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一天的快乐

段立欣

|一|

郑莱莱有个奇怪的癖好，喜欢收集各种盒子。住进宿舍后，她甚至把自己大大小小的盒子全都搬了过来。

“你收集这些盒子的意义是什么？”我皱着眉头问她。

“装东西呀！”她歪着头看我。

我反问：“你哪儿来那么多东西可装？”

郑莱莱认真极了，说：“从科学的角度分析，每个人的东西都会越来越多的。”这是我认识她这么久以来，她说的最富有人生哲理的一句话了。

在这些盒子当中，我比较欣赏一个巨大的粉红色的正方形盒子。这天放学后我忍不住把那个盒子捧起来，没想到它意外的沉。

“这里面是什么？”我龇牙咧嘴地问郑莱莱。

“是回忆。”她歪着头笑着说。

“好好说话，别弄的跟文艺青年一样！”我朝她吐了吐舌头，“回忆是什么味道，你给我尝尝啊，是甜还是咸？”说着我撇了撇嘴。

“不用尝，用眼睛看就好了。”郑莱莱一点也不生气，她“咔”地一声打开盒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我的床上。原来，这个大盒子里装的是不计其数的照片！

“你没有相册吗？”我看看照片又看看郑莱莱。

“有啊，有好多，光是写真我就有十套呢！”郑莱莱指了指书架，我看到其中有一层，摆得满满的都是她的相册。

“写真？哦，写真……”

郑莱莱的脸一下子红了。“不是那种写真啦，是把自己打扮得像明星一样的写真。”

“我可什么都没说。”看到把她吓到了，我开心地大笑起来，“那这些是不能让人看的写真？”

“不是的，不是的。”郑莱莱慌乱地摆摆手，“这些照片有不同的意义，我把它们当宝贝一样藏在我的宝贝盒子里。”郑莱莱说着随手拿起一张说，“看，这是我去法国旅游时拍的。”“这是曼谷，这是巴黎，这是东京，这是伦敦……”郑莱莱指着那些五花八门的照片，如数家珍。

我忍不住地问：“这个地球上，你最喜欢的地方是哪里？”

郑莱莱歪着头想了很久，说：“那地方我还没去过——我好向往啊！”

“北极？”

“不，是西藏。”

|二|

我想到了上学期我们准备去西藏的计划，不过这个学期我们已经长大了，觉得那个计划好幼稚。西藏可不是一个人人都能去的地方，据说那里晚上9点以后太阳还没下山，天空依旧是亮堂堂的；据说那里的紫外线强得让人受不了，待上几天就会变成“巧克力人”；据说高原反应会让人“生不如死”，睡觉失眠还喘不上来气。我相信，公主郑莱莱一定受不了！

郑莱莱看我一副不屑的样子，急忙解释：“你说过啊，西藏是一个能让人荡涤心灵的地方……”

我急忙摆了摆手：“打住！我已经不想去西藏了，而且我也不想听一个公主跟我畅想自己的西藏梦。”

郑莱莱的脸立刻涨得通红，一看就是有满肚子话说不出来的样子。她小声嘟囔着：“你根本不能理解我的那种神往……”

我拍了拍肚子：“现在唯一让我神往的就是放了很多虾的西班牙海鲜饭。”

郑莱莱一脸神秘地问我：“你知道西班牙海鲜饭为什么是金黄色的吗？”

我摇了摇头，郑莱莱更兴奋了，大声说：“是因为里面放了藏红花！你知道吗？在西藏，藏红花是……”

我拽过枕头，一下子扔过去：“我！饿！了！”

|三|

晚饭时，我们去学校食堂点了一大盘西班牙海鲜饭，金黄色的米饭里埋藏着鸡块、豆子和海鲜，别提多香了。我抓起勺子，飞快地给自己拨了一大碗，然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你知道吗？我早就想去西藏了，只是我爸妈说我的身体会吃不消，一直不让我去。”郑莱莱把自己面前盘子里的两只虾拨来拨去，噘着嘴说。

“嗯嗯！再给我两块鸡肉！”我鼓着腮帮子边嚼边说。

“不过我觉得我没问题！我听说高原反应最难熬的就是前三天，熬过之后那里就是人间天堂了！”郑莱莱两只眼睛放光。

“嗯嗯！你不吃？”我舀起一勺饭问郑莱莱。

她摇头：“茜茜，我们一起去西藏吧！看雅鲁赞布江，逛八角街，游布达拉宫和大昭寺！你说好不好？”

“嗯嗯！这俩虾你不吃吧？”我夹起她盘子里的两只虾，扔进嘴里。

“太好了！我终于有个伙伴和支持者了！”郑莱莱拍着手笑道。

这家伙乐什么呢？我挠了挠脑袋，搞不懂她在发什么神经。

|四|

第二天，郑莱莱一天都处在去西藏的幻想中。上课时，我几乎能看到她脸上映出了两团高原红。直到晚上，郑莱莱依旧两眼放光地给我讲各种跟西藏有关的东西。什么八角街上卖的铜铃啊，什么仓央嘉措的情诗啊，听得我头昏脑胀。

“如果是冬天，在一望无际的高原上会盖满积雪，总有一天，我会和我心爱的人一起走在这样的雪地上……但是，不能让我老爸老妈发现我们的脚印，否则他们会把我拉进车里吹暖风。”郑莱莱的大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茜茜，你不觉得很浪漫吗？”

“我觉得很冷！大雪天的不多睡会儿，还跑出去约会！”我懒洋洋地说。

郑莱莱晃了晃头，说：“唉！茜茜，你什么都好，就是太不浪漫了！‘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多美的诗句啊！表达了一种无奈和深情……”说实话，她说的诗我一句也没听懂。

“好了好了，你深情吧，我洗澡去了！困死了！”我从沙发上爬起来，一摇三晃地洗澡去了。

■ |五| ■

都怪郑莱莱，总说西藏、西藏的，害得我整晚梦的都是攀登珠穆朗玛峰，累死了！一睁眼，天已经大亮。还好今天是周末，否则我就被西藏害惨了。

我伸了个懒腰，往郑莱莱的床上一看，郑大公主已经不见人影了！她那印着Hello Kitty的粉红色笔记本电脑开着，屏幕上好像有几个字。难道是留言？我打着哈欠坐起来。只看了一眼，我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屏幕上写着：茜茜，等我回来，我去西藏了。endprint

开什么玩笑！我一下子就精神了。

昨晚这家伙还跟我异常兴奋地说西藏这个西藏那个的，今早起来人就不见了？这雷厉风行的态度难道是和我学的？我掏出手机，拨通了郑莱莱的电话。几声铃响后，听筒里传来了语音提示：“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我不甘心又打了几次，都是无人接听！

“这个郑莱莱，也太任性了！”我气得在宿舍里大吼大叫：“你以为西藏是门口的小卖部啊？说去就去！就算是真的要去，至少也要叫我一声吧！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出发，还是不是朋友啊！”

“茜茜，有什么事嘛？”对面宿舍的同学被我的吼叫声给引来了，站在房门口探头问。

“没事没事，我……练嗓子。”我尴尬地笑着说。

这事暂时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郑爸爸郑妈妈还不急疯了！

|六|

我晃了晃鼠标，发现郑莱莱的QQ在线，里面一个叫“雪域光芒”的家伙，头像都要晃掉了。我点开对话框，看到那家伙对郑莱莱说：“公主殿下，如果你能来西藏的话，我会去机场迎接你，洁白的哈达早已为你准备好了。”

这个混蛋！敢诱拐郑莱莱？！

我气得鼻子都歪了，“噼里啪啦”地敲上几行字：“你是谁！干嘛的？怎么认识郑莱莱的？跟她说什么了？是不是你让她去西藏的？”

“雪域光芒”沉寂了一会儿，“郑莱莱？我不认识这个人啊！你是谁啊？公主她要来西藏吗？”

这家伙还跟我装傻！我更生气了，继续在键盘上敲：“你少来这套！刚才还说为她准备哈达呢！你要骗她去西藏！你有什么企图？”

“雪域光芒”显然生气了，说：“你这个人真奇怪，我和公主聊得好好的，你跳出来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跟你说话，你叫公主来跟我说话。”

气死我了，简直无视我的存在！我直接关掉了聊天窗口。

|七|

怎么办？怎么办？我在宿舍中央转了几圈，脑子里不停地推测着：第一，郑莱莱胆子小，不可能夜里走，所以她肯定是天亮之后走的。也就是说，她走得不会太久。第二，郑莱莱根本就不知道去哪儿买火车票，所以，她肯定会选择坐飞机去西藏。想到这里我立刻上网查询最近的一班飞西藏的航班，发现今天只有一趟到重庆中转的航班，起飞时间是下午。

我又翻了翻衣柜，发现她的厚衣服都没带走，甚至连登山鞋都没穿！亏她还跟我大讲特讲如何应对高原反应呢！竟然一点准备都没有就出发。

我气愤地冲出门，直奔宿舍保安室。保安看到我气势汹汹的样子吓了一跳，以为有人抢劫，急忙问：“怎么了？”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看到我朋友出去没？一个长头发戴蝴蝶节，长得白白净净挺漂亮，但一看就没什么脑子的女生！”

保安愣了一下，说：“你说的是郑莱莱吧？她早上出去了！”听他这么一说我连忙问：“她是几点走的？”保安想了想说：“大概离开半个小时了。”

我“嗖”地一下跳了起来——还来得及！追！

|八|

我跑出学校大门，拦了辆出租车，跳上去，对司机说：“机场！快！”司机一看我的架势，没多问，一脚油门车就蹿了出去。

“小姑娘，赶飞机？”司机边开车边说。

“对！救人！”我刚说完就感觉车速又提升了。

“那你也不带行李？”司机又问。

“对！救人如救火！”我说，“这速度很好，应该能赶上。”

“那你……带钱包了吗？”司机小心翼翼地问。

“……”我一下子哑火了，想了半天，才小声说：“司机师傅，能掉头回去一趟吗？我忘带钱包了。”

十分钟后，我又回到了学校门口。

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宿舍取了钱包，又杀了回来。刚要上出租车，就听见有人叫我：“茜茜，你要去哪儿？”我头也不回地说：“机场！有要事！你回去，我……”

话说到一半，我反应过来了，刚才说话的人是郑莱莱啊！我回头一看，果然是郑莱莱。她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手里提着一个印花洗漱袋，头发湿漉漉地披着，愣愣地看着我。

|九|

打发走出租车司机，我拉着郑莱莱回到宿舍，这才松了一口气。没出发就好，现在我有的是时间拷问她了：“你去哪儿了？”

“去洗澡啊！门口的温泉浴池。”郑莱莱无辜地把手里的洗漱袋给我看，“牛奶温泉，你看我的皮肤更白了吧？”

“什么黑呀白呀的！宿舍里能洗澡你跑去外面洗什么？”我的语气咄咄逼人。

郑莱莱继续一副无辜的表情：“淋浴器的遥控器你昨天用过之后我就找不到了，所以没法洗！看你睡得那么香，我又不忍心叫你，就去门口的浴池泡了个温泉。”

“没有遥控器你不会手动按开关吗？！”我恨得咬牙切齿，像个发狂的兔子似的在原地跳来跳去，忽然，一个遥控器从我的浴袍口袋里掉了出来。

郑莱莱好像没听到我说话似的，捡起遥控器开心地说：“茜茜你真厉害，一下子就找到了！”

我真是服了她了。因为担心这家伙，我才发现，一大早自己都是穿着浴袍跑来跑去的！要是被男同学看到，丢死人了！难怪出租车司机知道我没带钱呢。多亏没去机场，要不肯定会被当成精神病围观。

我决定换个话题。我盯着郑莱莱的眼睛问：“‘雪域光芒是谁？是不是他蛊惑你去西藏的？”

一听这个名字，郑莱莱变得很开心：“那是我的网友啊！他是一个在西藏支教的老师，我在那边资助了一个藏族小学生。他是邀请我去西藏啦！你怎么知道的？”

嗯？为什么我的线索全都串不起来了呢？我挠挠头，继续问：“那你没打算马上就去西藏？”

“去西藏？”郑莱莱的嘴巴张成了一个O形：“去西藏哪有那么简单，要好好准备才行！再说现在又不是假期，谁说我要去西藏了？”

我气得快要冒烟了，扭过她的电脑说：“你自己看！你在屏幕上写的，说你去西藏了！”

郑莱莱盯着屏幕看了半天，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到底怎么回事！”我大声嚷道。

郑莱莱扭扭捏捏地说：“对不起嘛茜茜！我本来是想打‘我去洗澡了，结果打得太快，就打成‘我去西藏了。真是不好意思！”

“快被你害死了！”我长出了一口气，栽倒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我要补个觉。”

“莱莱，你真是我最最贴心的闺蜜啊！”见我这副狼狈样，郑莱莱看上去还挺高兴，她开心地说：“你要是男生多好啊，这样等我们长大了，就可以一起去西藏的雪地里踩脚印了……”

什么怪理论！我觉得眼皮沉沉的，希望我是睡着了，而不是晕倒。

（未完待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