两级市场之上新成立的金融衍生品的市场——第三级市场。

第三级市场并不是进行股票或证券之类金融商品交易的股票市场或证券市场。这里交易的不是股票或证券本身,而是买卖或在将来某个时刻买卖的权利。买卖权利的种类取决于金融衍生品的品种。金融市场(次级市场)可供选择的交易品种有国债、股票等。与此相应,金融衍生品市场能够交易的品种主要有期货交易、互换协定(掉期合约)、期权交易三种。

期货交易的是在将来一定的先决条件(称为定型化)下行使预定买卖的权利。被定型化和规格化的产品(例如外汇和国债,即标准物)实际上不会交易。而在互换协定中,交易的是支付利息的权利(义务)。例如,浮动利率方和固定利率方交换利息支付的权利(义务)。期权交易的是在一定的条件下出售(或者购买)某种商品(金融产品)的权利,行使该权利的价格被称为行权价格。

尽管金融衍生品交易风险极大,但人们仍敢于交易,其最大理由在于它使个人有可能对冲金融市场的变动风险。然而,从市场整体的角度看,金融市场变动的风险是不可能消失的。个体的风险回避,不过是将自己的风险强加到了别人头上。若把金融衍生工具看作一个客观的市场制度,它的效用在于不去动原资产就能买卖金融市场变动带来的将来损益(即风险)。即是说,所谓金融衍生品(derivative),是不用进行原资产(股票、国债或货币)的交易,就能以原资产的市场价格为指标交换未来的损益。它交易的是将来预定买卖的权利。因为交易对象是买卖的权利,所以这种交易对象——金融衍生商品本身没有价值,其价格也被设定为零。因此,若金融衍生品交换需要商品契约,在其初始节点,肯定不会记入资产负债表(Balance Sheet),这被称为表外交易。

金融衍生品交易最大的特征在于杠杆。由于交易的是风险不是本金,衍生品交易不再需要庞大的本金,其决算也只需要保证金即可。这也是人们误以为只需要小额资金就能实现大宗交易的原因。但是,它归根结底是幻想和错觉,因为实际运转的并不是本金,而是“想象的本金”,衍生品交易不过假定了“想象的”本金,它和本金数额一样罢了。想象、虚拟、假定,这就是支配金融衍生品世界的原理。这样,幻想的世界就建立在金融市场的异次元空间上。

伴随着信用制度的发展,由现实资本支配的实体经济的一级市场上,虚拟资本支配的金融经济的二级市场建立了起来;进而,买卖二级市场中分离出的市场动荡风险的金融衍生品市场,即第三级市场也形成了。这样,我们可以认为,投机的支配作用在二级市场强于一级市场,在三级市场又强于二级市场。连天气变化或个人信用的风险都可以被当作衍生品原资产的今天,资本家的错乱行为也就在此达到了顶点。然而,在信用制度如此发展的背后,信用制度到底失去了什么?谁也无法否认,信用制度的发展直接回避了市场波动的风险,其原动机是为了追求安全可靠的信用制度运作方式。然而,这样的风险回避必须始终以不损害个人逐利活动为前提。并不是社会或社会中的每个人都回避了风险,亦不是市场整体的风险减少了。只要个人可能回避风险即可,没人想要为了减少社会风险而改变产生风险的市场制度本身,正是“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只要风险回避背后的动机是个人逐利,这一动机就必然导致市场高度投机,反而扩大不稳定性。

以上便是信用制度对资本交易的影响。就如马克思所说,“大多数的收入花费者,劳动者,相对地说很少能够进行赊购”,[2]504他们对信用制度的需求一直被忽视。但例外总是有的,如战后资本主义发展的黄金时期。那时,工人们被给予了“对于劳动阶级最有利的积蓄条件”。住宅、耐久消费品(自用车或家电)和消费者信用(信用卡),或者像ABS(资产担保证券)②中都体现着将工人包括于信用制度下的积极意义。

据称,ABS的前身是1970年代美国发行的抵押支持债券(MBS)。其机制是,首先创立特殊目的公司(SPC),收集借给劳动者的房贷债权并由SPC发行证券,卖给投资者为债权担保。这一机制正常运转的条件是,作为原资产的贷款(房贷、车贷、信用卡贷款)必须按时得到偿还。只要房贷或车贷月供能按时得到还款,贷款者就能收回本金并得到利息。对债权者——放贷的金融机关——而言,贷出住房资金就是投下生息资本,月供还款即“确定的规律的货币收入”就是生息资本的回收。同理,对购入ABS的投资者而言,他们投入的闲置货币资本按生息资本方式运动。然而,问题在于,被当作“确定的”月供还款并不见得是“确定的”。因为,赋予劳动者家计用的信用得不到稳定和可靠的保障。

同理,赋予国债“所有权”价值的是,国家的信用不会动摇;股票“所有权”有价值,也仅限于企业的信用不出问题。无论是国家还是企业,一旦暴露出(信用)危机,这些“所有权证明”都将化为纸片。工人的家计也如此。工人只有处于这样一种社会经济条件——不失业、维持坚实的家计、不浪费、在日常中尽力节俭,而且这些努力管用——下,他能挤出还款了,授予他的信用才能享有一时保证。ABS就是这种不稳定、不确定基础上的“请求权”的交易对象。

生息资本的投入领域中加入了越来越多的工人消费对象,这正是现代的特征。若想要让工人购入一时难以承受的高额消费品(住宅或自用车),就只能授予工人信用并给予融资。当然,由于无法随意授予工人信用,金融机构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对金融机构而言,贷出的货币资本能否成为生息资本是生死攸关的问题。作为贷款方的金融机构审查是否将房贷、车贷或信用卡授予个别工人时,依据的是个人信用信息。工人和各种金融机构的交易记录由国内的几个信用情报机关数据化,提供给各个金融机构以满足它们的需求。

那么,消费者信用的意义是什么呢?现在,银行正在将货币资本当作生息资本投入。迄今为止,它主要的投放对象是进行生产活动的生产企业。照这样做,产业资本家通过生产活动获得的剩余价值的一部分以利息的形式转移到银行家,闲置货币顺利地转化为生息资本。然而,如果生产企业的业绩不振,投资生产活动的前景不妙时,银行就不得不做好面对更大风险的觉悟,即在消费层面寻求生息资本的活路。这意味着投资工人家计、投资贷款债权,即投资担保劳动者消费活动的部门。此时,投入的货币资本是生息资本。显然,对消费领域的投资被有意识地排除在产业资本的投资活动之外。然而,现在我们考虑的是和马克思的假设相反的情况,工人储蓄了自己的部分工资,将其作为储藏货币,就这部分来说,工人作为需求者即买家出现的情况。那么,房贷、车贷和信用贷款在信用授予时有什么特征呢?

如前所见,住房贷款一方面允许金融机构把作为生息资本的购房款贷给劳动者,自己成为债权人;另一方面使劳动者按月偿还本息,成为债务者。金融机关只要能得到“确定的规律的货币收入”,生息资本就能得到回收,这样便什么问题都没有。借款的劳动者只要按时以他的劳动收入还款,也不会发生问题,一切只是遵循着生息资本(无论是投入到生产领域还是消费领域)的运动法则。

个人信用信息确实能为判断借款的工人是否能“确实地”履行债务的个人提供材料。不过,讽刺的是,工人的就业和生活等履行条件并不由个人信用信息决定。一旦工人失业了,或者生活出现问题,无论他过去的个人信用信息多好,“确实地”还贷都只是一纸空文。工人厉行节约或禁欲,为贷款(对金融机关而言是生息资本)支付利息的时候,这一利息由劳动工资支付。金融机构虽然把它当作“利息”,但它并非利息,它只是从工资扣除的与“利息”相当的金额。在这点上,银行贷款很像国债,但不同于高利贷。就国债带给最初购买者被视作“利息”的部分,马克思将其与高利贷做了对比:“对于原债权人A来说,他在年税收中所占有的部分代表着他的资本的利息一样,虽然在这两种情况下贷款都不是作为资本支出的”。[2]527

在消费者贷款的情况下,金融机构作为生息资本支出贷款货币额,因此,它和“(国债的)原债权人A”一样,把每月劳动工资中流入金融机构的部分看作它贷款贷出的资本的利息。马克思表示,虽然金融机构把它“当作是利息”,但从劳动工资中扣除的每月还款额并不是资本利息。只有在金融机构“想当然的假定”的视角下,“工资(才)被看成是利息,因而劳动力被看成是提供这种利息的资本。”[3]528马克思称此为“资本家们思考方式的错乱”。

这样,工人在遭受生产领域的本源性剥削的同时,还要在消费领域遭受资本的二次剥削。如果说前一种情况的剥削者是作为生产资本的产业资本,后者则是作为生息资本的金融资本。马克思对此评论道:“至于把用于个人消费的房屋等等的租借也扯到这里来,那就更不恰当,更没有意义了。工人阶级也会受到这种形式的欺诈,甚至受到的欺诈是骇人听闻的,这是很明显的事实;但是工人阶级也受到供应他们生活资料的零售商人的欺诈。这是伴随着在生产过程本身中直接进行的主要剥削的一种次要剥削。”[2]689

通过贷款,工人阶级被置于二重剥削下。但他成为生息资本可能的剥削对象,是因为他们开始能“把他们的一部分工资储蓄起来”,因为“劳动者作为将自己一部分工资以储藏货币形式储蓄、仅仅这样程度的需求者,即作为买家出现”。最终,“信用关系”勉强地覆盖了劳动者。这意味着什么呢?

战后资本主义积累条件可以说为工人阶级提供了相对有利的环境,比如,战后劳动者名义工资(虽说是名义的)上涨了;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劳动条件的改善也并不鲜见;在福利国家的名义下,工人阶级的生活条件也大幅改善。比起新自由主义时代到来后劳动条件以及生活条件的恶化,战后资本主义黄金时期工人以有利的形式争取到劳动、生活条件的改善是确定的事实,资本的扩张建立在阶级的妥协之下。马克思谈到资本扩张的条件时,也指出了工资上涨的可能性:“最后,因为在特殊的致富欲的刺激下,例如,在由于新发展起来的社会需求而开辟了新的市场、新的投资领域等等的情况下,只要改变剩余价值或剩余产品分为资本和收入的比例,积累的规模就能突然扩大,所以,资本的积累需要,能够超过劳动力或工人人数的增加,对于工人的需求,能够超过工人的供给,这样一来,工资就会提高。”[1]673

战后资本主义的黄金时期正是这样的技术革新的时代,市场扩大的时代。战后工人阶级能争取到一定的劳动分配率的背景也正在于“对工人最有利的积累条件”。[1]677

正因为如此,马克思继续写道:“只要上述假定一直不变,这种情况最终一定会发生。因为雇佣的工人一年比一年多,所以迟早必定会出现这样的时候:积累的需要开始超过通常的劳动供给,于是工资提高。在整个十五世纪和十八世纪上半叶,在英国就可以听到这方面的怨言。”[1]673

现在的情况如出一辙。马克思接下来的论述完美地预言了生活在战后资本主义黄金期、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人的生活情况。“在工人自己所生产的日益增加的并且越来越多地转化为追加资本的剩余产品中,会有较大的份额以支付手段的形式流回到工人手中,使他们能够扩大自己的享受范围,有较多的衣服、家具等消费基金,并且积蓄一小笔货币准备金。但是,吃穿好一些,待遇高一些,特有财产多一些,不会消除奴隶的从属关系和对他们的剥削……由于资本积累而提高的劳动价格,实际上不过表明,雇佣工人为自己铸造的金锁链已经够长够重,容许把它略微放松一点。”[1]677,678

战后正是“享乐”主义的时代,也是耐久消费品这样的“消费资料”普及劳动者大众的大众消费热潮时代,是工人也能拥有微不足道的个人储蓄、存款或个人投资这样“形成少额的备用基金”的时代。工人手头确实集中了“特有财产”,虽说时间短暂,历史上第一次拥有这样“财产”的工人阶级,也能短暂地忘记自己是工人阶级。

但是,工人阶级在战后资本主义黄金期里孜孜不倦地堆砌并且不断积累的“特有财产”,现在已成了过去式。随着贫富分化社会的到来,工人阶级仅剩的一点特有财产也正逐渐被吸干,耽溺于无阶级社会美梦的时代也已经过去了。

黄粱一梦中醒来的工人阶级猛然发现,自己的面前是变本加厉的资本主义残酷现实。它的现象形态已经变了,资本主义危机的表现方式也改变了,但它的本质毫无变化。无论是三级资本交易市场的展开形态,还是覆盖了工人家计的信用制度,确实都是古典资本主义时期看不到的现象。即便如此,我们也决不能过分强调古今的断裂,好像资本主义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制度。因为当时“资本家们思考方式的错乱”只不过还没有达到如今的程度。我们在金融衍生品和消费者金融的世界中看到的也只是不稳定性的积累,以及头也不回地扑向投机悬崖的虚拟资本,只是“错乱的”、制度化的资本主义的最新姿态。借着“资本的神秘化”,我们发现了“危机主要带有金融的性质”。只要理解资本的神秘化过程,就能注意到资本主义的本质没有任何变化。

注 释

①人们把获取存款利息的行为当做资本的自我增殖,却没有发现,资本的真正增殖是债务人运用存贷款在生产过程中获取剩余价值,这些人只是分得了部分剩余价值。如果没有资本在生产领域的运转,确定而有规律的利润率不可能产生,利息也不可能产生,资本自行增殖的神话也就破灭了。

②“企业保有劳动者贷款债权”作为资产从有关企业分离,设立特殊目的公司(Special-Purpose-Company),它以分离后的资产作为原资产发行证券。

[1]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2]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3]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责任编辑:孙立冰

F038.1

A

1005-2674(2016)06-005-10

2016-03-20

渡边雅男(1950-),男,日本国东京都立川市人,社会学博士一桥大学(日)名誉教授、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高晨曦(1993-),男,山东莱西人,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本科生,主要从事政治经济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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