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水平《裸地》的两性关系评析

2016-07-12 10:30康艳艳吕梁学院中文系山西吕梁033000
名作欣赏 2016年36期
关键词:人性婚姻水平

⊙ 康艳艳[吕梁学院中文系,山西 吕梁 033000]

葛水平《裸地》的两性关系评析

⊙ 康艳艳[吕梁学院中文系,山西 吕梁 033000]

葛水平的长篇小说《裸地》从多个视角描述了太行乡土的存在形态与价值取向,两性关系也是葛水平的独特视角之一。葛水平对两性之间情感、性欲望的独特书写,不仅是中国传统伦理道德和当时社会物质环境的真实写照,同时也是她探索人性和重述历史的有力平台,承载了她对两性关系的独特思考。

两性关系 人性 历史

近几年,葛水平以其一系列描写太行山的小说享誉文坛。她的长篇小说《裸地》从多个视角阐述了暴店镇从晚清到土地改革几十年的存在形态与价值取向,其中以中国传统道德和文化为基础的两性关系也是葛水平呈现太行山乡民的现实生存状态和人性复杂性的独特视角之一。造物主使男女有着不同的生理基础,而在此基础上衍生出不同的男女心理差异和性别角色定位,无论是男女之间的情感沟通还是生理的需求,都与社会时代、政治文化等外在因素有着重要关联。因此透过《裸地》两性之间的婚姻、恋爱、性爱,分析传统社会的多元化形态和人性的复杂性,有着重要的意义。

一、两性关系的特点:爱情的缺失

在葛水平的小说创作中,两性之间的悲欢离合比比皆是,而且呈现出丰富多彩的形态。在其早期《喊山》《甩鞭》《黑雪球》《狗狗狗》等作品中都以女性视角展示了两性之间错综复杂的情爱关系,《裸地》也不例外。在《裸地》中葛水平深入挖掘乡村社会现实,用精辟娴熟的语言和客观真实的细节,将各种错综复杂的两性关系展现出来。我们仔细梳理会发现,在《裸地》中男主人公盖运昌与几个老婆之间的婚姻、和女女之间的情感,包括聂广庆和女女的婚姻,盖运昌母亲和养父的婚姻,与生父的私通,以及盖运昌几个女儿的两性关系,爱情的缺失是它们共同的特点。在作品中无论是名正言顺的婚姻,还是无见天日的私情,甚至是恋情,这些男男女女很难享受爱情所带来的精神愉悦,无法获得情感的满足,但是他们仍然选择继续在种种守旧扭曲的婚姻或畸形的性爱中苦苦挣扎。这种错综现象,和当事人的传统伦理观念和其所处的社会物质环境有直接的关联。

虽然《裸地》描述的是民国以后的故事,此时的中国乡土社会,宗法制仍然是社会制度的基础,也是婚姻制度的核心。在传统的宗法制伦理观念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宗接代是两性结合的首要意义。结婚不是个人行为,而是家族行为,婚姻是生育子孙的工具,是家族扩大势力与威望的工具。在这样的伦理观念影响下,女性几乎完全依附于男性而生存,要么沦为生殖工具,要么成为男性的泄欲工具。

主人公盖运昌娶了四房太太,后又“雇”女女,都是为了繁衍后代,期望有个带“锤锤”的儿子继承家业,这几乎成为他活着最大的目标。只是四房太太只有四太太梅卓为他生下一子,可惜体弱多病,几乎从未在暴店镇露过脸,这成为盖运昌难以言说的痛楚。女女在盖府名为针娘,实则为没有名分的姨太太,即便如此,盖运昌也并没能如愿。由此可见,受传统观念的影响,传宗接代几乎成为盖运昌和四房太太缔结婚姻的终极目标。小说中盖运昌的大女儿盖秋苗在父母安排的婚姻折磨中选择自杀,聂广庆的老婆秋棉自杀,盖运昌的娘几乎守了一辈子的活寡。这些人在婚姻中受传统伦理观念的影响,忽视了男女双方真正的情感需求,所造就的就是对婚姻、性行为的扭曲畸形认知。这种对个人情感的漠视使得男女之间的婚姻很多走向悲剧,即使是男女之间的私情、爱恋都不能幸免。

在《裸地》中,物质的严重匮乏也是导致爱情缺失的重要因素。恶劣的自然环境,再加上蝗灾、旱灾等灾害,使得生活在太行这片乡土的男女的婚姻、恋情、性行为受到物质匮乏的制约,他们在苦难中把生存的需求降到最低,生存成为首要,爱情退到其次。两性之间很难摆脱物质的制约而去追求精神上的沟通。主人公女女,做姑娘时遭洋人强暴后被父亲遗弃丢给聂广庆,生活拮据贫苦,后又被丈夫典到东家做针娘,她的一生自己做不了主,也没有享受过爱情所带来的愉悦;盖运昌的娘春红为了生活,跟着太监盖丙生私奔,尽管已经怀了相好的孩子,但是为了生存,她不得不放弃对爱情的追求。

几千年的历史积淀使得中国传统伦理观念以一种跌不破磨不灭的形式根深蒂固地藏在人们的行为意识中,形成一种超稳定的文化心理。在《裸地》中,无论是身处暴店镇的上层人,还是逃难移民的普通穷苦百姓,在两性问

题上都未摆脱传统伦理观念的影响,再加上时代物质的贫穷匮乏,爱情本体位缺失成为《裸地》两性关系最鲜明的特点。葛水平在她的作品中笔耕不辍地阐释两性之间的各种心理与生理的冲突,绝不仅仅是以细节来吸引读者,更是她植根于乡土中国表现民众生存状况的有效方式。两性关系的书写不仅融入了作者自身强烈的价值观、精神信仰,同时也饱含着深层的人性和历史意蕴。

二、两性关系的深层挖掘

两性关系无论多么错综复杂,归根结底仍是作家们剖析人性的窗口。通过描述两性之间的情感展现人的现实生存状态,进而探讨人性的真谛,已经成为作家们不可或缺的写作空间。当然除了探索人性,两性关系负载的社会历史文化内容也是作家们关注的对象。葛水平在《裸地》中对两性关系的独特书写,同样是她探索人性和重述历史的有力平台,承载了她对于两性关系的独特思考。

1.复杂人性的深切观照

《裸地》中的两性关系的书写是葛水平探讨人性的重要方式。不过在她的笔下两性关系呈现出多元的人性形态。无论是阴差阳错的婚姻、貌合神离的恋情,还是激情澎湃的私情,都体现出葛水平观照人性的多维度的视角。

《裸地》中不管是接受过传统文化浸淫的男女主人公,还是目不识丁出身贫贱的其他小说人物,无论其身处何境,居于何位,最终几乎都弃掉自身情感,接受了命运的安排。盖运昌尽管饱读儒家诗书,是当地最有威望的绅士,甚至还是当地百姓的精神领袖,但在命运面前却是一个屈服者、溃败者。盖运昌出生于靠药材发家的财主家庭,受过良好的教育,心怀“守正”“守公”思想,立志要做对“世界有用之人”,然而命运和他开了个玩笑,十七岁的时候他得知自己是私生子。这种尴尬使得他失去了恣肆的姿态和张扬的激情,因此他放弃了为天下计的远大抱负,只想守着盖家的家业,延续盖家的香火,于是传宗接代成为他最为关注的人生大事。我们可以从盖运昌和几个女性之间的情感纠葛中看到他作为封建家长式的男性在婚姻中的自私冷漠,也能看到他对女性的怜悯和敬畏。盖运昌的人性负载着宗法制婚姻的冷酷残暴,但是葛水平仍然捕捉到他的大善,即便是他的婚姻偏离了正常的轨道,他仍然体现出作为儒家士大夫的风度。尤其是在日本人入侵之后,尽管遭受到日本人的胁迫,他仍然清醒地揭开日本人的虚假谎言,对米丘宣传的基督教盖运昌始终不肯接纳,在得知盖丙生不是生父后却仍尽到做儿子的情分和孝道,这些都体现出他的忠孝节义。

女女是小说塑造的又一个复杂的人物形象。她几乎从未想过要摆脱社会文化和与生俱来的悲剧命运。女女在小说的前半部分表现出的更多是随意而安和逆来顺受。葛水平在痛惜女女在两性关系中的奴化人性的同时,也用悲悯的目光捕捉到人性的善良。她的身世虽然坎坷,婚姻也很不幸,但是她从未怨恨命运对她的捉弄,而是以女性的柔韧和坚强撑起一片天。正是女女身上彰显出传统文化的精髓和人性的魅力使得她成为盖运昌的心灵依靠和定心干粮,尤其是在日本人的胁迫下,女女成为盖运昌坚实的后盾使他坚定了维护民族大义的决心,也使得盖运昌和女女之间的情感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女女在盖运昌晚年时的关心照顾,更多的是女女对盖运昌厚爱的回馈和她人性深处的善良与大爱。

作品除了书写男女主人公在两性关系中的人性体现外,还塑造了众多饱满璀璨的小人物。聂广庆是小说中出现的第一个人物。艰苦的生存环境将聂广庆正常的欲望扭曲,这时卑琐的人性在畸变中表现出来,但是隐秘在卑琐和懦弱中又有淳朴的人性闪现。因此他的典妻行为似乎也是值得让人同情的,究其原因,和葛水平对人性的多元探索不无关系,这样的探索同样体现在大、李疙渣、吴老汉等小人物身上。

葛水平在《裸地》中将两性关系放置在不同的文化理念、不同的物质环境、不同的历史阶段来深刻地观照人性。她所勾勒的两性关系错综复杂,是人性奴化与良善、卑琐和纯朴、狡黠和懦弱等杂糅在一起的形式,每一个人物都体现出人性的复杂性和多元性,这是葛水平观照人性的创作理念,也是葛水平借助两性关系书写人性的有效途径。

2.情爱价值的历史重述

葛水平在观照人性的同时,还不断地尝试对历史进行反思重述。在《裸地》中葛水平把自己对历史的认知方式和价值理念融入两性关系中,以两性之间的情感或性行为去重述历史,达到重述历史的写作效果,也体现出她的情爱价值观。

在《裸地》中,葛水平意识到历史的进程对两性之间情感和性欲望的影响。她以悲悯的目光关注历史动荡时期的两性关系的最终归属的必然和无奈。盖家几十年来在盖运昌的经营下名声显赫,盖运昌是财富的象征也是权利的核心,盖家上下几十口都对他唯命是从。但是经过家族的纷争、日本人入侵和共和国的诞生,这种模式发生了转变。在两性关系中以前一对多的模式成为一对一,也正是这种转化使得盖运昌和女女之间的情感发生了变化。在入盖府之后,虽有盖运昌的宠爱怜惜,但女女收敛着自己的风华,只在心底默默地感激着老爷。但是在1940年日本人进驻暴店镇之后,盖运昌受到日本人的胁迫和原家的迫害,是女女的不卑不亢与智慧大气支撑着他保住民族的气节和最后的颜面,两人之间虽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但却有着夫妻之间的默契和怜惜。可见历史的进程成全了盖运昌和女女之间的情感,也同样成全了盖运昌的女儿盖爱苗和耿月明的恋情。

葛水平关注历史进程中两性情感归属的必然性的同时,也没忽视其中的无奈。风姿绰约受人倾慕的三太太六月红在盖家生活多年,但在土地改革后,为了生存,不得已嫁给成分好的梁前进。她的选择并不是出于自愿,只是在时代洪流中不得已的选择。葛水平在描述历史进程中两性关系的必然和无奈时,也传达出对自己情爱价值的思考,即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愉悦才是两性结合的终极目标。

葛水平在以复杂的两性关系为平台叙述历史时,并没有以宏大的叙事模式去呈现,而是以自己的体验为出发点,以两性关系书写为契机,向历史的纵深处探求真谛,最终仍一如既往地关注着太行山这块厚土乡民的生存状况和精神困境。她笔下的历史也在两性情感的必然和无奈中变得真实饱满,而没有沦为一个口号或空泛的象征。总之,历史和人性一样都是葛水平创作中十分关注的对象,形成葛水平小说中两性关系的深层意蕴。

作者:康艳艳,硕士,吕梁学院助教,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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