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全球化的视野推进“国学”的发展

2016-05-30 10:48孙向晨
孔学堂 2016年1期
关键词:古典国学层面

孙向晨

我是纯粹研究西学的,在这里大谈“国学热”,从某种角度讲,也是印证了所谓的“国学热”。不单单是我个人,在国内学界研究西学的学者中间,有一批人对“国学”传统非常有兴趣,这也增添了国学研究中的内部张力。

一、学科建设印证了“国学热”

1984年,汤一介先生在深圳大学建立了改革开放后国内第一所国学研究所。这样的一个机构建立,在那时虽然是孤立的现象,但起码让“国学”的概念再次进入世人的眼中,这在国学复兴史是一个具有标志性的事件。同样是80年代,无锡国专的校友们想在上海恢复国学专科学校却没有成功。20世纪90年代中期,从北京大学开始,“国学热”在学术研究层面上慢慢有了新的启动,这一点也具有非常深远的意义。这之后,各大学都有类似的机构建立,集中了一批人来研究国学。

2001年,武汉大学首次开设“国学”的本科专业,这很有指标意义。紧随其后,2005年中国人民大学,2008年复旦大学也相继开办了本科的“国学”专业。各大高校从研究国学开始过渡到本科教育,再--到硕士、博士教育,而且它和传统的中国哲学不一样,名之为“国学”,试图在一个更综合的层面上对我们的学生加以古典传统的教育。我觉得这意义很重大。

回过头来,看T我们现行的学科体制吧。学习中文的认字不认理;学习历史的认文献,不谈思想;学习哲学的话谈思想却缺乏扎实的小学功夫。在哪一个学34~也没有培养出大师级的人物。这就要反思我们现行的学科体制了,是否学科设置的缺陷限制了国学人才的培养。现在大家都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了,培养新一代国学人才需要综合实力,这样传统的学问才有发扬光大的可能。我想这也是国学专业出现的根本原因。

2005年,北京大学有一个乾元国学教室,是面向社会的;复旦大学也有人文智慧课堂,都是在引导社会重新面对经典的。从研究的展开到反思传统文史哲的局限,从教育层面上的建构到面对社会的各个阶层。我们可以看到,每一个事件背后,都在印证社会的“国学热”。2012年贵阳孔学堂的建立,_在国学的弘扬和发展上,又迈上了一个新台阶。一步一步走过来,:三十年了,这些事件都可以见证国学的“热”。

二、国学热是热,但问题不小

我们对文化传统有着强烈的饥渴。这个“饥渴”从哪里来呢?我们都在抱怨,在国民教育体系中并不能完整地体现文化传统的精髓,都在抱怨对于文化传统我们了解得越来越少。事实上,只要我们还在用汉语,只要我们还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我们就时时刻刻受着中国文化传统的影响。一种语言并不只是简单透明的或者说中立的沟通工具,举个例子来说,只要你知道“三十而立”,你就会对自己的人生有一种反思,30岁的时候就会有一种焦虑,反思自己的成长。只要你知道“五十知天命”这个成语,到50岁,你就会对天命有一种理解。这些成语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从我们的习俗、礼节、节日中也会感受到传统的种种影响,比如清明节,比如中秋节,比如敬老的习俗,等等。所以说,我们依旧生活在中国文化的传统中,但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国学“热”的兴起,对文化传统的“饥渴”恰恰反映了要知其所以然的热情。

但“国学热”兴起的背后问题依然不小,国学热可以分两个层面来看:一是学术界的,包括研究、学科与教育;二是社会层面的,“国学”与传统文化的内容在社会层面的传播、兴起与社会持续的学习热情。“国学热”大概在这两个层面上得到了展开。

从学术层面来讲,首先就是“国学”这个名称究竟怎么来看?“国学”的内涵究竟是什么?“国学”在学科上究竟怎么来界定?在现代大学体制下“国学”究竟怎么来安放?其他还有大国学小国学之分、中西古典学之别、中国学与汉学的区隔等等。这些问题的争论由来己久,争论了很久,到现在也没有定论。在一种毫无共识的情况下,这样一种“热”,其实对学界有分化作用,大家常常为此争得不可开交。而学术的进展是在学术共同体中,是在共识的前提下,稳步取得的。

在社会层面的问题,大家可能看到的更多,很多对“国学热”有所批评的人士都会指出,现在的“国学热”存在着某种庸俗化、功利化和浮躁化的倾向,这也是不容否认的现象。而且由于“国学”本身界定不清,更加剧了这种倾向。比如,大家在国内各大机场的书店中经常可以看到打着国学幌子的“三国驭人术”“职场厚黑学”之类东西,这样的现象应该说还不少见。

所以,无论在学术层面还是在社会层面,在所谓的“国学热”背后,其实有着很大的危机。如果我们不能加以正视的话,“国学热”很可能就不能健康发展,不能持续进展。反思“国学”还得从这个概念本身出发。三、以全球的视野检视“国学”的发展

“国学”是指中国特有的文明特征,中国特有的世界视野,中国特有的价值观念与世界观在学术层面的表达。这样一种学问如何在现代大学学科的体制下保留自己的空间?在学者中有不同的意见。反对“国学”的观点总是觉得,我们已经有了大学的文史哲专业,又何必再谈“国学”呢?

其实现代大学文史哲的专业,是我们从西方大学的学科建制中学来的。近代以来,我们打破原来中国传统的经史子集架构,在大学中建立起“文”“史”“哲”的系科,将中国传统中相关的内容分割而建立起各自的学科。其结果却是由于学科隔膜而造成了对传统文化理解上的割裂。其实,在西方世界,为了在现代体制中保留他们的文化传统,有两个学科特别值得我们留意:一是在国外著名大学普遍存在“古典学系”,古典系强调对于西方古典文明的整全性理解,在希腊语与拉丁语的基础上,研究古典世界的历史、史诗、悲喜剧、哲学等等,西方的古典文明没有被简单的“文史哲”学科所分裂,而是通过“古典学系”得以保留。二是西方大学中的“神学系”,在美国著名的私立大学,在德国著名的公立大学都有“神学系”或“神学院”,在法国和意大利则是另外的天主教大学系统,都在大学学科中保留了基督教学术的研究。在这些系科中,以旧约的希伯来语,新约的希腊语为基础,历史、圣经阐释、神学、哲学、古文字、甚至考古都会保留其中,除了信仰的层面外,试图在现代大学体制中,保持对作为西方文明中坚的基督教的整全性理解。我们看到,在西方的现代学科建制中,为理解西方的文化传统保留了古典学和神学,就是为整全性地理解这种文化传统保留空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国学”作为一种学科在现代大学中的存在,应该可以借鉴西方大学对于“古典学”和“神学”的设置,尽管两者之间存在着极大的不同。

在学理上如何看待“国学热”,我们还必须领会另一基本的处境:我们是在现代社会看待过去,我们是在现代文明的视域下看待过去。从这样的现代社会去看过去的传统,究竟应该用什么样的目光来看?我们用了很多的“概念”来概括,比如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或者现代社会的“转型”,那么这个“转化”或者“转型”究竟“转”在哪里呢?这些都是我们今天在思考“国学热”时所必须思考的。

第一点,我们生活在现代社会,这是一个全球化的时代,是人类文明共享的时代,我们受益于人类的文明进步,人类文明所达到的高度是我们同时所必须加以参照的。今天的“国学热”绝不是简单地回到过去,而是要以现代社会对人的尊重检视我们过往的传统。我们不能以“国学”的幌子让传统中的糟粕复活,检验的标准就是现代文明对于人的尊重。

第二点,“国学热”的成果应该有益于当今的世界。在全球化的今天,满世界都是中国人。当人们看到很多中国人不文明的现象时,都非常着急,其实这都还是浅层次的现象。从深层次来看,我们讲中华文明的伟大复兴,应该有其世界意义。如果因为中国的生产,全世界都雾霾了;如果因为中国的生态失衡,全世界的气候都变暖了;如果因为中国的开采,全世界的原材料都枯竭了,这样文明的复兴还伟大吗?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是不是应该想—下,尽管是中国之学,在现代条件下我们来弘扬国学传统,是否对于人类应该也有一份责任呢?是否有对于人类命运共同体也能够发扬它特有的智慧呢?今天无论我们怎么谈国学,对于人类的责任都是必须考量的。

只有建立这样双重的普遍视野,“国学热”才是有意义的。在现时代,国学的复兴是要回应整个时代的召唤,是要回应整个人类危机的挑战,而不单单只是回到传统的经典中去。关照这个世界,关照人类的命运是“国学热”的应有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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