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楼的姑娘

姚禹同

9月上旬，秋老虎仍异常凶猛，正午的骄阳丝毫不输于盛夏。

我大步流星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当单元门与我鼻子的直线距离还有大约5米的时候，我的手便下意识地开始在满当当的口袋中翻找钥匙。

还有4米……还有3米……拐弯……

咦，是哪个好心人拿石头抵住了门？太好了，不用匆忙地找钥匙了，到电梯里再说吧！

我能够悠闲地翻找钥匙只是一个令人高兴的开端，怎料得接下来却是一个如此悲伤的故事——

今天停电！

而我的目标：33楼。

望着两部深表同情但无能为力的电梯，我心一横牙一咬：既停之，则爬之。

背着双肩包，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走廊，

我希望逢着

一个像我一样的

默默爬楼的姑娘。

我不愧是个好孩子，因为现在我的脑海中依旧盘旋着才学的《雨巷》，当然，内容有改动。

她是有

夏荷一樣的颜色，

夏荷一样的芬芳，

夏荷一样的忧愁，

在爬楼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这才到8楼，我就已经流汗了，但我仍不忘继续自嘲：爬楼嘛，瘦腿，消耗卡路里，增大肺活量，增加午餐胃口，减少本楼清洁工大妈的工作量——至少楼梯扶手是不用抹了……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走廊，

背着双肩包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亍着，

疲惫，饥饿，又不爽。

她默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的，

像梦一般的凄婉迷茫。

我对自己默念着：最后8层……最后7层……我停下来，站在那里默默而又剧烈地喘息——谁都知道剧烈运动之后立即坐下是很要命的。

在脚步的节奏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停电般的不爽。

正午的阳光被隔绝在楼道之外，但风也同时被隔绝了。水泥铺就的楼梯，未经任何一丝粉饰，显得喑哑而简陋。站在小窗与楼道口之间的我，享受着微微吹来的穿堂风，遥望脚下鳞次栉比的楼梯，倒觉得无比惬意，心里却不忘继续吟诵：

背着双肩包，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走廊，

我希望逢着

一个像我一样的

默默爬楼的姑娘。

我猛地发现：楼盘绿地中那高过5楼的杨树林、鲜艳夺目的玫瑰园、清香怡人的荷花池、巧夺天工的园艺造型，都失去了立体感和高度差，此刻都和匍匐于地上的小草们融为一体，仿佛只是点缀于绿色中的斑斓色块。

众生的确平等，如果你的眼界足够高。“众生平等”这句一直困扰于心的话，今天终于有了答案。

打小，我每天都是乘坐着密闭的电梯，看着上面闪烁的数字风驰电掣般地上上下下，没有任何发现和思考。

今天蜗行于通往33层的楼梯间，仄仄望不见尽头的楼梯仿佛连通着戴诗人那条烟雨朦胧的小巷：油纸伞一双肩包，雨巷的长一楼梯的高，雨水一汗水……谁能料到这一切竟是刚刚好的一次不期而遇？

“幸有舟楫迟，得尽所历妙。”我想这也许就是生命价值之所在吧，只有经历了“众妙”，才能有大成。

愉快之余，那呆板的楼梯也变得可爱起来。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以怎样的方式爬上33楼的，但当双腿酸软的我掏出钥匙开门时，内心竞涌上一种强烈的幸福感。

第二天。

电梯的显示屏上，楼层的数字又红红地出现了，似乎在欢迎着我。

我向它投去一个微笑，人却不由自主地走进了水泥楼梯间。

今天没有停电。

而我的目标：33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