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湮没的纪念

2016-10-09 06:53
作文与考试·高中版 2016年25期
关键词:刘和珍穆旦外化

周子琪

刘和珍

谢天谢地,我不是无生命的政治的车轮,而只是一个被这车轮碾压的有血有肉的人。

我想着在百余年前的政府门前死去的刘和珍的样子。她应该不高,胖胖的;但我不觉得她剪了短发。我想着她死时的场景,却莫名想到唐 吉诃德里,老骑士举着长矛,朝着想象中的巨人笨拙前行。她的行动,她的血性,她的牺牲,是《哈姆雷特》中:“生存还是死亡”的那个“生存”,是积极的——无谓的积极。她的所为,与许许多多个青年的所为一样,是具有意义的;但却没有造成任何不同。但她的确是做了;她在历史中显得微茫的行动化为星辰,在精神的天空中安静地明亮着,显示着“行动”本身坚实而持久的力量,照亮了?还是同样黑暗?我们无从得知。但那光亮是真的,她流出的鲜血也是真的,彰显着某种越过时代的信念。

我相信在时间的洪流中,有某种隐晦的信息被历史呈现了出来:一直是有两股力量的对抗,相互制约,也相互平衡。有光,就有影子;有夏天,就有冬天。拥有信念,是光与影唯一的一点不同。但正因这一点不同,使它拥有了战败黑暗的力量。

为什么刘和珍等人的行为不为人推崇呢?我想是因为这是一个外化的年代而非内化。行动是人们评判他人的标准:此人做了什么,成就了什么,获得了多大的成功;而非品格:此人是否自省,是否正直,是否为利所驱。如此的方针确实为外化的实干家提供了舞台,而内化的思想者们却常常被淹没在一片喧闹之中,刘和珍,很不幸,就在他们其中。

穆旦

第一次读到穆旦的诗,是在初三那个冬天的语文课上。暖气开得太足,我昏昏欲睡,才不管什么一个民族已经站起来。现在看来,穆旦所经历的一切我都未曾经历过。

我不曾体会过偌大的京城,竟容不下一张小小书桌的悲哀。战争的阴云笼罩了一切,更别提一方校园。高校南迁,远离故土,这一无奈之举终使得愤慨燃烧在心田。人虽远远离去,心却固守家园,被侵略的痛苦愈加激发了爱国的火焰。

我不曾见识过人民的疾苦与快乐,生活与期待。南迁路上,穆旦时与农民交谈。意识到正是这些劳苦大众的生命构成了自己的祖国,穆旦眼前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他的作品沾染了泥土的气息,那是生命的味道。

我不曾亲历战争的残忍,与死神擦肩。弃笔从戎的穆旦退入野人山,从此与死亡为伴:饥饿、疾病、野兽;踩着森森白骨,死神的眼睛如幽灵般在黑暗里浮现。巨大的恐惧中,穆旦以诗为马,坚定着自己的信念,叙述着对生的渴望。

也许我永远无法理解穆旦,但顺着他的诗句,我可以感知他。他的灵魂骑在纸背上,将他的愤怒、他的希望、他对生命的爱凝成语句,化为永恒。

朝鲜战争爆发后,穆旦毅然放弃在美国的事业与生活,打道回国。短短几年间,他被打为右派。被轻视,被埋没,被侮辱,被折磨,他的才华被消磨殆尽。动乱扼住了精神的声带,他不再写诗。1975年,他再度提笔,书写饱经风霜的灵魂,而短短两年之后,他便在贫病交加中死去。

苦难一度是人生的财富,而在这个国家的这个时代,它却无疑是灵魂的枷锁。老舍、傅雷、丰子恺、钱钟书,还有许多本该成为大师的人们失了声,只剩下他们充满无奈的双眼,越过历史与谎言无声地看着我。罗素说参差乃幸福之本源,那么将不同大小的灵魂困入同样的牢笼中,岂不更是一种讽刺?

他脚下生活的这片土地与她的人民,一半是泥土,一半是太阳。他越是爱她的文化,便越是痛恨她的政治。在这里,权力的沉重竟真能玩弄艺术的轻盈!然而无论在多么黑暗的时刻,总会有一丝光亮不染尘埃。这光亮温柔、洁净而轻盈,轻轻跃动在艺术家饱受痛苦的胸中,化为烟火,也化为星辰。

谢天谢地,又一次的,我们的灵魂如在梦中一般自由。我想穆旦重新拾笔时,是有着和我一样的心境吧:若是世界使我遍体鳞伤,我却让伤口上长出翅膀。

(指导教师:李大力)

猜你喜欢
刘和珍穆旦外化
穆旦诗歌研究评述(20世纪40—90年代)
Clothing is what you are 衣如其人
穆旦《我看》(节选)
外化于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杭州模式”研究①——基于杭州市民公共文明行为的视角
曲折盘旋 欲吐还吞——试析《记念刘和珍君》的抒情特色
一直想找机会写穆旦
“穆旦传”的现状与价值
内化于心 外化于行:努力学习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记念刘和珍君》反讽策略的运用
“中心词+外化亲属称谓语”的多维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