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著闻集》中的“神”

卢明方

摘 要：纵观中世以前的日本说话集，大多以佛教为先。中世以后，在神国思想的背景下，佛教故事集乃至一般故事集中开始收录颂扬神明灵验的故事。歌颂神明灵验，宣扬神国思想，已成为公认的作品中神明故事存在的意义。但《古今著闻集》中神明故事存在的意义并非如此。本文以作品的神祗篇为考察对象，对其中的神明故事进行解析，以探究《古今著闻集》中的“神”以及神祗篇的创作意义。

关键词：神明；讬宣；神祗信仰；神社的变迁

1 一般故事集中的神明

镰仓初期诞生的《古事谈》在卷五中将“神社”篇置于“佛寺”篇之前，神佛孰轻孰重可见一斑。卷五54则故事中，前24则故事是关于神明灵验的故事，作品中神社登场顺序是按照当时畿内的二十二大名社的顺序来排列的。前19则故事中登场的神社有6社属于二十二大社。第20则之后出现的神社虽不属于二十二大社之列，但其是按照由中央到地方的顺序来排列的，且出场的“神”偏重于八幡大神，但置于开端的并不是数量庞大的八幡大神，而是体现了末法意识的伊势神宫。可以说，《古事谈》神社篇是按照当时的国家祭祀的规范和理念来排列的，公家色彩比较浓厚。

比《古事谈》晚7年问世的《续古事谈》中，卷四中仍然将神社置于佛寺前，前12话与神社相关。除了第5话中的新罗明神，1～9话是按照二十二大社的顺序排列的，之后也是由中央到地方排列了二十二大社之外的神社。可见，在编纂思想上，《续古事谈》与《古事谈》大同小异。简而言之，中世非佛教故事集中的神明是按照国家神祗规范来排列的，带有很强的氏族政治色彩。

2 《古今著闻集》中的神明故事

比《古事谈》约晚半个世纪诞生的《古今著闻集》，作品内容豐富多彩，堪称“百科全书”，是日本三大故事集之一。与镰仓初期成立的《古事谈》《续古事谈》等作品相比，《古今著闻集》的神国意识有所加强。这是否表明，《古今著闻集》中的神祗篇是为宣扬神国思想而作的呢？接下来本文对神祗篇中的神明故事进行具体考察。

作品以神祗篇开篇，将释教篇置于第二卷。卷一神祗篇中收录了33则故事，参照先行研究，[1]30话至33话为后人的追记，本文将此4则故事排除出考察对象。前29话中，约有19则故事是关于神明讬宣的故事。作品中登场的神社有伊势、石清水、贺茂、稻荷、春日、住吉、日吉、北野八社。以下四点值得注意：首先，并未将伊势神宫至于开头，登场的神社并不是按照二十二大社的顺序排列的；其次，并没有偏重于某个神社；再次，登场次数最多的春日大明神和熊野权现并不在二十二社之列；最后，大多数神社皆不在二十二大社之列，而且并不是按照中央至地方的顺序排列的。

可以说，《古今著闻集》中的神有别于神明故事集中的神，也不同于《古事谈》等中世一般故事集中的神。从根本上来说，有别于古代的延喜神名式中按照国家神祗秩序规定的神，也不同于《古事记》《日本书纪》中的天神、国神等氏族政治色彩强烈的神。作品中人们崇敬的神是供奉在神社中的神，对每个神社都不偏不倚，没有绝对的权威。换而言之，《古今著闻集》中的神已脱离古代神祗世界的框架，不论是否在二十二大社之列，不论畿内或是地方，在中世改革的浪潮中，各大神社都积极思考应对策略，通过各种方式引起人们的注意。从信者方面看，笃信神社中供奉的神成为中世精神世界的基调，这是中世神祗世界丰富多彩的主要原因，也正是与古代神祗世界的决定性差异。

3 神祗篇的编纂意图

那么《古今著闻集》中的神又是按照怎样的基准排列的呢？其存在的意义又如何？接下来通过具体分析讬宣故事来考察作品中的神以及神祗篇的存在意义。

参照池田洋子的《春日権現験記絵巻――夢の表現の特性》中对讬宣的分类，笔者将作品中的讬宣分为四类：化现讬宣（1则）、慿依讬宣（2则）、影向讬宣（7则）和梦中示现（9则）。

化现讬宣即神佛以人的模样出现并讬宣。第5话的大致内容是住吉大神讬宣，诉说年事已高仍守护如法经的苦楚。身为神，却苦苦守护佛教的经典。已有先行研究指出，其背景是起源于奈良前期的神佛习合的思想。[2]

慿依讬宣即神附在人身上进行讬宣。这两则故事是围绕贵族为升官叙任而以个人形式去神社参拜祈祷。值得注意的是，平安后期已允许贵族阶层以个人形式参拜神社。众所周知，最初人们只是在「祭場」祭祀，后来才开始建造神社，供奉神体，形成正式的参拜体系。因此，神社最原始的意义跟氏族共同体的祭祀活动是密不可分的。从集体的祭祀意义到个体的宗教意义的变迁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平安前期，神社仍然带有浓厚的集体祭祀意义的色彩，在某种程度上属于政治武器。后期由于社会形态及神社方面的积极应对，贵族阶层可根据需要自由进行祈祷、参拜活动，神社的宗教意义得到了充分发挥。

影向讬宣即神不现神体，只通过芳香、声音等来讬宣。此7则故事发生的时间在10世纪至11世纪半。神之所以不现神体，只通过芳香、声音来讬宣，是因为神被赋予形体是在平安初期，但这并不意味着神可以马上以被赋予的形体进行讬宣。只能从神发出的声音来推断是女性还是男性等。道成肉身过程的完成是在中世以后，因此作品中才会出现用气味或者声音来讬宣的故事。

梦中示现即神以某种形式出现在梦中或只发出声音进行讬宣，俗称“梦告”。此9则故事发生的时间大致是院政末期到中世初期，内容多是关于庶民闭居神社或寺院进行斋戒祈祷，心诚所至，神便会以某种形象讬宣显灵。可见，此时神已道成肉身，可以以某种形体显灵。此外，中世以后，庶民闭居神社进行斋戒祈祷的做法已不足为奇，不仅是贵族阶层，普通群众也可以以个人形式去神社斋戒祈愿。值得注意的是，梦中示现也是讬宣故事中数量最多的一类。

通过以上考察发现，《古今著闻集》神祗篇中的讬宣故事的背景与神社自身形态的变化以及世人的神社信仰的变迁有关。神社信仰者由天皇、贵族普及到庶民，形式由集团的、定期地过渡到个人的、随意的，目的由祭祀、政治武器演变为个人祈愿。结合《古今著闻集》的“百科全书”这一性质来考虑，可以说神祗篇是以讲述神社信仰的发展史为目的编纂的。

参考文献：

[1] 永积安明.古今著聞集の本質[A].日本古典大系84『古今著聞集』解説[M].岩波書店，1969.

[2] 佐藤真人.神仏関係の一考察[J].史林，1954，37（20）：148-157.

[3] 黒田俊雄.中世の神国思想[A].日本中世の国家と宗教』第三部「中世における顕密体制の展開」[M].岩波書店，1990：75.

[4] 三桥正.中世貴族社会と神道[J].国文学 解釈と鑑賞，1995：36-44.

[5] 吉原浩人.中世説話集における「神」――『古事談』·『古今著聞集』の篇構成意識を中心に[J].国文学：解釈と鑑賞，1987：52（9）：47-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