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土地之四 安土重迁桑梓情

2016-09-09 07:06景志刚
资源导刊 2016年8期
关键词:移民土地

◎ 景志刚

漫话土地之四安土重迁桑梓情

◎ 景志刚

徽商大宅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唐代诗人贺知章的一首《回乡偶书》,道出了多少远方游子对故土的思念与牵挂。

“安土重迁,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没有哪一个民族,比中华民族更加注重故土乡情。家乡的土地,是根植在中国人内心深处永远的归宿。

○吾爱吾乡,故土难离 ○

从历史上看,至少在西周之前,还未形成安土重迁的乡土观念。原始部落的刀耕火种自不必说,地力衰竭,易地而耕,缺乏固定的人地关系。夏商时代由游牧渔猎向农耕社会转型,迁徙仍为常态,古文献称夏迁都八次、商迁都五次,也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恋土情结。直到周以农兴族,崛起于关中膏腴之地,其后武王伐纣、分封诸国,周天子授封地于诸侯,诸侯将受封土地分赐卿大夫,卿大夫再将土地分赐子弟和臣属,最后交由奴隶和庶民耕种。土地遂与农民相结合,形成稳定的共存共生关系。

对中国人来说,土地就是生计。“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土地和农业是安身立命之本,而农业生产又具有天然的稳定性。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农作物的生产周期伴随着劳作者的生命周期,把农民祖祖辈辈束缚在一方土地上。

对中国人来说,土地就是财富。俗语说“有土斯有财”“盛世置地,乱世藏金”。从古时官员出仕,到当代农民外出打工,无不把回乡置地建房当作光宗耀祖、功萌子孙的一件大事。当今中国,房地产依然是多数城乡居民最大的家庭资产。这依附于土地的不动产,可容不得随意迁移。

回乡偶书

对中国人来说,土地就是保障。农村出身的孩子,最能体会土地的价值。正所谓“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土地已成为最终的生存保障和最后的心理底线。许多人在外打拼多年,无论创出了多大的事业,却仍然不愿意放弃老家的“一亩三分地”。

对中国人来说,土地就是乡情。自给自足的小农生产方式,男耕女织的家庭劳作结构,形成以地缘、血缘、姻缘、人缘为纽带的乡村宗族体系和家族道德伦理。“冠婚丧祭,邻里相资,虽闾阎之家,颇存揖让之风焉”,使人们对土地的依附进一步增强,“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的乡土观念根深蒂固。

○ 背井离乡,开枝散叶 ○

下南洋的华人劳工

对于安土重迁的中国人来说,远离祖居故土,举家迁往他乡,无疑是一段艰难的心路历程。与近现代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的城镇化和移民热不同,中国历史上的民族迁徙大多是被迫而为。灾荒、水患与瘟疫,战争、民变和动乱,掀起一波又一波大移民、大迁徙的浪潮。

因乱而迁,贯穿着中国历史全过程。西晋永嘉之乱,北方游牧民族入侵,晋室南迁,大规模移民迁徙江南、两湖和福建,史称“衣冠南渡”;唐代安史之乱,黄河流域战火连绵,河南、河北、陕西汉人南下江淮、西进入川;北宋靖康年间至元初,女真、蒙古相继入主中原,北方官民大举迁往苏南浙江一带,带动经济文化重心南移,中原自此风光不再。

因灾而迁,民间迁徙的又一大主因。最典型的非著名的“闯关东”“走西口”和“下南洋”莫属。从明清到民国,山东、河北等地的关内百姓突破关卡封禁,穿过山海关,来到关外移民垦荒;陕西、山西等地的居民为了摆脱灾荒,被迫翻越长城,进入塞外寻找活路;而福建、广东一带的居民,则一批批远渡重洋,远赴东南亚谋求生机。

官方移民,也是民族迁徙的重要动因。明洪武初年,河北、河南、山东等地人口匮乏、田地荒芜,朝廷“迁山西泽潞民于河北,后屡徙浙西及山西民于滁、和、北平、山东、河南……又徙登、莱、青民于东昌、兖州”。据说由于人数众多,官府在山西洪洞城北贾村西侧广济寺设局驻员集中办理移民手续,寺旁一棵汉代古槐“树身数围,荫遮数亩”,给众多移民留下深刻的记忆,成为千千万万后世子孙寻根祭祖的源头。

清康熙初年,因连年战乱,蜀地地旷人稀,从朝廷到地方官府,先后颁布一系列鼓励移民入川的土地等优惠政策,如:五年内不纳土地税;一对夫妇给水田三十亩或旱地五十亩,有丁壮劳力的加拨四亩;每户给银十二两,作为定居置产费用;可以入籍,可应科举等。两湖两广及江西、福建一带移民蜂拥而至,天府之国人丁兴旺,面貌为之一新,史称“湖广填四川”,为其后“康乾盛世”奠实了根基。

20世纪90年代,世界最大、移民最多的水利工程——三峡工程开工建设,湖北、重庆130余万人挥泪作别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迁往异地他乡。2014年12月12日,南水北调中线一期工程建成通水,滔滔汉江水直奔京畿。时至今日,“南水北调移民纪念碑”静静矗立在渠首所在的河南淅川,向世人诉说着沿线40余万移民“忠诚担当、大爱报国”的沧桑往事。

○ 聚族而居,乡土情深 ○

中国人的乡土情结,还集中体现为聚族而居的传统。至今在多数乡村,都有占主体的“大姓”,张庄、李村、贾寨等以姓为村名者比比皆是。即使身在异乡,往往也要以宗族、乡籍为纽带,再造一个同族社会。永嘉南迁时,北方百姓举族迁徙,同乡、同县、同郡、同州的人相聚而居,形成许多侨县、侨郡、侨州,以至于后来不得不在侨置政区名称上加“南”字,出现了南青州、南徐州、南兖州、南豫州以及南琅琊郡、南兰陵郡、南河东郡等一大批新地名。19世纪以来,随着大批华人移居海外,“唐人街”在美国、加拿大兴起并遍布世界,中国餐馆、汉字招牌、华人商店、南曲北调、各地方言……令人恍然不知身在异国他乡。

“老乡”观念也是中国一大特色。“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在汉语语境中,老乡、同乡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地域概念,更是同宗同族的地缘关系。这种与生俱来的乡土情结,曾在历史上留下了深刻印迹。政治领域,唐宋明清历代朝廷均有以地域维系的政治集团;军事领域,曾国藩以湘乡子弟组建湘军,李鸿章以江淮之地打造淮军,北洋军阀更以地域划分势力;经济领域,明清时期出现了十大地域性商帮:晋商、徽商、陕商、鲁商、粤商、闽商、宁波商、洞庭商、江右商、龙江商等。同乡之间重聚族、重乡谊,互帮互助、同气连枝,但也带来一些消极因素——朋党之争,屡禁不绝;兵为将有,军阀割据;抱团排外,把持一方……

渥太华唐人街牌楼

○ 心向故土,叶落归根 ○

离乡必然思乡。从古至今,除迁徙等永久性移民外,游学、仕宦、经商、征戍、羁旅、行役、贬谪等,均不免远离故乡。思念故土、渴望还乡,成为文人士子赋诗抒怀的一大主题。触景生情者有之,“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有感而发者有之,“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牵肠挂肚者有之,“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望穿秋水者有之,“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归心似箭者亦有之,“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鲁迅在《故乡》《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也对家乡的玩伴与趣事念念不忘。

思乡更要还乡。衣锦还乡、荣归故里,那是“扬名声,显父母,光于前,裕于后”的大事。即使英雄如霸王项羽,也不免心怀楚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即使功业如高祖刘邦,又何尝不是功成名就,“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树高千丈,叶落归根。自周至明清,一直有“文官告老还乡,武将解甲归田”的“致仕”制度和传统。“致仕”即退休,“诸职官年及七十,精力衰耗,例行致仕”,历朝历代情形不一,也可提前或延后。一旦致仕,哪怕官居一品、位极人臣,也必须打点行装,回到自己出生和成长的乡村故土。

近代以来,西方文明伴随着现代工商业进入中国,传统经济和社会结构发生重大变化,安土重迁的乡土观念日渐淡化。改革开放30多年,大批农民离开土地、进入城市,大量人才拥向北上广深甚至海外。即便如此,每到春节,当今世界规模最大的人口迁徙仍反复上演,数以亿计的中国人奔波在路上,心头只坚守着一个信念——回家。

一抔黄土,散发故乡的芬芳;一句方言,透出世代的亲情;一首儿歌,唤起童年的梦想;一声老乡,满载异域的乡愁。让我们珍惜脚下的这垄土地,为自己留下记忆中的村庄、田园、小河与山林,为后世子孙保存一片共同依恋的故地桃源!

(作者单位:河南省国土资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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