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我”与人际意义建构研究1——基于突发事件新闻发布会问答环节发言人的立场性应答话语*

2016-07-25 11:29郭旭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英文学院
话语研究论丛 2016年1期
关键词:排他性第一人称人际

◎郭旭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英文学院



“我们/我”与人际意义建构研究1——基于突发事件新闻发布会问答环节发言人的立场性应答话语*

◎郭旭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英文学院

◎欧阳护华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英文学院/外国语言学与应用语言学中心

本文在系统功能语言学人际功能理论指导下探讨第一人称代词“我们/我”的人际意义建构。通过对2003-2013年25篇突发事件新闻发布会问答环节发言人立场性应答话语中“我们/我”建构人际意义的历时分析,本文构建出“我们/我”的人际意义发展模式,旨在为发言人在突发事件新闻发布会上的语言使用提供一个思考路径。研究发现,发言人在“我们/我”的人称选择上越来越重视人际意义的建构;“我们/我”的人称选择正在趋于弱化权威、距离和“官本位”,强化一致、服务和“民本位”;“我们/我”的人际意义发展模式可以成为了解发言人在何种程度上建构人际意义的话语工具。

“我们/我”;人际意义建构;突发事件新闻发布会问答环节;立场性应答话语

我国正处在现代化进程中的社会转型时期,经济社会发展面临资源瓶颈、环境破坏、公平与效率冲突、文化适应失败等严重的发展问题,并由此导致政治失序、经济失稳、社会失和、心理失调、伦理失范、环境失衡等问题,从而诱发突发事件(赵春盛、张玲,2007)。突发事件2是指突然发生、造成或者可能造成严重社会危害,需要采取应急处置措施予以应对的自然灾害、事故灾难、公共卫生事件和社会安全事件。针对突发事件召开的新闻发布会要求新闻发言人作为“制度人”,代表党和政府的立场、态度和主张接受记者采访,就某些特定的政府新闻信息通过媒体向社会公开发布3。目前尚有发言人在新闻发布会上的语言使用问题,如习惯性否认、打太极、沉默是金等“家奴”式应对4,全媒体时代“掩耳盗铃”式应对5,使用搪塞推诿的策略,以及“不清楚”“不知道”“不掌握”的回应话语等。这些问题引起本文对新闻发言人在突发事件新闻发布会上语言使用的关注。

1. 人际意义研究

语篇是具有功能的语言。在交际过程中,发话者运用语言表达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这就是语言的人际功能(苗兴伟,2004)。发话者通过人称选择可以标识自己和他者的存在,同时可以标识自己与他者之间的关系(Halliday,1994:312),这说明人称代词是了解语言人际功能的重要路径。本文主要从研究视角、对象和方法的角度综述第一人称代词“我们/我”的人际意义研究。

现有文献对“我们/我”的人际意义研究主要涉及到了文化对比、人际语用和学术写作等视角。从文化对比的角度看,“我们/我”的人际意义研究对跨文化交际与写作教学具有重要作用。比如,田海龙(2001b)以英汉对比视角探究“WE/我们”体现的言者对听者的态度以及言者对所谈内容的确信度和社会文化差异,发现汉语“我们”表达亲近、自谦、尊重和确信,英语“WE”表达权威、距离和不自信。作者将中英“WE/我们”使用上的差异归因于西方文化注重个体的文化特征,而汉民族注重和谐的文化属性。欧阳护华、唐适宜(2006)以集体主义文化和个人主义文化的对比视角探讨中国大学生英语议论文写作中人称代词使用对作者身份的影响。作者指出,中国英语学习者更倾向于用隐性的“我”体现“集体化声音”,这与中国集体主义文化有关,而以“我们”代替“我”来写作会给人缺乏“个性化声音”,观点责任人不明确的印象。人际语用视角对“我们/我”的人际功能研究试图说明人称代词对人际和谐管理具有重要启示。比如,冉永平(2007)从语用移情和离情的角度探讨人称指示语(包括“我们/我”)的人际语用功能,指出人际关系、社交世界和心理世界等都会影响语言形式和策略的选择。王天华(2008)通过对第一人称指示语的非指示现象分析,发现“我们/我”有三种非指示用法,即加强受话者参与的修辞、语用移情以及满足说话者预期的语用蕴涵。学术写作视角关注“我们/我”在学术写作中体现的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关系。比如,Kuo(1999)研究科技期刊论文中人称代词揭示的写作者的角色感知及其与目标读者和学科的关系。分析发现,第一人称代词复数形式使用频率最高,而第一人称单数形式的使用几乎为零。一方面,“排他性我们”用来解释研究者在研究中的重要性与原创性;另一方面,“包含性我们”用来强调共享的知识、目标和信念等,借以寻求编者、读者及科技学术共同体的接受与认可。研究对象的选取上,“我们/ 我”的人际意义研究涵盖了不同的语篇类型,比如学术语篇(肖唐金,2006)、广告语篇(李桔元,2009)、政治语篇(黄莹,2006)、博客语篇(钟兰凤,2007)、法律语篇(李诗芳,2008)和文学语篇(赵婧,2011)。研究方法有个案分析(郑东升、刘晓洁,2010)、对比分析(欧阳护华、唐适宜,2006;田海龙,2001b)与定量分析(李棠、王冲,2011)等。

尽管以往研究在视角、对象和方法上都已经非常全面具体了,但是,从现有的文献来看,尚未有从历时角度对突发事件新闻发布会问答环节发言人立场性应答话语中第一人称代词“我们/我”建构人际意义的研究。本文通过收集2003-2013年的25篇语料,对“我们/我”建构人际意义进行语言层面的精细分析,并考察十年跨度的“我们/我”的人际意义建构趋势,构建出“我们/我”的人际意义发展模式,旨在拓展发言人在突发事件新闻发布会上语言使用的路径选择。

系统功能语言学强调语言使用离不开对语言使用者的社会性以及语言功能性的思考(江淑娟、戴卫平,2006);语篇的社会功能强调语篇具有构建社会关系的功能(田海龙,2009:180),即讲话人通过语言选择可以构建出自己的性格、身份及社会关系(同上:200)。人称代词的社会语言学研究视角强调人称代词的选择使用在一定程度上构建了讲话人的讲话风格及其与听话人的社会关系,而人称代词的社会语言学研究实际上就是研究人称代词的人际功能(田海龙,2001a,2001b)。人际功能探讨由语言体现出来的关于讲话人身份、地位、态度、动机的意义(Halliday,1994:68)。第一人称代词“我们/我”的人际意义建构(田海龙,2001a;2001b;管淑红,2005;李桔元,2009;张丽萍,2010)是人称代词人际意义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有鉴于此,本文主要探讨以下问题:发言人是否尝试着通过第一人称代词“我们/我”建构人际意义?如果是,1)发言人如何通过第一人称代词“我们/我”建构人际意义?2)“我们/我”建构了什么人际意义?3)“我们/我”建构人际意义有何发展趋势?

本文基于系统功能语言学的人际功能理论。功能语法认为语言有三大纯理功能(metafunction),即概念功能(ideational)、人际功能(interpersonal)和语篇功能(textual)。人际功能是人们用语言与其他人交往,用语言来建立和保持人际关系,用语言来影响别人的行为,同时也用语言来表达对世界的看法(Thompson, 1996:39)。在小句交换层面(clause as exchange),实现人际功能的词汇语法资源有语气(mood),情态(modality)和基调(key);在小句主语层面(around the clause),则有指称系统 (referential system),即一种‘向外’联系语境中的人或物的方法。说话者/作者通过人称选择不但表现了自己和他者的存在,还表现了自己与这些他者之间的关系。其中,第一人称代词“I”(我)表示说话的人,第二人称代词“you”(你/你们)表示说话的对象;第三人称代词“he, she, it, they”(他/它/他们)表示情境中的第三方(Halliday,1994:312)。

2. 研究方法

2. 1 概念界定

本文对“我们/我”的人际意义建构研究基于突发事件新闻发布会问答环节发言人的立场性应答话语。需要明确的概念是,“立场”(stance)是社会参与者通过隐性或显性的对话交流方式实施的公共行为,具有相应的话语形式和社会建构意义(Du Bois,2007:163;Bakhtin,1981;Hanks,2000)。按照Biber et al. (1999:972-976) 的分类标准,立场可以分为认知立场 (epistemic stance)、态度立场 (attitudinal)和文体立场 (style stance)。认知立场标识确定性(或“不确定性”)、事实性、准确性、局限性、知识来源和信息视角;态度立场标识态度、评价、感觉和情感;文体立场标识讲话人对交流本身的评价。

2.2 语料分析

运用YouTube,谷歌、百度等搜索引擎,按关键词和主题词等检索项对“危机新闻发布会”、“发言人立场”、“危机事件”等进行检索,本文从网络、博客、媒体报道、天涯论坛等共收集2003-2013年的25场突发事件新闻发布会问答话语。语料选取并非随机,而是出于以下三方面的考虑,第一,公开发布。第二,问答设计。第三,社会影响。对于不便公开发布的、没有问答环节设计的、不具有广泛社会影响力的发布会不在本文的考虑范围之内。语料数量并非机械对称式分布,而是基于现有资源的可获得性和典型代表性。语料的时间跨度是2003-2013年,因为2003年SARS的爆发标志着我国新闻发布制度建立且成熟起来。

基于标志性的制度建设与政策出台,本文采取阶段式分析方法,可以概括为:1)2003年是制度建立期。由于“非典”事件的刺激,经济全球化浪潮外部冲击和政治经济体制改革内在要求双重压力的推动,“中国新闻发言人群体脱颖而出”(李明德,2006);2)2004-2010年是渐进发展、制度规范和全面推进期6。新闻发布制度的建立和完善成为中国政府推行渐进式政治体制改革的突出成就之一(参见李明德,2006;石朝阳,2011;张学英,2013);3)2011-2013年是制度完善期。“完善新闻发布制度、增强舆论引导能力”被提升到“文化软实力建设”的核心议程7。

基于此,本文通过对“我们/我”使用的历时分析探讨发言人在立场性应答话语中如何建构人际意义,及其建构的人际意义,从而构建出“我们/我”的人际意义发展模式。具体步骤如下:首先,依据Biber et al.(1999)的立场划分标准,识别立场性话语;在此基础上,统计人称代词的总体使用情况和第一人称代词“我们/我”的使用情况,绘制出具有显著倾向性的“我们”的分布趋势图,分析走势情况;然后,结合实例,具体分析“我们/我”如何建构人际意义;最后,尝试着构建“我们/我”建构人际意义的发展模式。

3.“我们/我”与人际意义的建构分析

3.1“我们/我”的频率分布

在人际意义建构过程中,人称代词的总体使用态势表明,第一人称代词“我们”、“我”在数量、频率上远大于第二人称代词“你”、“您”、“你们”和第三人称代词“他”、“他们”;第一人称复数形式“我们”远大于单数形式“我”;第一人称复数形式“我们”的“排他性”(exclusive)用法远大于“包含性”(inclusive)用法。

首先,通过对人称代词总体数量的统计与分布发现(表3-1),第一人称代词“我们/我”在比率上占据绝对优势(86.97%),第三人称(6.72%)次之,最后是第二人称(6.30%)。这直接反映了三种类型人称资源的使用倾向性。

表1 人称代词的总体分布

接下来,本文统计第一人称代词“我们/我”的分布情况。研究发现,“我们”的使用还有排除听话人的“排他性”和包含听话人的“包含性”之分。因此,本文进一步探讨“排他性我们”与“包含性我们”的分布趋势。

图1 “排他性我们”与“包含性我们”的分布趋势

备注:纵向虚线标示阶段划分

结果显示,“我们”(65.70%)的使用频率明显高于“我”(34.30%),“排他性我们”(89.85%)的使用频率明显高于“包含性我们”(10.15%);在趋势上,“排他性我们”与“包含性我们”的使用主要呈现以下特征:(1)“排他性我们”的波动幅度相比“包含性我们”更加显著;(2)“排他性我们”在2003年和2011年后呈现明显的递增与递减趋势,在2004-2010年则波动趋缓;(3)“包含性我们”在2003年和2011年后波动趋缓,在2004-2010年呈现明显起伏态势。

3.2对“我们/我”建构人际意义的历时分析

通过对所选取的2003-2013年的25篇语料的第一人称代词“我们/我”进行历时分析发现,发言人在不同阶段使用人称代词“我们/我”的不同用法建构人际意义,按照上述三个阶段的划分,“我们/我”建构的人际意义有不同程度的渐变趋势。

3.2.1 “我”与人际意义建构

“我”建构的人际意义向“权威→权威、解释、态度→多重用法并重”过渡。不同阶段,“我”的用法同中有异。概括来讲,基本涵盖三种用法:“个体我”、“机构我”、“个体我”与“机构我”并存。不同的是,2011年后,“我”的用法呈现出一个明显的特征,即与“你”和“他/她/他们”搭配使用,借以表达决心、同情、立场、态度、真诚、责任、移情和亲密等。

表2 “我”的人际意义

例1: Q:病情已在市民中引起恐慌,如何消除这种影响?

A:可以告诉大家,广州市卫生局全体干部、市委、市政府的所有委员都没有服用药物。

例2: Q:在我读《中国日报》的时候,读到有农民工的工资十年都没有给付,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吗?

A:为什么会产生拖欠呢?想主要的原因可能是这么几个……

例3: Q:我们能否按照实名制公布死者名单?第二个问题是,现在很多媒体在问车体掩埋是因为什么?还有就是现在的机制为什么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谢谢发言人!

A:一口气就提了三个问题,年纪大了有时候记不住。我要问他,说怎么会发生这样愚蠢的问题呢?目前,他的解释理由是这样的,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是信了。

例4: Q:请问相关职能部门在下一步如何引导和规范民间救援力量,提升民间救援力量的专业性?

A:相信在应急阶段过后,在重建阶段,社会组织发挥的作用会更大。

例5:Q:地震发生在灾区最缺的是帐篷,我们各市包括我们省能不能把帐篷作为储备物资,我想问下一步我们有没有这种措施?同时请介绍下灾后重建的情况。谢谢!

A:从甘南来,从“5.12”地震以后尤其舟曲“8.8”泥石流以后……

以上示例,“我”(例1)指的是市卫生局局长黄炯烈个人,同时也代表卫生局全体干部、市委、市政府的所有委员的机构身份,以此向公众宣布这个病不足以导致恐慌,理由就是“广州市卫生局全体干部、市委、市政府的所有委员都没有服用药物。”例2是黄卫借助第一人称代词“我”解释农民工工资拖欠问题。“我”的解释话语效力来源于“我”代表的机构身份—建设部副部长。例3是“7.23”事故新闻发布会上新闻发言人王勇平借助第一人称代词“我”回答记者的提问。通过“我”“你”“他”的并列用法,发言人层层递进式地表达立场。首先,作为个体的我,年纪大,记忆力有限,对记者的提问有些时候记不住,需要记者的体谅,以此博取同情;然后,车体掩埋出了问题,作为铁道部发言人的“机构我”要质问情境中的第三方—我的“同事(属下)他”,问“他”为什么会制造这么愚蠢的问题;最后,第三方“同事他”的解释就是这样,至于“听话人你”是否相信,作为“机构人”的“我”是相信的,以此表明作为铁道部发言人的“我”对待此事此时的态度立场。例4是在芦山“4.20”地震新闻发布会上民政部救灾司副司长庞陈敏对有关民间救援力量专业性的回答。庞陈敏在应答话语主语位置使用第一人称代词“我”表达态度立场—“相信重建阶段社会组织发挥的作用会更大”。“我”不仅表征庞陈敏个人,而且表征民政部救灾司副司长的机构身份。例5是舟曲县委书记冯文戈以第一人称叙事的方式介绍灾后重建的情况。

3.2.2 “排他性我们”与人际意义建构

“排他性我们”的使用在人际意义建构层面渐进式地朝着强化一致性和团结性,弱化强势和权力的方向发展。2003年,发言人倾向于通过“排他性我们”的高频率使用向公众施加权力。这不仅体现在“我们”的机构身份、机构权力与专家身份,如中央/地方政府,卫生局,卫生部,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中共中央国务院,北京“非典”防控小组等,还体现在发言人的立场性应答话语(如:例6);2004-2010年,“排他性我们”主要是为了向公众施加权威,提高自身信度。这主要体现在话语背后的权力,如建设部、国家环境保护总局、地方政府、国家公安部、国家政府、国家林业局、重庆地区党委、野生动物保护部门、黔南州委员会、河北省政府、国家质检总局、卫生部及相关部门等;同时体现在话语中的权力—发言人用话语来强调所做、在做、将做、能做和需要做的事情,来表示关心、期望、一致、严谨、观点、态度、指导、监查、必要、决心、目标、希望,以及通过与谓语动词“要”“要求”“还要”“还有”“将”“督促”和“认为”等搭配表示以(排他性)“我们”为中心(如:例7);2011-2013年,区别于2003-2010年的祈使与命令,“排他性我们”在2011年以后倾向于强化一致性和团结性,弱化强势和权力,借以表达责任、努力、专业性,强调做了什么、能做什么、已做什么、将做什么、要做什么、要求做什么、说了什么、倡导什么、发现什么、想什么、相信什么、期待什么,以及意料之外等(如:例8)。

表3 “排他性我们”的人际意义

例6:Q:为什么政府部门到现在才对外发布疫情报告?

A:非典型肺炎并不是法定报告传染病,所以认为没有必要公布。

例7:Q:在我读《中国日报》的时候,读到有农民工的工资十年都没有给付,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吗?

A:到今年的6月30日已经偿还了160个亿,比利时98.4%。计划在今年年底全部解决这个问题。在今年年底可以解决2003年以前的拖欠农民工工资的问题……在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的时候,还需要完善相应的法律法规体系,使很多的商业行为有法可依,同时执法部门也可以依法行政,依法惩处相关的拖欠行为。

例8:Q:今天下午的时候列车的黑匣子已经找到了,那么这个结果什么时候公布?另外,现在过去了26个小时了,铁道部现在的调查结果怎么样?

A:关于黑匣子的问题,我首先告诉你,黑匣子已经找到了,这个黑匣子按照铁路的术语来说,它实际上就是一个列车运行的监控,这样的一个系统,它可以对调查、分析事故,得出事故的结论给出一个原始的数据,现在这个黑匣子正在调查分析之中,一旦情况查明了以后,会立即向社会公布。

上述示例,例6是黄庆道以广东省卫生厅厅长的机构性身份,针对政府延迟疫情发布原因做出的回应。“我们”代表的是权威性的广东省卫生厅。这种权威性还体现在发言人立场性的应答话语,尤其是语气副词“并”、“没有必要”与动词“认为”的使用。根据《现代汉语词典》(P. 1086),“认为”表示对人或事物确定某种看法,做出某种判断。借助动词“认为”,发言人表达其认知性立场—“没有必要公布”。在此,“没有必要”说明了不需要如此的理由,与语气副词“并”形成因果照应;“并”强调后面的判断,加重语气,表示事实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后面只能跟否定形式。与否定词连续连用,暗示对某种看法的否定,同时说明真实情况(齐沪扬,2011:37-40)。例7是建设部副部长黄卫借助“排他性我们”与助动词“已经”“计划”“可以”“还需要”的搭配用法做出回应,表达建设部已做、将做、能做和需要做的努力,以此告知公众—建设部是有能力解决农民工工资拖欠问题的。例8显示,“排他性我们”主要是将专业知识灌输给公众,将黑匣子的重要性和分析难度告知公众,让公众看到“我们”铁路部门的困难、努力、专业和决心。

3.2.3 “包含性我们”与人际意义建构

“包含性我们”建构人际意义历经了“鼓舞、规劝→期望、事实→一致、提醒”的过程。“包含性我们”在2003年主要用于规劝、命令、预防、表明立场、鼓舞士气、政府作为、缓解情绪(如:例9);2004-2010年用来表达期望、努力、态度、信誉和事实(如:例10);2011-2013年通过“我们国家”和“我们大家”的用法,表达一致与提醒(如:例11)。

表4 “包含性我们”的人际意义

例9:Q: 因为广东是非典型肺炎的病例发现地区,很多观众也担心怎么能确保不再出问题?我们可以看到,有我们政府的努力和我们医务人员的努力,我们的老百姓大可以放心了。

A:这个疾病一开始因为不认识它,因此老百姓一度也产生一些紧张的情绪,但是由于党中央国务院的重视,由于广东省委政府采取了各种方面的措施,应该说这个疾病已经得到了比较有效的控制。

例10:Q: 从网上看,绝大多数网民对吴蘋持支持态度,我看有些网站的投票统计大概有85%的人支持吴平的行为,我想问黄区长,对于这样的状况,你觉得透露了什么社会心态和公众的心理,这个原因是什么?

A:我想通过大家都关注这个问题促进政府以及的全体公民都能够通过这个事情,进一步增强法制意识,进一步遵法守法,依法行政,妥善处理一些社会矛盾,我想将会是有益的。

例11:Q: 请问杜永胜局长,针对重要的泄密经济数据泄露,我们国家保密局采取了哪些具体措施?

A:第二,组织了专项检查,对我们国家泄密经济数据产生、使用、保管的21个部门进行了转向的保密检查。

上述示例,例9是卫生部部长张文康通过代表大家、老百姓的“我们”的包含性用法表达了相应的认知立场—“应该说这个疾病已经得到了比较有效的控制”。例10是重庆九龙坡区长黄云通过使用具有包含性、一致性的“政府”和“全体公民”而不是带有区别性的、程式化的“政府”和“公民”来表达期望与规劝,希望公民增强法制意识、遵法守法、依法行政等。这体现出政府和公民共同负有责任来妥善处理社会矛盾,而不是说政府强制性地施加给公众来处理矛盾。例11中,发言人通过使用包含性的“我们国家”表达与公众关于国家经济数据泄密问题保持立场的一致性。

4. “我们/我”的人际意义发展模式构建

“我们/我”的人际意义建构研究表明,“我们/我”的使用呈现出渐进式的发展态势,即:由“权威”向“一致”过渡,由“距离”向“服务”过渡,由“官本位”向“民本位”过渡,由此得出人际意义的发展模式。

表5 “我们/我”的人际意义

表6 “我们/我”的人际意义发展模式

“我们/我”的人际意义发展模式表明,随着我国新闻发布制度的建立与完善,发言人在“我们/我”的人称选择上具有人际意义构建层面的渐变趋势,总体上由“权威”“距离”“官本位”向“一致”“服务”“民本位”过渡。具体地说,制度建立初期,发言人注重“权威”“距离”“官本位”,倾向于通过“排他性我们”表达“权力”,“包含性我们”表达“规劝”“命令”,“我”表达“权威”;制度规范期,发言人注重“态度”“作为”“期望”,倾向于通过“排他性我们”表达“作为”“态度”“决心”“‘我们’为主”,“包含性我们”表达“期望”“态度”,“我”表达“权威”“态度”;制度完善期,发言人注重“一致”“服务”“民本位”,倾向于通过“排他性我们”表达“责任”“作为”“信念”,“包含性我们”表达“一致”“提醒”,“我”表达“决心”“责任”“移情”等。

有鉴于1978年以来,我国对外开放、对内改革,实质上就是一个社会转型的过程8,我国尚处在社会转型阶段。在社会转型期,传统社会控制模式正在发生改变,传统型和领袖型的控制模式正在被法理型的控制模式所取代;社会控制主体多元化,控制权威失落(宫志刚,2004:14);政府统治逐渐由“政府本位”向“公民本位”过渡(李伟权,2005);我国新闻发布制度正在适应社会转型的大趋势,这就要求发言人在发布信息、政策的同时,更要注重公众参与、互动与交流(郭惠民,2012)。本研究对“我们/我”构建人际意义的探讨是基于2003-2013年三阶段的划分,对应于我国新闻发布制度的建立期(2003年)、规范期(2004-2010年)和完善期(2011-2013)。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我”的人际意义构建所体现的“权威→一致”“距离→服务”“官本位→民本位”渐变趋势正是发言人尝试着摆脱传统型和领袖型控制模式,进而适应转型社会发展需要的过程。

5. 讨论

通过对“我们/我”构建人际意义的研究,本文发现,1)“我们”的使用频率明显高于“我”;2)“排他性我们”的使用频率明显高于“包含性我们”;“排他性我们”在2003年和2011年后呈现明显的递增与递减趋势;“包含性我们”在2004-2010年呈现明显起伏趋势;3)人际意义的发展模式趋于从“权威”“距离”“官本位”向“一致”“服务”“民本位”的转型。

针对上述发现,本文认为,首先,“我们”的高频率使用正是基于集体主义文化的价值取向,强调“我们”为主,重视关系的相互依赖,注重群体和谐、一致;而“我”的使用却蕴含着强烈的自我意识(参见 Triandis,1995; Markus & Kitayama,1991;欧阳护华、唐适宜,2006),这在集体主义文化的背景下是行不通的。其次,在“我们/我”的使用频率与分布趋势上,“排他性我们”的运用发挥了发言人“制度人”的机构性身份,使其具有相应的话语效力,因为机构代表持久的社会关系,并赋予个体以权力、地位和资源,从而实现以言行事(Bourdieu,1991:8);“包含性我们”则可以发挥激发情感、鼓舞人心的积极作用(徐欣,2010)。二者相辅相成。有鉴于中国的社会结构转型与体制转轨并行,结构的变化性、流动性、过渡性和不稳定性促成社会成员身份和角色的模糊与混乱,由此导致社会权威弱化,社会角色失范,而且随着社会资源控制主体的多元化,社会控制主体的社会地位受到挑战(宫志刚,2004:14),发言人为了适应转型社会带来的身份、角色、地位变化,不断尝试通过“我们/我”的话语选择适应转型社会的发展需要,进而构建政府与公众在立场上的和谐、一致关系。最后,人际意义的发展模式表明发言人在立场性应答话语中借助第一人称代词“我们/我”的选择建构其“民本位”立场,将话语导向于“团结一致”“公民本位”和“服务意识”。这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转型社会传统型和领袖型的主体控制模式不再符合社会发展需要的论断(宫志刚,2004)。鉴于此,“我们/我”的人际意义发展模式可以成为转型社会发言人立场性应答话语中人际意义构建的话语路径选择。

6. 结语

本文是对发言人在突发事件新闻发布会问答环节立场性应答话语中使用第一人称代词“我们/我”建构人际意义的历时研究。研究表明,发言人在第一人称代词“我们/我”的选择上逐渐重视人际意义的构建,倾向于“权威→一致”“距离导向→服务导向”“官本位意识→民本位意识”的转型,该发现支持了中国转型社会“传统型”和“领袖型”主体控制模式不再符合社会发展需要的论断。“我们/我”的人际意义发展模式的构建,一定程度上,可以为解决发言人在突发事件新闻发布会上的语言使用问题提供一个话语路径的选择。本研究是一个尝试性探讨,希望能够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注释:

①如何健康地走过社会转型期,新华网(来源于《文汇报》),2010年10月25日,http://news.xinhuanet.com/observation/2010-10/25/c_12697590.htm。

②《中华人民共和国突发事件应对法》,2007,http:// baike.haosou.com/doc/5535487-5755063.html?from=172320&redirect=merge。

③《政府新闻发布工作手册》连载之二政府新闻发布会、新闻发言人和新闻发布,2015年10月1日,中华网,http://hn.china.com/ytzx/yyh/20151001/210936.html。

④媒体盘点新闻发言人应对公共危机“家奴”行径,2013年5月15日,凤凰网,http://news.ifeng.com/mainland/detail_2013_05/15/25298713_0.shtml。

⑤天津爆炸新闻发布会催生次生舆情,到底问题在哪,2015年8月17日,财经网,http://new.caijing.com.cn/politics/20150817/3948502.shtml。

⑥新闻发布制度推动公共治理走向透明,2012年9月15日,中国青年报,http://news.sohu.com/20120915/n353206460.shtml。

⑦新闻发布制度推动公共治理走向透明,2012年9月15日,中国青年报,http://news.sohu.com/20120915/n353206460.shtml。

⑧社会转型,http://baike.so.com/doc/1436167-1518109.html。

参考文献:

Bakhtin, M. M. 1981.. Austin, TX: The 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

Biber, D., Johansson, S., Leech, G., Conrad, S., and Finegan, E. 1999.. London: Longman.

Bourdieu, P. 1991.. London: Polity Press.

Du Bois, J. W. 2007. The stance triangle. In R. Englebretson (Ed.).. Philadelphia, PA: John Benjamins, 139-182.

Halliday, M. A. K. 1994.. London: Edward Arnold.

Hanks, W. 2000.. Lanham, MD: Rowman and Littlefield Publishers.

Kuo, C. H. 1999. The use of personal pronouns: Role relationships in scientific journal articles., 18(2): 121-138.

Markus, H. R. & Kitayama, S. 1991. Culture and self: Implications for cognition, emotion and motivation., 98: 224-253.

Thompson, G. 1996.. London: Edward Arnold (Publishers) Limited.

Tiandis, H. C. 1995.. Boulder, CO: Westview.

宫志刚,2004,《社会转型与秩序重建》,北京: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

管淑红,2005,政治演讲语篇的人际意义,《内蒙古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4期,205-207页。

郭惠民,2012,新媒体环境下政府新闻发言人与媒体记者的良性互动,《新闻实践》,第7期,24-26页。

黄莹,2006,我国政治话语体裁中人际意义的变迁—基于《人民日报》元旦社论的个案研究,《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第2期,42-45页。

江淑娟、戴卫平,2006,韩礼德系统功能语言学概说,《广西社会科学》,第11期,159-162页。

李桔元,2009,广告语篇中人称代词的关系建构功能—英汉对比分析,《北京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2期,104-108页。

李明德,2006,新闻发言人制度研究述评,《新闻记者》,第5期,61-63页。

李诗芳,2008,中文刑事判决书语体的人际意义研究,《外语学刊》,第2期,60-64页。

李棠、王冲,2011,英汉政治演讲语篇中人称指称对比研究,《青岛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3期,96-102页。

李伟权,2005,《政府回应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苗兴伟,2004,人际意义与语篇的建构,《山东外语教学》,第1期,5-11页。

欧阳护华、唐适宜,2006,中国大学生英语议论文写作中的作者身份,《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第2期,49-53页。

齐沪扬(主编),2011,《现代汉语语气成分用法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

冉永平,2007,指示语选择的语用视点、语用移情与离情,《外语教学与研究(外国语文双月刊)》,第5期,331-337页。

石朝阳,2011,1999-2010年我国政府新闻发言人制度研究综述,《新闻传播》,第5期,12-13页。

田海龙,2001a,“我”、“我们”的使用与个人性格,《语言教学与研究》,第4期,75-80页。

田海龙,2001b,英汉语“WE/我们”的人际功能与文化差异,《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第3期,17-20页。

田海龙,2009,《语篇研究:范畴、视角、方法》,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王天华,2008,第一人称指示语的非指示现象分析,《黑龙江社会科学》,第3期,128-130页。

肖唐金,2006,英语学术论文研究中的元人际意义,《贵州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1期,177-181页。

徐欣,2010,英汉第一人称代词复数的虚指,《山东外语教学》,第5期,21-24页。

张丽萍,2010,“我们”与“他们”:社会角色在多元话语中的建构,《外语学刊》,第3期,57-61页。

张学英,2013,政府新闻发言人制度的现状与发展趋势,《长沙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4期137-140页。

赵春盛、张玲,2007,我国现阶段的突发事件与公共危机管理,《云南行政学院学报》,第3期,115-118页。

钟兰凤,2007,标示态势:打开虚拟社区之门—教育博客话语中“内隐动词与第一人称共现”的人际意义,《外语研究》,第2期,21-26页。

赵婧,2012,小说中第一人称代词的人际意义研究—以《青草在歌唱》为例,《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1期,65-69页。

郑东升、刘晓洁,2010,政治语篇的人际功能—关于布什话语的个案研究,《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5期,75-82页。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2015,《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北京:商务印书馆。

We/I and the Interpersonal Meaning Construction:Spokespersons’ Response Discourse of Stancetakingat Crisis Press Conference Q & A

Guo Xu,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

Ouyang Huhua,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

This paper carries out a longitudinal analysis of WE/I with the interpersonal meaning construction in spokespersons’ response discourse of stancetaking, through investigating into 25 samples of crisis press conference Q & A during the years 2003-2013. And it further reveals a developing model of interpersonal meaning with the use of WE/I, so as to provide an instrumental reference for the language use of spokespersons at crisis press conference in their response discourse of stancetaking. The analysis shows that, spokespersons are more inclined to construct an interpersonal meaning with the use of WE/I; WE/I are becoming more solidarity-promoted, service-oriented and people-standard, but less to be authority-promoted, distance-oriented and government-standard; the developing model will provide a linguistic reference for spokespersons in their interpersonal meaning construction while stancetaking.

WE/I, interpersonal meaning construction, crisis press conference Q & A, response discourse of stancetaking

郭旭,女,内蒙古赤峰人,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英文学院博士生。研究方向:语篇研究。

欧阳护华,男,江西南昌人,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英文学院教授、博导,外国语言学与应用语言学中心兼职研究员。研究方向:跨文化交际、教育人类学、应用语言学、教师发展。

欧阳护华 联系地址:广东省广州市(510420)白云区白云大道北2号,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英文学院 电子邮件:en_ouyang@hotmail.com

本研究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项目(12JJD740006)基金资助,特此感谢。

猜你喜欢
排他性第一人称人际
互联网平台排他性交易反垄断规制的若干思考
友情为什么有时会有排他性?
搞好人际『弱』关系
从《战国策》看人际传播中的说服艺术
民生新闻采访中的人际互动心理
非排他性管辖条款的法律效力研究
汉代铜镜铭文中的第一人称
英文歌曲Enchanted歌词的人际功能探讨
“我”最初是古代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