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方方笔下第三代知识分子

2016-11-26 05:16神兴彬
长江丛刊 2016年21期
关键词:方方知识分子情感

神兴彬

论方方笔下第三代知识分子

神兴彬

方方对知识分子拥有独特的情感,在她笔下塑造了三个时代不同状态的知识分子群像,祖父的凛然正气,父辈的委顿压抑,当代的失落迷惘。本文选取当下社会转型期的第三代知识分子,重点论述他们在物欲侵染下的精神行为状态,以此来发现方方潜隐于文本中的对知识分子的人文关怀。

方方 知识分子 人文操守

知识分子家族的出身,造就了方方对知识分子独特的情感,独具的慧眼。在其总的创作中知识分子题材的作品不仅数量具多,而且也是其主要情感的聚焦地,怜悯是贯穿其知识分子题材类作品总的情感基调。以往对方方知识分子的研究只是从宏观层面上简要分析三代知识分子的各自状貌,没有指出作者的情感所在,更没有择取其中一代知识分子的精神状态为主体的研究,本文主要以社会市场化下的第三代知识分子形象为主,重点论述他们的精神状态以及潜隐的作者情感。

目前的研究状况是把方方笔下的知识分子划分为三个代际,第一代是处于家国危难之际的祖父;第二代是共和国初年至80年代之前孕于特殊政治环境中的父辈;第三代是当下社会市场化物质化影响下的一代。前两代知识分子的原型大都是其祖父、父亲一代前人,方方对其倾注的是敬仰和同情的情感。《祖父在父亲心中》祖父的铮铮铁骨、凛然正义,父亲的命运多舛、委曲求全,《乌泥湖年谱》中是一群激情消退、苟活偷安的青年娇子。他们正气凛然,却生不逢时,政治迫害的接踵而至,使原有的志气方刚,变得意志消沉,隐忍偷生。这两代知识分子虽与时代相龃龉,但他们内心依然秉持着人文的操守。外在大格局的难以改变,他们只能蜷缩在一块望洋兴叹,既不求闻达也不甘愿自弃的委顿一生。他们呼唤的是“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如果时代给予他们以宽松的环境,他们定能以自身的才学崭露头角,回馈社会。

人的思想价值观会因时而变,进入思想和物欲蓬勃发展的八十年代,传统知识分子一脉相传的优秀基因由此断代,为此在方方笔下出现了迥异于前人的第三代知识分子形象,他们有的淤泥而染,随波逐流,有的气节坚守,疲于奔命。无论他们以怎样的状态显现,方方始终对他们寄予怜悯的情感。当外在社会以经济的富有物质的占有为衡量成功标准的时候,以往那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超然境界已显得不合社会时宜,他们已远离社会结构的中心,属于边缘人物。在社会人眼里他们显得迂阔呆滞,迥与常人,虽是知识上的精英,却是生活中的愚人。当代文人陈思和也感应到当下社会的变化,他认为目前社会对文人的态度“表现为不断贬低、嘲笑知识分子的精英传统和对社会的责任感,提倡知识分子应该‘集体自焚,认同市场,随波逐流,全面抹平’”。[1]方方笔下的第三代知识分子就是处于这种境遇之中。习惯了备受推崇的生存状态,一时被抛入现实荒漠之中,他们四处碰壁、萎靡不振。

《状态》中可谓是展现这种类型知识分子的聚集地,作者选取名字“状态”二字也别有深意,正是陈东东、肖思阳、包志明、魏惊天这四人在当下社会中真实状态的写照。他们四人均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毕业后的他们有的甘愿平庸,不求上进;有的终南捷径,仕途得意。

陈东东和肖思阳二人均是省直机关的公务员,毕业后原本抱有一腔的热血,大展宏图般的想要开启自己的人生,可是进入单位后面对晋升道路的狭窄,感到仕途的无望,不久二人就萎靡现状,不思进取。与肖思阳、陈东东的优哉混世相比,方方塑造包志明、魏惊天这种放弃原则、不择手段的“识时务”形象,很是符合当下社会“成功”的庸俗标准,更与新写实小说以写实为主的原则相妥帖。肖思阳、陈东东、包志明、魏惊天这四人代表了当下社会人的常态,他们操守已失,俗气过重,显然已不符合方方心中的知识分子形象。他把此四人放置在前文进行叙述,这应是作者的一种叙事策略,目的是为了烘托出文后鲁村的出场。

评论者大都把《树树皆秋色》当成一部爱情小说来进行解读,主要围绕华蓉和老五的爱情来进行褒贬。文中人物也如同《状态》一样,是一群现代知识分子的集合体。华蓉、梅芜、王志强均是大学教授,学术精英。二人在工作上成绩斐然,受人尊崇。实际生活观念却是与社会的污浊一块混流。梅芜原本具有一个乡土气息的名字梅秀莲,曾是一个用扁担挑着行李,用大花裤衩装钱的凡俗女子,最后改名梅芜,并过起了自认为高雅有格调的生活,一身名牌,始终跟随社会时尚,并教导学生如何进行高雅的生活。但骨子里依然俗不可耐,思想观念亦被社会物欲人间庸俗所催化。梅芜的丈夫王志强是其原来的校友,身为系主任的身份,应是学术和道德的楷模。但令人讽刺的是,真实生活中的王志强却也是一个与学术道德相违背,与社会庸俗相胶着的粗鄙之人。他的一番教导华蓉的世俗论断“六十岁的男人找四十岁的女人,五十岁的男人找三十岁的女人,四十岁的男人找二十岁的女人”,让华蓉感到恶心至极,“顿觉满嘴都被苍蝇塞住,一时说不出话来。”文中老五应该是具备硕士学历的青年才俊,但一直没有现身。笔者认为老五的形象是可以用空虚和功利来概括。他以虚假的姓名和错误的住址,抱着打发寂寞的心情和华蓉一步步交往,又揣着考博的功利心计时段时续的和华蓉联系,但他始终以躲藏的姿态,并未现身。梅芜、王志强、老五和《状态》中的肖思阳、陈东东之流,以及《万箭穿心》中的马学武,他们与作者年龄相当,境遇相似,本应是知识和道德楷模,却随着社会的转型而转变,坠入世俗,随波逐流。最具可塑性的是他们,最先击垮的也是他们,方方只是以潜隐式情感,进行着违心的叙述。

上述知识分子是当下社会市场化的常态形象,但非作者所期待的形象。知识分子家族的出身,祖父辈一直葆有的人文操守,方方不希望就此断代,你会发现她总是在作品中塑造了一个个与之对立,具有正统知识分子的形象。《状态》中的鲁村是“人间最后一个理想主义者”,“是个从头到脚都充满浪漫情调的人”,傲骨挺立,宁折不弯,而却在世俗的社会中步履维艰,步步碰壁,他因看不惯世界的残酷最终毅然赴死。他在遗嘱里“陈述他对机关种种事情的看法,几乎所有在任领导都成为他攻击的目标。他将机关里所有的人全都统一称为‘蛆’”。[2]他的死亡不仅意味着个人生命的消失,更能说明这种传统的文化性格是与世俗社会相克的。方方曾说“理想在内心是完满的,但又不能向现实妥协”,“至于鲁村,我觉得这样的人太清醒了就活不下去,他只能死。”死也是一种永生,方方让鲁村生命终结,是想让知识分子的理想不完灭。《树树皆秋色》中华蓉年近四十,品学才貌高于众人,已属功成名就之列,却仍然单身一人,孤芳自赏,不愿沾染世俗习气。每天寄情于山水,过着“以山作丈夫、以水作情人”的文人浪漫生活。《定数》中的大学教师肖济东也是不甘教师评定中的黑暗,辞去工作去当出租车司机,在经历社会屡屡碰壁后,自我觉醒,回归到校园,并取得了自己学术人生的新高度。

《行云流水》中的副教授高人云一直是活在迷惘与失落的现实生活中。“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境界可谓是其思想价值的追求,在他思想中他认为唯有读书治学才是人生活着的唯一意义,他因此杜绝一切与世俗沾染的习气,甚至于在批改罗林试卷时,为照顾其及格的“人情加分”,他都感到惴惴不安。他一心恪守师德,敬业奉献,却屡遭碰壁,被儿女和学生嗤笑迂阔。直到他最后的逝去,他也没有明白自己“和这个时代生活的哪个齿轮错了位”《白梦》中的家伙、《白雾》中的豆儿、《白驹》中的麦子、夏春冬秋均是以戏谑的姿态对待生活、对待贝贝和小男的死亡。方方在《访谈录》中曾评价他们虽“表面上玩世不恭,但内心中却充满着痛苦。”只是现实的不得以,导致他们对生活的麻木参与,但他们的“内心还是清醒的,只是所想和所做的被分离开来了。”

可以看出方方笔下的这第三代知识分子有的被社会物欲冲击,随波逐流,有的依然操守,桀骜不驯。但方方始终没有表露自己的褒贬情感,她是怜悯知识分子的,他知道“现在中国相当多的知识分子追求着一种外圆内方。他们没法改变社会,只能与社会谋合在一起,但他的内心总保持一方净土。”与第一代、第二代境遇相比,这第三代知识分子没有民族的压迫,政治的漩涡,他们遭遇的却是市场物化的冲击,身份的愈发边缘化。“今天知识分子面对社会转型,要探讨自身的处境、价值取向以及他们的精神劳动与社会发展的关系,只能以过去(21世纪以来)所走过的道路为参照系”,当他们发现过去的参照系走不通时,他们有的随波逐流,有的依然操守,直到逝去。

[1]陈思和.我往何处去——新文化传统与当代知识分子的文化认同[J].文艺理论研究,1996(3).

[2]方方.琴断口[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作者单位:安庆师范大学文学院)

神兴彬(1990-),男,汉族,山东枣庄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方向:当代作家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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