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性主义视角看爱米丽与白流苏的悲剧

2016-04-13 16:47张楚一肖维青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8期
关键词:女性主义悲剧婚姻

张楚一 肖维青

(上海外国语大学 英语学院,上海 201600)

从女性主义视角看爱米丽与白流苏的悲剧

张楚一肖维青

(上海外国语大学 英语学院,上海 201600)

摘要:女性对待婚姻与爱情的态度是很多文学作品的主题。虽然人类社会各具特色,可女性的生活需求、情感与意识是有共同之处的。将不同的女性形象加以对比,我们不难看到她们不同的性格心理下共通的精神。《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的爱米丽和《倾城之恋》中的白流苏是新旧交替时期女性的典型,都有着女性主义精神。虽然二者所处的具体的社会历史环境不同,反抗的方式也各有特点,但二者的觉醒、反抗都走向了共同的悲剧结局,说明了在妇女解放程度较低的社会情况下,女性仅能进行初步的、没有足够支撑的反抗。

关键词:女性主义;爱情;婚姻;悲剧

美国南方文化建立在清教主义基础之上,清教徒文化把加尔文主义作为其核心并支持父权制。因此,在当时的美国南方社会,等级森严,男权至上。威廉·福克纳作为南方文学的代表,将美国南方社会的传统文化展现得淋漓尽致,并且抨击了所谓的社会道德观对人性的桎梏及摧残。“福克纳的妇女人物多数是受害者,特别是美国南方传统的妇道观念的受害者”[1]97。《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的主人公爱米丽便是这样的一个男权制度下的受害者典型。传统中国男权制社会也有着迫害女性的封建观念。“按封建礼教规定,女子必须恪守‘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的‘三从’和‘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的‘四德’,‘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烈女不嫁二夫’之类说教更加强化了女子的贞操观念”[2]。因此,张爱玲笔下的白流苏在当时的社会也是一位有着反抗精神的女性,她是新旧交替时期女性觉醒的一个范例,而她最终“圆满的悲剧结局”也不禁让人深思。

一、类似的生活

(一)无法摆脱的外界压力

一个是美国南方小镇的贵族家庭, 一个是清朝遗臣的白家,两个家族都顽固地停留在旧时代,可现实就像是《倾城之恋》开头的那句“他们唱歌唱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

《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的女主人公爱米丽生活在约克纳帕塔法,一个被北方的工业浪潮不断地冲击着的南方小镇。虽然工业浪潮带来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但在以种植园经济为基础的美国南方,传统的男权制度思想根深蒂固,小小的约克纳帕塔法县自然也坚守着南方社会守旧的风格。“镇上的人们将爱米丽这样‘传统的南方淑女’当做一种‘纪念碑’。爱米丽小姐是小镇人们对于传统庄园梦想的唯一也是最后的一个寄托。他们眼里她有责任 , 有义务成为一个传统的化身 ,‘一个纪念碑’ 。他们希望看到的是永远‘不会堕落的’‘真正高贵的南方妇人’。”[3]“爱米丽们”在这里被物化,仅仅是南方社会精神的载体,但作为“一个纪念碑”,爱米丽有着难以逃脱的外界压力,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注视之下。

《倾城之恋》的故事背景发生在抗日战争时期的中国,新旧交织的社会动荡不安。当时上海已经开始推行了新的时间,白公馆却借口使用老钟而拒绝改变。白公馆里的人们就像走着旧时间的老钟一样,生活在这个老旧落后的空间中,坚信“天理人情”和“三纲五常”才是应当遵循并且绝对不能改变的。这不仅仅是一个家庭的生活思维,也是旧中国一度盛行的思维。在《倾城之恋》描写的社会里,人们带着有色眼镜看待离婚女性。他们甚至认为离婚女人是有晦气的,而收留离了婚的女人更是会招致厄运。三爷在逼迫白流苏去为前夫守寡时说道:“我若知道你们认真是一刀两断,我会帮着你办离婚么?拆散人家夫妻,这是绝子绝孙的事。”由此可见,白流苏虽然坚决离婚,对男权统治进行了反抗,却不可能逃脱外界思想的枷锁,必须生活在压力之下。

(二)高贵又低下的地位

在这两个男权制的社会,女性解放程度较低,处于依附状态。白流苏与爱米丽虽然一个出自名门,一个身为贵族,却也受到了来自家庭与社会的迫害,而这样的迫害正是由于当时男权制思想的盛行。

《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有一个明显的男权制度代表——爱米丽的父亲。爱米丽的少女时代是在父亲严格管教下度过的。“身段苗条、穿着白衣的爱米丽小姐立在身后,她父亲叉开双脚的侧影在前面,背对爱米丽,手执一根马鞭,一扇向后开的前门恰好嵌住了他们俩的身影。”[4]5不难看到爱米丽柔弱的形象与父亲暴力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父亲的眼中,镇上所有的男子都配不上有着高贵血统的女儿。如果不能拥有门当户对的婚姻,那就宁可不要结婚,也绝不能降低身价玷污家族的荣誉。于是他挥着马鞭,赶走了爱米丽所有的追求者,剥夺了爱米丽享受婚姻爱情的权利。

白流苏也出生于一个名门望族,虽然家产已经被父亲败光,可她终究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和爱米丽一样有着高贵的淑女身份。在家中三爷、四奶奶这样典型的男权制度代表的嘲讽与压迫下,白流苏受尽委屈,忍气吞声。“她未尝不想出去找个小事,胡乱混一碗饭吃。再苦些,也强如在家里受气。但是寻了个低三下四的职业,就失去了淑女的身份。那身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5]139可见淑女的身份反倒是桎梏住了她的自由,丧失了最基本的权利,不得不屈服于男权社会。

二、女性意识的觉醒

(一)爱米丽的激烈反抗

西蒙波伏娃曾说 :“即使选择了独立,对大多数女人最有吸引力的也仍然是爱情这条路 。”爱米丽在少女时期被父亲的暴君式统治所压抑,无法追求爱情。在父亲死后,爱米丽终于脱离了来自父亲的直接压力,她的女性意识也随之觉醒,最直接的体现便是放手追求爱情。“过了不久,逢到礼拜天的下午我们就看到他(荷·伯)和爱米丽小姐一齐驾着轻便马车出游了”[4]6。“高贵的南方淑女”就这样“堕落地”爱上了一位身份低下的北方工头。此时的爱米丽拿出了让人敬佩的勇气。她毫不避讳地与荷·伯出行,向全镇人表明自己对爱情的坚定决心。就连浸礼会牧师的干涉也败给了坚定的爱米丽。然而让人悲伤的是,荷·伯是一个无意成家的人,即使是反对爱米丽与荷·伯结婚的镇上人都忍不住慨叹:“可怜的爱米丽”。不仅如此,爱米丽的堂姐妹也应牧师夫人的要求,住进爱米丽家,企图破坏爱米丽唯一的爱情。重重压力下,爱米丽的内心逐渐扭曲。她“订购了一套银质男人盥洗用具,每件上面刻着‘荷·伯’。两天之后人家又告诉我们她买了全套男人服装,包括睡衣在内”[4]9。与此同时,她购买了砒霜,待堂姐妹走后将荷·伯毒死,把他的尸体放在原本为新婚准备的房间里,夜夜共眠。爱米丽用这样激烈、偏激的方式,终于得以和所爱之人度过一生。疯狂的爱恨,激烈的反抗,她踏进了罪恶的地狱,也飞入了自由的天堂。

(二)白流苏的剑走偏锋

反观中国女性白流苏,她的觉醒并非出于爱情,而是来自于生存的本能,逃离充满暴力的婚姻悲剧,同时也可以看做是对自由的渴望。“从精神到肉体长期处于封建礼教重压下的中国女性,人格被贬抑至极,人性被扭曲,于是形成了逆来顺受的性格,信义名节被当做第一生命,反抗不合理婚姻,追求婚姻自由,维护人格独立,几乎非她们所敢与闻。”[2]5由此可见,白流苏离婚的决定也是十分具有勇气的。然而这样敢于维护自我人格的女性却遭到了整个白公馆的冷嘲热讽和处处排挤。甚至在白流苏离婚后的七八年,白公馆里有话语权的人物还试图逼迫她为死去的前夫守寡,并对她反抗的声音嗤之以鼻。小说中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人物三爷就说道:“你生是他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树高千丈,叶落归根。 ”[5]114同为女性并且有着不幸婚姻的四奶奶也说:“离婚岂是容易的事?要离就离了,稀松平常!果真那么容易,你四哥不成材,我干嘛不离婚哪!我也有娘家呀,我不是没处可投奔的,可这年头儿,我不能不给他们划算划算,我是有点人心的,就得顾着他们点,不能靠定了人家,把人家拖穷了。”[5]116-117就连白流苏的生母白老太太也劝说道:“领个孩子过活,熬个十几年,总有你出头之日。”[5]116在他们看来,白流苏的财产被他们用尽了,她的价值也就不复存在了,她不过是白公馆被浪费掉的一碗昂贵的饭。他们看不到白流苏作为一个女性也是有感情的人,内心里有爱恨的标尺,需要保护自己的自尊,需要追求自己的价值。值得庆幸的是,面对不公白流苏内心已经有了反抗的意识,正是女性意识的觉醒让她在众多压力之下苦苦坚持自己的立场,甚至不惮于用尽手段走向一段以经济基础为目的的婚姻,也拒绝抛弃自尊为暴力的前夫守寡。

(三)无法避免的悲剧

“在社会的重压下西方女性形象表现了更多的反抗,而中国女性形象则表现了更多的屈从”[2]3。爱米丽与白流苏面对爱情与婚姻时的决定深刻地体现了这一理论。二者都是具有反抗意识的女性,都走出了同时代女性不敢跨出的一步,但是如果说爱米丽的反抗是不计后果,激烈疯狂的,那么白流苏的反抗便是步步为营,谨慎小心的。

很多人批判白流苏的现实,她的工于心计。“这里,女主人公流苏自私冷酷的爱情婚姻心理得到了充分体现:为了逃离寄食娘家、遭人白眼的处境,一上场即顾不得‘诗礼人家’的脸面,从妹妹手中抢了范柳原。”[6]可这样一场建立在不平等关系上的婚姻,战争环境才促成的婚姻,虽为白流苏所选,却并非白流苏所愿。“柳原现在从来不跟她闹着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那是值得庆幸的好现象,表示他完全把她当自家人看——名正言顺的妻。然而流苏还是有点怅惘。”[5]149可见白流苏对于爱情与平等始终是有向往的。白流苏的现实,她的工于心计,是在这个社会层层重压下挣扎的无奈之举,她需要让大家看到她离婚的决定是正确的。这是她反抗过程中的一部分,并非她女性意识的消失,反而是以悲剧为代价的变相延续。爱米丽所在的窘境也是危机重重,充斥着愤怒。作为约克纳帕塔法县里淑女中的典型,她的生活就是一出戏,而镇上百姓是全神贯注的观众。“于是,第二天我们大家都说:‘她要自杀了’。我们也都说这是再好没有的事。”[4]8爱米丽买砒霜的事情,仅仅第二天镇上就传遍了,大家直接推测有失淑女身份的爱米丽是要自杀,并且竟然因此感到庆幸。可见此时镇上的人们已经丧失了理智,只想让爱米丽做好他们心中的丰碑——一个没有生命的载体。事情发酵至此,爱米丽也有了同样的疯狂,她只想自由地追求爱情,哪怕以爱人的死亡为代价。

“一个社会,女性是否能获得婚姻自由、爱情的幸福,很大程度上取决这个社会的婚姻制度。”[2]2无论是等级森严的美国南方,还是强调妇道的中国旧社会,都曾存在着极其不公的社会婚姻制度。不平等的制度对人们有着太过深刻的影响,甚至让人们以为这种男尊女卑的性别秩序普遍存在并且是自然形成的[7]1-7。正是这些不公平的社会制度,最能反映一个社会的女性解放程度。在这种蛮横霸道的男权制社会中,女性没有足够的话语权与选择权,她们的需求被无视,价值被否定,人格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因此,在当时解放程度较低的社会情况下,女性仅能进行初步的、没有足够支撑的反抗,而这种富有女性主义精神的反抗虽值得敬佩,却也只能以悲剧为代价。

参考文献:

[1]肖明翰.试论福克纳笔下的妇女形象[J].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3(4).

[2]李玉莲 ,高玉鹏.中西文学中女性形象对待婚姻爱情的不同态度[J].承德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1992(1).

[3]章晋新,徐茜.雌雄同体的异类——《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中爱米丽小姐形象新解[J].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1).

[4][美]威廉·福克纳.外国中短篇小说藏本·福克纳[M].李文俊,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

[5]张爱玲.色戒[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7.

[6]万海玉.《倾城之恋》和《飘》中女性形象之比较研究[J].2014(2).

[7]李银河.女性主义[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

【责任编辑:郭德民】

收稿日期:2016-03-28

作者简介:张楚一(1992—),女,河南林州人 ,硕士生,主要从事英语语言文学翻译学研究; 肖维青(1974—),女,福建福州人,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翻译批评、文学翻译研究。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3600(2016)08-0075-03

猜你喜欢
女性主义悲剧婚姻
伟大的悲剧
婚姻是一门沟通课
泄洪的悲剧不能一再上演
婚姻中要“看见”彼此
猫的悲剧
近视的悲剧
《人·鬼·情》中的女性主义
《花月痕》的女性主义解读
那场猝不及防的婚姻 外一篇
《飘》的女性主义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