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之王”的“艺术人生”

文/陈颖

“监狱之王”的“艺术人生”

文/陈颖

2015年6月，英国奥尔顿塔主题公园发生的过山车碰撞事故中，一位名叫莉亚的17岁英国女孩儿不幸失去左腿。最近她收到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这是被称为“英国最危险囚犯”的查尔斯·萨尔瓦多从狱中寄来的“慰问卡”。萨尔瓦多在卡片上画了一只微笑的鳄鱼，旁边环绕着开满花朵的藤蔓。卡片右上角写着：“莉亚，希望你早日康复。”

给莉亚送来祝福的萨尔瓦多大半生都在狱中度过。40多年牢狱生涯中，他至少曾挟持11名人质，经常殴打狱友和狱警，蹲过120座不同监狱，被称为“英国监狱之王” 。但在狱警引导下，萨尔瓦多坚持绘画和诗歌创作，曾11次荣获全国大奖，还出版了包括自传在内的十多本书。2008年，他的经历被搬上银幕。2014年，他更改姓名，宣布从此远离暴力。这位“监狱之王”的“艺术人生”也成为英国监狱管理与改革的重点研究对象。

恶名远播的危险囚犯

萨尔瓦多原名迈克尔·彼得森，1952年出生在一个英国上流社会家庭。在家人眼里，“监狱之王”小时候是个温和友善的乖孩子，但在举家搬往埃尔斯米尔港后，他开始显露惹是生非的“天赋”。13岁时，他已经成为问题少年：逃学、打架、盗窃，受过少年法庭惩戒。离开学校后，他到一家商店打工，只干了两周就因殴打经理丢掉工作。此后，他不断犯事，多次出庭受审，并被判处罚款和缓刑。20岁那年，他结婚并有了儿子。但平静生活注定不是他的归宿。1974年，22岁的他抢劫邮局，虽只捞到26.18英镑，但这足以把他送进监狱。

然而走进监狱只是他犯罪生涯的起点。他殴打狱友，顶撞狱警，四处惹事，不断转狱，最初的七年刑期一再延长。他很快便名声在外，哪儿都知道他是极度危险的囚犯。他自称受不了别人的气味，威胁要干掉他讨厌的家伙，并好几次付诸实施，但最后都没得逞。他曾挖地道越狱，还尝试自杀，也均未成功。那些年，他唯独办到的是爬上屋顶进行抗议，以这种拆房揭瓦、破坏巨大的方式发泄不满。1982年首次屋顶抗议后不久，他再次登上屋顶进行抗议，一待就是三天，毁坏了价值超过25万英镑的财物，最终家人到场才把他劝下屋顶。他有好几年被关在精神病院里，但他受不了“病友”用脑袋砸墙，挥刀自残的疯狂举动，跟其他精神病人格格不入。医生也始终诊断不出他得了什么精神病，最后还是把他送回了监狱。他说：“我老爱打架，他们宣告我精神失常，现在我依然如故，他们又宣告我精神正常。还讲不讲道理？我看监狱这套规矩才真是疯了。”

萨尔瓦多的画作

任性胡闹的疯狂罪行

1987年底，萨尔瓦多一度恢复自由。刑满释放的他来到伦敦，参加非法格斗比赛赚钱，并改名查尔斯·布朗森，与当红动作片巨星同名。此时妻子早已和他离婚，为给新女友艾丽森一个惊喜，他抢劫珠宝店，送给女友一枚戒指，并卖掉其他赃物。1988年1月，重获自由的第69天，萨尔瓦多再次被捕。证人担心遭到报复，不敢出庭指证他。女友艾丽森推翻先前证词，成为关键证人，将他送回大牢。此后他几度出狱，但劣性难改，每次都迅速重返监狱。从1974年抢劫26英镑被捕至今，萨尔瓦多在狱外度过的时间只有四个月零九天。

尽管被称为“英国最危险囚犯”，但萨尔瓦多迄今从没杀死过人。他犯罪常常是一时兴起。1996年，在监狱食堂，一名囚犯撞了他后没有道歉。他大发雷霆，劫持三名囚犯，威胁要拧断他们的脖子，让狱方给他两支微型冲锋枪、5000发子弹，派飞机送他去利比亚。随后，他放了一名人质，又嚷嚷着要吃冰激凌。他用铁盘砸一名人质的头，但又感到内疚，叫这人也砸他算是扯平。最终，他同意无条件释放所有人质，并走回禁闭室。

1999年，一名监狱教工对萨尔瓦多的画作提出意见，把萨尔瓦多惹火了。他劫持了这名教工，疯狂破坏狱内设施，足足闹腾了44个小时才释放人质。这次事件后，他被判处终身监禁。

已届花甲之年的萨尔瓦多脾气依旧火爆。2014年5月，他最反感的阿森纳队在英格兰足总杯中夺冠，他听说后对狱警大打出手，再次被加刑两年。

独守囹圄的健身达人

萨尔瓦多近照

鉴于萨尔瓦多对他人安全构成严重威胁，他大多数时间都被单独关押。据估计，他的牢狱生涯中有36年时间都在孤独中度过。这对一般人来说是种残酷的折磨。萨尔瓦多却在狭窄的囚笼里坚持锻炼，发展出自己的健身训练模式，直到五六十岁身体依然强壮敏捷。他能徒手掰弯铁护栏，可以举起一张台球桌，能在60秒内做132个俯卧撑，一小时做1727个，还是世界监狱俯卧撑项目的纪录保持人。

萨尔瓦多在牢中独居无伴，不能进健身房，也不准跟人交往。通常他每天有一小时放风时间，可以离开小牢房，来到一个约六米宽、九米长的大铁笼。他充分利用这块场地，做俯卧撑、深蹲、仰卧起坐、兔子跳等，无论刮风下雨，每周六天例行锻炼从不中断。偶尔他被允许同狱友一起到院子里放风，他会在征得同意后，把他们背在背上跑步、深蹲，或是卧推他们。他称自己有时一天要做3000到6000个俯卧撑，对孤独寂寥的他来说，这也是一种消遣。

2002年，萨尔瓦多在家人和朋友支持下，出了一本独具风格的健身指南，书名是《孤独健身》。他在书中告诉人们，要想保持健康，变得强壮，不需要去健身房，也无需购买昂贵的健身器材、补品药物。即便在极其简陋的环境中，只要按他所分享的健身秘诀坚持练习，谁都可以像他那样力大如牛。

影片《布朗森》海报

《孤独健身》封面

身陷囚笼的艺术奇才

萨尔瓦多的《孤独健身》一书配有大量生动有趣的漫画，这些漫画全都出自他本人的手笔。除健身之外，他在艺术创作方面同样取得了不凡成就。他走上艺术之路离不开狱方的引导和支持。1994年，萨尔瓦多在劫持监狱长后转狱，并被关进专门关押极度危险犯人的“汉尼拔囚笼”。在此期间，狱警迈克·奥哈根给了他一些绘画材料，鼓励他从事艺术创作。于是他在囚笼里专心致志地画起了漫画，并开始创作诗歌。

萨尔瓦多起初不知道自己该画什么，他把监狱里的人和环境当作素材，早期画作主题多为拷打与疯狂，画风阴郁，充满血腥暴力。他说：“我谁都不怕，暴力令我更凶猛、更强壮。”他一度劫持了看好他的天赋、并一手培养他的监狱绘画教师。但渐渐地，他的画作中增添了幽默搞笑和积极上进的元素。长年囚禁的经历则使他的画作呈现出一种另类的特质，他的一件作品往往能拍卖400～1000英镑。

2014年8月，萨尔瓦多发布了一份手写的声明，声称过去的他已经死亡。他已不再是那个嗜血暴力的危险囚犯，也不再跟那些崇尚暴力的人同流合污。他宣称：“从此我将开始一段平和安宁的旅程。我的心非常宁静，我的全部心思都将专注于艺术创作。”他将名字改为现在所用的查尔斯·萨尔瓦多，以此表达他对西班牙超现实主义画家萨尔瓦多·达利的敬意，同时转变画风，开始创作风格更为平和、富于奇幻色彩的全新作品。

迄今为止，萨尔瓦多的诗歌和漫画11次荣获奖励囚犯创作艺术作品的凯斯特勒信托基金大奖。2010年，在一次有争议的展览中，他的漫画作品出现于伦敦地铁站。2014年他宣布改名后，萨尔瓦多艺术基金会成立，旨在推广他的艺术作品，资助那些和他境遇类似的人从事艺术创作。萨尔瓦多还将他的创作收益捐献给需要帮助的孩子。近期，他向一名四岁的患白血病儿童弗兰基·艾伦捐赠了两件艺术作品和一本自己写作并署名的书，并在帮助弗兰基的过程中了解到因过山车碰撞事故而截肢的少女莉亚的故事，于是给她寄去自己亲手绘制的“慰问卡”。

有学者认为，具有反社会暴力倾向和创作出优秀艺术作品之间不矛盾，很多艺术大师都有离经叛道的一面。美国佛罗里达州立大学艺术教育系一位教授在观看萨尔瓦多的画作后说：“这些画不像出自凶悍好斗的暴徒之手，也非情绪混乱的人所能画出。也许绘画的过程给了萨尔瓦多一种控制感，让他感觉到自己能够驾驭周围环境，凌驾于那些不断迫使他失控的事物之上。”

走上银幕的“监狱之王”

影片《布朗森》展现了“英国监狱之王”萨尔瓦多一生的故事。英国影星汤姆·哈迪在片中扮演萨尔瓦多，凭借该片获得英国独立电影奖最佳男主角奖，随后受邀出演《蝙蝠侠：黑暗骑士崛起》中的大反派。为演好萨尔瓦多，汤姆·哈迪曾多次到狱中拜访他，取得了他的信任。萨尔瓦多还剃下自己的大胡子送给哈迪，对他说：“要来就来真的，给你最真实的道具”。

《布朗森》对暴力和罪恶的表现模仿了斯坦利·库布里克执导的经典犯罪片《发条橙》。两部影片的主角——萨尔瓦多和阿历克斯都是无法无天的恶棍，但两人相比，萨尔瓦多显然更为幸运。《发条橙》的主角阿历克斯入狱后被当局采用“思想钢印”的方式强行改造，沦为失去个性、逆来顺受的怯懦者。而萨尔瓦多却在社会、监狱等多方力量帮助下，走上一条通过创作发掘自身潜能，寻求内心平静的艺术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