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与儒家教育方式比较

2016-04-07 14:24邵杰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6年2期
关键词:禅宗教育

邵杰

内容摘要:禅宗的棒喝与儒家的打骂,都属于体罚教育,形式上有一定的相似性,但两者的具体实施具有很大分别,且两者的教育对象一为僧人,一为世人;前者的教育目标是要构建超脱世俗的宗教世界,后者是要维护俗世的社会秩序;禅宗的教育理念注重心的体悟,儒家则注重渐进式的学习;棒喝的教育效果逐渐改善,受到欢迎,儒家的打骂则正反面皆有。两者宜互相补益。

关键词:棒喝 打骂 禅宗 教育

棒喝是禅宗常用的开悟手段。严格来说,棒与喝是两种不同的形式,“棒”,最初的内涵是用棒打人;“喝”,最初的意思则是大声喝骂。“棒”主要是手头上功夫,喝则侧重于口头。用通俗的话道来,棒与喝就是禅宗的打和骂。说到打骂,在中国传统儒家教育中似极为常用。《礼记·学记》云:“夏楚二物,收其威也。”郑玄注曰:“夏,槄也;楚,荆也。二者所以扑挞犯礼者。”[1]可知夏、楚二物的实体,即木板与荆条,都是古代教育中体罚学生的用具。后世私塾教育,亦往往有戒尺打手心、打板子、吃教鞭等形式。此种教育方式也常被称为“棍棒教育”,虽然在字面上突出了体罚的重要意义,但在实施过程中,亦常夹杂有言语暴力,行动与语言相互补充,以期达到理想的教育效果。毋庸讳言,传统“棍棒教育”的精髓正在打和骂,且多数情境下讲求打与骂互相配合。这种配合,在禅宗棒喝中亦属常见。然而如果仔细体察,会发现禅宗的棒喝,与传统的打骂,有着极大区别。仅以形式而言,两者即有较大差异。

先说“打”:传统的儒家教育,多用木板和荆条,主要施罚部位在手部和背部;而禅宗的“棒”,则主要针对于头部。受教育者态度亦有相应差异。在儒家教育中,体罚之施行者多具有天然的威权,因此受者一般不得躲开。而禅宗的棒打,受者可以躲避。毕竟,打手部和背部,对于常人而言,身体尚可承受。而头部受击,则极易出现死伤。是以禅宗虽有棒打,但多数并未落实,受者不仅可以躲避或格挡,甚至可以适度的还击。据《景德传灯录》记载,马祖往往会打徒弟,而怀海参见老师马祖时,即掌掴马祖一个耳光,马祖挨打后亦不生气,怀海也被弟子希运禅师打过耳光……此种情形在儒家教育中几无可能。面对师长等位尊者,儒家教育极为强调尊、敬的态度,受者最多只能逃避,还击则是违背道义之举。《孔子家语》载有“曾子受杖”的故事[2],可见儒家教育对于体罚的态度:曾参被自己的父亲打昏过去,醒来后还担心父亲因为用力过度而身体出现问题,和颜悦色的问候之后,又拿出琴来唱歌,表示自己身体没事,并未被打坏,以此让父亲安心。虽然这些举动显得不合人情,但在本质上是符合儒家尊亲原则的,所以曾参并未认为自己有何过错。孔子听说此事后,并未从人性角度出发给予关怀,而是站在道义立场上,从“天子之民”的角度来规避曾参在面对体罚时的风险,实际上仍是在维护师、尊、长、上等强势阶层的威权,因为受者一旦身死,对于强势阶层的名誉有所损伤。从中可知,儒家教育之基本点,乃在维护长幼尊卑等伦理秩序与社会秩序,并在学理上作出解释。如果谁受到强权的责罚,只能像舜之事父一样,“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即小的责罚忍受,大的责罚逃走。反抗性的行为,由于违反了受教育者应有的敬顺原则,在儒家教育中多不容许。

再说“骂”:传统的儒家教育,多以否定性立场对受者展开各种方式的言语攻击,甚至不惜以人格侮辱的方式,刺激受教育者向着设定目标前进。此种教育方式,往往承载着较多负面情绪,也传递出较重的负面气息,自现代意义观之,这实际上昭示出儒家教育理念对于受教育者人性的不够尊重。禅宗的“喝”,虽也有骂,但绝非单纯的喝骂,而是具备多种形式。据研究,禅门之“喝”有主看宾、宾看主、主看主、宾看宾等形式,随着场合、情境的不同,形式会有不同。在具体形态上,除了大喝、大吼之外,还有呵、嘘、咄、叱等形式,意义各不相同[3]。所以,禅门之“喝”,看起来比较简单,但尺度往往不好拿捏。据记载,临济义玄禅师善用喝法,时间一长,其门下徒弟亦学他临事而喝,但他们往往只在声气上学习,并未得其中玄妙,近于盲目乱喝,此举后来遭到了临济义玄禅师的制止。盖因世人过分看重“喝”在声气上的形式,而忽略了其背后的深层意旨,遂不免有胡“喝”乱“喝”的倾向。真正的禅“喝”并不像儒家教育般耳提面命,而更注重外在的突发形式所传达的意旨。

除了打和骂形式上的差异,棒喝与儒家的打骂教育在教育对象、教育目标、教育理念和教育效果上,都有着不小的差异。

从教育对象上来看,禅宗的棒喝教育,主要是施之于佛门中人,按照普遍的理解,僧人并非俗世中人,而是属于方外群体。因此,包括棒喝在内的禅宗教育,在本质上并不会过多考虑复杂的社会关系。这一点与棒喝施为过程中的突发性、直接性是互相匹配的。至于儒家教育,其主要教育对象是处于世俗社会中的人,所以其教育的着眼点和出发点往往要照顾到人的社会性和群体性,所以儒家的诸多教育方式往往循序渐进,而且很多时候是因势利导,重在讲求外在情势对人的前途的各种影响。同样是体罚,儒家的打骂通常要在受教育者有了生理或心理的相关准备后才予以施行;而棒喝则往往是毫无征兆的突然发生,可以想见,这如果移之于世俗社会,定然难容于世人。

从教育目标上看,儒家的打骂教育或者说“棍棒教育”,其打骂的用意多在培养诚敬之心和笃敬的态度。打骂的目的,主要是使受教育者学会敬畏,由畏而敬,由敬而畏,后乃敬畏合一,由修身至于齐家、治国、平天下。简而言之,是由自然人发展到合格的社会人,最好两方面能够兼顾。而禅宗的教育目标,则主要是使受教育者破除世俗社会的诸多影响,即便不能从根本上除掉全部的社会性,也要尽可能地减少其浸染,并以宗教所划定的意识形态为指导,培育新的人性和人格。也就是说,儒家教育是要维护俗世的社会秩序,培育合格的社会人与自然人;禅宗教育虽然与世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本质上是要构建超脱于世俗之外的宗教世界。这是基本点的大不同。

从教育理念上看,儒家教育非常重视文化之传承与发展,尤其注重经典的教化作用,以“格物致知”为基本路向,引导受教育者向经典学习、向历史学习、向传统学习,以期在不断的学习和借鉴中获取智慧,养成优秀的人格,进而为社会和国家做出贡献。纵观中国历代的改革,几乎都以古圣先贤为号召,以公认的经典为理论依据,所谓“反本开新”,可以看作是儒家教育理念的充分实践。虽然在儒家教育中,存在着打和骂等体罚方式,但其出发点仍在先秦时期形成的礼乐文化,其用意仍是培养受教育者于儒家古典价值体系中安身立命,求为君子一道。这一点是先秦以来儒家教育的“大传统”。相较于儒家对文化影响力的重视,禅宗教育更注重心的作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说明禅宗教育理念中,对于文字等载体并不重视,重要的是人心,人心可以直接左右成佛的境界。这样的理念,更加便于普通人参与实践,至少在形式上可以减少儒家教育略显繁重的学习过程,使禅宗思想迅速地深入人心。以棒喝而论,其主要用意是以直接、快速的方式来初破受教育者心中的痴缠之念,主要指向在破除执念、破除成见,以求悟道。可以说,禅宗的棒喝,主要寄望于受教育者的开悟。

从教育效果上看,儒家的打骂教育,在一定程度上规范了人性,有利于人在社会发展中获得认同和多方协作的可能。古代有“棍棒之下出孝子”的说法,实际上体现出儒家的棍棒教育对于促进人性规范的积极作用。然而,其客观效果亦有消极的一面。儒家的棍棒教育往往对受教育者进行强力矫正,其方式往往极大地限制了受教育者的灵性和自由,不仅是时间的自由,也有空间的自由;不仅是身体的自由,更有心灵的自由。受教育者若走向正面,性情往往受限;若走向反面,则不免自暴自弃,甚至沦为反社会者。禅宗的棒喝教育,形式上有打和骂,但棒喝并非为打骂而打骂,打和骂仅为形式,并非禅宗棒喝教育的中心所在,甚且亦非必要、必需的形式。棒喝在形式上的打骂,多数存在于棒喝教育产生的早期,后来随着时间发展,形式颇有些演变。棒喝早期最有名的代表,是德山宣鉴禅师和临济义玄禅师。相传“德山棒如雨点,临济喝似雷奔”,可见早期棒喝风格之峻急。不过,据相关记载,“临济喝少遇知音,德山棒难逢作者。”[4]说明此种棒喝风格,并不受人欢迎,理解者并不很多,教育效果一般。后来,棒喝的形式不主打骂,甚至演化为仅以微笑示人或闭目不答,效果应该改善不少。可知真正的棒喝,重在棒外之旨、喝外之意,俗语所谓“当头棒喝”,亦只取其警醒之意,与打骂已经无甚关联了。

总体来说,禅宗的棒喝与儒家的打骂,都属重要的教育方式,而且有着某些相似的形式,但两者之间具有根本性的差异。若能将两者的合理成分有效融合,必能对今日的教育产生助益。

参考文献:

[1]孔颖达. 礼记正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1055.

[2]王肃.孔子家语[M].上海:源记书庄,1926:81-82.

[3]钟沈荣,张应斌.禅宗棒喝及其教育旨趣[J].湛江师范学院学报,2007(2):33.

[4]普济. 五灯会元[M].北京:中华书局,1984:1031.

(作者单位:郑州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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