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析西部诗人沈苇的诗歌创作

2016-05-14 12:37翟晓娜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6年9期
关键词:诗歌创作特点

摘 要:沈苇是当代中国西部一位著名的诗人。谭五昌称他是一位近一二十年来为数不多的非常优秀的诗人。本文从三个方面分析沈苇诗歌创作的特点。探析当代西部诗人沈苇诗歌创作的特点,对读者更好地理解、品味沈苇的诗作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关键词:沈苇 诗歌创作 特点

沈苇1965年生于浙江湖州,大学毕业后奔赴新疆,至今已有二十余年。生于江南小镇的他只身来到广袤无垠的大西北,广泛游历了新疆南北,造就了现在我们眼中的沈苇。沈苇是一个理性与感性兼备的作家,不仅写出了优美有力的诗作,像《在瞬间逗留》(1998年获得鲁迅文学奖)、《高处的深渊》《我的尘土 我的坦途》和《鄯善 鄯善》等,还著有评论集《正午的诗神》《柔巴依:塔楼上的晨光》等。读沈苇的诗歌,不难发现在他的诗中有南方诗人没有的粗犷豪放、深沉有力,又有着西北诗人所没有的温婉细腻。接下来,笔者从三个方面来探析沈苇诗歌的特点。

一、题材与主题的丰富性展示

读沈苇的诗歌,我们不难发现他诗歌的丰富性特征。丰富性首先体现在他创作题材和主题上。

沈苇来自江南小乡,1988年移居新疆,来到新疆之后一切都是新奇的,那么他的感触自然与在江南水乡不同。沈苇诗歌的标签就是新疆主题,在他的诗作中我们发现抒写新疆风光的和新疆日常风俗与民间风情的作品比较多。他说道“……一头饮水的毛驴抬头看了看我/我与收葵花的农民交谈,抽他们的莫合烟/他们高声说着土地和老婆/这时,夕阳转过身来,打量/经辣椒、黄泥小屋和屋内全部的生活……”[1](《滋泥泉子》)“达浪坎的一头小毛驴/吃一口紫花苜蓿/喝一口清凉的渠水/满意地打了一个喷嚏”[1](《达浪坎的一头小毛驴》)。诗人对新疆的毛驴、葵花、莫合烟、红辣椒、戈壁、沙漠等西域景观进行了呈现。在他的很多诗作中,沈苇不是单纯地描写自然风景,他关注更多的是新疆的日常风俗和民间风情,他把对生命的体验和感受聚集在细微之处。他写道“……我俯下身,与蚂蚁交谈/并且倾听他对世界的看法/这是开都河畔我与蚂蚁共度的一个下午/太阳向每个生灵公正地分配阳光。”[1](《开都河畔与蚂蚁共度一个下午》)

一个敏感的诗人,来到一个异质文化所在的地域,就要对那个地域的文化、文明和历史等进行追寻,只有这样才能更加理智地去深入一种文化。沈苇就做到了,他写的《细君公主》《叶尔羌》《楼兰美女》和《沙漠,一个感悟》等诗就足以证明他对新疆文化、历史的注重与追寻。

另外,沈苇诗歌题材与主题的丰富性还体现在他对生死问题的探讨这一方面。《归来》通过女儿与“我”的对话而呈现生死问题,原本“我”从幼儿园接女儿“归来”是最日常的生活片断,然而在“归来”途中两代人从不同视角讨论生死问题,诗中更侧重的是孩子的视角,从孩子对生与死问题的认识呈现了诗人对生与死的独特体悟。《吐峪沟》中则勾勒了一个“村庄在低处”“墓地在高处”[2]的吐峪沟。吐峪沟是中国伊斯兰教最大的圣地,地处新疆鄯善县的火焰山中,诗人通过呈现村民们在村庄与墓地邻近的葡萄园中采摘、忙碌的生活景象,暗示了生者与亡者彼此临近的生死哲理。

从江南水乡来到西北大漠,沈苇一直在追寻一种东西,一直在追寻自我。诗人在他的《自白》诗中传达了他时随波逐流的生活状态保持清醒的距离,而愿意用孩子的目光打量春天的花园或像小鸟一样纵身蓝天,显示了诗人孩子般纯净的童心、小鸟般对蓝天与自由的向往,以及他超然世外、无所欲求的淡定、恬然心境,这是诗人对“自我”的清醒认识与自觉追寻。

沈苇的诗歌是他精神背景下的“孤寂诗写”,也是他诗歌丰富性的体现。在他的诗歌中出现了大量孤寂、虚无、苍凉、墓园、孤独、黑夜这类意象,正是这类孤寂状态,以及浩渺茫茫的戈壁、沙漠给了沈苇绝对诗学意义上的“本体”思考。而这样的诗歌必然暂离喧嚣、吵闹。沈苇的西部化、边缘化,让诗人回归到真正的内心写作与本体写作。他诗歌中的“孤寂性”思考,恰恰是丰富性的一种体现。这种孤寂性丰富了当代诗歌的书写可能。沈苇以孤寂性写作补充日常化、口语化叙事的写作,这是他个人写作生涯的极为宝贵的“丰富性”。他以边缘化、孤寂性维系了诗歌的丰富性、歌唱性。

二、多样化的形式与整体成熟的诗歌技艺

沈苇的诗歌不仅展示了其题材和主题的丰富性外,而且也展示了他诗歌形式的多样化和成熟的诗歌技艺,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沈苇在在诗歌形式上进行了自觉的探索与实验。

在诗歌体式上,他尝试了不同的风格与样式,有仿突厥文、仿哈萨克民谣、仿柔巴依等。《谎歌》(仿哈萨克民谣)、《占卜书》(仿突厥文)、《新柔巴依》等诗都是这些体式的尝试。其中柔巴依是维吾尔族诗歌的一种形式。“柔巴依”一词源出阿拉伯文,意思为“四行”“四行诗”。这种古典抒情诗的基本特征是:每首四行,独立成篇;押韵方式为一二四句或四句全部押尾韵,也有二四句押韵的样式,在民间柔巴依中,押韵方式相对自由些;每行诗由五个音组构成,形成和谐的对仗;诗的内容旺旺涉及爱情、饮酒、自然、信仰等哲理性的主题。沈苇1991年开始写柔巴依,被誉为“汉语创作柔巴依第一人”。沈苇称自己的柔巴依是“‘拿来主义,是‘鹦鹉的舌头”。他认为,柔巴依是精短而浓缩的,它在方寸中容纳万千气象,在单纯性中表达复杂性。诗人对维吾尔的柔巴依认识透彻,理解到位。如柔巴依代表作《一个地区》,正是依照柔巴依的要求创作出来的。“中亚的太阳。玫瑰。火/眺望北冰洋,那片白色的蓝/ 那人傍依着梦:一个深不可测的地区/ 鸟,一只,两只,三只,飞过午后的睡眠。”[2]沈苇也尝试摸索“一行诗”这种新体式。《一行诗》中,全诗分为77行,每一行单独成诗,并标以序号,俨然是77首“一行诗”,它们将各种瞬间、感触、体验、场景进行拼贴,组合成一首长诗。“春天的美要带点融雪后的污泥浊水/明媚之前,玻璃中的黑走到了尽头/尸骨陷得越深,鲜花开得更艳……”[1]沈苇也尝试了“对话体”诗歌。像他的《对话》以纯对话的形式展开诗歌书写,是时“对话体”诗歌形式的实验。

沈苇对诗歌的节奏也有自己的探索。如《向西》这首诗以“向西!”[2]为头领衔每一节诗;《占卜书》则每一节诗都以“你们要这样知道”[2]为结尾,形成回环往复的节奏和旋律,中间则以长句与短句、短语交替,错落有致,营造出独特的诗歌效果。

其次,沈苇在诗艺上进行了多样化的尝试与锤炼。

沈苇在诗中善用语言“弄虚作假”,这主要通过超凡的想象力得以实现。在他的诗中,毫不相关的事物被他的语言艺术一组织编排,便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如《谎歌》(仿哈萨克民谣)中“骑着旱獭去漫游/剥了张蚊子皮做大衣”“一不小心将月亮撞了个缺口/要用奶皮把缺口补好/才能安心去睡觉”[1],将比喻、拟人等各种修辞杂糅于一体所拓展的想象空间让人叹绝。值得一提的是,比喻是沈苇最常用的修辞策略,他用比喻所建立的人与事、物、世界、意识的关系非常具体、感性、形象、生动,且常出人意料。如《向西》中“坟莹的一只只乳房/瞄准行走的风景”“一群白羊从山顶滚落/如奢侈的祭品撤离桌台”“ 沙漠傍依天山/像两页伤残的书简”等诗句中的比喻都可谓化腐朽为“新奇”,又不失贴切生动。

沈苇还善于使用蒙太奇手法进行诗歌创作。

《坠落》中,通过一个厌世者坠落的过程以慢镜头呈现了九层楼中各层楼所发生的景象,蒙太奇般地将人间各种世态世相呈现出来,世俗百态的“生”与坠落者的“死”形成鲜明对比,令人震惊而又巧妙自然。

最后,在诗歌创作中,沈苇开始真正找到自己的精神支撑点。

他思考一个民族、一个地域与“人”“自我”以及“他者”的关系。“我突然厌倦了做地域性的二道贩子”[1](沈苇:《沙漠,一个感悟》)。他诗歌的题材极大丰富了,更西部化了,那里荒无人烟,但似乎又是“生命局限”的象征,在自然与艺术中,沈苇找到了情感的爆破口。所谓的主题,也由早期的个人处境的关怀走向了人类的普适性的精神思考"

三、“杂糅性”的地域文化资源与文化身份

沈苇的诗显然是典型的“杂糅性”的“混血儿”。由江南水乡“移民”新疆西域的诗人身上,江南气质与西域风骨交相撕扯、杂糅,使他逐渐成为一个“混血儿”,对此他自己非常清醒:“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正在变成一个混血儿,半个江南人和半个西域之子混血的‘杂种。我是在走向一种兼容还是暖昧?我既能听见故乡雨水的渐沥声,又能感受到古丝绸之路上悠远的驼铃声。”[3]他还提出“混血的诗”的概念,这种诗具有“一种地域大跨度带来的混血、杂糅、包容、隐忍的特征”,因而,“杂糅”“混血”成为沈苇诗歌的重要特质,他的诗杂糅着各种地域文化资源,混流着多种传统血脉。这种特点在沈苇的诗中是非常鲜明的,如《细君公主》《麻扎塔格》《喀什的早晨》《叶尔羌》等诗,既流淌着江南的细腻、阴柔、敏感气韵,又奔腾着新疆的粗犷、豪迈、开阔风度。这是他的诗歌特质,也是他引起诗坛注目的重要原因。

沈苇的这种杂糅、混血的文化身份对于当下诗歌书写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当下许多诗人不愿意书写地域的、本土的、民族的文化,而追求所谓“中国的”“世界的”,这或许不能苛责这些诗人,因为诗写者只有在经过多重文化的冲撞后才更能看清所处地域的真实面貌、本质气韵。像沈苇这样的“移民”诗人,他们都拥有本土和异地的双重文化背景与经验,他们更能将本土经验与异域文化会聚或 聚集,从而获得写作的超越。这或许是沈苇的诗歌书写获得成功的内在原因。

从沈苇的《吐峪沟》中,我们或许可以找到一些提示:“峡谷中的村庄。山坡上是一片墓地/村庄一年年缩小,墓地一天天变大/村庄在低处,在浓荫中/墓地在高处,在烈日下/村民们在荀萄园中采摘、忙碌/当他们抬头时,犹从死者那里获得/ 俯视自己的一个角度,一双眼睛。”[2]作为一个优秀的当代诗人,沈苇也许早就“获得了俯视自己的一个角度”,地域和文化身份对诗人来说都不是问题,它们不过是诗人血管中自然流尚的血液。

再如,《有时我觉得》中,“我是我,也是他们。到处都是/人的生活,到处都是可以筑居的地方/正如浪子以离开的方式爱着故乡/从我身上放逐出去的无数个我/正以遥远的方式亲近隐秘的‘我”[1]。

故乡并不是天然存在的,它并不单纯地等同于出生地,因为有爱才会有失落,而出生地成为故乡必须要经历的,恰恰是这一失落的过程,即故乡只有失去后才能存在,这也就是沈苇所谓“浪子以离开的方式爱着故乡”。

四、结语

沈苇就像中国当代诗坛上的一颗默默无闻的种子。他默默耕耘,努力开花结果,突破自身。本文从他诗歌丰富的题材与主题、多样化的形式与成熟的诗歌技艺和杂糅性的文化身份三个方面介绍了沈苇诗歌的创作特色,使读者了解沈苇的诗歌、认清他在当代诗歌史上的地位与价值。这对以后关于沈苇诗歌的研究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注释:

[1]沈苇:《新疆诗章》,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2]沈苇:《我的尘土 我的坦途》,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3]沈苇:《新疆词典》,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

(翟晓娜 新疆伊宁 伊犁师范学院 83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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