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予
【上期回顾】孟询偷溜出宫就算了,好死不死地还跟那位传说中要做他王妃的女人杠上了。王洙觉得:殿下,把人全家赶到荒漠啥的先暂且搁着,您先想想怎么跟皇上解释吧。
第二章 疯狗遇上狗
王洙得令,一溜烟儿往许玉君和四皇子的方向跑了。但她当然不会真的神经兮兮地去偷听人家聊天,而是穿过七八条小巷,几乎绕了小半个京城,最后才在一户简陋的民居门前停下来。
跑了这好大一圈,王洙的腿都伸不直了,最后只能弯着腰,双手搭在膝盖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在心里把孟询千刀万剐了无数次。
等恢复了些力气,王洙擦了把汗,去敲那民居的大门。
她敲了许久都没有人来开门,邻居李大婶忍不下去了,怒气冲冲地冲出来要和这个扰人清静的家伙干架。结果一看来人是王洙,要出口的脏话就憋了回去。
“李大婶,王煜这臭小子人呢?”王洙对李大婶咧嘴一笑。
这个李大婶年轻时就死了丈夫,一个人靠卖豆腐将一儿一女抚养成人,是个剽悍的寡妇。王洙和她很熟,心里对她是又敬又怕。
李大婶见她眼睛发直,抬手就是一掌:“看什么看?你这臭小子,这些日子去哪儿鬼混了?”
“您轻点儿成吗?”王洙忙捂着自己的耳朵,“我这些日子忙得不行,好久没过来了。王煜怎么不在家?”
“看你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李大婶揶揄道,“你呀,就知道钱,脑子里除了做生意还有点儿别的事吗?你弟弟半个月没回家了,我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王煜是王洙的亲弟弟,王洙怕自己是太监这件事会丢了弟弟的脸面,所以每次来看他都会作平常百姓打扮。别人问起来,她就说自己是个行脚商人,走南闯北的没时间回家。是以,李大婶并不知道她是个太监。
自从跟了孟询当差,王洙出宫就没有那么自由了。整整三个月,她竟然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回家。
今天早上,王洙就想故意绕路经过这里,奈何孟询非要走闹市那条路。幸好孟询又派她出来偷听,她这才得以脱身,一路狂奔回来看弟弟。
“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他?”王洙问道。
“天天都有人来找他,大早上的,鸡还没起呢,就有人来砸他的门。”李大婶抱怨道,“那个小子,不开门也不出来说一声,就任那人砸门。一开始是假装不在家,后来就是真不在家了!这都什么玩意儿,你们兄弟俩在搞什么东西?!”
果然如王洙所想,他弟弟应该是为了躲债才离家不归的。
王洙从怀里掏出一大包银子交给李大婶:“明儿个再有人来敲我弟弟的门,您就把这些银子给那人,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您睡觉了!拜托您了,我有要事在身,得先走了!”
李大婶还有话要问,王洙已经撒丫子狂奔而去。李大婶脱下鞋子就要朝王洙的后脑勺扔去,却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抱住胳膊。
“娘——”
李大婶皱起眉头,停下手里的动作,摸摸少女的额头:“晗儿,你还发着烧,怎么跑出来了?还嫌老娘给你花的医药费不够多是吗?!”
方晗被骂了有些委屈:“我不出来拦着您,您就把王洙哥哥砸死了!”
李大婶啐道:“你脑子里全是那个王洙!那王洙脑子里都是银子,就算没有银子也是他那个弟弟,哪轮得到你?你老娘我还没开口跟他提亲事,他就跑没影了!”
方晗被自己亲娘一语说中心事,双脸泛红:“娘,您别说了……”
李大婶掂量掂量手里的银子:“这王洙,虽然居无定所,但是钱还没少赚,随便给我一袋银子都比我一年赚得多!”
李大婶的儿子方唤躲在门后,悄悄地听着她们的谈话,从门缝看过去,一眼就盯上了他娘手里的那袋银子。
王洙一路狂奔回到停放马车的地方,还未走近,仿佛就能看到那辆马车上正在冒着滚滚浓烟。
火山要爆发了。
果不其然,她一上马车,孟询喷涌的怒火就朝她袭来。王洙一个趔趄,差点没从马车上摔下去。
孟询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王洙还没来得及谢恩,孟询又接着骂道:“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叫你去偷听,你去干什么了啊?!啊?”
王洙有些心虚,忙道:“奴才就是去偷听的……”
孟询坐直了:“你都听到些什么了?他们是不是一直在谈论我,是不是一直在说我坏话?”
王洙乌溜溜的大眼转动了两下,在心里盘算着:四殿下和七殿下的关系向来不和,估计四殿下肯定没少说孟询坏话,所以,她应该不算说谎吧……
“是……是啊……四殿下是议论了您几句……”
孟询气得都快要喷火了:“他说了我那么半天,你也忍得了?你还是不是我的奴才?!那种时候,你不应该上去抽他几个大嘴巴子吗?!”
王洙:“……”
这景德宫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有这么一个主子,就算不被他打死,迟早有一天也得被他骂死、震死、吼死,还有……雷死……
回了宫,王洙发现自己想得太长远了,因为她可能还没能被孟询骂死,就要被皇上皇后处死了。
宣和殿金碧辉煌,亮得都快闪瞎王洙的眼了。她跪在波斯国去年进贡的地毯上,膝盖和手心有着软绵绵的触感,让王洙觉得很不真实。
贺公公跪在她的左前方,王洙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只见他的屁股都在打哆嗦。
“贺向忠,你太让本宫失望了!本宫将询儿交给你是信得过你,而你呢?你竟敢偷带殿下出宫!若不是俊儿发现了,本宫和皇上恐怕要一直被蒙在鼓里。”皇后的声音带有一丝冷意,“本宫算是明白了,主子不懂事,都是你们这群做奴才的教唆的!本宫怎么能让你这样的奴才继续留在询儿身边?!”
王洙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知道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皇后为了保孟询会把错误推到贺公公身上,而贺公公也会为了自保把错误推到她身上。在宫里,这种互相推诿的戏码真是太常见了,往往是上面犯了事,就一层一层地推给下面,最后死的都是些虾兵蟹将。
她这悲催的人生!
王洙不敢抬头,双眼紧闭,汗水和泪水顺着下巴流下来。大殿陷入一种可怕的死寂,王洙甚至可以听到自己汗水泪水滴落的声音。
贺公公忽然开口,尖细的嗓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奴才知罪,甘愿受罚。”
王洙猛然抬头,望着贺公公并不伟岸的背影,大脑一片空白。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皇后的表情有些狰狞,皇上拧着眉头,四皇子一脸得意地站在一旁,而孟询……
孟询忽然站出来,双膝跪地:“父皇,母后,私自出宫是儿臣一人的主意。贺公公是受儿臣胁迫才会带儿臣出宫的,还求父皇母后能对贺公公网开一面,要罚就罚我一个人。”
孟询说完便叩首一拜,即使隔着地毯,也能听到他的额头和地板相触时的那一声脆响。
皇后打断他的话,怒道:“你胡说些什么?!”她找法子为儿子开脱,儿子却主动找不痛快。
孟询跪着爬到皇上面前:“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皇上气得胡须都在颤抖,“朕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长进的东西?!滚!滚回景德宫闭门思过!来人!给朕看好七皇子,没有朕的传召,不许他迈出景德宫一步!”
皇上气得拂袖而去,四皇子忍着笑看了孟询一眼,就快步追了出去。
皇上一走,皇后马上差人把孟询扶了起来。
“贺向忠,这次殿下为你开脱,本宫就姑且饶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去领二十个板子再进来说话。询儿你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皇后一脸不悦,众人领旨纷纷告退。
王洙就像被人遗忘了一样,整个过程她都参与了,可是大家都忘了她的存在,主子甚至都不屑于发落她这个小奴才。她跪得久了,腿有些软,料想贺公公也是,所以她一出宣和殿就赶紧扶住贺公公。
“贺公公……我……”王洙不知道怎么表达她的感激。
贺公公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道:“你在这儿候着,咱家先去讨了板子再给皇后娘娘回话。”
不一会儿,贺公公就身形踉跄地回来了。王洙见他面色发白,嘴唇铁青,再看他背上的衣服布料已经破烂,忙上前扶住他。
两个人又在殿外等了一会儿,孟询总算出来了。他一出来就快步朝王洙和贺公公走过来,贺公公忙屈膝道:“谢殿下为奴才求情……”
孟询没理会贺公公的谢恩,而是一脸不忿,但碍于不是在自己的宫里,只能忍气吞声:“我四哥就是专跟我过不去,真晦气,出宫缓口气也能碰上他!”
“您有没有想过,说不定是四皇子派人特意盯着您呢……”
贺公公欲言又止,这时恰好来人传贺公公进殿,他皱着眉头,嘱咐王洙先把殿下送回宫。
王洙和孟询目送一瘸一拐的贺公公进了殿。王洙心里很难受,如果不是她以偷听为名去找弟弟王煜,就不会耽误那么多时间,就算被发现私自出宫,他们三人也不会那么被动,一进宫门就被人拦下带走。
“你发什么呆呢,吓傻了吧你?!”孟询拍了一下王洙的后脑勺,“还不回宫,还嫌不够丢人?”
王洙捂着头,畏畏缩缩地跟在孟询身后。
“殿下,奴才以后一定好好伺候您。”王洙并不是趁机表忠心,在这一刻,她是真的觉得这个主子并不是那么讨人厌,至少出了事不会把过错推到下人身上。
孟询瞪了王洙一眼:“敢情你以前没好好伺候我?”
“……”此刻的孟询神色平静,王洙看他顺眼,谄媚的话也就脱口而出,“奴才只是觉得庆幸,自己跟了一个体恤下人的好主子。您长得这么英俊,说话声音又这么好听,还那么有才华,那么重情义,对我们这样的下等人您都这般爱护,奴才对您的崇拜如滔滔江水……”
孟询被说得有些脸红了,支支吾吾道:“你……有病!”
这是七殿下有生以来骂人声音最小的一次了,王洙仍然死皮赖脸地道:“奴才真是太崇拜您了!贺公公也是。奴才和贺公公都觉得自己一定是攒了八辈子的好运气,才跟了您这么一个完美得无可挑剔的好主子……”
“滚滚滚,别废话,烦死老子了!快滚!”孟询作势就要踹她,王洙这才闪到一边去。
主仆俩一路无话,回了景德宫。
回到了寝宫,孟询心情着实不佳,但想到刚刚那个不知道叫什么鬼名字的小太监那一番话,心里又稍微舒服了一点。
那个狗崽子看起来笨死了,但是还是很会识人的。他的优点就是多得难以形容,正常人都会这么觉得,迟早他父皇也会发现他有多么优秀的。
王洙也回房了,翻箱倒柜地把所有家当都掏了出来。她的大部分现银白天都交给了李大婶,指望着她转交给自己的弟弟,现在她手头真是太紧了。
王洙望着自己最后那一小袋银子,最终还是一狠心,揣着那袋银子和一只金耳环跑去了太医院。
与她相熟的谢太医不在,王洙走不了后门,只能忍痛花光了所有的银子才换来一瓶“肤生膏”。
王洙带着药膏回去的时候,贺公公也回来了。她走到贺公公门前,见门半敞着,想都没想就推门进去了。结果,她却看见贺公公提着裤子蜷缩在墙角一脸惊恐,而孟询的手正朝贺公公伸出去,见王洙来了,那手便停住僵在半空中。
王洙眨眨眼,一定是她想多了!
孟询丝毫没受王洙的影响,又要上去拉贺公公,嘴里还念叨:“你给我看看啊!”
贺公公膝盖一软,直接跪倒:“不是奴才不给您看,是奴才不敢给您看,那地方实在太不堪了,会污了您的眼。”
王洙耳边都是“给我”“不给”“给我”“不给”这种销魂的对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洙正想着要不要离开,给他们两人腾地方,就听到贺公公扯着嗓子叫住了她。
王洙只得上前和贺公公一起跪着。贺公公老泪纵横:“奴才有王洙就行了,殿下您快回去歇着吧!”
孟询撇撇嘴,嘟囔了一句“真是不可理喻”就出去了。
王洙赶紧把贺公公扶了起来,替他擦了擦眼泪,忍不住问道:“公公……殿下他……要对您做什么?”
贺公公见这兔崽子那副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没想正经的,一向淡定的贺公公难得激动了一把:“你这兔崽子怎么那么下流?!殿下是非要亲自给我上药!”
王洙一脸不信的表情:“那是好事啊,您哭什么呢……”
贺公公“哎哟”了一声,扶着屁股爬上了床:“你被打二十板子试试!”
王洙总算不再纠结刚才那一幕不忍直视的画面,从怀里掏出“肤生膏”给贺公公:“公公,这是上好的伤药,据说擦了这药,再重的伤三天也能好了,奴才孝敬您的。”
贺公公叫王洙自己留着,又指指桌子:“殿下也送来了一瓶,用殿下的。”
见贺公公一再不收,王洙只好把药膏收了回去。心想着等谢太医回来了,她得拿着这破瓶子去他那儿把银子换回来,这鬼东西太贵了。
王洙帮贺公公上好了药就退下了,竟发现孟询还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还上前问她:“伤得怎么样?”
王洙为了让贺公公多休息几天,添油加醋地说得严重了些,说得孟询眉头紧皱。
王洙还真没见过这么体恤奴才的主子,都不忍心骗他了:“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孟询“嗯”了一声,看起来还是很不高兴。
王洙又道:“贺公公见殿下这样真的很感动,奴才也很感动,果然是患难见真情……”
“谁跟你们患难见真情了?谁跟你们有真情了?滚!”孟询咆哮道,“你有完没完啊?!恶心死了你!”
王洙连爬带跑地溜出景德宫,回头一望还有些后怕。
殿下这疯狗,病还真是不太稳定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发作了,还是赶紧滚了比较好。
夜深了,王洙去打水洗漱,正好遇见同来打水的小曲子。
有被他坑得不浅的前车之鉴,王洙下意识地就想绕路走。结果对方已经看见她了,还笑着上前打招呼。
“王公公,你也没睡呢?”
王洙点了点头。她不睡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她得好好消化一下,但这家伙不睡觉干吗呢?
小曲子拿着刷子,提着马桶,对王洙咧嘴一笑:“马桶还没刷完呢啊!”
王洙这才想起他被孟询派去刷马桶,想不到这家伙心态还不错,没见过刷马桶还刷得这么开心的:“嗯……那你好好干,早点休息,我走了。”
小曲子哼着歌走了,王洙望着他乐呵呵的背影摇摇头,身处逆境而不自知,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回了房,王洙有点睡不着,又去了趟净房,看见小曲子还在那里卖力地刷马桶,心里有些不忍。
宫里注定不会是老实人的天下,有心眼的人都不一定能混得风生水起,更何况这个傻乎乎的人呢。幸好当初进宫的不是她弟弟王煜,以她弟弟的耿直性子,能不能活到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呢。
而此时王煜正偷偷地摸回家,打包了两大袋书又要出门,一出门正撞上邻居李大婶家的儿子方唤。
两个心里有鬼的人都被对方吓到了。
王煜以为是“债主”,而方唤刚刚把王洙托他娘转交的银子偷出来,见到王煜的这一刻心虚得不得了。
“呃……那个……王兄,你回来了啊……”方唤抱紧了怀里那包银子,尴尬地招呼道。
王煜见到是方唤就放心了:“我回来拿点书。方兄,你这么晚还出门,要做什么去?”
方唤打哈哈道:“也不干什么,就是出来转转,出来转转。”
王煜不是个多疑的人,见方唤不愿意说实话他也就不追问了,转而问他:“晗妹妹呢,这些日子还好吗?”
“她能有什么好不好的,天天在家绣荷包呢!你呢,你怎么总不在家?”方唤琢磨了一下要不要把王洙来找他的事告诉他,但是一想到银子他就闭嘴了。
王煜哈哈一笑,自嘲道:“最近被人追债呢,不敢回家,所以去城郊破庙躲几天。”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嘱咐方唤道,“方兄,你可别告诉别人我的行踪啊!”
方唤腾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会呢?兄弟我最讲义气。”说着,他转过身,忍痛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王煜,“兄弟我只有这么多,你先拿着。出门躲债的心酸我最懂了,你买点吃的,别太委屈自己,反正你哥哥还会再来的。”
王煜很感动,也没问方唤怎么会有一锭银子,只管追问道:“我哥来找我了吗?”
“我很少在家,我怎么知道?应该没有吧,没听我娘提起过。”方唤支支吾吾,“不跟你说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自己保重啊!”
方唤一路小跑,确保王煜没跟过来,这才靠墙喘了几口气。稍作休息,他就揣着银子进了地下赌坊。
没多久,他就在一掷千金的快感中将内疚与羞愧抛在脑后。
被皇上禁足的孟询恢复了往常的暴躁,贺公公劝他多读点书,可是孟询一听到书就头疼,一头疼就跑到院里来回踱步。每次孟询出现在院子里,王洙就会找个理由躲起来,生怕自己碍了他的眼,又遭他一顿咆哮。
太傅来过景德宫几次,督促孟询好好念功课,还给孟询布置了任务。孟询笑呵呵地送走了太傅,回来就把书扔在地上狠狠踩。
“殿下,您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您只有让皇上高兴了才能出去,而皇上最愿意看见的就是您的功课进步……”贺公公硬着头皮上前去触疯狗殿下的逆鳞。
王洙在一旁看着,都默默地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本殿下知道!”孟询烦得要死,随便翻开一页书捺着性子看下去。
“殿下……”王洙弱弱地提醒道,“您的书拿反了吧……”
孟询把书往桌案上一摔,身体倒在太师椅上,又抬腿把脚放在桌案上:“不看了,都什么东西。”
“哟,看什么呢?”
清亮的女声忽然响起,一个穿着粉嫩襦裙的少女盈盈入内。听到人声,孟询把脚放下,正襟危坐,一看,这不那谁吗!
“是你?你怎么进来的?”他这宫里的人是都死了吗?
许玉君掩唇一笑,颇有几分少女的伶俐生动:“怎么不能是我呢?我的七哥,好久不见,我看你过得挺不错的啊!”
孟询觉得这丫头一定是在讽刺自己,她和四皇子是一拨的,现在肯定是来看自己笑话的:“你来干什么?”
“刚去见过皇后姑妈了,听姑妈说你被关起来了,我就来看看你,顺便送你一个礼物。怎么,妹妹关心哥哥,不可以吗?”许玉君眨眨眼睛,很自来熟地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孟询觉得她真是太欠揍了,偏偏对方是自己的表妹,自己还不能骂她,都快憋出内伤了。
许玉君天真地问:“表哥,你都不关心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吗?你肯定喜欢的。”
“什么礼物?”孟询捺着性子问。
许玉君拍拍掌,有两个宫人便从门外进来,怀里抱着一只八哥犬。孟询吓得一下子跳上了椅子,大声吼道:“这什么东西?!啊?”
许玉君一脸莫名其妙:“这是狗啊!七哥,你不会连狗都没见过吧……”
孟询当然见过狗!但是他不喜欢狗,这种动不动就对人狂吠的东西有什么好的!
有一次,看见一个娘娘怀里抱着一条狗朝他走来,他想都没想就绕路走了。现在这女人送他狗是什么意思!
许玉君跑去逗弄那小狗,问孟询道:“七哥,你看看它是不是很可爱?”
孟询脸都吓青了,许玉君忍着笑问他:“七哥,你该不会是怕狗吧?”
孟询见那狗安安分分地任那宫人抱着,这才从椅子上跳下来,故作镇定道:“我怎么可能怕狗?”说着,他还往前走了几步。但看那小狗的脸皱皱巴巴的,孟询不自觉地又退了回来,“咳咳,多谢玉君妹妹的好意了,只是我比较爱干净,养狗这事,我是不行的。”
许玉君抿着嘴直笑:“您这是什么话啊?我一没叫您和它坐一块儿吃饭,二没叫您搂着它睡觉。您把它交给一个小太监养着,想它了就去逗逗它,根本碍不着您的事。”
说着,许玉君又开始叹气,语气有几分娇嗔:“好七哥,您就当帮我养吧。我特别喜欢这小狗,但是我爹见不得狗,一碰狗身上就起疹子。要不是这样,我就自己养了。”
孟询一听忙道:“我也对狗过敏,浑身不舒服。”
许玉君歪着头:“七哥,您不觉得您现在说这话有点晚吗?”
孟询:“……”
全程都在充当观众的王洙暗暗地想:七殿下这次总算是遇上克星了。
不过,送孟询一条狗可真不是个好主意。他自己就是一条疯狗,疯狗遇上狗,同类相斥,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许玉君走了,狗却留了下来。孟询看见那条狗就烦躁,伸手就拿起砚台摔在地上。砚台里还有墨,没留神就全都泼在他自己的鞋子上了。
“啊!我的脚!”孟询快要崩溃了。
贺公公和王洙见状,赶快服侍着孟询换了鞋袜,又给他打水洗脚,洗得孟询的脚都快脱皮了才把墨汁洗掉。
王洙想笑又不敢笑,憋着帮他洗脚很是痛苦。孟询没发现,一边洗脚一边骂:“养什么狗?!有病!把那狗给我叉出去炖了!骨头熬汤,肉剁成肉酱!”
孟询越说越激动,使唤王洙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王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些怀疑,不会是来真的吧?
贺公公劝道:“主子,这是许小姐送您的狗,您这样……”
孟询吼道:“还不快去!吃了它!”
王洙苦着脸去执行任务,还没走到门槛,孟询又吼道:“回来!你干什么去?”
王洙回:“您不是叫我杀狗去吗……”
“叫你去你就去,你不长脑子的吗!”孟询声嘶力竭地骂道,“算了,就这么着吧!你去养狗,别叫我再看见它!再看见它,我就吃了它!”
王洙很委屈,这年头有病的人为什么都不愿意去看大夫呢?
就这样,王洙开始了悲催的养狗生涯。
以前她也就早晚打扫的时候比较累,大白天的去轮值屋里转转还是很悠闲的。现在倒好,早晚还是那么辛劳,白天的时间却还要奉献给一条狗。
不不不,晚上的时间也奉献给它了。
她要伺候这狗吃喝,还得陪这狗一起玩耍。而且,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还要躲着孟询,因为孟询不想看见这只狗。
他不止一次警告过王洙,要是让他看见这狗,他就先把王洙喂狗,再把这狗吃了。
月上眉梢,更深露重,王洙在床铺上打了好几个滚,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对窝在角落的那个家伙无奈地道:“老兄,你能别打呼噜了吗?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那家伙无动于衷,王洙光着脚就下了床,揉了揉阿够的头,把它吵醒了。
这只八哥犬叫做阿够,是孟询亲自起的。
当初王洙去请孟询给这八哥犬起名字的时候,孟询头都没抬:“狗不叫狗,叫什么?”
王洙:“……”
于是,王洙自作主张,给这个八哥犬起了个谐音名字——阿够。
阿够被吵醒感到很不爽,打了个喷嚏又趴下接着睡。王洙又摸摸它的头,不由得感叹:“我记得你刚来时还没这么胖,这才一个月,你的肉就厚了一层。”
阿够平时很喜欢王洙摸它的头,但是现在它在睡觉,对王洙这种自己睡不着也不让它睡的行为感到很不齿。所以,它捺着性子站起来晃了晃圆滚滚的身子,跑到另一个墙角窝着睡觉去了。
没一会儿,它又打起了呼噜。
王洙这次没去吵它,而是幽幽地感叹:“你身上肥的那圈肉都是从我身上掉的啊!早知道就不给你吃那么多好吃的了,肉越长越多,呼噜也越来越响。”
阿够不理她,王洙只能识趣地回到床上,四仰八叉地躺着,感受着一个人霸占着一张床的快感。被分到景德宫,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自己享用一间屋子了。
一开始在银作局打杂时睡的都是八人大通铺,她每天睡在“男人”堆里,从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后来,她托关系走后门,被分到了一个二人间。同住的那个小太监喜欢易经八卦,整天痴迷于算命,对周围诸事一概不甚关心。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和他同屋快十年,一直没被揭穿身份。
算算进宫都十年了。
当年要净身的时候,她自己给自己大腿根来了一下,瞬间血流成河,然后满身是血地跟净身的公公说她自己已经解决了。
直到现在,大腿上的旧伤还会时不时地疼几下,提醒着她保持警惕。
王洙觉得自己不算是老天爷喜欢的那种人,孟询或许玉君那样的王孙贵胄,才是老天爷的宠儿,不用出什么力就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她,好像也不是老天爷讨厌的那种人,至少老天爷让她平安健康地活到了现在。
【下期预告】马上就又到验身的日子了,王洙只能说她是被老天爷逗弄的一种人,能帮她躲过验身的萧狄和谢太医都不在京城。到时候,这俩人要是真的不在,她可就要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