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王刚小说《英格力士》中王亚军形象的塑造

2016-11-21 17:45张振平
绿洲 2016年2期
关键词:力士王刚亚军

张振平

浅论王刚小说《英格力士》中王亚军形象的塑造

张振平

看多了文学作品中所塑造和传递的一个个苦难灵魂的故事,那些“苦难的灵魂”通常情况下都是一些或善良,或懦怯,或隐忍,或豁达的女性形象,也正因为如此,王刚的长篇小说《英格力士》中男主人公王亚军的形象就更具备了深深的悲剧力量。方知,一个男人的悲剧,一个男人的“可爱”带给读者的震撼力竟要比女性的苦难故事来得强烈的多。而这个形象本身所具有的种种品质更是令人在掩卷之余陷入思索……

能够操一口纯正的“林格风”英语的青年教师王亚军身上,有着与那个年代种种不合时宜的词汇,“绅士”“仁慈”“我怕……”

正是这个在书中多次不经意出现的“我怕”打动了笔者。甚至可以这么认为,书中多次出现的、由王亚军之口说出的“我怕”向读者投射了这部小说的全部内核,那就是“无所惧者决不会是仁者,心底怀着一份悲悯与仁慈者必定在内心深处存着一份敬畏”。当然,这份敬畏所敬畏的决不是权势,决不是金钱,而是宇宙间冥冥的、贯穿于生命本身的那股未知的力量;是怀抱着一份敬畏的、欣赏的目光去看待世间的一切善与美,这份敬畏构筑、传递的是欣赏,是建设,是改良,不是蒙昧粗暴的斩断与破坏。

诚然,在小说所描绘的那个人人自危的年代,“我怕”这个词悄然栖息、盘踞在很多人的心头,但此“怕”非彼“怕”。书中“我”的父亲心中也有怕,这个“怕”字让他惟命是从地在那幅伟人肖像上把一只“变了形”的耳朵添上又抹去,最终还是让个“干部模样”的人打了响亮的耳刮子,摸着被打痛的脸颊,由于怕,还要对“干部模样”的人赔笑脸,更是为证明自己对权势的怕,他甚至在干部面前狠狠地抽了想为他鸣不平的“我”。还有那件像护身符样的、象征附庸着一定权势的军装,让父亲终于挺直了腰,减弱了父亲的“怕”,甚至就要让他变成了别人“怕”的对象了,可是最终那件被父亲视若珍宝的军装却丢失了。也许那件“护身符”被另一个更加卑微的、被凌辱、被损害了的灵魂借去庇护自己去了也未可知。再有,那个与“我”母亲关系暧昧的校长,虽然“大无畏”地在学校这一方势力范围内干着“白天舞淫威、夜晚偷人妻”的勾当,但在发现“反标”的那一刻,在口误时复述了“反标”的那一刻,还是“稀熊”地向读者展示了他心头的恐惧。

那么,《英格力士》这部书中,表现在王亚军身上的“怕”是怎样的一种“怕”?与以上人物所怀有的“怕”有什么不同?还是让我们来看看下面的几段文字:

王亚军看见我,有些吃惊地问:“你没有去开防空洞落成的庆功会?”

……

我说:“防空洞真的能防氢弹吗?”

王亚军没有说话。

我说:“我爸在南疆帮别人设计制造氢弹的大楼,我妈在乌鲁木齐设计防空洞,真的要打仗吗?”

王亚军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说:“你害怕打仗吗?”

王亚军看着我,好久,才说:“怕。”

我说:“为什么怕?”

“别人比我们厉害。”

“可是,我爸爸上次回来说,我们会有自己的氢弹。”

王亚军似乎在深思,一会儿说:“打仗会死很多人。最先死的就是我们这些人。”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他再次唱起了《月亮河》。

此为一,怕死——对生命的敬畏。

我说:“王老师,在蓝火后边有人,我好像看见鬼了,你看见了吗?他正在那煽火呢。”他说:“你把眼睛闭上。”……王亚军背着我几乎是跑了起来,我能感到他的恐惧……,(跑出坟园)我说,刚才那个煽火的人你看见了吗?他是不是鬼”他说:“我看见了,但是我不知道。”我说:“你不是什么都懂吗?为什么不知道鬼呢?”他说:“有许多事情我都不知道。”我说:“毛主席说的煽阴风,点鬼火,是不是就是说的这样的人?”他说:“意思可能更丰富一些。”我说:“你是唯物主义者吗?”他说:“不是,我不是唯物主义者。”我说:“那你怕鬼吗?”

他说:“怕。”

此为二,怕鬼——意味着内心深处的自省与忏悔。

……王亚军的身体渐渐地朝上升着,他的脑袋已经越过了窗户,并且比肩膀高了起来,我心中为他喝彩。看来,他是一个有力量的男人。……他几乎是绝望地对我说:“我不能看,对吗?我……”

这是“我”怂恿、引诱“我”的老师王亚军偷看阿吉泰洗澡时的一段场景。王亚军最后没能说完的那个字也一定是“怕”。

此为三,怕美的事物被玷污、被羞辱,怕自身灵魂深处的那只潘多拉魔盒被贪欲和自我放纵所打开。

我差点笑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那么可笑。他似乎没有注意我的笑,只是皱着眉头说:“我不能跟她再有任何接触,如果把词典借给她,那就又有了嫌疑,我怕了。”……“那你为什么能借给我?”王亚军仔细地看着我,然后抬头望着月亮说:“感谢上帝吧,因为你是一个男孩儿。它知道这点,而且,它知道一切事情。”

我说:“真的有上帝吗?”

王亚军犹豫了半天,说:“我爷爷说有,我爸爸也说有,如果让我对你一个人说,而且,你不会告诉别人的话,那我也说:有,肯定有。”

我当时有些张口结舌,在一个充满无神论的世界里,竟有一个人在暗夜中,面对正在发育的孩子说:

“有上帝,肯定有。”

此为四,文中对借书给“她”的怕,是在残酷的现实前,在接二连三地被时代、被世人误读,在大多数人的惯常的、却又是反常的畸形思维中有了“自私”的对自身名誉被损的怕。而关于“上帝”的这段对话,映透出的其实是对冥冥之中审视自己的那双眼睛的敬畏。

与其说王亚军是一个绅士,不如说他更像一个苦行僧。书中多次若隐若现的那座骨架俊美的天山,映衬在钢蓝的天空下,审视着一切,但却无语。这个苦行僧所背负的、仰望的那些词汇——绅士,爱,灵魂,仁慈,自慰,还有那个“怕”字最终将他摧毁了。火红岁月里,身戴“红卫兵”袖箍,四处抄家、批斗、拆庙砸佛破四旧、毁古迹……的那些革命小将们一定不会懂得“怕”。因为自己的告密和莫须有的揭发而置同事于死地的“父亲”,虽然惧怕扇自己耳光的干部,害怕知识分子的那一点可怜见的小自尊、小优越丢失,却一定不会怕被他出卖的同事变成冤魂来向他索命,更不会害怕冥冥之中的那双审视自己的上帝之眼。要怕,他就不会对自己的残忍、自私不做一丁点儿忏悔……

干着鸡鸣狗盗的事情,和“我”有着暧昧血缘关系的那个校长,还有长着干部模样,跑到女教师宿舍骚扰阿吉泰的那家伙,想必也都是“无所畏惧”的人吧。还有,还有“我自己”。因为,“我身上产生了沐浴后的快感,……这是因为,我从几天前就知道了乌鲁木齐今天要枪毙人了。我等待这一天已经不耐烦了,毛主席死了,为了不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蠢蠢欲动,必须来点狠的,……从小到大,这都让我感到兴奋。”不仅如此,更因为“我”不止一次地屈服于自己的欲望,爬上那间公用浴室的窗户偷看美得令全乌鲁木齐女人都黯然失色的阿吉泰洗澡,因为……

而凡此种种,王亚军全不!因为,他说:“我怕。”

俱往矣?

不尽然。

人性中缺失了敬畏,潘多拉的盒子就一定会蠢蠢欲动,伺机闹腾点什么了……

让我们先心存敬畏,再开口谈“爱”。

责任编辑王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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