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哥哥送入精神病院

2016-06-14 11:01陆文斐
现代家庭 2016年6期
关键词:精神病院嫂子李先生

陆文斐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居住在上海曹杨新村的李先生一家有8个兄弟姊妹,李先生最小。可能在很多的家庭里,老幺总是最受宠爱的那一个,其人生道路会比上面的哥哥姐姐们走得顺畅一些。但今年58岁的李先生却并非如此。

李先生从出生之日起,似乎注定要经受人生的磨难,因为他智商虽然还没达到弱智的程度,但比一般的孩子低。此外,由于当时家庭条件的不理想,再加之子女又多,李先生从小就有些营养不良,人长得瘦瘦小小、弱不禁风。

更为致命的打击发生在他大约四岁的时候,当时李先生眼部长了疖子,可是父母都是双职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给他好好治疗。最终疖子溃破发脓,一天早晨,年少的哥哥在给李先生洗脸的时候,竟然失手弄破了李先生的右眼,最终导致了他的失明,给李先生不幸的人生更为沉重地加下了一个砝码。

也许这样的事情在如今,已经难有耳闻。但是在当时那个物质条件匮乏的年代里,李先生窘迫的家境让李先生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远离幸福二字。

之后,李先生困顿的家境,一直持续了好几十年。他们家虽是上海市第一批搬入职工模范小区曹杨新村的,但这么一个拥有8个子女的家庭仅仅也只分到了一套20几个平方的老公房,一个大间一个小间仅此而已。

到了80年代随着子女们的长大,住房的矛盾开始显现了出来。于是李家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把家里的小间作为子女们的临时婚房,哪个子女结婚了就带着爱人单独住到小间里。而一般结婚之后,单位也会分房子,所以等到这对结婚的小两口有了房子便立马搬走,小间留给下一个结婚的兄弟姐妹使用。于是李家的子女便像是排着队一样,挨个使用小房间,然后搬走。

李先生因为自己先天条件的关系,一直没有合适对象。于是,最后一位在家里结婚的子女,是李先生的六哥。待到六哥结婚的时候,家里也就剩下了老父母和小弟李先生了,因此六哥没有分到房子,留在了老房子里。就这样,李先生和父母睡大间,老六一家睡小间。

那段时间,李先生的家庭总体还是太平的,他们早已习惯了局促的环境,眼前的局面可以说已经比十几年前宽敞了很多,因此彼此之间相安无事。

但到了2000年前后,随着李家老父母的先后过世,他们的家庭结构发生了变化。李先生的自身状况显然是无法在家里取得话语权的,而他的六哥生性怯懦,于是在李家当家作主的便成了李先生的嫂子汪女士。

李先生对这位嫂子一直是有些看不惯的,觉得她的作风不好。家里的老人过世之后,她的胆子更是大了起来,行事颇为夸张,导致李先生家在街坊中老是被传出风言风语。但哥哥不说,李先生也敢怒不敢言。心里窝囊的实在没办法了,他便借酒壮胆。这招虽然有效,因为喝了酒的李先生,嗓门大了,气势有了,敢和嫂子比划比划了,但是他毕竟受限于自己的先天条件,再加上哥哥并不帮他,所以和嫂子即便发生冲突了,但每次吃亏的基本还是李先生。

这就像个恶性循环,越窝囊越要喝酒,越喝酒矛盾越大吵得越凶,后来发展到大家动手的地步。但是李先生打不过嫂子,最惨的时候,反被嫂子打得头破血流。

随着矛盾的公开化,李先生和他的哥哥嫂嫂很难在同一屋檐下好好相处了。

“被精神病”的日子

其实在老父母过世之后,李先生基本上只是和六哥一家生活。哥哥嫂嫂住大间,李先生和六哥的儿子住小间。李先生自己没有条件成家,便把许多热情投入在了自己的侄子身上。手里没多少钱,但给侄子买东西却不吝啬,用他自己的方式,将这个侄子当成了儿子对待。

可能也是最初李先生的这种付出,造就了家里一段时间的平和,但是当他和嫂子的无限矛盾扩大以后,李先生便成为了这个家里难以容下的一粒沙子。

2011年的春节期间,李先生又喝了酒,照例和嫂子发生了冲突,也许是这次的冲突着实不小,也可能是嫂子受够了李先生。当天晚上,李先生竟然被送入了一家医院进行所谓的疗养治疗。

李先生因为智商偏低,应付不来这种事情,稀里糊涂地就被送了进去。第二天天亮,他跑到门口一看,大惊失色,原来自己被送入的是一家精神病医院,这可把他给吓蒙了。幸好,到了这步境地,李先生自己总还是有点正常判断的,立即决定要想办法离开。

可是入院出院需要手续,六哥一家显然不会愿意过来将李先生接回家,他所有的证件工资卡,不是在六哥那里,就是在医院里面,这家精神病院又在上海的远郊,单凭李先生自己的能力着实很难回家。

好在李先生那个时候也算是有单位的,最后通过单位的帮助,他还是回到了家里。不过经历了这件事情,李先生的工作单位在他回家之后没有多久,就为李先生办理了退休手续,李先生也失去了组织的依靠。

而仅仅在李先生回家住了一年后,同样的戏码再度上演。依旧是因为家里的冲突,李先生第二次被送入了这家精神病医院,而这一次真的是很难有人来帮助他了。

李先生虽然还有很多哥哥姐姐,但是他们都不太愿意来趟这趟浑水,唯独五哥还比较仗义,帮他跑过几次精神病院,但是医院里给出的说法是,最好谁送来的就是谁来接,否则他们也很为难。几番挣扎之下,李先生也只得暂时放下了回家的念头。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他也只能忍受这所谓在精神病院疗养的日子。

说来不可思议,李先生就这么在精神病院生活了整整四年。这四年间环绕在他身边的,大多数都是真正的精神病患,李先生也无法和他们交流,至多就是和护工们还说得上话。除此之外,能打发时间的唯一办法就是看电视,偶尔也会参加医院组织的一些户外踏青活动。

到了今年,李先生实在是难以继续接受这样的生活了。年初的时候,恰逢家里有个晚辈结婚,他藉此请假,终于让亲人把他接了出去,而这一走李先生就再也没有打算回去。

不幸的生活何处是岸?

其实这是让人有些疑惑的事情,看起来李先生虽然智商有些偏低,但似乎他是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那么他到底是否是个精神病患者呢?如果不是,医院又如何能收治他呢?关于这个问题,精神病院也给出了解释。

原来经过诊断,李先生确实是有酒精依赖的问题,这个在医学上是属于精神障碍的一种,所以在精神病院疗养治疗并无可厚非,但是由于是李先生的六哥将他送入医院的,医院方面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般是不会允许其他亲人来将李先生接出医院的。

而李先生这么一走,其实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因为他的退休工资卡依旧在六哥那里,而社保卡则在医院里。一个人游荡在社会上是难以保障自己的。李先生觉得回家吧,他怕六哥一家再度把他送入医院,而回医院呢,自己又肯定是万分的不愿意。好在他机灵,在离开医院的时候,讨回了自己的身份证,然后重新补了一张工资卡,使他的生活有了基本的保障。

离开了医院以后,李先生自己租了一间六平米的小房子,独自过起了日子,而据他所知,在自己生活在精神病院的这四年时间里,他留在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被六哥扔掉了。原来和侄子一起生活的那间小房间,也已经被彻底改造成了侄子自己的卧室。李先生有家难回,形单影只,用流浪来形容他离开医院后的日子也并不为过。

后来李先生更是碰到了麻烦事情,他的胃常年有病,现在自己过日子了,饥一顿饱一顿的,胃病自然又是犯了。他想去看病,但医保卡留在了精神病院里,他不敢回去取,只得硬抗。

最终,他的五哥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带着李先生求助了上海电视台,希望借助媒体的力量来帮助他的弟弟。之后由节目组出面,前往精神病院帮助李先生取回了他的医保卡。而关于李先生的居住问题,节目组也试图同他的六哥一家取得沟通和调解,但无奈,对方的态度比较强硬,拒绝让李先生回家。

关于这个问题,节目组专门安排了律师对李先生的问题进行了分析。了解下来的情况是,李先生家这套位于曹杨新村的住房,目前是承租房性质,承租人是李先生的六哥,但李先生的户口,自他们家几十年前取得这套住房起,就已经在里面了,所以李先生对于曹杨新村的这套房子有当然的居住权。

更何况李先生属于残疾人士,依据相关残疾人保护的法律法规,六哥一家的许多行为,是已经严重侵害了李先生的权利,李先生有充分的理由可以提起诉讼,来为自己讨回公道,乃至获得赔偿。

经过这一番的了解,李先生的五哥也决定要好好帮助弟弟,他会协助李先生一起,对他们家的老六提起诉讼,充分维权。

可能很多人讲,亲兄弟之间对簿公堂真的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事情,但是眼见李先生这一路走来的坎坷和不幸,真是很难让人袖手旁观。也许这位弟弟李先生是有很多问题,但这或许同他从童年走来就不幸的人生经历脱不了干系。作为和他生活最久的哥哥一家,怎能不施以援手和亲情,来化解矛盾呢?经年累月的对抗,除了让弟弟吃了很多苦,收获了更多的家庭纷扰之外,又得到了什么好处呢?甚至可以说,他们践踏了一个残疾又孱弱的亲人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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