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多元融合视角下中国传统丝绸图案设计变革

2016-08-18 09:21王言升张蓓蓓
丝绸 2016年7期
关键词:丝绸纹样图案

王言升, 张蓓蓓

(苏州大学 艺术学院,江苏 苏州215123)



设计与产品

基于多元融合视角下中国传统丝绸图案设计变革

王言升, 张蓓蓓

(苏州大学 艺术学院,江苏 苏州215123)

通过对中国传统丝绸图案发展的历史演变,以及不同历史时期图案设计的题材内容、艺术表现、创新思维等方面的分析研究,揭示了影响传统丝绸图案设计思维变革的基本因素及一般规律。结果表明,传统丝绸图案设计思维在其产生、转变与提升的变革过程中,分别受到了文化、贸易和艺术融合的广泛影响。其中文化融合的思想创新、贸易融合的需求创新、艺术融合的价值创新等,基于融合而转化为重要的创新力量,进一步促进了丝绸艺术产业和图案创意设计的发展。

丝绸图案;多元文化融合;历史演变;设计思维;创意设计

不同的时代、区域和民族间的相互融合与交流,不仅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也是中国传统丝绸图案多元化发展和设计创新提升的重要推动力,其中文化融合、贸易融合和艺术融合是影响丝绸图案发展过程和图案设计变革的重要因素。所谓文化融合是指具有不同特质的文化通过相互间接触、交流和沟通进而相互吸收、渗透和学习,从而融为一体的过程;贸易融合是指不同国家、地区或民族间,通过具体的贸易活动,完成商品交换、满足各方需求,在实现政治、经济、文化的充分交流中,形成贸易一体化的过程;而艺术融合是指不同艺术门类、表现形式、创作思想、艺术价值等,通过彼此间相互借鉴、启发、模仿、再造等,进而形成新的艺术风格、创作方法和艺术作品的过程。在丝绸图案的发展历程中,文化、贸易与艺术融合对丝绸图案设计风格的影响是直观的、多元化的,但三者之间并非各自为营、独立发挥作用,而是共同作用于丝绸图案设计思维的形成、转变与提升。

1 文化融合与传统图案设计

“文化”是指一个民族的生活方式及其设计。文化不仅包括具形而可观察得到的生活存在必需的物质工具文明、人际关系的准则规范,以及表达内在情操的艺术、文学、音乐、歌舞以至于宗教、信仰等,同时也包括了那些不可观察而抽象存在的价值观念、逻辑思考、象征意义及理想典范等[1]。因此,文化的范畴是极其宽泛的,不同的历史时期和不同的民族会有各自不同的文化形态,文化的多样性一旦彼此融合,便会带来文化思想的创新,从而产生出无限的文化潜力,成为推动丝绸图案设计发展和设计思维创新意识形成与转变的强大力量。

纵观中国传统丝绸图案的发展过程可以发现,每一个历史时期的图案设计思维都与文化的融合息息相关。早期汉代的丝绸图案受先秦神仙思想与汉儒的谶纬学说影响很深,追求升仙与吉祥如意,因此云气与动物纹样盛行,如图1(民丰尼雅出土)[2]所示。“五胡乱华”后,汉朝崩溃,汉文化大一统的局面不再,各民族自身的文化与来自西方的异国文化便长驱直入,与汉文化交相辉映。至魏晋时期,汉代定于一尊的儒学渐行式微,产生了各种意识形态的相互激荡和多民族文化的融合。同时,从印度传来的佛教大规模地兴起,对传统的文化形态造成强烈的冲击,也对丝绸艺术产生巨大的影响。因此,图案的设计表现与汉代相比,其形式更加规则和程式化,如一些刺绣实物中,云气纹样的造型和结构虽然与汉代基本一致,但没有了汉代的灵动与舒卷,变得较为简洁舒朗,线条有些拘谨和呆滞。这一时期的丝绸图案由于受到来自波斯、粟特、印度等多元文化的影响而极具异域特色,如图2(吐鲁番阿斯塔那出土)[2]所示。因此,虽然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少见的乱世,但多民族融合与多元文化的激荡却使这一时期的丝绸有着截然不同于秦汉的奇异风采。

图1 延年益寿长葆子孙锦(汉-晋)Fig.1 The brocade of Longevity and Bless Posterity (Han-Jin dynasties)

图2 联珠对饮纹锦(北朝)Fig.2 The brocade of Lianzhu graphics and drink graphics (the Northern dynasties)

相对于汉文化的传承,“胡风浩荡”是魏晋南北朝尤其北朝丝绸给人的最深刻的印象,充满着强烈的异域情调。公元5~6世纪,受波斯文化影响极深的粟特人沿丝绸之路大量来到中国,他们不仅带来了西方新颖高档的工艺品,也带来了异域的宗教与生活方式,并首先反映在北朝丝绸的纹样主题上。因此,来自中亚、西亚的各种动物、神祗、人物、植物等异域纹样纷纷出现在当时的丝绸面料和物品上,成为与汉文化中的祥禽瑞兽迥然有别的全新题材,并且在与汉文化的相互交融中,也渐渐地被中国人赋予了新的内涵。如“狮子”本是波斯艺术中最常见的题材,常以人狮对抗的场面来体现人的勇气与狮子的威猛,画面给人以刺激、威烈的视觉感受。但狮子传入中国以后,则多为卧伏、吐舌、弄眼的造型形态,设计表现显得特别温驯乖巧。如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群出土的“方格兽纹锦”中的狮子,在文化力量的作用下,原本刚烈威猛的西方猛兽在中国改变了禀性,因而变得较为温柔可爱。因此,在这种文化影响与设计思维下,至迟到唐宋时期,开始出现了“狮子戏绣球”的题材,并逐渐演变成与民共乐的瑞兽形象。

唐代不仅是一个多元文化交相辉映的时代,而且还以强盛的国力为基础,以泱泱大国的文化自信,兼容并蓄地吸收外域文化,并与中国的传统文化相融合。一个文化丰盛的时代,必能发明无数图案,装饰他们的物质背景,以美化他们的生活,至于图案设计之繁富灿美也表示了古人的创造力与想象力之活跃[3]。而创造力与想象力的源泉,则是相互融合的多元文化。这种大规模的文化交流对丝绸的影响是极其深刻的,因此异域风格的图案与服装极为流行,并成为流行时尚。《旧唐书·舆服志》记载:“开元来……太常乐尚胡曲,贵人御馔,尽供胡食,士女皆竟衣胡服,……。”[4]这一潮流不仅延续了北朝以来的艺术风格,而且具有明显的异域特色,同时也体现了多元文化的交相辉映,进一步促进了丝绸图案的多元化发展,并创新出如“粟特锦”等许多较具代表性的图案和织锦类型。与此同时,中西文化融合影响下的盛唐,在学习与模仿的基础上使得中国丝绸纹样更加璀璨饱满,并开创了灿烂辉煌的一代唐风,如团窠宝花就是代表。团窠宝花是唐代对团窠花卉图案的一种称呼,也称“宝相花”。这是一种呈团窠形状的花卉纹样,但不是现实中存在的某种植物的花朵,而是综合了各种花卉因素的想象性图案,其设计思维体现为叶中有花、花中有叶、虚实结合;设计表现则是四季相间、正侧相叠、真假难辨。在层层开放的宝花中,其取材既有地中海的忍冬和卷草、中亚的葡萄和石榴、印度佛教的莲花,也有中国本土的牡丹、菊花等,因此它是中西方文化交流的产物、兼容并蓄的唐代文化融合带来的艺术成果。这种文化融合对设计思维的创新与转变产生了直接的影响,就此创造了具有唐朝特色的“唐草”图案造型。唐草是对唐代缠枝卷草花卉图案的一般简称,从与图案设计相关的历史资料中可以看出,忍冬的骨架启发了唐草的思路,葡萄和石榴的形象又为唐草增添了无穷的变化[2]。因此,唐草图案设计的渊源来自于忍冬、葡萄和石榴等纹样,是典型的文化融合影响设计思维的结果。

宋元时期,中西交流十分畅通,丝绸产品中不仅有中原风格的织物,而且还有许多西域风格的中原生产的丝织产品。《蜀锦谱》中的簇四金雕、狮团、盘象等均似西域风格的图案,尤其是雕类图案,较能代表当时中西文化交流的存在。特别是元朝,丝绸装饰图案的西域风情更为浓郁,其中较具代表性的丝织品种为纳石失,图案的设计经常采用双鸟与对兽之类的题材,如美国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收藏的一件元代纳石失“红地双头鸟织金锦”,在细密卷云地上织有体型健硕的双头鸟纹样,但鸟的造型与装饰效果具有显著的伊斯兰艺术色彩,与中国传统的花鸟图案明显不同。另外,元朝在某些品种中还经常织入波斯文或阿拉伯文,如德国柏林工艺美术博物馆收藏的元代“黑地对鹦鹉纹织金锦”,在鹦鹉的翅膀上便织有波斯文字。另外,元代纳石失图案中也出现了盘龙或盘凤等极具中国传统特色的题材,但表现风格却类似于双鸟与对兽纹样,这显然是中国文化与伊斯兰文化的融合在图案设计中的体现。

2 贸易融合与传统图案设计

贸易活动向来是人类社会发展的重要活动内容。贸易活动不仅促进了社会经济的发展,而且也促成了人类文明在相互交融中开花结果,奠定了人类文明多元发展和创新发展的基础。贸易融合首先确立的是经济基础的形成,在良好的经济基础上,创新消费模式和多元文化需求便应运而生,成为促进设计思维发展的新生力量。

“丝绸之路”作为贸易活动的典型代表,具有非同一般的历史地位,但从本质上来说,丝绸之路是古代中国与欧洲之间沿途国家的统治者交换奢侈品的贸易。在这条人迹罕至的商道上,贸易的发展不仅带来了文化艺术上的交流,而且为丝绸图案的设计题材提供了丰富的创作源泉。在丝绸之路上,伴随商队声声驼铃的不仅仅是商人,还有外交使节、怀有信仰的僧侣、远途跋涉的军旅、背井离乡的游民等,这些都可以成为丝绸图案表现的题材与内容。在北朝时期的丝绸图案中便屡见各种人物形象,如以牵驼商人等内容织成的织锦。这类图案大多反映了丝绸之路上频繁的贸易盛况、胡人称臣纳贡的场景等。如新疆阿斯塔那古墓群出土的“胡人对饮锦”,人物造型深目隆鼻,穿窄袖长袍,长筒靴,系皮带,手举牛角形酒杯,呈现出一种异域的别样风情和视觉内涵。因此,丝绸之路不仅仅是一条奢侈品贸易之路,事实上它已经成为东西方文明的交流与融合之路[5]。

盛唐时期的繁荣发展与社会稳定,吸引了大量的中亚、西亚人涌入唐朝开展频繁的贸易活动,引领异国情调的装饰艺术风格在社会上流行,人们开始纷纷仿制这些来自异域的织锦与其他纺织品。一方面是为了满足在国内居住、停留的外国人的需求,另一方面是为了向西亚市场输出适销对路的丝织产品。基于贸易方面的考虑,在图案设计上便大量地吸收、模仿甚至直接采用异域的题材、内容、元素和表现方法等,设计生产了大量具有异域民族特色的丝织产品远销海外。如小团窠联珠纹样丝绸产品,设计的主题常常为对马、对羊、对凤、对孔雀、对饮者、对驼、神像、小花等,选题与设计表现具有明显的异域风格,如对马图案中的饮水马和立马,马的造型均类似于西亚的天马。另外,还有大窠唐草联珠纹样,窠内的主题纹样一般用马、鹿、虎、狩狮等中国人熟悉且容易接受的纹样,并在造型上结合本土审美思想又作了一定的修饰,使其更加华丽,如图3(私人收藏)[2]所示。

图3 中窠卷草对鹿纹锦(唐)Fig.3 The brocade of Medium Nest and Juancao and Deer (Tang dynasty)

图4 缂金灯笼纹(明)Fig.4 The lantern pattern of Kejin tapestry(Ming dynasty)

明朝后期欧洲人浮海前来,叩响了中国古老的大门,在历史车轮的滚滚驱动下,明朝的丝绸业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中世纪的发展格局,并通过频繁的海外贸易逐渐与世界联成一体。作为中国经济发展史上一个重要的转折期,明朝中后期的商品经济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势头。社会经济的深刻变化,打开了明后期越礼愈制和奢靡享乐的大门,由“正德以前风俗醇厚”,发展为嘉靖、万历以后“风俗自淳而趋于薄也,犹如江河之走下,而不可返也”[6]。至此,贸易的发展带来了经济的繁荣,经济的繁荣催生了奢华之风的盛行,奢华的风行带动了消费需求层次的上升,进而对丝绸业和丝绸图案的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一方面,经济上的富足使得社会上对丝绸的需求量大增,同时对丝绸图案的装饰要求也有更高的标准。在此背景下,丝绸图案的花色设计更加艳丽,时尚翻新速度更加快速,如图4(北京艺术博物馆藏)[2]所示。万历《温州府志》记载:“今富家子弟多以服饰为炫耀,逮舆隶亦寄紬叚,奢靡甚矣。”[7]因此,为迎合其奢靡的需求,在图案设计思维上亦需要与时俱进、顺应潮流。另一方面,明后期奢侈之风的盛行,突破了明前期丝绸图案使用的礼法禁锢,不仅在明前期被禁止民间使用的“红绣织金”等装饰形式冲破藩篱被广泛应用,甚至连朝廷绝对禁止的龙凤图案也有人违禁。诚如《松窗梦语》云:“人皆志于尊崇富侈,不复知有明禁,群相蹈之。”[8]于是“凡有钱者任其华美,云缎外套遍地穿矣”[9]。这一冲破礼法禁锢的自由环境,为丝绸图案设计的自由发挥与创新应用提供了广阔的天地。

清代的丝绸贸易,经历了清初的严行海禁、后来的一口通商及鸦片战争后贸易格局的大变革。特别是鸦片战争以后,五口通商,国门被迫打开,对中国的丝绸贸易带来极其深远的影响。到清后期,中国丝绸贸易的格局也已经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在时代的驱使下,最终融入到以西方为主导的全球化体系中。在这种全球化的贸易融合中,西风东渐,在输入技术的同时,也带来了服饰、面料等方面的流行时尚。一方面,随着中外贸易的发展,西洋绸缎进入中国,出现了大洋清水、洋金缎、洋彩缎、西洋缎子、洋锦缎等丝绸产品,如康熙、雍正年间葡萄牙使团带来的金丝花缎、银丝花缎、金花缎、洋缎等。丝绸图案设计开始出现了欧洲的艺术风格和主题元素。这些西洋绸缎的图案设计,大多是18世纪流行于欧洲的洛可可风格,主要以植物花草为题材,配色柔美、线条婉转,花瓣的色彩采用渐变色过渡并用金线或银线强化装饰效果,带有明显的绘画倾向,具有极强的视觉冲击力,对中国传统丝绸图案设计带来一定的影响。不过,这种影响主要局限在宫廷等上层社会,流行不广[10]。另一方面,基于贸易输出和外交活动的需要,开始出现仿制西洋绸缎的外贸产品和外交礼品。如清代丝绸织物中带有法国洛可可风格的缠枝花卉,一般称为“大洋花”,在图案表现上采用明暗光影表现法,是典型的西方绘画技法,与中国传统的丝绸图案设计与表现具有明显的区别。嘉庆时回赠外国使团的丝绸礼品中,就有所谓的洋花缎,可能就是中国仿制的西洋风格的花缎。纵观丝绸图案在清代的发展,丝绸纹样在整体上基本还是传统中国的天下,在中西贸易发展和文化交流的大背景下,虽然西洋风只是一小股新奇的外来风尚细流,但从20世纪起,随着社会变革的加深,西方纹样的设计题材、表现方法、设计思维等,在中国丝绸的发展中逐渐从涓涓细流汇成江河,最终形成了一股影响中国丝绸图案走向的涛涛洪流。

3 艺术融合与传统图案设计

艺术的范畴复杂而多样,书法、绘画、建筑、雕刻、文学、戏曲、音乐、舞蹈、诗词歌赋等都属于艺术,不同的艺术形式和艺术融合会产生新的艺术思维与艺术风格,并对丝绸图案设计产生不同的影响。俄罗斯巴雷泽克出土的春秋末期战国初期的凤纹刺绣,绢地上为锁绣,卷曲的植物枝条上凤飞凰翔,意境优美动人,不由得让人联想到《诗经·大雅·卷阿》中的诗句“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或许凤凰的图案设计与诗歌艺术有着密切的关系。

艺术是有生命的、是相互联系的、是彼此相生的,丝绸图案艺术也不例外。“中国古代艺术特色表现在他所创造的各种图案花纹里,而中国最光荣的绘画艺术也还是从商周铜器图案、汉代砖瓦花纹里脱胎出来的呢!”[11]如秦汉时期的丝织艺术大量采用动物纹样,除常见的龙、虎、豹、鹿、麒麟、马、羊、鹤、鸿鹄等纹样外,还有大量长角或不长角的有翼兽,以及很多难以一一稽考名称的怪兽,造型设计古怪神奇。有翼兽的形象在当时的雕塑、画像石等艺术作品中已非常流行,被称为“天禄”“辟邪”或“符拔”,分别具有“天禄永终”“驱除邪秽”和“拔除不祥”之意。可见,丝绸图案中的有翼兽等奇怪的动物造型设计,大概是借鉴了雕塑、画像石等艺术作品中的精神意义、生命境界、心灵幽韵等设计思想,亦或是二者之间相互借鉴。另外,汉代丝绸的兽面纹样,一方面是远古饕餮纹的继承;另一方面则是与铺兽纹的形象十分相似,而这类纹样大多出现在青铜彝器上,这也说明丝绸纹样与青铜纹样存在着设计思维上的沟通。

仿制和来样加工外来织锦也是体现艺术融合的一个重要方面。《隋书》卷六十八列传第三十三《何稠传》记载:“稠性绝巧,有智思,用意精微。……稠博览古图,多识旧物。波斯尝献金绵锦袍,组织殊丽,上命稠为之。稠锦既成,逾所献者,上甚悦。”[12]另外,在阿斯塔纳6世纪末到7世纪初的墓葬中,也出土了大量具有中亚、西亚装饰风格的织锦,充分说明中国仿织过波斯织锦,这对中国的装饰艺术产生过重要的影响。特别是17~18世纪,欧洲丝绸纹样流行“中国风”图案元素,在欧洲洛可可样式兴起的时尚潮流中,设计师们将洛可可艺术的纤柔华丽与欧洲人想象中的中国风相结合,于是在当时的欧洲丝绸产品中,丝绸图案的表现内容出现了大量的身穿长袍的中国人物、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山清水秀的田园风光、春夏秋冬的风花雪夜等中国题材,但构图方式却是西方的传统形式,表现效果给人以异国情调的强烈感受。如法国里昂的布歇、毕芒等,都是当时以表现中国题材闻名的艺术家,设计出一大批优秀的中国风丝绸图案。其中法国著名的图案设计师扬·李维(Jean Revel)发明的“色彩浓淡渐变渗化织造法”和“坐标纸设计法”,对于这类图案的设计、表现等作出了积极的贡献。这种中国元素的西洋设计风格对中国传统丝绸图案设计的影响,很大程度来自于欧洲各国以来样加工的方式向中国定制大量“中国风”的丝织产品。其定制的产品通常是根据欧洲的流行时尚设计好具有中国元素的纹样交由中国工匠加工生产。于是,模拟仿制、来样加工成为吸收不同艺术风格的第一步,而吸收的过程就是消化的过程,消化的过程就是转变的过程,转变的过程就是不同的艺术形式相互融合的过程。因此,在中国模拟仿制和来样加工的过程中,西方的美学思想、设计思维、表现方法、工艺技巧等潜移默化地融入到中国传统丝绸图案设计中,促进了中国传统丝绸图案的艺术表现力。如图5(故宫博物院藏)[13]金宝地织锦所示,正是欧洲输入的大量用金产品激发了中国工匠的灵感,才使后来的云锦产生了金宝地,正是欧洲现代美术的影响,才使得中国的丝绸图案设计中慢慢引进了立体的效果。

图5 折枝玫瑰花金宝地(清)Fig.5 The gold shading tapestry of picked rose (Qing dynasty)

唐宋以后,随着宝花纹样中的写实意味日益增强,折枝花鸟图案开始逐渐得到发展,而折枝花鸟图案的设计思维正是来源于花鸟画,也正式拉开了丝绸图案向丝绸图像设计的序幕,开启了丝绸纹样写实风格设计的历史篇章,建立了丝绸艺术与绘画艺术的大融合,并一直影响着后来的丝绸图案设计的多元化发展。特别是宋代昌盛的文化以及繁荣的绘画艺术,进一步促进了丝绸图案的设计题材及艺术风格的转变,造就了宋代丝绸艺术精致清秀的品格。在丝绸纹样的设计表现中,改变了此前以动物纹样为主体的构图格局,植物花卉类题材日渐成为时代发展的趋势,其中典型的代表是缂丝产品与书画艺术的结合,并发展出欣赏类丝绸产品。

书画艺术与缂丝工艺的完美结合,极大地彰显了图案的艺术品位和丝绸产品的艺术价值。《清内府藏刻丝书画录》卷一《赵孟頫跋〈宋刻丝米芾临唐太宗御笔法帖〉》载:“古人法书镌之金石,尚矣。至宋,则有绣者,有刻丝者,真足夺天孙之巧,极机杼之工矣。此卷乃米襄阳临唐太宗书,镂织之精,无毫发遗憾,盖墨迹余及见之故耳。”[14]《析津志辑佚·岁纪》载:“(端午)节前三日,中书礼部办进上位御扇,扇面用刻丝做诸般花样,人物、故事、花木、翎毛、山水、界画,极其工致,妙绝古今。若退晕、淡染如生成,比诸画者反不及矣。”[15]如朱克柔的《牡丹图》《蛱蝶山茶图》《莲塘乳鸭图》(图6[13],上海博物馆藏)和《鹡鸰红蓼图》,以及沈子蕃的《缂丝秋山诗意》等,其艺术价值均高于绘画原作。可见,由于缂丝的工艺过于精细,不亚于传统的笔墨绘制,常被用于模仿工笔花鸟和绘画本身,书画作品便自然成为缂丝摹缂的蓝本,历史上大量的名家书画作品变成了丝绸纹样的创作对象和设计源泉,因此,缂丝作品也成为丝绸图案设计中艺术融合的典型代表。

图6 缂丝莲塘乳鸭图(南宋)Fig.6 The picture of Lotus Pond and Duckling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4 结 语

中国传统丝绸图案不仅仅是简单应用于丝绸上的装饰纹样,而且也是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审美价值、哲学思想和设计理念的艺术表现形式。这一艺术形式基于融合的力量,不但促进了丝绸产业的发展,而且还实现了丝绸由产品向艺术品的转化。传统丝绸图案设计在文化融合、贸易融合和艺术融合的碰撞中,在实用功能和特殊应用的作用下,不仅创造了抽象的形式、具象的元素、音律的节奏和自然的描绘,而且还有寄物托情的幻想之境。在形式的组织和境界的升华过程中,在文化的融合带来思想的创新、贸易的融合促进需求的创新、艺术的融合提升价值的创新,同时结合基本的物质需求和特殊的精神需求的共同作用下,图案设计思维由产生、转变、提高,最后成为图案设计的创新力量,进一步推动了丝绸艺术产业和图案创意设计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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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sign renovation of Chinese traditional silk pattern from perspective of multi-cultural fusion

WANG Yansheng, ZHANG Beibei

(School of Art, Soochow University, Suzhou 215123, China)

Through analyzing and studying the historical evolution of Chinese traditional silk patterns, topic contents, artistic expression and innovative mind of the pattern design in different historical periods, this paper reveals the basic factors and general rules that influence design thinking revolution of traditional silk pattern.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generation, change and improvement of design thinking of traditional silk pattern are widely influenced by culture, trade, and art fusion. And, the ideological innovation of cultural integration, the demand innovation of trade integration, the value innovation of art fusion are transformed into important innovation force based on fusion, and they further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silk art industry and creative pattern design.

silk pattern; multi-cultural fusion; historical evolution; design thinking; creative design

10.3969/j.issn.1001-7003.2016.07.011

2015-12-26;

2016-06-02

国家社科艺术学项目(15BG105);江苏省高校优势学科设计学建设项目(苏政办发〔2014〕37号)

TS941.2;K892.23

B

1001-7003(2016)07-0055-07引用页码: 07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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