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双版纳傣族糯稻种植的历史变迁

2016-05-28 22:44杨筑慧
广西民族研究 2016年2期
关键词:西双版纳傣族变迁

【摘 要】本文以不同时期的西双版纳傣族糯稻种植为研究对象,以探讨其变迁轨迹和原因为主旨,其目的在于说明,在特定的语境下,即使边疆地区,国家政策对民族社会文化的发展方向起着重要乃至决定性的作用。糯稻种植的式微,不仅使西双版纳傣族社会文化日益碎片化,也使其历史发展轨迹发生极大改变,由此而逐渐走向“现代性”。本文希望通过“物”的视角,在述及“糯”的社会生命史之同时,探讨传统与现代、民族与国家、边疆与中心的关系。

【关键词】西双版纳;傣族;糯稻;变迁

【作 者】杨筑慧,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教授,法学博士。北京,100081

【中图分类号】C9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 - 454X(2016)02 - 0114 - 010

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地处北纬约21°10′,东经99°55′至101°50′之间,属北回归线以南的热带湿润区。全州土地面积1.9万平方公里,东、西、南三面与老挝、缅甸接壤,紧邻泰国。其中山地面积占94.9%,其间星罗棋布分布着众多的宽谷盆地(俗称“坝子”),约占总面积的5.1%,是水稻种植和傣族人居住的主要区域。据“六普”统计,我国傣族总人口1261311人,主要分布在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和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以及孟连、景东、景谷、新平、金平等县。其中西双版纳傣族人口316151人,占该州总人口的27.89%,汉族人口为340431人,占该州总人口的30.03%,余为其它少数民族。[1 ]傣族自称为“泰”,意为“谷仓人”,历史上在汉文典籍中则有“白衣”“白夷”“百夷”(小百夷)“伯夷”、僰夷、摆、歹、水摆夷等称,新中国成立后,统一称为“傣族”。

西双版纳气候湿热,年均气温在21℃左右,土壤肥沃,水资源丰富,灌溉便利,适宜种植水稻、热带水果以及橡胶等经济作物。从现有文献资料来看,直至20世纪70年代,西双版纳傣族仍以糯米为主食,普遍种植糯稻,糯不仅构成了物质生活资料的基础,也是其文化内涵的重要象征。糯食的形成与长期延续,与当地傣族的生产生活以及生态环境有密切的关系。傣族人长期从事农业生产劳动,耕地多远离村寨,而糯米便于携带且香软可口,在野外不用生火也能食用,且耐饥饿;糯米饭吃时不用筷子,用手抟捏成团即可入口,甚为方便;傣族人过去较少种植蔬菜,所食用菜蔬多为野生,且以烧、烤、冷食为多,加上天气较热,不用菜肴,糯米饭也味道适口;冷糯米饭放入竹制器皿中,还能保存较长时间。另外,傣族人过去多住草排干栏式民居,生火一是不安全,二是天气热,而糯米饭可冷食。一早主妇蒸好糯米饭,一整天全家人基本就不用生火做饭了,既方便,又经济,还安全,且适应生态环境。可以说,傣族饮食习俗的形成与其生境有着密切的关系,并在历史演变中衍生出内涵丰富的文化事项。可以说,以稻作农耕为基础的生计方式,构成了傣族传统社会文化体系的母本,显示出其独特性。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当地傣族的糯食习俗渐渐发生了变化,糯及其文化正渐行渐远。梳理傣族糯稻种植历程,不仅能让我们深入认识其文化的内在逻辑,也能了解地方族群与国家的互动关系,以及由此带来的社会文化变迁。

一、民国以前西双版纳傣族的糯稻种植

西双版纳傣族的稻作历史颇为悠久,在学术界,一般认为傣族历史与古代中国南方的百越族群有渊源关系,而中国的稻作起源又与百越族群有密切的关系。[2 ]44-48从有关考古和文献记载来看,云南是我国野生稻较为富集之地,也是栽培稻较早起源地之一,[3 ]并有“阿萨姆·云南起源说”,认为栽培稻最初在云南驯化和演变之后,沿着长江、西江分别到达长江中下游和华南;沿着怒江、澜沧江南下,到达东南亚一带。[4 ]146由于傣族先民所居之地特殊的自然环境,则被认为是云南诸民族中最早从事稻作农耕的民族之一。[5 ]35但由于至今尚未发现年代早于5000年的稻作遗存或稻作农具等,此说渐被否定。[6 ]12

关于傣族的稻作历史,据其民间传说和傣文史籍,远古时期的傣族先民社会曾经历了以食橄榄野果为主的采集时代和以食米为主的农耕初期时代。农耕初期的代表人物是桑木底,他受到蜜蜂造蜂窝、针织鸟造窝巢的启发,率领大家立寨盖房子,挖地种瓜,种谷种,从游猎生活逐渐转向定居农耕生活。[7 ]18从此,傣族及其先民的稻作生计一直延续下来,并日益发展形成一套较为完备的生计技术系统和文化体系。傣族文献记载说,傣族先民从金沙江上游迁徙到“允门”定居后,他们的大首领临终前留下遗嘱,要子孙后代做到“毫丁岱,来丁岱”(粮满仓,畜满楼)和“亥丁曼,纳丁勐”(地满寨子,田满坝子)。大家将此遗训看作是先人留下的宝贵财富而代代相传,且无论居于何处,都要种植水稻,并渐渐形成“三亩田”的观念,而“滚岱”(谷仓人)也成了傣族人的族称。[8 ]25-26除此,《记谷魂婆婆》和创世史诗《巴塔麻嘎捧尚罗》中的“雀谷与鼠谷”“人和麻雀”“向鼠王寻找谷种”“谷神”等,也有相关的稻谷传说故事。建立在稻作生计方式的其他精神文化还有民间歌谣、格言、谚语等,它们以形象的比喻、生动的词汇描述了播种的季节、播种的方法与技术、收割的程序、性别的分工,在娱乐生活的同时也传播着劳动生产经验,承载着民族的价值观。

由于西双版纳地处祖国西南边陲,远离中原王朝,宋代以前,中央王朝对其基本上没有直接的统治或管理,汉文史籍也鲜有关于它的记载。西双版纳与中央王朝发生直接联系的确切记载当在元朝,至元二十九年至元贞二年间(1292-1296年),元政府设立了“彻(车)里军民总管府”,委任当时勐泐王召爱为世袭官吏,从而使原来的地方部落组织形式变为元王朝的地方一级政权,元王朝于是借地方土酋之手达到间接统治和管理当地民众的目的。此为中央王朝在西双版纳傣族地区设立土司制度之始。明因元制,在西双版纳置车里军民府,洪武十八年(1385年)3月,升为车里军民宣慰使司,刀坎为亚中大夫、车里军民宣慰使。这一制度延续至清代。但由于西双版纳素有“瘴雨蛮烟”之称,中原人多视之为畏途,即使是本地山区民族,也多不敢在夏秋时节贸然下坝。故有关记载亦不成系统,多为只言片语。清代的西双版纳属普洱府管辖,郑绍谦、李熙龄续纂修的(道光)《普洱府志》卷八“物产”载道:“紫糯谷,米紫色,颗圆,即有碎者,蒸之复续故。又名接骨米。四属俱产。红谷,有大小二种。白谷,有大小二种 ,又有香糯谷,数种谷类,极多,谨记其尤(笔者注:应为优)。”又卷之十八“土司”附种人条说:“摆夷,又名僰夷,称百夷,盖声近而伪也。居多卑湿,故称水摆夷。宁洱、思茅、威远有之。性情柔懦,男穿青蓝布短衣裤,女穿青白布短衣,丝棉花布桶裙。喜食糯米、槟榔及酸辣之味。多近水结草楼居之。男女皆浴于江河。男种田捕鱼,女工织纺。以春季为岁首,男妇老幼俱着新衣,摘取各种山花,并以糯米蒸熟染成五色,齐供齐赴缅寺,鸣鼓击钵供献佛前,听缅僧诵经,名为担佛……”。这是较早较多记载当时西双版纳傣族糯食习俗的文献,涉及品种、用途等。直到今天,当地傣族仍多以糯米饭供佛,是糯稻种植得以延续的动力之一。

尽管清末以前关于西双版纳糯稻种植的历史和水稻品种的记载极少,且考古发掘和民间传说中的“稻谷”也未言及其品种是“糯”还是“非糯”,但有些学者认为,西双版纳属于历史上的“糯稻栽培圈”,“它包括亚洲大陆纬度比较高的地带,就行政区划来说,包括老挝、泰国北部和东北部、缅甸的掸邦和克钦邦的一部分,中国的云南和广西的一部分,印度阿萨姆的东部等地区。”[4 ]85在日本学者渡部忠世看来,在泰国、老挝和缅甸约十世纪以前糯稻是占优势的稻种,大概经历了十世纪前的鼎盛,其后逐渐衰退,以及十八世纪以后急剧减少的过程,而其衰退的原因之一是受到了籼稻的排挤。[4 ]86不过就西双版纳而言,糯稻种植直到民国时期仍十分普遍,与之接壤的老挝,至今大多数居民还以糯米为主食。

二、民国时期西双版纳傣族的糯稻种植

西双版纳地处极边之遥,又为烟瘴之地,人们往往视为畏途,民间常有“要到××坝,先把老婆嫁”之谣,又有“要到车佛南(指车里、佛海、南峤,即今景洪、勐海、勐遮),买好棺材板;要到勐海坝,先把老婆嫁”之言。民国七年(1918年),戌守西双版纳的士兵携疟疾带回思茅地区(今普洱市),结果造成大面积疟疾流行,蔓延周边各县持续30余年,疫区死亡枕藉,十室九空,十村九绝。[9 ]713可见烟瘴使外人不敢轻言入版纳境。

不过,民国初年,随着边疆危机的加重,以及西双版纳行政体制的改革和茶叶经济的发展,汉族逐渐进入该地,而有关傣族民风习俗的记录也较往昔增多。曾任车里县县长的江应梁在《摆夷的生活文化》一书记述道:“摆夷不食粳米而食糯米,米粒很柔糯,所含油腻质甚丰富,饭用瓦甑蒸熟,蒸法先将米用水浸六七小时,然后蒸之,蒸至半熟,揭开甑盖在饭上洒以冷水,再加盖续蒸,蒸至米粒柔而无核时便可吃。热时饭粒柔软可口,稍冷便不能下咽。” [10 ]167书中还对傣族人的耕作制度进行了描述,“摆夷的主要农作物是稻谷,以土壤及气候来说,很多地方都可以年种稻禾两发的,但因为地广人稀,产量过剩,所以都只种一发,让耕地有半年时间荒芜休养。”还说他们不种小春,不施肥,农历四月播种,五六月插秧,九十月收割。[10 ]139由于稻谷是村社主要的农作物,于是也成为其经济重心,“凡社会上一切含有经济价值之事物,皆用谷米来定价值的标准。土司署的职官,不给薪酬而给谷米,雇佣雇工,也只讲年给谷子若干,评论某家富有,某家贫穷,都根据所收入谷米多少为贫富的准绳。” [10 ]140在西双版纳封建法规中,处罚也用谷来计算,“主人不拴牛马,不用吊杆也不用人放牧,有意放牛马吃庄稼者,损失大,照价赔偿,损失小,分两等赔偿。一等:水牛一头赔田主9挑谷子,黄牛一头赔5挑,马一匹赔8挑。二等:水牛6挑、马5挑、黄牛4挑。因为谷米是人及‘丢瓦拉(神)的重要粮食。”[11 ]618可见谷物在当时的社会文化中充任了重要的角色。

姚荷生在《水摆夷风土记》一书中也写道:“关于夷人的饮食,《西南夷风土记》中有这样一节简单扼要的记载:‘蒸煮炙煿,多与中国同,亦清洁可食。酒则烧酒,茶则谷茶,饭则糯粮,不用匙筷,以手搏而食之,所啖不多,筋力脆弱。几百年来,他们的饮食习惯并没有什么改变。最有趣的是他们只吃糯米饭,不吃籼米饭。每天吃饭没有一定的顿数,也没有一定的时间。清晨起来蒸好一锅饭后,每人把自己的扁圆形的篾盒装满,出门工作时将盒子带在身边,坐在家中的把它放在灶旁,什么时候饿了,就用手抓几把,吃下肚去。因为夷人爱食糯米,而汉人爱吃籼米,所以边地流行着这样一句俏皮的顽话,‘奥密泰,金靠糯(讨夷老婆,吃糯米饭);奥密和,金靠安(讨汉老婆,吃籼米饭);密个莫奥,靠个莫金(老婆讨不到,饭也不吃了)。因为气候的关系,十二版纳内不能种植小麦大麦,也没有小米高粱,所以糯米成为他们唯一的主要食粮。至于洋芋玉蜀黍等辅助食物,只有少数汉人栽种,他们偶或买一点当作菜肴。” [12 ]157-158曾到过西双版纳(车里)的陶云逵说到当地的饮食时亦称:“车里一带产糯米,粳米、玉蜀、荞麦等谷类。但摆夷普通吃糯米。”还说,“摆夷吃的是糯米,普通不用碗装饭;也没有筷子,是把糯米从锅中取出,放在芭蕉叶子里,用手从这叶子中取食。” [13 ]501、504

西双版纳傣族广种糯稻、食糯米的习俗随着汉人的逐渐增多而有所改变,如李拂一在《车里》一书记述说:当地“谷类植物有白糯谷、紫糯谷、香糯谷、白粳谷、红粳谷、香粳谷、旱谷……”,还说“僰族尚冷食,食多用手,左手持饭,右手撮蔬,亦有用匙箸者。以糯米为主食,故糯米之产额,为他处所不及。向不产粳米(他族如阿卡等虽食粳米而出数无多),自与华人接触而后应华人之需求,始逐渐播种,今则僰人之中,亦多嗜之者。”[14 ]35,88

其时进入西双版纳的汉人主要受到政府“移民屯垦”政策的影响,另有少量的商人、流官。民国十八年(1929年),云南地方政府鉴于沿边地区连接越南、老挝、缅甸,涉外事务繁多,国防关系重要,故在宁洱设立了云南省第二殖边督办公署,滇西南沿边地区汉族人口由是日益增加,不少汉官、商人、教师、手工业者、军队陆续进入西双版纳,但总体上汉族仍占极少数。据1946年云南省民政厅统计,时车里、佛海、南峤、镇越、六顺、宁江、普文、象明、整董等地傣族人口为73916人;[15 ]67 1949年,西双版纳总人口不足20万人,其中坝区傣族10.5万人,山区少数民族约8万人,汉族为5000人,仅占总人口的0.26%。[16 ]141故民国时期的西双版纳傣族仍保持较为完整的社会文化体系。正如江应梁所说:“十二版纳境内,虽民元以来即已改治设县,但三十余年的经营,政府只是管理着几个摆夷头人,亲民之事,仍然是要假手各头人去办理,这些头人,包括土司及其僚属,所以名义上是县政府,而实际上仍是土司统治:为着这诸种原因,所以集居这一区域中的摆夷,不论从政治、经济、社会、文化、习俗任何一方面看,迄至今日,都还保持着本族原有的体态与系统,因此,我们便认为十二版纳这个区域,在今日云南境内,是第一个最具有摆夷原始形态的摆夷集居区。” [10 ]71正是由于传统政治制度的存在,一定意义上保障了糯稻种植的延续。

不过,这种情况在新中国成立后逐渐发生变化,并由此带来了西双版纳傣族糯稻种植和食糯习俗的式微。

三、新中国成立至20世纪90年代

1949年初,西双版纳全境解放,随后中央访问团到达该地。在当时一份记录中说:“西双版纳傣族所种植的籼稻多是富有黏性的糯稻。具有黏性的糯稻,适合于热带气候条件下食用,每天蒸一次糯米便可吃一天,既适于凉食,又适于少食多餐,更便于生产时携带到田间。糯米平时既能酿制味道酸甜的米酒,节日又可作年糕。许多糯稻具有香味,在糯稻中,而以紫糯营养价值最高,并可作滋养品和药用,因而在民间有以紫糯为稻谷祖先的传说。在生产力落后的封建制度下,劳动人民由于对丰产无信心,在稻生产中要供稻魂,收后也要祭稻魂,所以栽秧先在田心栽紫稻,收时也要先割紫稻。西双版纳虽也间或种植少量粳稻,但平时并不用于吃饭,而用制作米干和米线。”[17 ]5不仅如此,当地人种植籼稻(非糯性)还为了交纳公粮,据1950年对佛海县(即勐海)的调查,坝区主要生产稻谷,“稻谷多糯米,占产量90%以上,种籼稻的少。征收1949年度公粮,籼稻仅占20%;1950年度占30%,现在政府号召多种籼稻上公粮,1951年度公粮可望征收籼稻二分之一。” [18 ]20《勐腊县志》也载,1964年以前,该地坝区水稻品种以高杆、大穗、大粒型本地糯谷为主,种植面积达90%以上。[19 ]160可见,20世纪60年代初的西双版纳傣族仍以糯米为主食,较少食用非糯性的粳米或籼米,种植量也不多。由于地广人稀,虽然粮食作物能够一年2~3熟,但当地人极少种植二季,且以晚稻为主,究其因,一是与当时西双版纳人口少、土地肥沃有关,坝子里还常有大量的抛荒地。二是与自然环境相适应。如种早稻,其时因雨季未到而缺水,中稻时则会使稻谷完全在雨季中成长,抽穗和收获正逢多雨时节,水稻容易害病。而晚稻可避免上述弊病,抽穗和收获时已过雨季,稻谷收割后稍事晾晒即可入仓。所种晚稻多为籼糯,需肥力少,株高叶茂,亦可避杂草生长。[17 ]4-5此外,由于版纳干湿季节明显,旱季虽光热充分,但水量不足,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一年两熟或一年三熟作物的生长。如果要种植早稻,则需进行灌溉,而当时尚无水库设施。

1953年1月17日,西双版纳自治区成立,1955年6月改为自治州。由于西双版纳特殊的政治制度体系及与之相适应的经济结构,与新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不相适宜,在1956年底,全州在115个乡、16.5万人口的地区成功地完成了和平协商土地改革。[20 ]439 政治制度的变革,带来了经济、文化等诸多领域的变革,糯稻种植也在新的行政管理体制下逐渐朝日益衰微的方向前行。

如果说政治制度变革前,西双版纳傣族群众在农业生产上有自主权,并按当地自然环境和人们认知的价值观从事生产劳动的话,那么之后,一系列的农村改革运动和农业管理部门的直接干预,使当地人渐渐失去了这一自主性。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开始,双季稻不断在西双版纳地区推广,仅勐海县的双季稻种植面积就由1959年的1277亩增加到1979年的67121亩。①[21 ]8不过,直到1964年,坝区傣族仍以糯稻种植为主,种植面积占90%以上。[19 ]160也是从这时期开始,为提高粮食产量,新的粘稻品种开始在坝区推广,当地人称之为“饭稻”,主要品种为白壳矮、松山黄壳,20世纪70年代又开始推广博绿矮,且推广面积逐年增加。傣族人传统的地方糯稻品种多为高杆、大穗、大粒型的“毫勐享”和“毫哈”、毫弄索、毫弄干、毫尖温、毫龙良、毫龙冷、毫龙勐等,因粘稻的推广而渐渐退出主导地位。20世纪80年代初,杂交水稻引入版纳地区,且种植面积逐年扩大,如勐腊县1983年开始引入杂交水稻威优6号、汕优2号、汕优63、D优63等,1984年种植面积为9000亩,1988年增至55097亩。其中以汕优63种植面积最大,1988年达到55000亩,成为当地水稻的当家品种。[19 ]160-161在景洪地区,20世纪90年代杂交稻面积就达到12万亩,水稻产量大幅度提高。2000年全州种植面积达323100亩,占水稻种植面积的45.69%,2005年为361000亩,占水稻种植面积的50.68%。② 在杂交水稻品种中,以粘稻为主,糯稻已退居其次。在肥料使用方面,新中国成立前,傣族人稻谷种植一般无施肥习惯,基本依传统的耕作制度,靠土地自身恢复地力。按傣族人习俗,用人粪肥田长出的粮食供佛,是对神灵的亵渎,故有种“卫生田”的习惯。20世纪50年代末后,在政府的大力发动下,群众开始积和使用农家肥料。80年代,随着杂交水稻的引入,人们逐渐施用尿素(氨肥)、钙镁磷肥、复合肥等。可以说,在现代农业中,产量追求一直被置于最高目标,而由此带来的环境污染同步增长。在政府有关部门的直接干预和运作下,那种过去适应环境和人口状况的耕作制度则被冠以“落后”等标签而加以改造,如从1980年开始,西双版纳州农科所与勐海县农业局配合,先后在勐海县所属勐遮、勐混、勐往、勐海5个区、35个乡、332个村、11062户的范围内,共计92115亩水田实行综合试验水稻种植。但由于综合试验投资多,成本高,劳力大,管理复杂,因而遭到一些习惯于进行传统农业的农民和干部的抵制。[16 ]253

在这一时期,西双版纳傣族稻作农耕的演变规律可以概括为:地方种——外引种——选育种——杂交种;糯稻——粘稻;高杆——矮杆。20余年的时间,其稻作农耕制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并改变着人们的饮食结构和对稻的认知,科学种植的理念也使稻的神性在此过程中渐渐被消解。“90年代以前病虫害比较多,农药用的不多,那个时候我们傣族要祭谷神。傣话叫hea ge na,把水稻种下去之后就在每家的田四周插那种多边形的一种竹编的东西,意思是这块地是我们家的,其它的不好的东西不让进来。要包糯米饭、干巴,在那个杆杆上面挂鸡蛋壳。现在都不会祭了,因为老百姓也知道了有了病虫害就赶紧去打药,挂那些都没用。”③ 不过我们仍看到,尽管糯已不是其时傣族人种植的主要品种,耕作制度与往昔亦不尽相同,但终究未完全脱离“稻”的话语体系,其日常生产、生活方式仍围绕“稻”而进行,且在一些偏僻村落,人们依然习惯于以“糯”为主食。但这种情况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后发生了极大变化,这主要缘于橡胶和香蕉的大量种植。

四、20世纪90年代中期后

20世纪60年代始,民营橡胶种植在西双版纳渐渐展开。80年代后,民营橡胶被列为景洪县域经济发展的重点项目,如景洪大勐龙镇曼龙扣行政村的曼飞龙寨,1985年以前以单一稻作农业为主,80年代末发现橡胶种植风险小且能增加收入,于是开始种植橡胶,并逐渐成为农民现金收入的主要来源。[21 ]222-223 90年代中期后,大规模的民营橡胶种植在西双版纳得到普遍发展。据2000年统计,景洪市13个乡镇,除海拔较高且偏北的勐旺乡外,其他12个乡镇均种植了橡胶,总计达52万亩。橡胶加工厂100余座,全市乡镇企业年收入49969万元的十之七八来自橡胶收入。至2008年,全市橡胶种植面积为165.64万亩,其中民营橡胶为95.67万亩,是西双版纳民营橡胶种植最多的一个地区(勐海为19.1万亩,勐腊为86.11万亩),有人形象地将景洪经济称为“橡胶经济”,橡胶主管部门称为“橡胶局”。[22 ]229勐腊县的民营橡胶种植在1979~1989年也迅速发展起来,占全县橡胶种植的60%以上,奠定了该县民营橡胶产业化的基础和民营橡胶支柱产业的地位,“截止到2013年底,拥有橡胶面积8.19万h㎡,开割投产面积4.44万h㎡,占总面积的54.2%。产干胶8.11万吨,创产值12.16亿多元;农民收入60.0%以上来源于天然橡胶。”[23 ]是“涉及范围最广、种植面积最大、经营层次和从业人员最多、占国民收入和农村人均收入比重最高及经济效益最好,是其它产业无法比拟或替代的支柱产业,……。”[24 ]至2012年,西双版纳州橡胶种植面积已达368万亩,开割面积183万亩,年产干胶24万吨,年产值近50亿元。橡胶产业涉及77261户农户、19.5万劳力和38万人口,天然橡胶已成为全州农业生产中种植规模最大、从业人员最多、最具竞争优势的支柱产业,也使云南省一举超越海南成为全国橡胶产量最大的省份。[25 ]

在橡胶产业发展的过程中,许多傣族农民的传统稻作生计方式随之改变,如在傣族人口较多的勐腊县一些坝区村落,农民经济收入中“林业”占了一定的比重。从下表中可见一斑:

上表所列之“林业”,即主要指橡胶种植。从中我们可以看到,橡胶收入已成为一些农村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至少占到了总收入的28%以上。可以说,橡胶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当地群众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其自尊心和自信心,但同时也对当地傣族的社会文化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人们的日常生活围绕橡胶种植运行的同时,农田则大量出租给外地人种植香蕉。在一份西双版纳州农科所提供的资料中,我们也可以看到香蕉种植面积在当地连年增长的情况(如下表所示)。

如今,农田出租已成为西双版纳的惯常现象,许多傣族人的粮食、肉类、蔬菜等基本生活物质从自给变为依赖于市场,粘米成为主食,至于与稻作相关的农耕祭祀、牛的饲养等也退出了社会生活,湮没于历史的尘埃中。“以前我们傣族收谷子的时候还会叫ya huang hao回来。ya就像是你们汉族的奶奶,huang就是神那种意思,hao就是谷子,yahuanghao就是我们傣族的谷神。以前是用手那样去收谷子,谷子收完了之后,一般是家里最年长的老波涛(老年男性)要到田里面,把那些掉在地上的谷穗全部都捡起来,回来的时候还要撑一把伞,不能笑,不管遇见谁都不能说话。我们傣族以前有专门放谷子的谷仓,谷子收好了之后就要把yahuanghao叫回来,叫的时候说‘yahuanghao,现在谷子都收完了,你要跟我回家来,否则人家要在田里面放牛、放马,牛要踩你了。一年只叫一次yahuanghao,叫回来之后不赕,也不送。现在已经不会再叫了,因为以前是用手收割谷子,现在都是用机器,没有谷穗丢在地里面,就不叫了。以前叫yahuanghao的意思也是颗颗粒粒都要回仓,保佑来年还有谷子吃那种意思,现在不叫了。”

随之而来的是,稻谷尤其是糯稻种植面积不断减少,如勐遮镇2014年水稻种植总面积为146690亩,其中杂交水稻75028亩,占水稻种植面积的51.1%;常规稻71662亩,占水稻种植面积的48.9%;糯稻4299亩,占常规稻种植面积的6%。② 西双版纳糯稻种植的变迁由此可见一斑。

与此同时,传统糯稻品种也在杂交稻和经济作物的种植中消失或正濒危消失。一份抽样调查称,在勐腊、勐海一些村落所收集到的稻类资源地方品种中,傣族保留的地方品种有9份,其中糯稻4份,占44.44%。[26 ]337这种情况在其他云南民族地区同样存在,如1978-1981年云南稻种普查中,当地种植123个糯稻品种,2007年仅剩下22个品种仍在种植。 [27 ]16目前在西双版纳地区,几无大面积的糯稻种植,村落中虽有人家种植,但基本为自食自用,且多与节日、赕佛有关。显然,这种方式十分不利于稻种的留存和保护,使糯稻选育的基础愈加狭窄,生物多样性的保护亦极为脆弱。

五、结 论

变迁是人类社会文化前行的常态,我们需要关注的是,是何因导致了变迁?变迁的动力由何而来?并借此来反思人类自身的行为,从而调整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糯稻曾是西双版纳傣族种植的主要粮食作物,也是其主食和仪式性食物,连接着人与自然、人与人和人与神之间的关系。如果说,西双版纳傣族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南传上座部佛教的传入,使其精神领域经历了一场由外而内的变革,但并未动摇其传统文化所依附的根基,而稻作生计方式的变革则完全摧毁了传统文化依存的母体,可以预见的是,其社会文化将面临重要的转型与重构。从中可以看到,时代的轮转在不经意间将这一延续数千年的链条打断时,承载者亦被嵌入了现代性的标签,从一个自在体变成了一个自主体。综观西双版纳傣族糯稻种植变迁的历史,我们不难发现,这其中既蕴藏着历史的必然,也包含着一个社会文化自身的宿命。简而言之,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一是政府政策指导。20世纪50年代末以前的数千余年间,西双版纳傣族及其先民基本上处于自在的生活状态,遵循自然之道而生存,传统的政治制度为传统文化的延续提供了基本保障。1956年民主改革后,自治地方建立,传统社会结构纳入了统一的国家体制中。同质性的发展要求,对产量增长的追逐,使当地传统的生计方式被冠以“落后”等标签而被加以改造。“西双版纳是云南南部水热条件最好,生产季节很长,水稻复种面积最大,自然条件最优越的区域。但是,由于耕作技术落后,过去复种指数很低,能种双季稻的只种一季,水稻单产很低,因此没有发挥自然条件的优越性,农民只满足于自家够食即可,不愿从事更多的粮食生产,加之交通运输条件困难,多余的粮食也不易运出售卖,从而形成粮食产量长期缓慢发展的局面。” [16 ]250与此同时,出于国家战略目标的需要,西双版纳独特的自然环境使之被列为重要的橡胶生产基地,由此为20世纪90年代后橡胶大规模的发展埋下了伏笔,并将传统的糯稻种植一步步引向边缘。

二是人口的大量增加。由于交通、自然环境等原因,20世纪50年代中期前的西双版纳一直是地广人稀,之后橡胶移民大量进入,给粮食供给提出了挑战。同时,外来移民的饮食口味与当地傣族的糯食结构格格不入,且糯稻产量低,显然难以满足大量人口增长的需要;而交通的不便亦不利于从外地购入粮食,那时的国家经济状况也无法保障偏远之地人们的粮食供应,这就迫切需要在当地解决这一问题。历史上,当地傣族农民的粮食生产基本上以自给自足为主,商品率极低。1955年后,随着国家对粮食的统购统销,粮食的自给性生产部分地转变为商品生产 [16 ]249-250,并在一段时间里,粘稻种植主要是为了交公粮,出售给外来人口,而非自我食用。但随着外来人口的逐年增加,西双版纳的汉族人口由1949年前的不足万人,到第五次人口普查时已占到当地总人口的30%。对粘稻的刚性需求,使糯稻种植面积在此过程中不断缩减。

三是替代性经济作物的大规模种植。如前所述,自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西双版纳民营橡胶种植面积不断增加,与此同时,大量稻田被出租种植香蕉,逐渐侵蚀着万顷良田,粮食生产被置于从属地位。据调查,在现今的西双版纳地区,作为商品粮生产的稻田主要集中在勐海等一些基本农田保护基地,其他地方能够出租的均大量出租,即使农民剩余的自种稻田也所剩无几。至于糯稻,仅占极小的比例,且主要是为了满足节日庆典和宗教仪式的需求,从而成为仪式性“食品”,其社会属性与特殊的日子或活动相关,而非生存“必需品”。

四是农民的理性选择。与其他农作物种植收入相比,稻谷种植不仅投入大、成本高,费力、费神、费时,经济效益相对较低。尤其是现金收入在人们社会生活中起着越来越重要作用的情形下,对以“钱”为象征的财富追求成为当下许多人的重要驱动力。稻田出租所带来的利润显然已超过自我耕种的产出,而橡胶生产的巨额利润更是远远超过稻谷生产。两相比较,理性的农民毫无疑问会选择放弃传统的稻作农耕,而且糯稻的生产效益又低于杂交稻的效益。“景洪这边基本都不种了,因为这边的田基本都卖完了,因为你种谷子,一年下来一亩地收成差不多一千,承包给老板种香蕉一亩地差不多3000-4000元,而且老百姓什么事情都不用干。”① 在此情形下,稻作种植不可避免地退出人们的生产活动。

此外,随着外出务工人员的增多,其饮食品味也逐渐改变,许多人认为糯米不好消化,从而改变主食。加上食品愈来愈多元化,可供人们不同需求的选择,糯稻及糯食的消解成为其不可避免的宿命。

作为西双版纳傣族曾经的主食,糯曾赋予其社会文化丰富的内涵,如仪式性食物、多样性的品种、丰富的食用方式、社会交往的纽带等等,伴随着糯的退场其传统文化也变得碎片化。而许多传统糯稻品种的消失使可供选择和培育的“基因”越来越少,同时,市场化获取稻种的方式,还将农民纳入世界经济体系中,由此带来的风险不言而喻。可见,自然—社会—文化在构建历史秩序之时,对人类社会自身的良性发展以及生态环境的和谐运行有着重要的影响。在西双版纳糯稻种植变迁的历程中,我们看到,政策与科技的联动,带来了社会生产方式的颠覆性革新,当我们在为自己的决策和才智沾沾自喜之时,实际上也隐藏着自我“异化”的阴影。

(本文的调查和资料收集得到了马祯博士的帮助,在此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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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HISTORICAL CHANGE OF GLUTINOUS RICE CULTIVATION OF THE DAI IN XISHUANGBANNA

Yang Zhuhui

Abstract: Taking the historical period of glutinous rice cultivation of the Dai people in Xishuangbanna as the research object, the purport of this paper is to discuss the track and reason of its change so as to address that national policy, even in the frontierareas, plays an important and even decisive role in the direction of national socio-culturaldevelopment in the specific context. The decline of glutinous rice planting not only leads to an increasingly fragile societyand culture of the Dai people in Xishuangbanna, but also results in great changes of its historical development, furthermore it has gradually moved towards the “moderni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object", this article wants to analyze the history of social life about sticky rice (Nuo糯), and explor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radition and modern, nation and state, frontier and center.

Keywords: Xishuangbanna; Dai people; glutinous rice; change

﹝责任编辑:黄润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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