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的爱情悲剧

2016-05-30 19:10李蓓蓓李昌银

李蓓蓓 李昌银

摘 要:《一粒麦种》是一部意味隽永、内容深邃、值得读者细细品味的小说,而玛姬丽和约翰·汤普森、范代克博士之间的三角恋关系,实际上是古希腊神话里的经典爱情故事——阿佛洛狄忒和阿多尼斯、阿瑞斯三角恋情节的现代版本。作者选用这一悲剧性的神话爱情故事作为原型,增强了其作品的悲剧氛围,揭露了在男权社会里,男人醉心于自己的事业与前途,弃爱情如敝履,而美丽纤弱向往美好爱情的女性,始终都是爱情的牺牲品。

关键词:《一粒麦种》;原型批评;置换变形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6)03-0210-03

恩古吉·瓦·提安哥是继阿契贝后,影响最大的非洲黑人作家。《一粒麦种》是其“长篇小说三部曲”之一,自问世以来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被认为是描述非洲文学新背景的扛鼎之作,该小说享有“二十世纪非洲一百种最佳图书之一”的美誉。

《一粒麦种》发表于1967年,小说描写了非洲的吉库尤部族举行“第二起义”,同罪恶的殖民者进行斗争的故事。学术界对《一粒麦种》做了研究,徐静从霍米巴巴的“第三空间”理论角度指出,在玛姬丽的本土意识中,她是一个背叛婚姻、不守妇道的女人,而在白人文化意识里却被任意的蹂躏和践踏,成了白人的牺牲品”[1]。马缓缓从后殖民女性主义角度分析殖民统治成为白人女性玛姬丽身上的无形枷锁[2]。在小说中,与玛姬丽真正有瓜葛的只有两个男人,一个是法律上的丈夫——约翰·汤普森,另一个是地下情人——范代克博士。她和这两个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情感纠葛。从神话原型的角度来看,玛姬丽和约翰·汤普森、范代克博士之间的三角恋关系,实际上是挪用了古希腊神话里的经典爱情桥段——爱与美的女神阿佛洛狄忒和美男子阿多尼斯、战神阿瑞斯的三角恋情节。玛姬丽是阿佛洛狄忒的置换变形,约翰·汤普森是阿多尼斯的再度置换,范代克博士则是战神的二度置换变形。本文通过对三角恋关系的剖析,揭示了在男权社会里,男人醉心于事业与前途,爱情之于他们,则是可有可无,而女性始终都是爱情的牺牲品。神话—原型批评作为文学上最重要的理论批评方法之一,“从影响和普及程度上看……同马克思主义批评、精神分析批评鼎足而三,是仅有的真正具有国际性的文学批评”[3]。弗莱指出:“神话……是一种不明显的隐喻的艺术。……现实主义的虚构中所出现的神话结构要使人信以为真就会涉及某些技巧问题,而解决这些问题所用的手法则可统一命名为‘置换变形。因此,神话乃是文学构思的一个极端,另一个极端是自然主义,二者之间则是整个传奇文学。……使神话朝着人的方向置换变形,……置换变形的中心原则在于:神话中可以用隐喻表达的东西,在传奇文学中只能用某种明喻的形式来表达,如比拟、意义联想、偶然的附带意象等等。神话中可能有太阳神或树神,在传奇文学中则可能是一个与太阳神或树神密切相关的人。”[4]“我们现在看到的故事虽然有些被置换变形了,但其神话模式倒是不难看出的。”[5]

一、玛姬丽和约翰·汤普森—阿佛洛狄忒和阿多尼斯的置换变形

对于玛姬丽这一人物的来源,我们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神话中爱与美的女神——阿佛洛狄忒。在古希腊神话中,阿佛洛狄忒是爱与美的女神,掌管人类的爱情、婚姻,在罗马神话里被称为维纳斯,“高贵典雅,身段纤细匀称,双眸诱人,美貌端庄”[6]。再看玛姬丽,“男人们都簇拥在玛姬丽周围,温柔的目光轻抚过她婀娜的身材”[7]。虽然阿佛洛狄忒和玛姬丽都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但是各自的爱情却都以悲剧而告终。约翰·汤普森则是阿多尼斯的置换变形,阿多尼斯醉心于狩猎事业,对女神的爱不屑一顾,而约翰·汤普森一心扑在自己的非洲事业上,对爱人不闻不问。

阿佛洛狄忒女神爱上了漂亮俊美的阿多尼斯,两人在刚开始的时候非常快乐,经常结伴到林中打猎。小说中,玛姬丽爱上了“衣着得体,举止优雅,而且从不过量饮酒”[8]的翩翩美少年约翰·汤普森,恋爱伊始,他们一起参加肯尼亚殖民工作前的时光,是那么的甜蜜与快乐。约翰·汤普森“的道德热情给平淡无味的生活带来了意义……他们一起在伦敦散步,从驻足的圣詹姆斯公园,抬头远眺威斯敏斯特教堂、英国下议院以及更远的地方。玛姬丽喜欢把头靠在汤普森的肩上……”[9]。此时的玛姬丽和约翰·汤普森宛如一对神仙眷侣,每日观庭前花开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

但是好景不长,厄运降临。阿佛洛狄忒多次劝说阿多尼斯不要执迷于狩猎,小心有一天会死于猎物之手,断送两人的爱情,但痴迷于狩猎的阿多尼斯对此嗤之以鼻,根本不理会爱人的真心劝阻,只关心自己的狩猎事业。一天,阿多尼斯没有叫醒爱神而独自外出打猎,结果被一只巨大的野公猪咬伤致死。醒来后的女神恰好看到这一幕,赶紧跑过去帮忙,但是“因为走得匆忙,鞋子也没来得及穿,她的脚踩在玫瑰花上,玫瑰刺扎伤了她的脚掌。鲜血从伤口流出来,把白色的玫瑰花染成了红色”[10],当爱神赶到后,自己的爱人已经奄奄一息。望着死去的爱人,阿佛洛狄忒落下了悲痛的泪水。小说中,玛姬丽十分喜爱养花,尤其是玫瑰,“要论颜色,还是那片玫瑰花圃最醒目。汤普森太太在这片花圃里种了红玫瑰、白玫瑰、粉玫瑰—各种颜色的玫瑰花”[11]。红玫瑰是由阿佛洛狄忒的鲜血染红,象征着爱神的爱情悲剧,而玛姬丽在非洲种的满园玫瑰也暗示其爱情的悲剧。当玛姬丽和约翰·汤普森一起来到非洲后,他们之间的爱情也开始变味了,因为汤普森“全神贯注于日常行政事务,一心想着升迁……”[12]。在生活上,关注自己的事业胜过对玛姬丽的关心。妻子询问他的一些工作情况,汤普森根本不理会,也不回答她的提问。他唯一关心的是“那间办公室,也舍不得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整套秩序。他既恨那个即将接替他的人,又希望那人至少能够善待他的职位”[13]。汤普森在乎的是自己的政务,自己的职位,自己的仕途,甚至当事业不如意时,还把怒火莫名其妙的转移到了妻子的身上,“他想甩个问题给她,为难为难她,看看她是否也和自己过不去。他真的想知道,要是他先前死在瑞拉拘留营里,死在基内聂森林里,或者现在死了,她会不会马上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14],虽然内心有这种想法,但是他并没有说出来和妻子进行交流,而是“手里拿着一个装有笔记本和文件的档案袋,自顾自地看了起来”[15]。当玛姬丽看到丈夫的这一系列行动时,内心犹如针扎,“自何时起,他们夫妻之间形同陌路了呢”[16]?她渴望和丈夫谈心,因为“约翰控制着她的人生,而且只有约翰才是她真正的归属”。妻子深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可是“丈夫仍然不愿开口……他们的生活步入了危急关头,但他却表现得若无其事”[17],两人的爱情已经快要走到了绝境。当他们在参加完告别晚会后,两人开着车在森林边上停下来,玛姬丽发现这片森林正是自己和范代克幽会的地方,此时她大口吸着烟,等着丈夫的责问,准备坦白,但是汤普森只是沙哑的说:“没有了欧洲人,非洲人什么也干不了。”此时的玛姬丽终于明白,丈夫只是把她当做可有可无的附属品,只是法律名义上所谓的妻子,根本就不关心自己的生活,更不会过问自己和别的男人的关系。玛姬丽就像阿佛洛狄忒女神一样,被爱情的玫瑰刺的鲜血直流,遍体鳞伤,但依旧没有能够挽回自己的爱人,她只能“抬头望着汤普森,什么也没说”[18]。

二、玛姬丽和范代克—阿佛洛狄忒和战神阿瑞斯的置换变形

范代克是古希腊神话中战神阿瑞斯的置换变形,爱神阿佛洛狄忒是阿瑞斯的情人之一,“战神阿瑞斯是最招人憎恨的,他残酷野蛮而且好战。被形容为嗜血成性的杀人魔王以及有防卫的城堡的征服者”[19],脾气比他的母亲赫拉还要坏。战神阿瑞斯一生中最关心的就是“战争”,是一位百战不厌的战士,“战争”成了他一生的事业追求,哪里有战争,哪里就有战神阿瑞斯的身影。

起初,战神阿瑞斯想要勾引风华绝代的阿佛洛狄忒,于是便送她最昂贵的礼物。阿佛洛狄忒真正的丈夫是丑陋而又瘸腿的火神赫淮斯托斯,对于这桩婚姻,女神相当不满意,当她看到战神对自己大献殷勤时,不禁沉沦了。小说里,当玛姬丽和约翰·汤普森的感情陷入危机时,遇到了范代克博士。两人在吉希马的一个晚会上相遇,范代克对玛姬丽频频示好,并且主动提出送她回家,“她感动得当场就想紧紧挽住他的胳膊”[20],“在范代克面前,她感到自己那么脆弱,弱小得让人兴奋不已……每次和范代克在一起,玛姬丽都感到自己体内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那种偷偷摸摸、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欢乐,让他们的幽会更加热情四溢”[21]。这种情人间的愉悦之情,是从汤普森那里得不到的,于是,玛姬丽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阿佛洛狄忒渴望独占战神阿瑞斯,但是战神的情人远不止她一位,包括埃罗佩、阿格劳洛斯、阿尔泰娅、阿斯提诺墨、阿斯提奥克、阿斯忒罗佩、克律塞等等,都是战神的情人。每一次,阿佛洛狄忒都会因为战神与别的情人幽会而发火。小说中,玛姬丽和范代克之间的私情不但没有带来幸福,而且使得她变得越来越容易嫉妒。“舞会上,只要看到范代克和别的女人嬉笑谈天,她就会感到非常气愤……因此在偷偷幽会的宝贵时间里,他们本应该一起愉快地度过,但最终都会发生一些无谓的争吵和打闹。”[22]对于范代克背着她和别的女人私会的事,玛姬丽既嫉妒、害怕,又被搅得心神不宁。但是,范代克对此一点都不在意,每一次听了玛姬丽对自己的风流韵事管的太多时,都会甩门而去,“‘该死,我又不是你的丈夫。他冲她吼道,不管三更半夜,甩门而去,把她独自一人留在沙发上伤心。”[23]范代克愿意和不同的情人逍遥快活,但绝不接受情人的多管闲事,也从不过问情人内心感受与想法。

只要谈起自己的事业——战争,战神阿瑞斯内心就会激动无比,侃侃而谈;每当范代克谈到自己的工作时,态度认真,言语中不带半点脏话,还会流露出一股自豪感。只有在这个时候玛姬丽和他才不会发生争吵,因为在谈论工作时,范代克掌握着主动权,玛姬丽只是居于一个听者的地位,几乎没有发言权。

阿佛洛狄忒和阿瑞斯的私情东窗事发后,阿瑞斯希望阿佛洛狄忒的丈夫火神赫淮斯托斯放过他们,但是火神提出条件,要求战神阿瑞斯拿出一笔钱作为赔偿,阿瑞斯答应了,最终火神放了两人。阿佛洛狄忒因感到羞耻而到塞浦路斯岛去了,而阿瑞斯则到了荒凉的色雷斯地区隐居,女神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爱情。完美的爱神却有着不完美的爱情。小说中,玛姬丽和范代克的私情并不是秘密,“想想她跟那个酒鬼干的丑事”[24]。最后,“出人意外地,一列火车夺走了她情人的生命”。两人的爱情以范代克的死亡而宣告结束。玛姬丽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再次过起了枯燥乏味的生活,“可她很快就开始不安起来,感觉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但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25],每天只能侍花弄草度日。

通过神话原型角度的分析,可以看出《一粒麦种》是一部意味隽永、内容深邃、值得读者细细品味的小说,而玛姬丽和约翰·汤普森、范代克博士之间的三角恋关系,实际上是古希腊神话里的经典爱情故事——阿佛洛狄忒和阿多尼斯、阿瑞斯三角恋情节的现代版本。作者选用这一悲剧性的神话爱情故事作为原型,增强了其作品的悲剧氛围,揭露了在男权社会里,男人醉心于自己的事业与前途,弃爱情如敝履,而美丽纤弱向往美好爱情的女性,始终都是爱情的牺牲品。

参考文献:

〔1〕徐静.文化碰撞下本土身份的危机与建构——恩古吉《一粒麦种》的巴巴式解读[J].赤峰学院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10):204-205.

〔2〕马缓缓.沉重的枷锁——《一粒麦种》后殖民女性主义解读[J].鸡西大学学报,2014,(3):106-108.

〔3〕〔4〕〔5〕叶舒宪.神话—原型批评[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2010.2,171-172,172.

〔6〕〔10〕〔19〕吕海萍.希腊罗马神话对英语语言文化的影响[M].镇江:江苏大学出版社,2012.72, 74,79.

〔7〕〔8〕〔9〕〔11〕〔12〕〔13〕〔14〕〔15〕〔16〕〔17〕〔18〕〔20〕〔21〕〔22〕〔23〕〔24〕〔25〕Ngūgī wa Thiong'o. A Grain of Wheat[M].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177,55-56,60-61,41,55,54,54,55,58, 178,56,55,57,57,175,58.

(责任编辑 徐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