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从嬉皮异想国到当代艺术中心

2016-11-26 11:14朱晓艺
今日民族 2016年10期
关键词:文青大理文艺

◇ 文 / 朱晓艺

大理:从嬉皮异想国到当代艺术中心

◇ 文 / 朱晓艺

大理的“洋人街” 龙成鹏 摄

遍布大理古城的西式咖啡馆

大理古城上空全景

1984年,国务院把大理列入对外开放城市。开放后的大理,吸引了零星的外国背包客和自助旅行者。那时候的大理,只有唯一一家涉外接待宾馆——大理第二招待所。1986年,大理古城人民路上开起了第一家咖啡馆——“友谊咖啡馆”。他的创办人尼玛说:“从那时起,嬉皮文化开始在大理慢慢兴起。”嬉皮文化源于西方,主观上反叛西方社会的传统文化和价值观,客观上却促成了20世纪60-70年代大规模的西方文化与东方文化的交流。

嬉皮士为什么选择大理

嬉皮士们曾经到达紧邻中国云南的老挝北部,与西藏相邻的尼泊尔更是嬉皮士聚集的重镇。然而因为十年“文革”期间中国紧关大门,嬉皮士们恰恰没有机会进入中国——这个他们一直向往的文明古国。直到20世纪80年代,中国的大门开始向世界打开,最早进入中国的西方嬉皮士来到了云南大理。

嬉皮士之所以选择云南大理,必然因素远远大于偶然因素。如果将大理置于嬉皮文化的世界地图之中,不难发现,这里距离嬉皮士们熟悉的“嬉皮之路”并不遥远。从地理位置看,这里有着嬉皮士们喜爱的自然环境:温暖的四季,明亮的阳光,清新的空气,植被茂密的高山,无边的高原湖泊;无论是北上前往香格里拉、德钦一带的藏区,还是南下到达更接近东南亚文化的西双版纳,大理都是一个极佳的中转站;从文化背景看,大理本地少数民族文化呈现出丰富而独特的文化形态,同时,由于历史原因,本土宗教、佛教、道教、伊斯兰教和基督教都在同一空间里和平共处,这与以中原为代表的北方文化有着巨大的差异,远离了政治中心北京和沿海地区的商业中心,这里的文化氛围与嬉皮士们反主流文化、推崇亚文化的理念不谋而合;更重要的是,大理对多元文化有着极强的包容性,相对于文化价值观传承有序、体系封闭的主流汉民族文化地区的老百姓,这里的百姓显然更能理解和接受非常规的嬉皮文化。

80年代抵达大理的嬉皮士,首先为自己建立了一个舒适的生活环境,咖啡馆、面包店、西餐馆、酒吧、青年旅社……相继在大理古城出现,古城中心的护国路开始被称作洋人街,嬉皮士们向白族人学习扎染,和本地姑娘谈恋爱,在洱海里捕鱼,登上苍山寻找野生大麻,在酒吧里喝着自酿的梅子酒……所有生活都是那么美好,只是他们没有料到,接下来的30年时间里,大理的发展令人措手不及。

90年代中后期以来,大理的旅游基础设施初步完善,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游客前往,这个曾经安静的边疆内陆小镇,陆陆续续聚集了文艺青年、艺术家、诗人、作家、地产商等各类人士。到了2008年以后,大理聚集的人群开始以井喷速度发展,人们的活动范围从不足三平方公里的古城蔓延到越来越远的下关、才村、双廊、喜洲、沙溪,而各种高档设施诸如独立书店、有机农场、艺术中心、禅修中心、私人会所、五星酒店、高级别墅也越来越多,物价房价随后飞速上涨,大理追随着丽江,成为了又一个高度商业化的旅游城市。近年来,不少慕名而来的西方嬉皮士发现他们在这里不但感受不到乌有之乡的宁静,甚至根本无法负担自己的日常开销。

嬉皮士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西方社会反抗传统习俗和政治的某类人群的统称。著名的苹果创始人乔布斯年轻时也曾做过嬉皮士

嬉皮士文化在今天的一些音乐节上貌似还有传承,图为1969年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现场。嬉皮士文化跟音乐、旅行以及第三世界国家的“发现”分不开

文艺青年与嬉皮文化

“文艺青年”把自己的摄影作品印刷出来在街头卖。因为摆地摊,一群闲人成为朋友,他们在街上天南海北,把人民路的街道当成了客厅。对友谊的期待,是许多人“大理梦”的一部分 龙成鹏 摄

摆地摊的“大理漂”,这个人群的出现与中国社会变迁和城市化进程密切相关,标志着中国朝着越来越多元化的方向发展 龙成鹏 摄

二战以后直到70年代末,是整个世界文化体系从坍塌到重新建立的重要历史时期,而嬉皮文化更像一剂强有力的文化催化剂,改变了西方年轻人的世界观和人生历程。但在80年代以前,这一切巨变都与封闭的中国无关。80年代中国开放以后,中国的年轻人以一种饥渴的心态接触了摇滚乐,知道了Beatles、Bob Marley、Jimmy Hendrix和Woodstock,只是嬉皮文化还没来得及在中国发芽,整个中国社会就卷入了90年代的商业潮流中,一代年轻人的激情未曾释放便已埋没。

90年代中后期,中国人开始进入小康阶段,社会财富的分化导致社会阶层的分化,不同文化身份的社会人群也逐渐分化成型。物质生活逐步得到提升的中国人开始寻求自我,寻求精神归宿,从而催生了一个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嬉皮群体——文艺青年。新一代年轻人期望通过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确认自己的文青身份;而年轻时梦想失落的高龄文艺青年大多已成为富裕的中产,他们怀揣年轻时未能实现的梦想,试图为自己的激流勇退,归隐田园寻找栖身之处;还有迅速成长起来的低龄文艺青年,他们属于另一个更加无公害的群体——小清新爱好者,所有这些人群都将目光投向了嬉皮文化的乐土——大理。

文艺青年是嬉皮文化在中国社会转型阶段传入后出现的特定产物,他们不同于原初意义上的嬉皮士。

他们没有强烈的政治诉求和反社会情绪,虽渴望自由,但不会像嬉皮士那样彻底与主流社会决裂,他们更多通过小众文艺作品和短暂的旅行来满足自己对自由的渴望;他们是有节制的享乐主义者,强调精神享受的重要性,但也追求西方发达国家中产阶级精致的物质生活;他们大多受过良好教育,热心于公益事业,但仅仅止步于通过参与公益事业实现自我精神救赎。他们大多来自压力大节奏快环境污染严重的大城市,大理世外桃源一般的自然环境和开放包容的文化气氛,以及更加日常化的西方生活氛围,都让他们趋之若鹜。

大理吸引文艺青年的最主要原因,无疑是自由开放的西方式的嬉皮文化。从80年代早期嬉皮士初入大理,直至以后的30年间,大理作为一个中国不发达省份的偏僻小镇,经历了巨大的繁荣和过度膨胀。虽然从根本上说,这是同期中国经济发展的缩影,但不得不承认嬉皮士们对大理的西化改造在其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他们将嬉皮文化引入中国,并且对大理进行了拓荒式的基础建设,这里的西式咖啡馆面包店餐馆酒吧,口味地道而相对大城市却价格低廉,这里的“国际化”与大城市相比,多了一份本土而日常的自信。事实上,如果没有这些西化的配套设施,中国大城市的文艺青年和成功人士绝对不会仅仅因为白族文化或者宜人的风景来到大理。有趣的是,西方嬉皮士们目光从一开始就指向东方,他们眼中的异国情调,是大理传统的本土文化,而中国的嬉皮士——文艺青年们,吸引他们来到大理的最初原因,则是代表着现代文明的西方文化——这也许正是中国人眼中的异国情调。

中国文艺青年虽然深受嬉皮文化影响,但中国的社会环境并不允许他们实现自己的嬉皮梦,其中缺乏经济保障和安全感成为他们实现嬉皮梦的主要阻力。

西方嬉皮士大多来自于高福利西方发达国家,失业年轻人可以依靠领取救济金维持生活,而以英语为母语的他们几乎可以依靠教英语在任何地方找到工作,即使糟糕到没有任何积蓄加上大病一场,他们仍可以返回祖国获得免费治疗,而这一切生活中的实际问题都困扰着中国文青。如果不存钱,如果中断工作,如果因病致贫,文青们在中国很难继续维持体面的生活,因此,将梦想付诸商业行为,成为了大多文青的选择。早期的文青往往依靠开客栈、餐馆,赚取生活费维持简单的生活,他们经营理念多从个人兴趣出发,不以赚钱为唯一目的,带有嬉皮文化的理想色彩,直到2010年以前,大理还拥有不少这样的客栈和小餐馆,这也许是文青们在大理最后的黄金时代。

随着大理游客不断增多,越来越多的投资客认识到其中的巨大商机,他们进入大理,炒房炒地,抬高了大理的整体房价和物价,文青们要么被迫转型成为专职商人,要么离开大理;而更多只为短期利益的商家也纷纷进驻大理,他们迎合游客的趣味,在古城和洱海沿岸搭造质量低下,外形丑陋的建筑,沿街售卖千篇一律制作粗糙的旅游纪念品,而目睹大理数十年巨大变化的本地居民,再也无法平心静气地坐视挣钱机会的流逝,他们与外来居民就房租、地皮、生意竞争的纠葛不断……至此,大理的嬉皮文化气质荡然无存。

大理的当代艺术家群体

嬉皮文化在大理悄然退场,却为大理留下了另一个代表外来文化的重要群体——当代艺术家们。90年代中后期开始,来自大城市或海外的画家、建筑师、设计师、音乐家、电影导演、摄影师迁入大理,不少人当时已经是颇具声望的成功艺术家。他们不同于文艺青年,他们没有经济的困扰,聚集在此的初衷是为自己选择一个舒适的创作和居住环境。艺术家们早期多与圈内人交往活动,但随着艺术家人数的增多,与当地居民生活的进一步交融,他们开始逐步尝试将大理建设成另一个中国当代艺术中心。

他们在大理设置艺术区,开办培训本地人的农民画社,举办当代艺术展,进行乡村建筑实践,大理逐渐成为当代艺术家们的实验田。今天的大理,既有本地白族的传统民居与手工艺,也有商业大潮下充分满足游客恶趣味的客栈与旅游纪念品,还有成功艺术家们颇具乡土情怀的现代建筑设计和代表中国当代艺术最高水平的艺术展,这三类风格迥异的审美趣味聚于一地,构成了这个城市的一道奇观。

(责任编辑 刘瑜澍)

(本专题图片除署名外均来自网络)

韩湘宁,经历传奇的画家,台湾人,后移居美国,十多年前在叶永青等人的介绍下来到大理,并在洱海边创办了“而居美术馆” 黄志坚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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