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有关的世界

2016-12-21 09:54梦也
延河 2016年11期
关键词:黑发晨光尘土

梦也

一天的生活

早上起来,我先要看看天色

再看看阳台上的花

即使在夜晚脱落的那些花瓣

我也不愿意捡起——

就让它们这样静静地躺着

躺在干净的地板上——

什么东西在缓慢地到来

穿越生死?

然而,我变得不再敏感

也不再相信激情

要承认,在惯常的无动于衷中

偶然产生的怜悯也会被

长久的茫然冲淡——

比如蒙尘的桌面或

蜷缩着四肢死于墙角的可怜的小甲虫

都不会让我慨叹

因为我的心里有一条

被尘土壅塞的甬道——

它是为一个低吟歌手准备的

然后是早上的车流

我混迹在一群老人当中

在公园的树枝下扭腰踢腿

——老人们并不吃惊

他们也不打探我满头的黑发

为何提前苍白——

然而,我越老就越坚硬

我抗拒的东西是年轻人

无法理解的

我喜悦的东西只剩一点点:

好似一缕长风在早上

描写了苍茫的群山——

接着是慵常的下午

午睡之后,我躺在沙发上辨析

白昼的微妙声响。一边

聆听阳台上的扶桑花

一朵一朵地往下脱落——

黄叶落下的声音像叹息

花朵掉下来的声音像一只小鸟的尸体

它是有重量的

我就这么听着——

让各种微小的声音在心头撞击

我就这么看着——

让看不见的尘土

在能够看得见的地方悄然落下

安静得像个寓言

这个时候我渴望电话不要响

让它像一口宁静的棺木

保持安静——

接下来的时间,我不说

你们也能想到——

我和你们一起

度过了安静的黄昏

进入了惯常的夜晚

我们的一生不都是这样度过的吗?

被惯常磨尽的一生

几乎没有区别

五十年

五十年,风能吹秃一个山头

五十年,尘土能淤塞一条河流

五十年,岁月能染白一个少年的黑发

五十年,我无奈地老去

心中少了欢乐

可我唯独记着你——故乡!

那残破得不成样子的老墙

那坍塌的古窑洞

那依然站立在山坡上的

枝杆像生铁一样坚硬的老槐树

都曾留下我美好的记忆

假若有一天,我身处异乡

难以回归——

请把这首小诗带给她——我的村庄

这是我专门写给她的

碎片

有一面山坡被雨水洗亮

在三月

有一副鸽子的骨架在风里发白

在三月

温柔的青草承受不了

风的重量——

在三月

我像被磨亮的珠子

等待你搓揉……

在秋天,风不再像羊毛

那样温柔——

有一双穿破的鞋子被

弃置在山道旁——

在秋天

有一位姑娘坐在村后的山坡上

哭泣——

风雪中树木的表皮变得粗糙

在冬天——

大地变得越发坚硬

有半截瓦罐被埋在土里

在冬天

有一件破烂的上衣挂在树杈上

当你变得足够老道

甚至理解了生活——

我站起身来

进入一座秘密的花园

可是,花园在消失

连同在它头顶旋转的星空

在梦中

有一匹马奔跑不止——

在梦中

有一条隐秘的线通过我连接起

未来——

就这样——我不多也不少

在欢乐和痛苦中保持了

微妙的平衡

就这样——

在寻常和惊奇之中

有一个模糊的主题贯穿了生与死

在我活着的时候

我到达了不可知的远方

我的童年

遗憾的是

我的童年,有少见的晨光和

雨水。可是一只小小的青蛙

在湿地上弹跳——

庆幸的是——这晨光几乎贯穿了

我的一生,并

超越了生和死。还有

那在湿地上弹跳的青蛙

嫩嫩的小腿

像是被上帝安上了弹簧——

五十三年过去

那小小的青蛙不知衍生了多少代

但它小小的身影却一直在我的心里

弹跳——

五十三年过去

我长大了么?没有

我心里装着一片草地

装着被太阳晒软了的

地皮上的葱垅

可是——

争夺,那一直在人间上演的争夺

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只是我不能随意地将其忘掉!

可是——那用阳光和雨水

奠定了我一生的童年

里面有柔柔的风——

有怀着善意趴在我耳边说调皮话的老爷爷

有邻居白大妈的一双小脚和

开在她家南墙根上的几窝蜂

有半夜里那个苦命寡妇的哭声

有早起的父亲敲打犁铧的声音

有铁桶摩擦井沿的声音

总之,我能记住的不会太多

它是随着炊烟飘向远方的味道

是一觉醒来后看见的

窗户上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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