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刘慈欣《三体》中的文革叙事

2016-11-26 03:28王静静
小说评论 2016年3期
关键词:刘慈欣三体科幻

王静静

论刘慈欣《三体》中的文革叙事

王静静

刘慈欣凭借科幻小说《三体》(也称《“地球往事”三部曲》)获得2015年美国第73届雨果奖最佳长篇故事奖,获奖后在中国媒体间掀起一股“三体”科幻热,《三体》也被誉为中国科幻走向世界的重要一步。《三体》之前的研究并不算多,研究者一般是从科幻文学创作中科幻与现实、科技与人的发展、宇宙观等角度对《三体》进行阐释,较为集中关注的是对其科幻叙事中“时间跳跃”的叙事手法、人物塑造以及工业化科幻场景的描写,但研究者很少注意到刘慈欣在《三体》中的文革描写。作者把《三体》发生的历史背景设置为文革的意义何在,以及在《三体》这部科幻小说中文革这一历史事件的特殊性又是什么?

一、科幻走向历史现实

科幻小说创作大多会面临一个问题,因为科幻是描写未来的文学类型,幻想成分较多,因此如何让科幻和现实连接起来,这是起步不久的中国科幻所要面临的问题之一。刘慈欣也同样注意到这个问题,在自述其科幻创作历程时,刘慈欣把自己的创作分成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纯科幻阶段,这一阶段“创作理念的最大特点是:对人和人的社会完全不感兴趣。……科幻小说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幻想的奇丽与震撼的程度,这也可能是科幻小说的读者们主要寻找的东西。”①他这一时期是纯科幻的创作,尽可能地用文学的想象力来表现出科技的美感和可能性,突出的并不是科幻中的“科技”这一面,而是“幻想”这一面,“一切现实的束缚都被抛弃,只剩下在艺术和美的世界里的恣意游戏,只剩下宇宙尺度上的狂欢。”②但是纯科幻的创作是不能持久的,也并不是科幻向前发展的趋势,如同其他文学类型一样,科幻也是要与现实发生联系,尽管这种与现实的关系可以用不同的隐喻、夸张、变形等形式来表现,但文学势必是和当下的现实生活有关系,科幻小说的创作也并不例外。经过纯科幻阶段,刘慈欣意识到这样的创作并不能满足当下读者的要求,因为科幻小说在当下的中国还仍然属于大众文学的范畴,需要有市场和读者的支撑才能够维持科幻创作者继续创作的空间和受众。为读者考虑,刘慈欣被迫转换纯科幻小说创作的思路,把科幻拉入现实世界之中,并由被迫渐渐转变为自觉,在科幻理念和市场之间寻求平衡。这就是刘慈欣所说的创作的第二阶段,被他称之为“人与自然的阶段”,但是按照刘慈欣罗列的这一阶段的作品来看,如《流浪地球》《乡村教师》《三体》第一部,这一阶段应该是现实的阶段,直到《三体》的后两部时期,也应该是现实阶段,而不是刘慈欣自己所认为的第三阶段“社会实验阶段”。

这个转向最为明显的体现就是在科幻小说中增加现实生活因素,刘慈欣把科幻现实化的具体做法有两种:一种是用硬科技来补充科幻小说中现实的不足,在《三体》中有大量的物理规律和天文知识等技术细节,这一种现实的写作也是科幻研究者们最为关注的点,严峰就把刘慈欣当作“中国的硬科幻代表。……执著地用坚实的物理法则和潮水一般的细节为我们打造全新的世界。这世界卓然成形,栩栩如生地向我们猛扑过来。”③而另外一种做法就是直接描写现实世界,这是被研究者们所忽略的一个重要方面。在《三体》中,刘慈欣就把文革这一历史事件写进小说,直接凸显文革这一现实世界,并且作者并未把文革当作是科幻的背景,而是把《三体》此后所发生的“三体”文明与地球文明的冲突当成是文革事件所导致的结果来处理,也就是说这一历史事件是三体和地球冲突的导火索,它直接参与了《三体》中情节的发展和进程。

“地球往事三部曲”中的第一部《三体》是在两个现实世界展开,一个是故事正在进行的现代世界,另一个是历史中故事发生的世界,两个世界互为参照和解释。在现代世界发生的科学家谋杀案后面是外星文明三体的阴谋,其在地球的组织——“三体组织”想要摧毁地球的基础科学。三体星球自身的自然环境并不适合三体人的生存,因此地球成为三体人移民的目标星球。但是地球又是如何被三体人发现的呢?随着三体阴谋的展开,事件的原因也随之展现。作为《三体》三部曲主人公之一的叶文洁在文革中参与中国军方探秘外星文明的计划——“红岸工程”,并成为“红岸”的主要技术人员之一。在文革即将结束的七十年代,红岸工程也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叶文洁因其骨干技术员的身份得以首先接触到三体发向地球的信息。如果说作为一般意义上的社会人,叶文洁应该即时向上级汇报,但《三体》中的叶文洁并不仅仅作为一个单纯的社会人存在着,她还有另外一重身份,文革中被迫害的物理教授叶哲泰之女。叶文洁的文革遭遇不仅如此,其母亲为自保揭发父亲,叶文洁母女从此成为陌路,自己也在这场历史变革中发生着改变,她和外在世界的联系被切断,完全脱离父母,独自一人成长。情感来源被切断,再加上六七十年代情感本身就属于被压抑的事物,进入“红岸”工程的叶文洁并不是一般意义上在一个稳定的历史环境和完整的情感环境中成长的人,她对人类以及世界的看法因为受到其历史所见的影响,已经脱离普通人的情感评价范围。因此在确认收到“三体”文明的信息时,尽管是来自三体世界“背叛者”一条善意的提醒信息,但叶文洁的选择并不像其同事雷志成一样,把发现地外文明当成是扬名立万的机会。这里叶文洁和雷志成的反应恰好形成一种对比,在六七十年代雷志成攫取名利的想法是大部分人较为普遍的想法,但是在叶文洁这里,名利的吸引力已经不存在,她对待发现“三体”文明这件几乎可以改变世界的事件持的并不是一般人的想法,而是选择向整个人类世界复仇。六十年代的这场历史事件已经不再是区域性的偶然事件,在叶文洁这里它还有另一层含义,就是对整个人类以及人性的信心已经崩塌,她回到了人性本恶的判断中。回复了“三体”文明的信息也就等于暴露了地球在宇宙中的位置,人类被审判的末日即将到来,叶文洁所憎恶的充满罪恶的人类文明也将被另一种未知的文明所替代。《三体》中整个情节的推进都是因为六十年代的这场历史事件,同时它自身也构成了小说中一个重要事件,这一点对于刘慈欣的科幻小说来说,是一个由科幻走向现实的过程。

另外一方面,具体的历史现实在《三体》中不仅是三体事件的直接诱因,也是三体事件的解决办法。在这里刘慈欣其实突破了自己用科技来回归现实的手段,他采取了另一种做法——直面历史现实。因为在《三体》的后两部《三体Ⅱ·黑暗森林》和《三体Ⅲ·死神永生》中,科技并不是解决地球与三体以及其他地外文明冲突的最终途径,在经历过第二部里地球人企图借用基础科学的提升来消除三体威胁的“面壁计划”失败后,最后能够使地球人得以逃脱三体毁灭计划的却是一个普通的“面壁者”——罗辑,他想要用人和人之间的爱来化解不同文明之间不能用科技和沟通解决的争端。而罗辑作为最普通也是最异想天开的面壁者,他的“面壁计划”正是受冲突事件的发起者叶文洁的启发以及自身再创造的结果。叶文洁最后仍然对地球文明持悲观的态度,也认为宇宙中其他文明对未知文明抱有的是敌意,因而宇宙其实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随时准备毁灭其他文明。罗辑从叶文洁那里认识到文明的残酷性,但却并没有用同样的残酷去对付三体人,他从“黑暗森林”理论中得到的仅仅是用暴露地球的坐标,其实也就等于暴露三体文明的宇宙坐标给其他更为高级的文明,让三体自顾不暇,从而使地球赢得喘息的机会。罗辑其实一直抱有某种天真的有关于爱这种情感能够消除敌意的想法来谋划他的“面壁计划”,虽然在他这里“爱”并没有最终取得成功,但在最后一部《三体Ⅲ·死神永生》地球文明最终得以保存就是缘于一对普通地球男女之间的爱情,让女科学家程心逃离坍塌的银河系,在其爱人云天明建造的另一个宇宙空间中获得永生。爱最终具化为爱情,在严酷的“黑暗森林”法则面前,文明必然要消失,但地球人在偶然或者必然的状况下,用人类情感中的爱情使得文明得以存续。

在这里,解决文明问题的不是科技发展,而是人类不同于地外生命的情感,即使情感本身最终也有偶然性的因素。这里值得注意的一点是《三体》第二、三部的爱的主题是根据历史的教训和现实的经验而来,罗辑的“面壁计划”也是从叶文洁带有文革情结的“黑暗森林”理论中而来,但最终还是转换成罗辑自己以及后世人迥异于叶文洁毁灭式的处理方法。从叶文洁到罗辑再到云天明,历史用经验证明复仇不是避免人类文明毁灭的办法,现实用事实证明平凡的爱与情感才是从坍塌的文明中获得永生的法门。历史以及从历史中获得的现实经验成为三体事件解决的关键,文革无疑是整个“三体”事件的起因以及最终走向完结的重要因素,它的存在是把偏幻想的现代科幻故事拉到了一个具体可感的历史现实情境中。在中国当代历史中文革无疑具有这种阐释的独特性和丰富性,“三体”事件中叶文洁等的毁灭人类文明的计划以及罗辑等的拯救也都因为六七十年代的具体历史情境而具有合理性。

刘慈欣通过描写历史事件使历史成为《三体》这部科幻小说的诱因和解决方法,《三体》因此也成为具有当下意义和时效性的科幻作品。在这个意义上,科幻具备了刘慈欣所希望的“现代神话性质”④。科学幻想真实性的基础不再仅仅只建立在科学和技术之上,科技虽然会让科幻具有某种真实性,但同时也只对专业科幻读者有意义,而历史现实却会把真实感带入和所有普通读者都相关的现实生活中,这无疑扩大了科幻中“真实”的意义。那么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文革在《三体》中的作用就此完结,显然刘慈欣并未止步于此,《三体》世界中的文革是不同于一般意义上写文革的小说,刘慈欣给出的是文革的后果,也就是文革对人的影响,最终这种影响反映在人和自然的关系上来。

二、文革中的自然描写

对于文革后的作家而言,每位都有文革的记忆和不同的文革表现方式。根据进入文革角度的不同,许子东把当代文革小说分成四个基本叙事类型:“一,契合大众审美趣味与宣泄需求的‘灾难故事’:‘少数坏人迫害好人’;二,体现‘知识分子——干部’忧国情怀的‘历史反省’:‘坏事终究变成好事’;三,先锋派小说对文革的‘荒诞叙述’:‘很多好人合做坏事’;四,‘红卫兵——知青’视角的文革记忆’:‘我也许错了,但绝不忏悔’。”⑤这些叙事类型大多呈现的是文革之于人的作用,也就是文革对人造成的结果,人同时反过来也对文革的结果进行反思,但反思仍然集中在人自身,包括“灾难故事”类型中个人所遭受的灾难以及“历史反省”类型中文革对于群体造成的影响。反思的情感也分两种:一种是各种形式的忏悔,另一种是青春无悔式的遗忘。但无论是哪种叙事方式和叙事感情,有关文革记忆的小说都是把人作为文革事件的承受者。当然,文革最直接和最严重的影响就是对文革中的人的影响,但是文革的影响远远不只于此,它对人的改变同时也改变了人对世界的态度以及人对自然的态度。在当代文革小说的叙事类型中,作者一般还是把文革对人的影响作为主要内容来叙述,从外在人生际遇到内在心理上的创伤,以至整个民族的寓言性叙述,文革小说都有所涉及。但却容易忽略这一历史事件对人之外——自然世界的影响,这里的自然是指除人之外的动物和植物、有机和无机的生命体,在《三体》中还包括整个地球以及宇宙。

首先,小说对文革中自然世界的呈现借用了一个美国环境保护者麦克·伊文斯的视角,并不是由主人公叶文洁直接展现给读者。在伊文斯的视角中,文革中的自然首先是被物化的,它不是作为生命本体存在的自然,而是和生产队的工时和生产效能相关的物质材料。刘慈欣这样的设置或许一方面考虑到“三体”事件的历史现实,也就是当时的中国人很少有自然保护的意识;一方面又和西方自工业社会后形成的自然意识形成对比,在西方的语境中看待中国这一历史时期对自然的破坏,用西方“救世主”的眼光来看中国正好某种程度上符合当下西方对中国文学的期待视野,这也许是《三体》比较受美国“雨果奖”接受的原因之一。小说中的美国人伊文斯有自己的一套自然观——“物种共产主义,……它的核心理念就是:地球上的所有生命物种,生来平等。”⑥在目睹父亲公司石油泄漏对海鸟造成的危害后,伊文斯放弃在美国的一切,到中国的西北地区种树造林,为濒临灭绝的褐燕提供居住地。但这显然只是一种乌托邦式的想法,在文革后期贫困的西北农村,从村民到县林业局都在觊觎这片干旱土地上的树林,伊文斯最终并没有阻止人们的砍伐,砍树的村民并没有把树木当成一种生物来看,而是物化成利益和效益,所以树也并未分什么品种和年龄段,未成形的小树都难逃厄运。在最终放弃劝阻的伊文斯看来无论在西方还是东方,尤其是在拥有倡导众生平等的佛教的东方,人类仍然自认为高其他物种一等,无论是基督教还是佛教,它们都弥合不了人与自然之间的紧张关系。中国七十年代被破坏的自然环境让伊文斯意识到人类文明的本质是建立在人对自然的掠夺和侵扰之上,他的西方“救世主”式的自然保护方法并没有可操作性。最终伊文斯加入三体组织,替代自然向人类复仇。如果说叶文洁出卖人类是因为她对文革中人性的认识,那么伊文斯放弃人类则是出于整个自然和物种的考虑,人也是其中的一个环节,但却把自己当成是生命的主宰,文革中人对自然的破坏其实也是人对自己生存环境和自身的伤害。在伊文斯和作为伊文斯观众的叶文洁这里,文革不仅影响了人本身,它还附加了另外一种影响,对人生存于其中的自然的影响,这种影响的表现就是人和自然是对立的,自然不是以生命以及美的形式来展现,而是被物化,作为“物”存在于七十年代这段历史时期,自然被具体化为划分人生产能力高低的物质材料。

文革中的自然在被物化的同时,还有另外一层含义。这层含义是从叶文洁的视角来看,即自然、人在和七十年代中国的关系中是分等级的,人具有比自然高的等级,这里的人是指具有特殊意义的一部分人,并且含有人定胜天的斗争意味以及对人的能动性绝对的自信,这是六七十年代的特殊性赋予自然的意义。小说里近乎世外桃源的红岸基地——大兴安岭每天都在被砍伐,“荒地面积日益扩大,仿佛是大兴安岭被剥去皮肤的部分,当这些区域连成一片后,那幸存的几片林木倒显得不正常了。烧荒的大火在那光秃秃的山野上燃起,雷达峰成了那些火海中逃生的鸟儿的避难所,当火烧起来时,基地里那些鸟凄惨的叫声不绝于耳,它们的羽毛都被烧焦了。”⑦红岸基地森林的砍伐并不仅仅是生产建设的需要,它在那个年代里还有人在与自然的关系中必须占有主动位置的意义。因为在叶文洁看来,红岸基地这里并不如西北村庄一样需要将森林转换成生产材料,这里的砍伐是和红岸工程的设立一样,彰显的是人类在自然面前的绝对优势。叶文洁也最终意识到红岸工程在设计之初时就并不是为了地球上的全部物种,“人类不可能作为一个整体与外星文明接触,这种接触对人类文化产生的效应不是融合而是割裂,对人类不同文明间的冲突不是消解而是加剧。总之,接触一旦发生,地球文明的内部差异将急剧拉大,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⑧人类尚且不能作为整体,而是分文明的等级来跟外星文明接触,没有技术加持的其他自然世界中的物种更没有权利决定自己在地球上的命运。小说中有许多对红岸工程基地环境的描写,大兴安岭的松涛声、风中的森林的气息、森林中鸟类的叫声等,这些自然世界在和人类的对比下其实是沉默的大多数,它们被抛弃在地球文明之外。相反,人类因为文明和技术的加持成为自然的代言人,并把沉默的自然当成是证明自身力量的对象,在这个意义上,人把自身和自然世界划分出了等级,人类对自然世界的态度也是充满斗争意味的。

刘慈欣在以伊文斯的西方视角,叶文洁的东方视角呈现文革对自然世界的影响后,也意欲解决人如何与自然世界共处这个问题。在他所设想的宇宙世界,人类文明和三体文明,以及其他地外文明,都共存于同一个自然体系之中,在小说中也就是指整个宇宙,那么人类最终找到文明毁灭后生命能够存续的方法,其实也就是人如何与自然共存。在《三体》三部曲中,作者并没有以艺术审美或者自然田园式的想象来解决这个问题,小说里伊文斯乌托邦式的“物种共产主义”最终并没有取得成功,反而促使其走向物种毁灭的另外一个极端,所以诸如“天人合一”“众生平等”这些自然精神并不能解决问题。刘慈欣在这里给出了两种解答,一种是利用硬科技使得人能够不完全受自然的影响,也就是回归到科幻小说科技的本质上。通过学习三体文明的超光速技术使得最后的人类主人公逃脱坍塌的银河系,科技这个因素也是刘慈欣认为能够解决人与自然冲突的方法之一。在《三体》后两部中,地球就是一场未来科技的展览场,人类通过科技的提升,已经不用依赖自然条件,食物和房屋都能够化学合成,人生活在科技构建的有序和谐的社会环境中。如若没有三体文明的威胁,人类似乎已经找到了如何与地球这环境共处的办法,也就是利用科技,实现人与自然的脱离,人不需要向自然索取,自然也就影响不到人类。另一种则是历史的乐观主义精神,因为在问题的更深一层是技术的获得以及运用最终还是缘于叶文洁在红岸工程的工作、面壁者们在技术上和对待自然观念上的提升、云天明和程心对于三体文明的探索,以及参与在其他各项计划中的人类。在技术上的累积以及用爱来对待自然世界的观念,这些都是人类在一次又一次的历史经验累积之后最终形成的整体性力量。在每一次和三体文明的对抗中,地球都要付出代价,但在刘慈欣看来,人类最终都能够在九死一生中躲过劫难,宇宙的坍塌也是部分的,并且坍塌的宇宙还会以另外一种形式新生,《三体》中人和自然最终能够达到和解,虽然前提是人类需要自我的警醒以及改变,但这其实也是刘慈欣历史乐观主义精神的一部分。

刘慈欣曾经把科幻当作是现代神话,在他看来神话其实也就是遥远年代中发生的现实,所以科幻虽然偏重于幻想,但也是真实的,反映的也是现实。一直以来科幻真实的依据大部分是科技,但科技随着时代的更替有可能被证伪,所以科幻的真实性并不能仅仅依附在也同样具有幻想性的科技之上。刘慈欣在《三体》中对文革事件的描写,其实也就是他把真实以及现实带进科幻的一种尝试,除去科技,科幻的真实性也可以建立在历史现实之上。与此同时,文革在小说中的作用又不仅如此,它在整个《三体》的故事中又展现出自身的独特性,突出的是文革中的人对自然的影响,自然被物化,并且成为人证明自身能力的依据。和西方工业社会为追求利益最大化而破坏自然不同的是,这里对待自然的态度在追求经济利益之外,又带上文革中人定胜天的斗争色彩。文革事件是刘慈欣《三体》整个故事的起点,也同时是作者思考人与自然世界的一个生发点。

王静静 南京大学

注释:

①②④刘慈欣:《重返伊甸园——科幻创作十年回顾》,《南方文坛》,2010年第6期。

③严峰:《心事浩渺连广宇》,《三体Ⅲ·死神永生 序》,重庆出版社,2010年版,第1页。

⑤许子东:《契合大众审美趣味与宣泄需求的“灾难故事”——“文革小说”叙事研究之一》,《文艺理论研究》,1999年第4期。

⑥⑦⑧刘慈欣:《三体》,重庆出版社,2010年版,第232页、200页、1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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