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医治警察心理创伤

2016-12-05 07:35杰夫麦克吉尔李一南
现代世界警察 2016年1期
关键词:警员救助心理

文/(美)杰夫·麦克吉尔 李一南

快速医治警察心理创伤

文/(美)杰夫·麦克吉尔 李一南

2015年6月22日,国内某家门户网站登出一则新闻:6月20日,美国一家六口外出时遭遇车祸翻车,车内的父亲当场死亡,母亲和另外三个孩子被送往医院,只有小女孩并无大碍。赶到现场的一名警察抱起她,并给她开起玩笑,以分散小女孩的注意力。这是一则很“暖”的新闻,但在专业人士的眼中,这是一种科学处置办法:在发生紧急伤亡事件后,警察不仅要履行救援职责,还要在第一时间进行心理安抚,将伤亡事件造成的心理创伤减至最低。

创伤后应激损害

大约在公元前5世纪,古希腊诗人索福克勒斯写了一部悲剧诗《埃阿斯》。主人公“埃阿斯”是远征特洛伊的希腊联军中的勇士之一,他在战场中成长,深受士兵的爱戴。在今天,当你在街面巡逻时,他应该就是那些默默注视着你、让你感到背后有股温暖支持的人。当埃阿斯从战场回来,发现另一位希腊人奥德修斯接受了英雄阿喀琉斯遗留的武器,并被选为希腊军的第一勇士。他又气又恨,觉得国家背叛了他。

在愤怒的煎熬下,埃阿斯变得妄想起来,他疯狂地砍杀了一群绵羊,深信那些可怜的牲畜就是背叛他的人们。当他恢复理智后,深感羞耻与尴尬,最后,在悔恨难当的折磨中自杀身亡。

希腊人相信众神控制着人类的命运、影响人的心理,所以故事里埃阿斯的幻觉要归功于战争之神雅典娜。多少个世纪过去了,对这样的幻觉说法不一,但这揭示出,埃阿斯在和“创伤后应激损害”(PTSI)做斗争。它的表现有:做噩梦;不断闪回受刺激的场景在人群中容易兴奋;有意识地避开那些会让自己回忆起受伤情景的东西;保持忙碌不让自己静下来思考;失眠;听到嘈杂声就心惊肉跳;在公众场合习惯背靠墙坐;难以集中精力;感到世界很危险;易怒次数越来越多。

人类现在已拥有了雄厚的文化根基,我们掌握的知识仍在惊人地扩展着。我们已经知道,如果不施以早期治疗,造成人体外伤的事件能够产生“创后压力”,继而给肌体带来新的伤害。问题在于,对这一现实威胁,漠视者不乏,视之为耻者更众,不仅“治疗心理伤害”背负着恶名,而且不到事态恶化到难以收拾的程度,我们常常不会去寻找处置的办法。

现场心理介入

设想一下接下来的景象:警察倒下,腿部中弹,动脉大出血。受伤警员的搭档用止血带包扎伤口,以免在急救车赶到之前同事因大出血而死亡。接着专业救援人员赶到,固定受伤警察的肢体,打上点滴输液,增大血压,然后送医院急救。随后,一个外伤科的医生给警察做手术,取出子弹、缝合伤口,送到监护室慢慢康复。

在现在的技术条件下,一个肢体严重受伤的警察,其伤情导致的后果会因为医疗救助团队的早期干预而得到极大改善,这得益于救治人员不断提高的技术水平及康复阶段中每个环节中科学的对症下药。这些治疗的每个节点都基于全国医学实验报告的分析,医生再合理做出标准的应对措施,对任何人来说这已经不是难题。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在处理精神类创伤时,一般都不使用与医治肢体创伤相同的应对流程。其实,在现场伤情处置阶段就要立即开展心理干预,随后跟进心理关怀,以确保情绪稳定,同时研究采取合适的帮助方案。有可能还要让受伤警员的思维回到当时的场景中,通过合适的纾解来管控心理创伤带来的长期影响。这些关键的最初干预措施一般都落在了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警队身上,或是第一个抵达现场、接手指挥、发现一个警察有救助需要的警务处长头上。

“要对外伤人员提供关怀以减少心理创伤”——对这一理念,在全美范围内,绝大多数执法部门的人员都缺乏正确理解。实际上,大家更关注的是做到“快速反应”,目的是尽量减少机会避免“小伤拖大”。在这里,笔者所谈的所谓“现场心理介入”,指的是在一个设计的“野外医治枪伤”的场景中,心理救助应与最初的现场救治同步展开的模式。

1.“一对一”的介入。这个过程相当短暂,主要是让该受伤警员确信自己的身体与心理反应属于正常,还要让他(她)感到自己不是孤身作战。最初的心理干预虽然仅是初步措施,但是如果处理得当,将对后续的心理介入创造一个良好的基础。

2.高级支援帮助团队跟进。对经历着伤痛与心理困扰的警察来说,由高级支助团队操作的“严重案事件心理压力询问汇报”,是目前最快、最有效的心理施救方式。通过撰写《严重案事件涉案人员心理压力询问报告》,高级支助团队会帮助受伤警员了解其身体和心理方面即将发生什么现象,如何缓解受伤带来的影响,以及如果这些负面影响还没有减退,那么在接下来的一周内自己该怎么做。

3.终极心理救助。由一位心理学医生或者精神病医生提供专业的建议。这是一个长期的救助过程,许多人都不需要这一阶段,特别是那些顺利完成了早期介入的案例。

时间既是抢救生命的关键,也是给警察减压的决定性因素

高级支助团队

警察怎么给自己减压?长期以来,他们在摸索中总结了一种诸如“唱诗班”的模式——一支小队的成员之间交流、共享自己的亲身经历。例如,轮班结束之后,大家坐在一起,轻松地谈论自己的故事,其中既有失败的悲情,也有凯旋的荣光。在亲如兄弟、不加避讳的谈论之中,把自己心里的压力、不快、尴尬等悄悄地消融。尽管因为酒精的加入,让谈论有时候显得不那么理智,但这起码提供了一个安全的环境,允许警官能无所顾忌地谈论他们的感受。此外,这些人中还有一些高阶警官,他们知晓人性中邪恶的一面。

现在,时代已经变了。许多执法机构里“唱诗班”式的聚会谈论已荡然无存。可是警察的心理压力却是与日俱增。我们必须发现、使用一些新的方法来给警察减压,减少警察职业带给他们的心理疲劳。我们要转变观念,不要再把针对心理损害的早期干预作为一种“耻辱”来回避,而是在时不我待的情况下大力推动——成立对严重案事件的心理解压小组,这是在严重案事件发生后,给执法部门提供快速心理救助的最好方式。

无数的研究已经证明,不愿意寻求心理帮助的警察,却愿意和受过培训的高级支援团队合作,汇报、讨论一些问题。即便没有这些研究,你也可以看到,在任何一个机构里,警察和其他警察讨论,都是基于一个规律:他们只和圈内人交流,不会和行业之外的人沟通。担负快速反应职能的部门很多,他们大多是内部联系紧密的“小社会”,执法部门尤甚。对外界来说,警察是一个排外的群体,他们只愿意很少一部分外界人士进入这个圈子,放他们进入这条细细蓝线背后的世界,一窥处于暗处的警察生活。在很多案件里,即便是警察的家人,也不知他们家的警察每天面对的邪恶有多大程度。因为种种原因,警察对外界封闭了自己,致使社会上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理解警察的工作。

心理解压小组的人员主要由已受训的高级支助者组成。在开始工作之前,每个成员首先必须了解受伤警察的背景,然后通过设置好的程序,允许伤者讲出自己的故事,然后再将他们的故事与其他人的故事联系起来,去帮助一个或者是一群人。高级支助者将每个人的《询问报告》组织起来,形成议题供大家讨论,鼓励他们畅所欲言。通过讨论和引导,伤者的心理会回到当初受伤时的状态,说出严重案事件发生时自己的心态、身体的状态、受伤的经过、心理的反应等。在这一过程中,高级支助者会持续观察和记录,对每个人的观点进行分析、建立联系,填补当事人记忆的沟壑,从而起到帮助每个人的目的。

时间既是抢救生命的关键因素,也是给警察减压的决定性因素。乐观地说,严重案事件的心理解压小组给警察施以最佳效果的时间段是案事件发生后的24到72小时之间。高级支援团队会帮助受伤警员了解在其身体和心理方面即将发生什么现象,如何缓解受伤带来的影响,以及如果这些负面影响还没有减退,那么在接下来的数周内自己该怎么做。

通过干预,让警察们能够重新控制自己的情感,控制住不断闪回在脑际的画面,避免这些问题影响到他们的生活,他们也在汇报中被迫承认,实际上自己并没有掌控全部。此外,这样的报告也能被用来教育受伤警察的家人。警察的家属对家人在执行任务中受伤康复过程中,情感也会有一些正常的反应,这样的报告对他们的心理也起着同样的减压、舒缓作用。

安慰殉职警察亲属

“兄弟关怀”模式

毫无疑问,高级支助团队由高级警官构成,只有这样,才可能让受伤的警察感到“兄弟间”的情谊,明白自己“不是一个人战斗”,施救者才会得到他们的配合。组建这支队伍的第一步,就是找到合适的高级警官。高级支援小组的成员代表的是一种高级别的信用值,这不是一般由医生主导的心理学干预就能够获得的,这是因为高级支援人员代表着该职业领域里厚重的街面执勤履历、处置重大伤亡案事件的丰富经验和坚强过硬的心理素质。他们代表着一种本部门、本领域才具有的“信誉”。所以,最大的障碍就是挑人,给高级支助小组选对合适的成员才是最难的。

能进入高级支助团队的候选人必须具有以下条件:街面执勤经验丰富,受其他高级警员尊敬。还有,对那些经历过严重案事件、自身在心理方面恢复较好的警员,也是理想的候选人,因为他们经受住了真实世界的考验,他们的经验与所受培训完全匹配。

警方的人员确定后,接下来就要确定一名心理学专业方面的支助人员,这不仅是为了培训这些来自警方的高级支助员,也是为了给支助小组提供更进一步的帮助,例如如果严重案事件的级别、摧毁程度超过了本地高级支助员的能力上限,就要由心理学、精神病学方面的医生出马了。如前所述,警察一般不接受“兄弟伙”之外的外部人士的参与。可以说,做出一项最具考验、最关键的决定莫过于让心理学、精神病专业人士介入了。笔者认为,其实这个角色最适合一名主动选择从警之路的人,他的内心要足够强大,必须具备丰富的工作经验,也接受过必要的训练。

最后一步,轮到行政长官制定政策。警察局的领导需要支持这类康复计划,制定清晰的政策,设计严重案事件支助小组的工作范围,并对参与支助工作的警员们制定相应的保密守则。

建立警方的支助团队

迄今为止,医学界已经改了若干次称呼,“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也好,“创伤后应激损害”(PTSI)也罢,这种心理创伤的现象对我们来说已不陌生。关于肢体损伤与精神创伤的症状已经在警察、士兵、市民以及第一时间抵达现场的人员身上广泛存在,相关文件证明已堆积如山。

执法部门内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损害”和自杀,早就不是新鲜事儿了。因“创伤”导致失去一名警察——无论是肉体方面的原因,还是精神方面的原因,无论对该警员所在的警局,还是他们的同事、家庭来说,其后果都是毁灭性的。俄克拉荷马州的塔尔萨市警察局已开发了一个在职培训计划,专门处理出警中应对“创伤后应激障碍/损害”与“创伤性脑损伤”的情况,目前该计划即将纳入警察局年度在职培训方案。该计划最初是针对退伍军人自杀率攀高的问题,目前该计划对警察自身也带来了好处,不仅普及了知识,还提高了同侪对创伤后应激损害的警惕。

高级警官从压力中积攒起来的经验是不可能自动被新警员继承和取代的。对各级警察局来说,只需要很小一笔投资,高级警官组成的心理减压支助团队就能开展培训,但是它的作用绝不是小得可怜,即便它只阻止了一名警察过早地摘下他的警徽。对读者来说,笔者的建议是,在“创伤后应激障碍/损害”找到你之前,最好还是在本警局内找找相关的预案,有没有预案,存放在哪里。还有,你是否接受了相关高阶培训成为高级支助团队的一员,或者拥有进入严重事件心理处置团队的资格呢?就像使用止血带一样,如果你在用之前还不知道怎么用,到了真正派上用场的时候,你再赶着去学,那就太晚了。

【后记】

“创伤后应激损伤”(PTSI),是近年来欧美心理学界对“创伤性应激障碍”(PTSD)研究后形成的新认识,其主要观点是,目睹别人或自身肢体受伤,能形成心理的和肢体的创伤,世界上10%的女性和5%的男性在一生中会罹患某种程度的PTSI。从职业性质来说,毫无疑问,警察是PTSI的最大患者群之一。美国警方年均殉职警察人数在140人上下,是中国警察年殉职人数的1/3。殉职对警察群体的心理冲击极大。面对美国警方空虚的心理救助机制,警方的有识之士与医学界一直在检视和呼吁建立和完善“警察伤亡心理救助机制”,并在警察伤亡案事件发生后立即启动,将涉案(事)件警察、家属的心理创伤降至最低。

1999年,中国前卫体协对北京、辽宁两地15887名公安民警进行了一次体检调查,结果显示:民警患病率高达86%,45岁以下年龄段民警群体身体状况呈逐年大幅下降趋势。造成此种状况的原因包括:大多数公安民警在工作上自我要求高、精神压力大,经常面对各种暴力行为,不断地面临死亡的威胁,从而使从事警察工作的人长期处于营养结构失衡及紧张、疲劳等亚健康状态,产生机体功能紊乱等病理现象。

2005年,公安部要求全国各省公安机关要对在职民警进行一次心理健康普查,以地市级公安机关为单位,建立民警心理健康档案。当年新警察录用和公安院校招生将增加心理素质测试,有心理疾病和心理障碍的人员原则上不得录用。

2006年,华夏心理网对北京某公安分局民警做了一次详细的心理调查。调查显示,该区警察中存在心理障碍的比例为51%,其中轻度心理障碍的占32%左右,中度心理障碍的占16%左右,严重心理障碍的占2%多。

2007年,《警察心理学》作者、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心理教研室主任张振声在接受采访中称,“在全国180万民警中,有80%的民警心理压力过大,如果任其发展下去,轻则一些警察对从事警务工作产生悲观想法,重则导致警员心理产生障碍。从进入公安机关第一天起到退休的最后一天止,警察都面临着心理应激问题。”有关调查显示:遇到烦恼需要调节时,61%的民警目前只能靠自己开导自己,而超过五分之一的人则闷在心里。

据2009年的统计,警察群体中有10.56%的个体存在不同程度不同类型的心理障碍的,有2.11%的警察达到严重心理障碍程度,影响了警察能力的发挥,降低了公安队伍的素质和战斗力。云南省人大代表、民进昆明市委副主委谢家放表示,警务工作的突发性、危险性、应急性等特点,使得警察承受着比普通职业从业人员更多的心理压力,引起警察自身的生理心理应激反应,继而产生各种各样的心理障碍:强迫症、敌对性、偏执、抑郁、焦虑、精神病性、人际关系敏感等;在行为上表现为:酗酒,自杀,离婚率高,与家庭成员关系紧张,或过于保护家庭成员等;在工作中表现为:效率下降,错误增加,易出事故,退缩,缺少责任心和评价问题出现错误等。

2011年至2014年,全国因公牺牲公安民警就有2129人,平均一年牺牲425人,与犯罪分子斗争中的殉职人数大幅上升。

而仅2015年5月下旬的20天里,就有11名民警在抓捕、抢险、执勤中,以及被犯罪分子报复而牺牲。河北肃宁“6·8”枪击案中,县公安局政委薛永清、辅警袁帅在抓捕中牺牲。因第一时间心理救助的缺失,致薛永清的妻子刘文娟无法承受失去亲人之痛而自杀。密集的伤亡,让整个警察群体为之震惊和哀恸,而在这些战友受伤、离去之后,尤其是“6·8”案件发生后,公安机关对他们的家属、战友的心理救助存在的机制空当、所造成更加惨痛的后果,更加突出地暴露在我们面前。

从当前治安形势与经济形势来看,犯罪高发期在短时间内不会结束。在严峻的刑事犯罪形势面前,中国警方急需在自身内部建立心理救助机制,呼唤成立由经验丰富的警察组成的高级心理支助团队,对自己的200多万警察和他们的家属给予各种类型的心理救助。须知,救助警察和他们的家属,也是在维护社会治安;及时对警察开展心理救助,及时在民警伤亡案事件后开展心理干预介入,就是爱护民警、从优待警的实在举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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