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叫我扬眉女子，但抱歉我穿平底鞋

Chris

前几日翻相册翻出一张旧照：大学时代的我，穿一件银灰色圈圈毛一字领套头衫配一条粉色超短裙，脚上是一双粉色软皮丁字平底鞋——这身造型，我老怀甚慰地想，就算放到今天也能给我长脸吧。

也不是没穿错过。刚进校时，大概是成长的心情太过迫切，一宿舍的稚嫩少女人脚一对黑高跟，吭哧拖沓不说，当年的制鞋工艺远谈不上精致体贴，以至于六对脚后跟风水轮流转地贴着胶布。

到大三开始学二外，年轻的日语老师让我帮她干些抄抄写写的活，回报是一套在 1980年代末还很罕见的日本时尚杂志。懵懂少女的世界顿时被日系风吹了个天翻地覆，自此扔掉高跟鞋，走上平底之路。

1990年代在广州，时髦的姑娘都穿平底鞋。一件大衬衫，一条五分裤，一对麂皮平底鞋（注意要光脚穿），一只斜挎小包，帅气又性感，把那年月泛滥在广大内地城乡的高跟鞋直接甩出十条街——后者天生自带小镇气质，辨识度倒是一流。

再后来到深圳，发现满街女人都穿着高跟鞋提着一口气走路，惊悚之余感到了深深的压力：那些趿着拖鞋下楼去买花买菜的广州岁月，是一去不复返了。

此后十余年里，我以为我会被深圳改造成一个高跟党，但是并没有。

感谢我身边的各色人等，容忍我在平底党的道路上继续狂奔。我继续买各式平底鞋，继续以舒适为最基本考量，以至于现在每次去缝纫店改衣服，女老板都会颤栗地叹一声：你这些衣服，料子真好，真舒服。

舒服是必须的，是毋庸讨论的基本条件而非努力追求的终极目标。如果同样是美，为什么一定要拒绝舒服？所以我对那种“平底鞋等于不自律不求上进自甘堕落自我放弃”的理论始终觉得奇怪——如果你自甘堕落，一百双高跟鞋也救不了你上岸。而如果你心里的平底鞋就是买菜标配、遛娃标配、披头散发葛优躺标配……抱歉我们不在同一次元。

鞋是人类的好朋友，你蛮不讲理往它们头上乱贴标签，它们会不高兴的。

又或者，我会猜，你不待见平底鞋，是因为你没有能力把一双平底鞋穿出小刀子嗖嗖的时尚感？

常去的一间服装店是个本地设计师品牌，有次遇上设计总监巡店，我就顺口问他某条裙子是否一定要配高跟鞋。他扫我一眼，漫不经心道：“有人一定要穿高跟鞋才出效果，有人穿高跟鞋反倒泯然众人——你脚上这双就好。”

好吧，感谢教诲。

我要说的是，如果穿得好，高跟鞋真的很美，它意味着很多；如果穿得好，平底鞋也真的很美，它也意味着很多。任何一种鞋类，都有它的最佳属地和自带光芒。

所以，重点不是你穿什么，是你穿出了什么。如果穿一双平底鞋能出奇兵，为什么一定要刻意拒绝它的舒服、低调甚至不经意间流露的一些些笨拙感和少女感？穿鞋如过人生，在你们锋芒毕露头破血流争做number one的时候，我只想做那个独坐一隅冷冷微笑的only one，可以吗？

可以的吧。

其实我从来不排斥高跟鞋。如果晚餐着装要求小礼服，没问题，我也能拎出一双细高跟来配合剧情。但是，谢天谢地，做人的好处就在于有得选。

去年很爱一个西班牙牌子，一气买了几双：一款扣带短靴、一款漆皮乐福鞋、两款橙色凉鞋……然后到秋天，看到一款系带平底鞋，粗跟，黑色哑光皮面，鞋带末端是一滴出乎意料的紫蓝。一试，舒服，又让人脊背挺直，游魂路人甲瞬间变身扬眉女子。

喜欢，收了。动作伶俐的店员妹妹一边开单一边自言自语确认：“高跟鞋……”

“嗯？”我望住妹妹，“没有高跟鞋。”

妹妹心明眼亮地笑：“这一款，在我们这里就是高跟鞋。”

原来如此。

或许真是这样，鞋类本身并无界限，是人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