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局气象与中国经验表达
——当下长篇小说现状研讨会”综述

2016-11-26 03:28
小说评论 2016年3期
关键词:文体经验作家

赵 依

“格局气象与中国经验表达
——当下长篇小说现状研讨会”综述

赵 依

首次鲁院学术论坛以“格局气象与中国经验表达——当下长篇小说现状研讨会”为主题,于2015年10月28日成功举办。论坛分为上午大会发言和下午分组讨论两个阶段,从社会机制与文化环境、文体流变与文学理论、批评研究与创作实践等多个层面就长篇小说现状的相关议题进行了讨论。论坛由邱华栋(鲁迅文学院副院长、作家)主持, 他首先从作家面对本国历史的小说书写之比较研究谈到中国作家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书写中国近现当代一百多年的复杂历史进程,指出长篇小说在发展中有其变化,如形式、格局、主题、价值观等等,有其不变,如长度、难度、密度、厚度等等,很多信息将在鲁院论坛上发生碰撞,为长篇小说创作从高原走向高峰增添新助力。郭艳(鲁迅文学院教研部主任、评论家)介绍了鲁院论坛的主题和筹备情况。新世纪以来长篇小说创作数量庞大,建构起自己的叙事模式、语言表达方式和文体特征。与此同时,长篇小说创作一直存在着有高原没有高峰的现象,经得起重读和讨论的作品并不多见。此次论坛从作家创作的角度,阐释和探讨当下长篇小说创作的现状及其问题,对当下长篇小说创作的特征与态势进行梳理和研讨,以期对正处于创作旺盛期的中青年作家们有着建构性的启发与指导。因此本次长篇小说现状研讨会需求迫切、目标明确。

一、追溯文体流变,申明评价标准

如果说诗歌是二十世纪之前中国古代文学的中心文体,那么二十世纪初以后的中国现当代文学则奉小说为新的中心。长篇小说凭借自身在故事与体裁、数量与质量等方面的突出表现,一举成为揭示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基本特征、展现新时期之典范成就的小说领军者。当下,作家们致力于长篇小说创作,意图架构一个独一无二的文学地理空间,在想象的生活世界时空里呈现一己的生命体验与生存思考,作家不再单纯地叙述故事,而是强调如何叙述故事,这一方面导致文体的直接变革,另一方面也引发学界的担忧。阎晶明(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评论家)从文学创作的市场环境和评奖机制等外部因素分析形成当今长篇小说文体独大的创作格局成因,以勃兴的网络文学为例,说明长篇小说在立意主旨、结构形式、文本长度、表达方式乃至作家知识结构等方面产生的新变,借路遥《平凡的世界》和帕洛克的小说氛围指出长篇小说在处理严肃主题、通俗情节、流行符号、地域文化等内容时本所应当的向度。雷达(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中国小说学会会长、评论家)认为长篇时代的到来是伴随民族及个人经验对表达和释放的需要,长篇小说每年以巨大的数量实现文体的扩充,我们既欣喜于长篇小说近三十年来取得的辉煌成就,但当前长篇小说创作存在的非审美化表象也提醒我们回归文体本身去确立长篇小说第一文体地位的合理性。张柠(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北师大中国当代文学语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从对长篇小说文体地位的疑虑出发,勾勒了中国学习西方写作手法的时空版图,指出问题的重要性、态度的诚恳性、表达的艺术性是长篇小说的三个基本要求,并以阅读的经验说明中国长篇小说存在的重复性和同质性趋势,同时强调批评界应当承担对长篇小说艺术风格的多样性、历史阅读的重要性、新生力量的鲜活性等方面的阐释工作。

不可否认,关于什么是好的长篇,各人心目中的标准都不相同,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从文学理论的维度上寻找观念上的一致性,正如古人“溯源流、论风格、评优劣、定品第”,我们不妨在传统和时代的张力中,追溯文体流变,申明评价标准。胡平(鲁迅文学院原常务副院长、评论家)指出长篇小说的厚重感和思想性正是两个不容忽视的基本层面,长篇小说几十万字中应包括有历史、社会、文化的纵深感,人物的命运感,这也是长篇小说较之于中短篇小说所具备的优势,而思想性又与主题关系密切,这就涉及长篇小说的结构问题。哈金在他的文章中这样定义“伟大的中国小说”:“一部关于中国人经验的长篇小说,其中对人物和生活的描述如此深刻、丰富、正确并富有同情心,使得每一个有感情、有文化的中国人都能在故事中找到认同感。”郎伟(宁夏师范大学副校长、评论家)从时间长度、情节密度、人性思索、结构能力、语言驾驭等方面提出了长篇小说应具有的基本特征,并以此进一步明确当前长篇小说创作中存在的思想和艺术准备不足,选材不严、开掘不深,文体特点模糊等问题。

新世纪以来,中国长篇小说创作已逐步建构起自己的叙事模式、语言表达方式和文体特征。与文本庞大的增殖数量相比,长篇小说中经得起重读和讨论的作品却不多见,这是文艺界普遍关注的问题。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认为:长篇小说应该是“一种百科全书,一种求知方法,尤其是世界上各种事件、人物和事务之间的一种关系网。是一种繁复的文本。”①这表明在小说的评价问题上,一方面需要学术归纳、逻辑推理,同时又需要实际的世界经验和阅读经验的累积,而中国数千年来的文学传统与文学经验无疑是中国长篇小说得天独厚的丰润滋养。顾建平(《长篇小说选刊》主编、《中华辞赋》杂志总编辑)谈到,从《论语》《孟子》《庄子》到后来诸如《世说新语》的文人笔记,再到佛经,中国是一个不缺故事的国度,中国经验表达的困局实际上包含两个问题,一个是中国经验,一个是表达,而造成这一困局的原因在于作品的雷同,复制和低层次模仿。他认为,最高级的故事应是突破传统母题或者成为新的母题的故事,这需要作者运用中国经验,在题材上向内挖、向外找,在视域上陌生化、创新化,将中国经验转化为中国故事。

二、文学谱系与“重返”十九世纪

无论从整体层面把握,还是以个体经验考量,文学都有其谱系,文学面临的首要问题,也许不是超越问题,而是承传问题。文学的累积前行包含两个路径,一是个体经验上的积累,二是整体经验上的叠加。新时期文学三十多年,形成了一些传承,例如启蒙的主题和现实主义精神,长篇小说被理解为艺术地把握世界的方式,承担着体系性的思考,我们今天探讨什么是好的长篇小说,则依然饱含一种十九世纪现实主义式的期待。

李国平(陕西省作协副主席、《小说评论》主编)认为十九世纪文学构成了中国当代文学谱系的源头,我们实际是用从十九世纪文学中获得的内在概念和文学传统在比照今天,这既包含文学层面又指向思想层面,而中国文学面临的问题是国家发展进程中并未解决的基本精神问题。黄平(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副教授)谈到,和十九世纪的英国、法国、俄国类似,中国同处一个巨变的时代,传统中国与现代中国的断裂、文学与经验的问题,不仅仅是一个文学问题,“中国经验”总体性的想象与各个阶级充满巨大差异性的体验,构成一种无法忽视的文化冲突,存在巨大差异的各个阶层,无法分享一个共同的“中国”,因此借由“特殊性”来抵达“普遍性”是大作家和大作品的必要尺度。项静(上海市作家协会研究室编辑、中国现代文学馆客座研究员)围绕当代文学的平面化现象指出,与丰富芜杂的现实相对,文学在丰富性上显得匮乏和无力,这一方面是一个技术化、形式化的问题,另一方面则是思想能力的问题,文学遗产是与我们切身相关的“现实”,而不是简单的历史,提供了许多格局和气象的前史。

事实上,中国小说的叙事传统在二十世纪初的“小说界革命”、“五四新文化运动”中打断。以鲁迅为“文学革命”前驱的中国小说家一出场就是完全西化的,他们抛弃了“旧小说”的写法和语调,直接拿来了西方的叙事传统,结果就造成了本土经验的遽然变异,不仅改变了中国经验的写法,更改变了中国经验的精神结构。我们学会了西方的叙事方法,却不可能用“欧洲精神”替代中国精神。我们迷信西方的“小说的智慧”,却丢弃了古典小说的精神传统。因此我们在“重返”十九世纪、索引世界文学谱系时尤需挺拔中国小说的智慧与精神。赵月斌(山东省作家协会文学研究所所长助理、评论家)梳理了中国小说的内在传统,并从米兰·昆德拉“与艺术为敌的三头怪兽”理论出发,强调小说精神的重要性,中国古代的经典小说拥有神鬼人同构而成的复调维度,众声喧哗之中存在无限辽远的“世界”,其神话模式本身就具备形而上的意味,构建起作者的叙事哲学。古人把文章之事尊为“经国之大业”,讲究“文以载道”,而当人所共仰的道不知所终时,小说家凭何得以在与媚俗浪潮的搏斗中不被吞噬?如果把长篇小说放置于这样一个世界范围来看,可能长篇小说就不尽如我们所想,但若只依靠中国传统的长篇小说经验,就解释不了相当一部分的中国长篇小说,何平(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评论家)因此发出了疑问:当下中国文学界以长篇小说来作为小说家的评价标准,这究竟是一个中国的标准,还是一个世界的标准?是不是每个小说家都有写作长篇小说的能力?我们是不是更倾向于巨大的史诗性的长篇小说?城市的经验能不能用我们写乡土式的长篇小说表达?

三、“现艺”与“先进”

对当下长篇小说创作的评估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对当代中国文学现状的讨论。能剧宗师世阿弥在《风姿花传》中说,“作为‘能’演员,虽然掌握十体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不可忘记‘年年岁岁之花’……幼年时期的童姿,初学时期的技艺,盛年时期的作派,老年时期的姿态等,将这些在各时期自然掌握之技艺,都保存在自己的现艺之中”。中国长篇小说的现状正是如此,“70后”作家经过相当一段准备、酝酿之后已经开始向曾经主要由“50后”、“60后”构成的长篇队伍进军,他们在承袭前代写作经验的基础上昭示某种像“50后”长篇创作那样的景象的到来。在这个意义上,长篇小说写作者使用的小说技艺就不应只是单纯的当下技艺,也不应只是试着恢复过往的某些技艺,而必然是复合了过往小说诸种技艺在内的“现艺”。

黄德海(《上海文化》编辑、中国现代文学馆客座研究员)从长篇小说的来源及其美学嬗变分析当前创作的“假死”状态,强调技艺和创造性仍是实现长篇小说在困局中突围的两大关键点,并呼唤某种新文体边缘的到来。他认为,当写作者的才华、品味,乃至于性情、感受力和判断力,通过陌生而精微的写作形式表达出来的时候,新文体即将出现,新的文学世界也将徐徐展开,那些看起来庞杂的中国经验,也才可能形成一个足供思考的整体。甚而言之,新文体是否仍被称为小说,已不再重要。写作者为自己的体悟寻找独特的表达形式,本就是先进性写作的要义,也是一个人确认自己天赋的独特标志。

舒晋瑜(《中华读书报》副刊主编、评论家)以张炜、苏童、莫言、刘心武等作家为例,提出小说创作中的一种不可及的苦恼,阐释了想象力与创新性在长篇小说创作中应有的力量,可以说,想象比现实社会更真实,更接近社会生活的本质,而最好的现实主义是带有个人创新性的现实主义,艺术也因此才能更接近艺术本质。

与会的鲁二十八深造班学员从自己的创作实践出发,也表达了对长篇小说写作的困惑,对小说的方式、艺术的方式、美的方式的把握,以及对巨大的现实和巨大的思考的激活,对新的探索的抵达,都是他们正在面对并力图寻找超越的重大课题。李浩(鲁二十八学员,作家)从世界文学谱系谈及细节、切入点和想象的技巧,以莫言、余华等中国作家的作品表明对思想性的重视,唯有宏大的、贯穿的思想和关照才能在作品中注入细节和自我的发现。邹弋舟(鲁二十八学员,作家)坦言,我们的文学实践上没有生出能够和19世纪这样的作品相抗衡的那种美的东西,这可能正是这种参照系的必要所在,通过这种参照,我们在寻找中国经验的表达时能够找到很多方法,这不光是技术问题。

四、结语

会议总结了近年我国长篇小说创作所取得的成绩,同时对作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和期望。与会专家围绕网络媒体与阅读市场对长篇小说创作的影响、长篇小说创作既有的问题与面临的困境、长篇小说反映当下现实生活的方法与出路等问题,展开严肃认真的讨论。长篇小说作为现代性的产物, 凭借宏大的文本形态呈现宏大的题材内容, 历史与现实经由这种文体被赋予存在的形式和内在的意义。中国新时期以来的长篇小说创作,因宏大历史背景的缩减而不得不走向个人经验, 作家们一方面承受这种变化在事实上造成的格局气象上的局促与叙事上的重复,另一方面依然坚持不懈地探索复杂深邃思想内涵的表达方式。而只有激活艺术创新活力,当代长篇小说才能在缝隙中开启更具质感的可能性。

赵 依 鲁迅文学院

注释:

①[意]卡尔维诺著 杨德友译:《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7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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