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个儿子

2016-07-14 23:33魏全森
四川文学 2016年7期
关键词:孩子

魏全森

大儿子魏炜

1969年8月4日,伴随着冉冉升起的红日,我的第一个儿子降临人间。正值盛夏酷暑,正值骄阳初升,所以我给孩子命名为“魏炜”。寓意“光明”,“前程似锦”。

一、“出巡”历险

孩子出生时,我不在他们母子身边,当时正“重任在肩”,在马尔康出席阿坝州第一次“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代表大会”,担任若尔盖代表团团长。待我忙完“革命工作”,请假回成都时,已经是九月上旬了。

孩子是在成都三医院出生的。一生下来就长得白白胖胖,脸蛋白里透红,像个水蜜桃。玉坤分娩一完,即刻与陪伴她的孩子的外婆一起走路回离医院不远的姑妈家。那时的大人和小孩都是“贱皮子”,没有现在的人那么“金贵”。

9月13日,魏炜满四十天了,我们决定带他第一次“出巡”,见见世面。“出巡”的地方是火车北站西边的铁路一〇三厂,我们的姨爹姨妈在那个厂工作和住家。当时成都尚乱,“文革”两派的武斗还没完全结束,城内没有公交车,只好向朋友昌明借了一辆自行车,我搭着他们母子俩骑行。

一〇三厂紧临宝成铁路,姨爹他们住房围墙外即是铁轨。火车轰隆隆开过来,进站前又拉响汽笛,距离铁轨十多二十米开外的我们,也能感受到疾驰的火车带来的气浪,简直是“排山倒海”的感觉。四十天的炜炜,哪里经得住这种阵仗,立即吓得“屁滚尿流”了。这场锻炼真够残酷的。

傍晚,他们母子仍搭乘着我骑的自行车回家。路过万福桥时,桥两边站满了戴红袖标的“群众专政大军”,高喊“下来!下来!”我一是车技不行,二是心存侥幸,就想冲过去了事,没有停车。玉坤胆小怕事,忙在背后拉我衣服,不住说“刹车!刹车!”。我一刹车,冲上来的“群专大军”已将我们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指指戳戳,骂个不停。一个执勤的解放军战士也大声斥责我“你简直横行霸道,无法无天!”我一下被激怒了,不服输的倔劲和知识分子的酸劲一齐涌了上来,就对那个战士说:“同志,你说话要实事求是一点,我骑着车顺着路走,哪里横行了?我骑车一秒钟都没停留,怎么霸道了?”这更激起“群专大军”的责骂,解放军战士也生气了:“你还扯呢,走,到警备司令部去!”

这一下我冷静了。一面叫玉坤抱着孩子先行回家,一面推着自行车跟着那位战士走。当时的警备司令部,征用了文殊院使用。战士把我带进文殊院树林里一处稍微有光亮的地方,问我是干什么的,在哪个地方工作,什么文化程度等等。我装糊涂说:“我在阿坝州一个森工局当山上砍树子的伐木工人,小学没有毕业,有一点文化。”战士教育了我一番,又拿出一份交通规则之类的东西要我背会。借着昏暗的路灯,我一看即能背诵了,然而我装着只有小学文化的样子,结结巴巴地复述着那张宣传单上的内容,再装着“痛心疾首”认识错误的样子,战士就决定放我“过关”了:“你走吧,下星期一开个单位证明来取自行车!”我赶紧说:“我不是说我是在阿坝州森工局当工人得嘛,到哪里去开单位证明?这自行车是借一个亲戚的,他星期一还要上班,要‘抓革命,促生产得嘛!”战士一看我一脸诚恳的样子,就说“那你走嘛!”我把车一推出文殊院的大门,立即跳上车飞快逃窜,怕仍在附近的“群众专政大军”追上来打我。

先行跑回家的玉坤,给孩子姑爹姑妈和外婆报告了我被“群专大军”团团围住挨了打,又被抓进警备司令部的消息,大家立即手足无措,家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正在这时,炜炜的眼睛直呆呆地定住了。玉坤抱起孩子就往三医院急诊室跑,外婆姑妈们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到急诊室,炜炜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一直定着不动的眼睛也恢复了常态。原来是一路惊吓,孩子被吓“惊厥”了!

我回家时,他们刚从医院回来,又忙着问我被打的情况。其实“群专大军”只围着我指指戳戳,并没有谁真正动手打我。

炜炜的第一次“出巡”,就以吓得“屁滚尿流”而告终。

二、“千里寻母”记

玉坤产假一满,就带着炜炜回西昌马坪坝“五·七干校”。“五·七干校”管理时松时紧,1970年6、7月份管理紧了,只好把小“五·七战士”魏炜送回成都,寄养在新南门胜利村一对老年夫妇家。这对老年夫妇很尽职尽责,家里还有一个小孙女也很爱这个小弟弟,所以炜炜还过得没让我们操太多的心。

1971年1月,已经迁到西昌大德的“五·七干校”管得又松些了。妈妈思念儿子,就写信要我放寒假时把孩子接送到西昌去。炜炜外婆领着我去接炜炜,老爷爷老奶奶对孩子已带出了感情,这时突然要接走,难舍之情溢于言表。外婆给炜炜说:“这是你爸爸,快叫爸爸!”分别一年多的孩子似有记忆,看着我虽不吱声,却也不跑开。在老爷爷老奶奶的依依惜别声中,我们带着孩子离开了。

玉坤信上告诉我,我们如果坐成昆铁路的快车,就在“马道”站下;如果坐慢车,就在“经久”站下。买到车票之后,就给她打个电报,她好来车站接我们。

结果买到了快车票。姑爹姑妈到车站送行,给炜炜买了一辆会自动转弯的拖拉机小玩具,当时是很先进的。昌明骑车驮两大包行李到车站,晚饭时他多喝了几杯,再凭老成都的“想当然”,风风火火把行李驮到了火车南站,一听成昆线的客车仍在北站发车,又立即调头直奔北站,就在火车最后一道催促进站的铃声响起的时候,他满头大汗地赶到了!多亏了大学生运动会自行车比赛得过奖的他了!再加上当时成都的街道不像现在这样拥挤。这一来一回,足有二十多公里!

一岁半的炜炜在车上很乖,拖拉机玩累了就悄悄睡觉了。我把他放在车厢长椅上平躺下,坐在他身子前面护着他。第二天清晨,车停甘洛,我带他下车拉屎撒尿。一路上他都利利索索,像个小大人。

列车晚点,到“马道”站时,已过中午了。成昆线刚通车不久,“马道”站十分简陋,除了一间不大的平房,什么也没有。西昌冬天的风,和若尔盖草地差不多,只是不像草地风那么刺骨罢了。我一抱起炜炜下车,他就被那飞沙走石的风给“打”哭了。没办法,只好把他先放在候车室里避风,我再出来取行李。多亏同行的旅客帮忙,把两大包行李从车窗递下来。我接着就只好放在站台边上。举目四望,没有他妈妈和其他人来接我们。我回到候车室,抱起仍在啼哭不止的儿子,隔着玻璃窗看着站台上的行李,一筹莫展。

等到风稍小些的时候,我抱起炜炜,找到附近的铁路工人家,请求他代为保管行李,他答应了。我只取了孩子的一块包单和一根布带,离开了车站。

出站不远,有一个市场,尚有赶场的农民。我抱着孩子打听“大德”怎么走,他们回答我:“大队?人民公社下面都是大队,你要搞清楚是哪个大队嘛!”我说“不是大队,是大德,道德的德。”大家都说不知道这个地方。没办法,我只有凭玉坤信上说的坐快车在“马道”下,坐慢车在“经久”下判断,“大德”还该在“马道”往“经久”的方向,就继续沿着铁路往前走。走到“马道”南的一个铁路隧道口,狂风大作,把我头上戴的解放帽一下子吹落,象车轮一样在地上滚了十多米,我放下孩子飞跑过去才把帽子追了回来。我们过了隧洞,继续往前走。走呀走,就这样不知不觉已是下午四、五点了。这时终于见到了人,路遇扛着锄头收工回家的两夫妇,一问他们是铁二局五七干校的,他们知道“大德”,要我们与他们同行。真是遇到救星了。

不久就走到了他们的家。两夫妇很热情,立即给我们倒了两大碗温开水。看着儿子“咕嘟咕嘟”很快喝完一大碗温开水,我不由一阵心酸,太委屈我们的宝贝儿子了!他们还说要给我们煮饭,让我们吃了饭再走。我一是怕初次见面就给人家添麻烦,二是考虑到时间也不早了,还要赶路,就谢绝了他们的好意。请他们帮忙帮助我把孩子背在背上,又匆匆上路了。经他们指点,就从他们住家不远处左拐爬上一条山间小道,继续往“大德”方向走。

我第一次背孩子,怕把包单捂住的孩子勒着了,就一路走一路喊孩子,要孩子跟着我说“爸爸背炜炜上山山!”,儿子也就跟着念“爸爸背炜炜上山山!”。念着念着,孩子睡着了。折腾了一天,除了喝了一碗水,什么都没吃,你想,他有多饿,他有多累。哪个父母忍心这样带孩子!

天快黑了,我们终于爬到了这座山梁的山顶。摆在面前的小路分岔了,一条往更高的大山上延伸,一条往山下走。这时我只能选择走下山的路,因为天黑了,下山哪怕走错了,还可以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上山走错了,就莫法纠正了。下山不远,就看见几幢平房,过去一打听,正是西昌“五·七干校”四连,玉坤所在的四连三排就在前面的那座平房。就着煤油灯的亮光,玉坤看见我们时,偷偷地直抹眼泪。

第二天,几个“五·七”战友拿着扁担和我一起翻山去取行李。路上我问他们怎么周围人都不知道“大德”这个地方,一个姓余的当地人才解开了这个谜:“大德”是书面文字的叫法,当地老乡管它叫“阿德里”。啊!原来如此!老余还说,“幸好你们昨晚没有继续往山上走,走上去是泸山背后,遇到豺狼虎豹,才不得了!”一星期之后,邮递员喊“黄玉坤收电报”,我说:“这份电报我们不用收了。”

在“马道”铁路工人家取得毫发无损的行李,我一再向主人表示感谢,给他们送点小礼物,他们千推辞万推辞才收下。行李中有一个小秘密:我带的几百元现金,就装在那两个没有上锁一拉就开的行李包里。一切都“完璧归赵”了,多好的人呐。路过铁二局“五·七干校”那两夫妇的小屋时,我要去向他们道谢,可他们还没收工,见不着面。他们胜过“雪中送炭”的援助,让我感激至今。但愿他们“好人一生平安”!

炜炜此后就在大德当了一年多的小“五·七战士”。

三、多灾多难

1972年2月,玉坤调来若尔盖。炜炜也随我们一起在红军走过的草地生活。

玉坤在县农牧局上班。农牧局自来水塔的前面,有一个两米见方的大坑,足有一人多深。据说是基建工人为了节约用水,挖这个坑来蓄大家在自来水管下洗衣服淘菜后剩余的脏水的,平时都满满当当。炜炜身体不好,不敢送幼儿园,基本上是他妈妈背在背上跟着在农牧局“上班”。夏天的一天上午,他妈妈工作忙,让他和农牧局局长马旭的女儿小马妹一起自己出去玩。他俩玩到了水坑边,水上漂浮着筷子之类的东西,两个娃娃想捞起来玩。炜炜走在前面,手一伸,脚就滑下去了!情况万分危险,“没顶之灾”呀!这时恰好有一个奶粉厂的工人周阿姨路过,赶紧把他拉了上来。周阿姨说:“我路过时看见马妹在哭,水坑里有一只小手在水面上一沉一浮的,我就大声喊‘快把手伸过来,这鬼娃娃还精灵得很呢,他硬是把手向我伸了过来,我才踮起脚尖把他拉了上来!”如果没有周阿姨正好路过,孩子必死无疑。这是炜炜最可怕的一次历险。

两天之后,我从铁布回来,见玉坤正守在昏睡的儿子身边哭。原来是儿子高烧四十度一直未退。好容易度过了这场劫难。但孩子似乎命中注定,劫数未尽。

一个大冬天,炜炜半夜突然说胡话,手指床上的帐顶,说“爸爸快看,上面有星星划过!”我说“哪里?”他又说:“你看嘛,那不是,那不是,又来了!”我一摸他额头,知道又发高烧了,赶紧给他吃抗生素和退烧药。

有一次,他半夜咳嗽,突然大口大口咯出鲜血,我赶紧爬起来骑车去医院。当晚正是大雪满天,我分不清东西南北,本来该骑车往北走一段路后再拐向东走,结果心里着急,往北多跑了一大段,骑到了到烈士墓的路上去了。人忙易出错,我又急忙调头,赶往医院。值班医生诊断后说:“不要紧,他是咳嗽把喉头血管咯破了,现在太冷,天亮了再来看都没事。”

有一次,他打青霉素,前几针都没事,突然有一天针一打完,他立刻大汗淋漓,对我说“爸爸,我心头不舒服!”说完就往地下“梭”。医生护士赶紧打肾上腺素抢救,他才又逃过一劫。

又有一次,他喉头下面突然生出无名肿毒包块。医生给他开了刀,隔两天换药,一打开纱布,伤口处有息肉,只好剪掉,痛得孩子哇哇大哭。过两天,又是如此,医生都莫名其妙,更让我们心急如焚。最后重做手术,医生在伤口处找出了一粒燕麦籽!原来是它在作怪。

孩子经常生病,好几次高烧惊厥,年年住医院,成了县医院的“常客”。六七岁时住院,妈妈要带老二,我又往往“革命工作”缠身,就只能一天给他送三顿饭,晚上陪他在医院睡,其余时候都是他自己呆在医院。他到医生护士值班室去玩,叔叔阿姨们要他多耍一会儿,他说要回病房了。大家逗他:“你是不是怕你的小人书掉了啊?”他点点头说“就是”。很多次门诊打针,他都是一个人拿着注射牌子自己去,打完针后又走回家。

孩子身体不好,胃口自然不好,不贪吃,每天吃饭都要“诓”,大人端起饭碗从这间屋追到那间屋地兜圈子。一天中午吃饭,他跑到室外街沿上,隔壁周康荣老师拿了一把菜刀吓他,“再不好好吃饭就拿来杀了!”孩子一惊,跌在街沿水泥地边上,额头上跌破一个大口子。周体俊老师赶紧找来“三七”嚼碎给他敷上。当时我们也不懂,没有及时送到医院去缝合,乃至魏炜额头上留下了永久的疤痕。

多灾多难的儿子,九岁之前年年住医院,终于渡尽了道道劫难。九岁之后,他身体突然好了起来,而且一天比一天好,终于长成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四、“爱国主义者”

1973年夏天,我们带着炜炜去北京和沈阳。同行的还有他姑妈和表姐。炜炜在北京过的四岁生日。

在北京,我们住在西河沿中科院一个宿舍的小院里,我的同学王伯维当时在中科院地球所工作。那里离天安门很近。一天晚上,大家一起逛天安门广场。走到广场东侧的东交民巷时,孩子喊肚子胀要解大便。那里根本没有公共厕所,有的只是一些外国大使馆。我诓着炜炜说:“这里有好多好多外国人,炜炜是爱国主义者,哪能随便在外国人面前乱拉屎,丢我们中国人的脸呢?你忍一会。”说着我就抱起炜炜快步往天安门方向走,说到那里带他上厕所。炜炜憋得难受,一路问我“什么是厕所呀?是不是有个洞洞可以屙屎的地方哇?好久可以走到那个洞洞边上去喃?”终于,跑到了天安门广场边上的流动厕所。炜炜憋得很难受地当了一次“爱国主义者”。

在北京,我们一天走好多好多路,他表姐走得“脚火巴手软”,炜炜没事,一天精蹦蹦的。到了沈阳,他仍然如此,出去耍他不坐车,还说“晓虹姐姐,我们不坐车哈,要练习多走路,长大才能当解放军!”

“长大当解放军”是那时炜炜的愿望,也是很多小朋友的共同理想,所以最想穿的衣服,是黄色和灰色的军装。我费了好大劲,给他要了一颗军帽上的红五星,孩子高兴得不得了,视为最珍贵的礼物。农牧局的伯伯们逗他:“你将来当不当知识分子?”他说“不当!知识分子是坏蛋!”大人们说“你爸爸就是个知识分子”,他无言以对。

还有一个愿望就是当汽车司机。当小“五·七战士”时,每当有汽车从大德农场边开过,他就站在路边把两只小手如握方向盘般比比划划,逗得大家直笑。我问他“你开车时遇到爸爸搭不搭?”他说“要让爸爸坐司机台”。我说“你把爸爸喊去坐车厢咋办?”炜炜说“爸爸要把我从司机台上拉下来打屁股”。

对自己的姓氏,孩子有一种神圣感。一次他听一个小朋友讲一个姓魏的师傅的坏话,他立即反驳:“你乱说,我们姓魏的都是当红军的!”每当听到姓魏的人的英雄事迹,他都很自豪。终于有一次看电影《沸腾的群山》,里面有个特务叫魏福海,他沉默了。“姓魏的怎么能当特务?当特务的怎么能姓魏?”他郁闷了好久。

二儿子魏泱

1975年8月2日,我们的第二个儿子出生了。清晨,临产的妈妈就发作了,我赶紧去请医生。妇产科医生胡自贞和她先生徐世良是我们的好朋友,夫妇俩立即一起到了我们刚搬到县农牧局不久的新家守候。孩子久久不愿露面,一直临近中午才生下来。那几天县城达扎寺镇发大水,街上要撑船才能行走,我还曾坐小船去过中、小学察看水情。所以我给孩子取名魏泱。“泱”直意是水面广阔,寓意是弘大、深远。希望我们的二儿子不是一个浅薄的人。

当时若尔盖县正在召开省州纪念红军长征胜利40周年大会。我尊敬的州委宣传部部长曹逐非老先生执意要走进寝室看看魏泱,把刚出生的魏泱抱了起来。

一、立即露馅

1978年春节,我们到成都沙湾去给姨妈拜年。晚上出来,已华灯初放。看见一幅用红色灯泡组成的大幅标语“毛主席万岁”几个字,泱泱用手一指一顿地念着“毛—主—席—万—岁”。我真的以为他无师自通了,夸奖他“泱娃子得行呢!”他颇为得意。走了一段路,同样是用红色灯泡组成的“成都铁路局”几个字的大门横标,泱娃又用小手一指一顿地念成“毛—主—席—万—岁”,这让我们忍俊不禁。我说:“泱娃子,你立即露馅,当众出丑!”

一年前的1977年春天,粉碎“四人帮”后华主席要“抓纲治国”,若尔盖经常欢呼游行,每每他由妈妈和其他大人抱着参加时,便很是兴奋,曾吟“诗”一首:“呛呛其,栳红旗,棒棒爆火炮儿,把泱吓得的!”很有一岁半“诗人”的得意劲。

二、“这次你喊对了”

也是1978年春天,我们在成都青龙街姑妈家作客。吃饭时魏泱与比他稍大一点的小外甥女苏蕾分别坐在堂屋里一个小茶几的两侧,边吃边玩。玩高兴了,苏蕾是上过幼儿园受过教化的小朋友,就手舞足蹈一个歌接一个歌地唱。泱泱是在妈妈背上长大的“散眼子”,什么歌都唱不来,就举起小手一遍遍喊“毛主席万岁!救-命-啦!”表达他的兴奋和激动。“救命啦”或许是哪部电影的台词,他并不懂其意。

过了几天,玉坤要到省林业职工医院做个小手术。当时看病难,侯大姐在这所医院有熟人。我用昌明的自行车搭着小泱,推着车与玉坤、炜炜一起走,他们手里都提着日常生活用品。走着走着,小泱突然大叫“毛主席万岁!救命啦!”我们赶紧回头,发现小泱把脚绞进自行车后轮的钢丝里了,幸好他呼救及时,没有什么大的损伤。我笑着逗他:“泱娃子,这次你喊对了!”

三、发蒙

有个同事到我们家里来找玉坤谈工作,小泱听我们喊他“王典祖”,等客人走后,他把他在纸上写的“王?主”给我们看,问刚才那个叔叔的名字是不是这样写。我意识到,小家伙在用脑筋,他三岁多了,该教他点什么了。

我把他叫来,问他读不读书,他说不读。我问他将来长大了做什么,他说他长大了就“搓炭圆”,在门口街沿上“从卢伯伯门口一直摆到苏伯伯门口”,意思就是从街沿这端摆到那端。我就给他讲要学习的故事,讲高玉宝的《半夜鸡叫》,讲《三毛流浪记》,他听得很专心,听完之后就说“爸爸你再讲嘛”!我又再讲,讲完之后,问他学不学习,他还是说“不”!我吓唬他“快把鸡毛掸子给我拿来,我今天就要打不学习的人!”他一听,就改口了,说“我要学习,我要学习!”

尽管鸡毛掸子并没有搁在身上,但这次恐吓还确实起了作用,从此他真的要学习了。我们每天事情也多,没有多少时间教他,就每天在他的小本上写一句唐诗、宋词,教他认几遍,然后让他自己照着去写。这下他跟着妈妈上班在办公室就有事情做了,自己埋头在小本上照着那句诗“画”字。譬如国字外面的框,他就画个圆圈。字写会了,诗句也记得了。日积月累,他在入学之前,已经可以熟练背诵七、八十首诗词了。

慢慢地,小泱养成了自学的习惯,也逐步掌握了自学的方法。无数事实证明,自学能力是最重要的一种学习能力。

四、自学初见成效

小泱的自学习惯,入学之后也一直保持了下来。

1985年秋,玉坤也从若尔盖调回了成都,小泱要转学了。我们联系了住地的华阳第一中心小学。看得出来,因为是若尔盖这个边远地区的学生,学校认为他一定底子很差,要拖班上的后腿,所以从校长到老师都面有难色,并不欢迎。到了约定去报名的时间,我们才知道要对转学学生进行摸底考试。大约将近10点钟我们到时,语文已快考完了。魏泱匆匆走进考室,老师要他占用语文和数学两科中间间隔的10分钟,两科接着一起考。成绩一出来,他竟然是三、四十个转学生中的第一名。这下老师争着要他了,他顺利进入了华阳一小读四年级。以后直至毕业,他都是年级第一名。

初中进的是我们住家隔壁的中兴中学。这所学校实在太一般了。学英语,几乎全班同学课外都要参加补习班,因为期中期末的很多考试题都要在这个补习班练习,所以同学的考试成绩很好,八、九十分的很多。我问魏泱,思想上有没有什么压力,要不要也去参加补习班,他说不需要。结果国家考试的中考成绩一出来,那些平时八、九十分的同学,只得了二、三十分,小泱却得了九十多分。1991年夏天,初中毕业时,泱娃的中考成绩是596分,比中兴中学考第二名的同学高了八十多分,名列双流县一、二名。这个成绩,在成都市也算很优异的。

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他初三时老师要他去参加一个物理期刊组织的全国初中物理竞赛,他拿回的复习题,我选了几道我自认为最难的题要他做给我看看。他做了之后,我看都做对了,发现他基础打得很牢靠,一些概念的微妙差异也真正弄懂了,就鼓励他可以去参赛。结果他得了一个全国一等奖。大家都以为我是学物理的,是我辅导他得的奖,其实我没做什么事。当时我经常为工作上的事忙得不亦乐乎。

五、学习雷锋好榜样

1984年秋,我已调离若尔盖,玉坤又要出差,就把泱娃寄养在一个同事家。他们学校一个同学家里失火造成了损失,全校师生募捐支援,小泱要找彭嬢嬢借十元钱捐献。彭嬢嬢告诉他:“人家同学都捐一角两角,老师都才捐五角钱,你捐那么多干啥?捐一元足够了。”魏泱不干,坚持要借十元钱,还说“我妈妈回来一定还给你。”

1981年春我们重新搬回中学住,他把打扫中学男厕所当成了自己的任务,每天都要邀约我的同事王会宽的儿子王甙去打扫一次,我们还专门为他们准备了一套工具。

回成都读中兴中学时,每个星期六放学之后,他都要拿起钉锤钉子,邀约同事甘泽培的小儿子甘霖一起去修理教室里损坏的桌椅板凳,有时还从家里拿钱买划好尺寸的玻璃去修理窗户。

可贵的是,做这些事,他们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能持之以恒,一直坚持到离开这些地方。

记叙两个孩子成长经历一鳞半爪的文字,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炜炜出生于“十年浩劫”的中期,我们过着动荡的生活,孩子也经历了不少磨难,没有条件受到多少精心的培养教育。泱泱出生不久,“文革”动乱即告结束,我们的日子稍微安定,孩子的学习条件亦有改善。让我们欣慰的是,两个儿子都健康成长起来了,现在都有他们自己喜爱的专业,都在自己的岗位上为国家为社会作贡献。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相信,他们的孩子,一定会比他们更好、更强、更有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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