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诉说

2016-05-14 15:22温雅红
青春岁月 2016年7期
关键词:文化身份

温雅红

【摘要】九十年代女性作家的小说文本中,异国恋是极为鲜明的叙事架构,在由中国男性、女性和西方男性构成的三角关系中女性身体欲望获得书写的合法性,具有多重意义指涉。中国男性的缺席使异国恋中的两性关系指涉中西文化的冲突碰撞,其中女性泛滥的欲望则是被殖民国家向上僭越的权利话语,虽然颠覆最终以失败告终,但女性性别内涵在去符号化和去政治化后得以还原,欲望是女性重获“内面自我”的契机。

【关键词】异国恋;欲望叙事;文化身份;内面自我

上世纪九十年代在政治解禁和经济发展的簇拥下,女性开始走上时代的舞台,她们不仅有了自己的屋子而且有了发声的平台,新生代女作家以极为隐秘的个体经验书写类似个人自传性质的女性情感故事,引发文坛轰动效应,在读者和学界之间产生两极效应——读者狂热追捧与学界多维争议。其中,经典的女性身体写作的文本《上海宝贝》、《英国情人》、《我爱比尔》都不约而同将主人公设定在异国恋的两性关系中,在肆意的欲望倾泻的表层话语建构中东西方之间的差异成为不可回避的隐性命题。

一、文化指涉:“中国——西方”的寓言

在异国恋的小说书写中女性作家都有意无意地设置了中国男性的缺席,《上海宝贝》中倪可的男友天天性格羸弱,不幸的个人成长经历使他患有抑郁症和生理功能障碍。《英国情人》中郑教授身为中文系主任,虽然表面有男性的威严但同样缺失男性本能力量。与中国男性的阴柔气质相比,小说中西方男性则是雄强的男性力量的代表,裘利安是个子大,头发姜黄,大鼻子凹眼眶的高大魁梧的男子汉形象,最主要的是拥有“简直不像人”的生理器官;比尔与马克同样如此,对西方男性形象的描绘是以女主人公的视角呈现的,以歆羡赞美的语调对西方男性的体格生理特征着重强调,对近乎动物一般的眼神和野性力量崇拜。

中国男性形象被无情地阉割、去势,在文本中处于边缘地位,同时西方男性与中国女性两者是平等对话的关系,总之,在女性作家的异国恋关系设定中,男性对女性是顺从、追逐的状态,与男性作家笔下的异国恋有明显的不同,这其中有两重含义。其一是女性对男权的僭越,不仅通过中国男性的彻底缺席反抗中国传统的男权文化,同时也征服西方男性,表明自己的独特地位,以双重反抗的方式挑战男性中心主义和白人中心主义的文化偏见。其二,是东西方的文化隐喻。中国男性的缺席使异国恋关系中女性成为东方的喻指,闵、倪可和阿三以自我东方化的神秘感虏获西方男性,与其说她们以对西方男性心理的谙熟用半世纪的那点情调迷惑对方,不如说她们在无形之中成为西方男性观看的对象,她们像虚掩着面纱的东方姑娘,以身体的客体化寻找自我的主体性,在不自知的境遇中沦为“看”的对象,在“看与被看”中是古老中西方隐喻。

二、政治符码:民族与身份的记忆

小说中进行异国恋的女性都是中西结合的女性形象,她们既是都市中具有现代意识的高级知识分子又是具有东方神韵的传统女性。在两性关系中,双方看似各取所需,西方男性所看重的是东方女性的异域情调。相反,女性是为了获得生理欲望的满足,倪可对马克有目的的接近的迎合是因为男友生理障碍,闵的丈夫的无能促使她在裘利安的身上实验祖传房中术,在身体的交合中中国女性占据了主动的地位。在强弱分明的两性游戏中,女性试图以“性”完成对男性的反控制,甚至是被殖民地向殖民地的僭越,性是她们利用手段,因而她们对“性”的主被动关系尤为在意,其背后是她们作为女性,乃至第三世界国家女性的自卑心态和双重边缘身份,具体而言,“第三世界的本文,甚至那些看起来好像是关于个人和利比多趋力的本文,总是以民族寓言的形式来投射一种政治:关于个人命运的故事包含着第三世界的大众文化和社会受到冲击的寓言”。

在东方女性的身体力量面前,西方男性处于“失势”的地位,裘利安本是以文明的西方殖民者的姿态来落后的东方国家传授自由主义的革命思想,但在闵的身体诱惑中沦陷,西方自由主义的传播者被另一种自由主义驯服,裘利安初到中国所感受到的贫瘠、愚昧以及革命、拯救的热情都被一个中国女人消解,在性爱中他突然明白“他来到中国,就是来接受这种自由主义的基本训练似的。”“‘性与‘革命分属‘私与‘公两个领域。在这里,‘性带来的快感开始影响‘公共层面的抉择。”中国女性试图通过“性”实现某种颠覆的可能。然而,这一僭越行为依然是以失败告终,三个女性无情地被抛弃,因为关系开展的前提本来就是对东方异域情调的猎奇和危险的禁忌之恋的刺激。在禁忌之恋中,女性背负着更多的道德压力,而西方男性则可以轻而易举地抽身而出,中国女性本就处于弱势地位,而她们以自我东方化的方式迎合西方男性的行为无疑又加剧了自己的不平等地位,并且她们用以僭越的工具——性——源于西方话语系统,现代中国女性试图以迎合殖民西方(自我东方化)的方式对现代西方文明进行颠覆式的反叛注定以失败收场。

三、性别内涵:“内面自我”的发现

跨国恋小说的欲望叙事在政治权力的僭越之中虽然以失败告终,女性成为永远的“他者”,但是对女性而言却是一个突破,恰是柄谷行人所阐释的“内面自我”的发现。数千年来男权传统对女性进行道德压制,女性隐秘的身体体验是被禁锢的,更无法言说,在异国恋的架构内,在中西文化的冲突的背景下,女性身体经验有了更多的独白空间,女性风景得以呈现,可以说这是新时期女作家成功的文化策略——女性性别内涵还原。值得注意的是,在异国恋中,中国女性将情与欲完全分离。倪可真正爱的是天天,纵使他羸弱敏感,因心理障碍而丧失男性生理能力,倪可还是一如既往地陪在他身边。而对于马克,倪可从最初就不抱有任何爱情的希望,仅仅是为了获得性欲的满足,正如米兰﹒昆德拉所言“同女人做爱和同女人睡觉是两种互不相关的感情,前者是情欲,后者是爱情”。同样,闵对爱情闭口不提,裘利安也秉持“如果爱情不来为难他,他也不愿打扰爱情”的原则,两人默契地对于性有着一致的认同。情与欲的分离,性爱的发现和主动找寻是女性意识的觉醒,在对理性的主动背离中实现身体本能的欲望,是除却有色的文明面纱后对原始生命力的崇拜。

小说中女主人公言语中流露出对西方男性身上的兽性气息的迷恋,“每个女人都崇拜法西斯分子,脸上挂着长靴,野蛮的,野蛮的心,长在野兽身上,像你……”她们渴望被雄强的男性力量征服,而且有着隐秘的受虐倾向,与其说二十世纪的女性一直在追求主体性,不如说女性在逃避政治主体中寻求身体原始的本能主体,她们渴望在被兽性征服当中体验本属于女性的欲望。女性剥离了政治和文化所附着于其上的符码意义,还原为纯粹的性别内涵,情欲的放纵是对符号化和政治化极端反抗。

四、结语

异国恋的书写是九十年代以来女性作家都市写作的常见主题,也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新出现的婚恋想象,尤以新移民女性作家为主,她们对中西文化差异有著切身的体会,能够以西方视角关照以中国为代表的东方文化,由于题材的特殊性,异国恋的书写更多带有后殖民女性主义的色彩,女性私密的身体经验以大胆直露的方式呈现出来,身体欲望之性恰是对权力的另一种颠覆,正如福柯所言“我们希冀以身体、快乐和技巧,以它们在抵御性欲机制中呈现出的多样性和能力来反对权力的控制。”欲望不单单代表情色,而是代表着形而上的意识形态,需要我们穿透表层挖掘更丰富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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