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酸甜苦辣曲

□耿欣



一首酸甜苦辣曲

□耿欣

大量农民工涌向城市，无数孩子被迫留守，他们与父母的日常联系，只能靠一根电话线维系，父母过年回家团聚，便是他们最期盼的事情。为了让学生家长全面了解孩子在校的学习情况，能够有机会与家长面对面的交流，学校将家长会安排在春节前夕。每一年的这个时候，我们班的学生家长总会积极配合，基本一个不落地出席家长会。有不少班主任大为惊叹，为何我们班的学生家长思想觉悟如此之高。面对他们的疑问，我想起了留守孩子赠给我的酸甜苦辣曲。

酸

七年级学期末的家长会定在正月初三，按照常例，基本上每位家长都会在家，而且有时间出席家长会。我正在为家长会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却意外地接到了蓉爸爸打来的电话。

“耿老师，明天的家长会我不能参加了。”蓉爸爸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泼在我的心里。我记得在发给家长的拜年短信里，曾转发了奥巴马竞选总统时说的话，他说当总统是暂时的，做父亲却是一辈子的。我没想到，竟然还会有比奥巴马更忙的父亲。

“您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吗？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您能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毕竟孩子才是您生命中最大的财富呀！”我心里突然有点生气，语气也变得有几分生硬。

然而就在那时，我听见电话那边传来嘤嘤的哭声，还夹杂着叹气声。我的心一沉，我想起家访时了解到，蓉蓉从小就失去了妈妈，蓉爸爸常年外出打工，蓉蓉一直和80岁的奶奶生活在一起，荣爸爸每年只有到了春节才会回来。

“耿老师啊，明天工队要去内蒙古，我必须走啊！”蓉爸爸口气里夹杂着焦急和无奈。内蒙古距山东几千里，我想蓉爸爸若不是万不得已，不会这么快就走。我的心一下软了下来：“我知道了，我把孩子的情况在电话里和您交流一下，您走后也要多和孩子通电话，蓉蓉是个听话的孩子，但她的成长离不开您的亲情教育。”

蓉爸爸不停地致歉和道谢。

▲万玮摄

通话结束，我们谁也没有挂断电话。我听到那头传来蓉爸爸的声音：“蓉啊，我也想去开家长会，可明天不走，就要自己出路费，爸出去打工挣钱不容易，这点路费省下来可以供你读书。你在家照顾好奶奶，要听话，好好学习，不要像我一样没出息……”听到这番话，我心里酸酸的，想着仅仅团聚了三个晚上的一家人马上又要分别了，我一下子热泪盈眶。

甜

“耿老师，刚看到您的短信，俺可高兴了，就想给您打个电话，没影响到您休息吧？”君妈妈快言快语。她在青岛一家包子店打工，我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没事，我刚查完寝到家。”

“君这次参加英语比赛，多亏您的指导。”君妈妈不停地致谢。

我懂得做母亲的那份自豪与欣慰，要不也不会深夜十一点给我打电话，于是我悄悄起床去了卫生间，怕打扰到家人。我知道，她肯定会和我说上半个小时。

“孩子交给您，我就放心了，谢谢您，耿老师！”君妈妈在笑声中挂断了电话，我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时间指向11点45分。我钻进被窝，身体感觉很疲惫，但心却又甜甜的。

苦

暑假中伏的第一天，夕阳刚落下山，我站在阳台上欣赏着落日西斜的美妙，手机响了，是洁爸爸打来的电话。

“耿老师，我在你们学校门口，我要给女儿办户口，需要盖有学校公章的证明信。”电话里洁爸爸的声音特别着急。

“学校放假了，开证明信我要先打电话问问领导。”我还没有来得及说明情况，洁爸爸却有些火了：“事情很急，我这两天就得要，不然派出所那边就办不了了，你必须给我想办法！”

洁是我们班唯一一位没有身份证号的学生，他爸爸从云南领回了呆痴的妈妈，没登记就生了她，而她一直没上户口。平常洁爸爸在外打工，洁在家照顾妈妈和奶奶。她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但很自卑，也许跟没有户口有关吧。

“这样吧，我现在就帮你联系，明天中午十一点在派出所门口等我。”接着我一连打了六七个电话，找领导询问盖章的事情，又向派出所详细咨询需要的证明材料。

7月29日，室外温度37度，天刚亮，我打车去百里外找领导开证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派出所。洁爸爸见我乘坐出租车过来，跑过来伸手找我要证明材料，我刚递给他，他转身连一声“谢谢”都没说就走了。

我拭去满头的汗水准备离开，出租车司机不停地按喇叭，我这才想起刚忘了付车费。虽然这样热的天，洁爸爸转身就走的背影让我心生凉意，但一想到懂事的洁终于有了自己的身份证明，洁爸爸的冷漠和强硬又算得了什么呢！

辣

“耿老师，我活不下去了。”

半夜，手机响起，那边就传来怡妈妈的哭声，惊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我一看时间，刚好十二点。

“您先别哭，出什么事了？”我真是又气又急，赶紧询问。

“怡在手上纹了字，这可怎么办啊？”

“别急，什么时候的事儿？”

“估计有段时间了，我一直没注意到，今晚洗澡的时候才发现她手上有疤痕，她已经变坏了！”电话那端怡妈妈还在放声大哭，夹杂着摔打声。

怡是八年级转过来的，她原本是一个问题生，平常与奶奶同住。爸爸跑运输，妈妈上班，家里人没有时间管教她，到了青春期她的叛逆越发明显。

“您先冷静一下，既然怡手上的伤疤已经有段时间了，您现在追究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何况您也看得出来，怡这学期进步很大，她现在正值青春叛逆期，您应该多给她一些关心和耐心，而不是揪住她的错误不放，甚至对她又打又骂。如果您相信我的话，就让我明天和怡好好聊一聊。时间不早了，您和怡都早点休息，她明天还要上学，您也还要上班。我理解您现在的心情，晚点我们一起聊聊，好吗？”怡妈妈哽咽着挂断了电话，而我却再也睡不着了，只觉得嗓子里仿佛在冒烟一样，泪水也止不住落下。

这首酸甜苦辣曲一直伴随着我前行，让我渐渐发现，与留守儿童的家长沟通，要将尊重、理解、爱心放在首位，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回馈同样的尊重、理解给教师。我深知身上承载的嘱托和期望，也竭尽所能传递给每一位孩子快乐和幸福，我愿用我对教育的一颗赤诚之心，让这首酸甜苦辣曲变成幸福的赞歌！

（作者单位：山东省日照市莒县龙山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