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置与虚无

2016-08-04 05:17朱梦梦
青春岁月 2016年4期
关键词:形式内涵

【摘要】《河边的错误》是余华八十年代后期的小说独特的一类,它通过悬置的开放形式打开了文本的阅读空间,抓住并再现了当时社会真实的情绪,揭示出虚无的意义并体现了先锋的内涵。

【关键词】悬置;虚无;形式;内涵

《河边的错误》中有着对侦探小说叙事语法的戏仿或是突破,单两者看似相似,本质却有着不同,侦探小说的核心是破案——过程和结果,而《河边的错误》只是借助类似的躯壳,即这种层层推进的方式,引出它所要表达的内涵。因此,我认为解读可以把视角从它与侦探小说的比较中转移出来,放在它自身的形式和内蕴上。

一、悬置——开放阅读空间

余华在这篇小说中用的每一个句子都是确定的,但组合在一起构成文本的时候,由于语义的内在指涉,语言出现了不确定性。这种非确定性语言的使用,还大大增加了小说本身的含义层次。因为这种语言无论在单个句式上还是叙述事件的氛围上,都不是直接向读者展示某种鲜明的含义,而是在种种模糊的感觉中让你体会到多种可能性意义。余华设置的这种不确定就像卡夫卡的小说世界,通过悬置为我们打开了多重的阅读空间。

首先来看疯子,作为小说中的最大的焦点人物,他始终是面目模糊的。他是被转述的,是文本中的他者,读者对于他的看法,显然是循着文本中的其他人的目光建构的。第一种可能性是,我们根据所有的信息推断出疯子才是真正的凶手,其他人都是无辜死去的,于是发觉这个世界之荒谬,以理性为准则的法律保护了邪恶却惩罚了正义。但疯子这个名称作为一个能指,与文本中的所指之间的关系却是脱离的,当我们像之前那样想的时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默认疯子是有意图的。但是如果这个能指与所指是完全对应的呢?疯子真的是疯子,那么我们所有的批判都没有了意义,因为他无意识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动物,然而我们谁也不会因为一个动物犯罪而对它本身引起强烈的愤怒。

如果疯子的能指与所指是不对应的,他是带着一定的有意识或是目的的,那么我们的感受也就合理了,但是又出現了新的可能性,比如黎杨全所说的:疯子以血腥的方式向世人展示死亡,展示世界虚无的本质,他的杀人行为、所可能遭受的误解与困境,与法国作家加缪戏剧《卡利古拉》中那位残暴、邪恶然而又是如此真诚的罗马皇帝何其一致!在执政初期,罗马皇帝卡利古拉是个相当和蔼可亲的君王,但自从他的妹妹兼情人的德鲁西娅死了之后,他感受到了命运的残酷与不合理,他发现了世界的荒诞真相:“人必有一死,他们的生活并不幸福。”世界突然变得陌生与充满敌意。为了让世人领悟生存的虚无本质,与《河边的错误》中的疯子一样,卡利古拉运用他的权力,通过血腥的残杀来向“庸众”昭示这一真理,借助死亡本身来唤醒世人对死亡的意识与觉醒,唤醒世人对人生荒诞真相的体认。

同样的多重理解也可以放在马哲身上,余华仿佛在玩一个叙事游戏,我们竭力去推理马哲是真的疯了还是装疯以得到对小说的进一步理解,但小说本身并没有提供可靠的答案,每一种回答都将得到一个不同的世界。正如余华曾说过的“没有一条道路是相同的”,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在这悬置中找到通往自身的道路,为多重的理解提供合理性。疯癫与理性都被悬置,我们无法根据事实来判断二者,只是根据自己的选择建构其中的某一种关系,在悬置中消解了二元对立的思维,这是后现代的内容,也是余华小说中一大先锋性所在。小说中许亮被怀疑,因为理性认为“用偶然性来解释这些显然是不能使人信服的。”但事实上一切就是偶然的,他并不是凶手。理性与非理性的边界被消解了。不仅是疯癫与理性的对立被消解,理性本身也被解构。

马哲这个形象在小说中承载了双重的作用。一方面以他的视角来推进小说的展开,他的一步步探索使得被认定的凶手重新被否定,真相一次次悬置起来;另一方面,他本人结局的悬置形成了文本结局的未终结。马哲的结局也是小说的结局,它被悬置了,于是叙事的意义也在终结前被悬置了。在情节推展的过程中,我们不可能知道叙事的意义,因为情节发展的方向随时可能变化,故事的线索也没有固定,一切尚无明确的轮廓,也就不可能有意义的稳定。只有结尾才会给叙事划上句号,使故事完整而呈现出全貌和意义。布鲁克斯说过,“在相当重要的意义上,开端的意识必然被终结的意识所决定。我们可以说,我们能理解文学当前的时刻,或扩而大之人生中当前的时刻,理解它们在叙述上的意义,就是因为我们在结尾建构性力量的预期当中来理解它们,而正是结尾可以反过来赋予它们以情节的意义。”

二、虚无——无意义之意义

悬置带来的多重阅读可能造成了某种解读的障碍,因为形式的先锋性必然以一定程度的脱离群众为代价,但是文学作为文学,它的本质是不能够脱离生活的。“在文学艺术中,真正的先锋就是一种内在精神上的先锋,就是一种审美思想的超前,它意味着创作主体对社会、生命的深邃思考和审美表达站到了时代的最前列,既对人类的痛苦、焦灼和绝望现实出义不容辞的承担勇气,又在积极地思考、探究并回答人性深处的自我追问和永远的期待。”

余华在小说中运用了大量的悬置,以先锋的姿态打开文本空间,他虽然没有给出确定的意义,描绘出的却是虚无之意义。最明显体现出意义虚无的是死亡。幺四婆婆最先死去,她的死是荒谬的,既不是因为她对疯子不好,也不是因为积攒的钱财,没有起因,也没有经过,死亡好像成为一种偶然性的事件。第二个死去的是工人,同样没有原因,而且死者才新婚不久。第三个死去的则是那个发现了河边的人头的孩子。余华仿佛试着告诉我们,无论是将人分为男人、女人,还是分为大人、孩子,死亡都会无端地降临。那么死亡的意义在哪里?如果死亡的意义被消解了,那么生的意义又在哪里呢?我们可以看到小说中每一次的死亡都在深入,死亡的合理性越来越不充足,善良与幸福都无端被毁灭,它引着我们进入更深的一层虚无中思考人生。另外,小说中多次提到了鹅,那群自由自在的鹅看到了死亡的真相,但是它们一如既往自然地生活在河边,河边的错误与它们无关,那么对于人类,这错误的意义又在哪里呢?看似不经意的对照却更映显了虚无。

借鉴卡夫卡、博尔赫斯等一大批外国作家的写作手法来完成先锋的表达方式并不难,但是做到与本民族的历史、社会相结合则是难的,这也是作家的真正着力点所在。我想《河边的错误》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了这点。八十年代无疑是中国社会的一个转型期,文化大革命过去,未来的预期还不稳定,时代迫切地需要文学抚慰创伤。抚慰的前提是我们必须抓住创伤所在,当《河边的错误》放在这样的历史语境中的时候,我们可以理解余华在悬置与荒诞中透露出的虚无以及这虚无所成就的真实感。这里的虚无或许正是先锋小说对现实生活的反映和对人们曾经的生存境遇的反思。不是鼓励,也不是否定,余华看到了社会更深层次的情绪——背后弥漫的虚无感,他通过这点深入关注并且关怀到社会的感受。他说过“作家必须关注现实,关注人群的命运,这也是在关注他自己,因为他孕育在人群之中,置身于现实之间,所有发生的,都与他休戚相关。”

当我们寻找理解的可能性的时候,余华用悬置告诉我们本来就不存在某一种可能,而是同时存在多重可能;当我们寻找一种确定的意义的时候,余华用虚无告诉我们这就是意义所在。《河边的错误》虽然没有错综的结构和复杂的时间,真正的先锋性却一如既往。

【参考文献】

[1] 洪志纲. 余华小说散论[J]. 小说评论, 1990(03):42-46.

[2] 洪治纲. 反叛与超越——论现代性语境中的中国当代先锋文学[D]. 浙江:浙江大学, 2005.

[3] 余 华. 文学是怎样告诉现实的[D]. 北京:北京师范大学, 1993.

【作者简介】

朱梦梦(1995—),女,浙江省慈溪市人。浙江师范大学初阳学院学生,主要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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