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马士曼英译本中副文本与正文本的意义关系探索*

2016-12-22 06:31尚延延
关键词:英译正文论语

尚延延

(中国海洋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论语》马士曼英译本中副文本与正文本的意义关系探索*

尚延延

(中国海洋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系统功能语言学作为适用语言学,其元功能思想在翻译研究领域已显示出解释力。以马士曼《论语》英译本的正文内嵌型副文本与正文本的意义关系为个案进行研究,将这类副文本要素分为三种类型:指示类、评论类和汉字备注类内文本。研究表明,指示类内文本以增强正文本中译者和译文读者的人际意义为主,评论类内文本是正文本的概念功能尤其是经验功能在精密阶维度上的提升,汉字备注类内文本主要弥补正文本以字系层为主要翻译环境的不足,补充正文本的经验意义,属于翻译在字系层精密阶的升级。总之,译者借助副文本得以将自己从译文正文本后的隐身状态转变为显身状态,增强了与译文读者的隐性语旨。

《论语》;副文本;正文本;意义

一、引言

作为中国文化典籍的代表,《论语》凝聚中国文化精华的关键思想和词汇。任东升和马婷指出,在汉语经典的翻译中,中国英语应占文化主体地位。因此,中外译家为了使译著的中国英语更好地为目的语受众理解,几乎全部出现了副文本现象。[1]马士曼作为《论语》的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英译本,[2]虽然只有一卷,仅覆盖前十篇的《论语》内容,但作为首译本,其编排的体例、形式等副文本要素为以后《论语》的60余个英语复译本树立了标杆或借鉴,产生了开创性的影响。所以要想研究《论语》英译,马士曼是绕不过去的话题。

纵观学界对马士曼研究的成果,除康太一和李钢对马士曼做过专门的翻译史史料梳理、译本的翻译策略分析外,[3][4][5][6]其余多数文献,如杨平几乎都只是在叙述《论语》英译史中作为事实性的描述一笔带过,未有深入的研究,与其开创性的地位极不相称。[7]康太一涉及到了马士曼副文本的分类、功能的分析,[3][4]但多为副文本本身的解读,对其与正文本的互动关系探讨不多。目前除尚延延外,[8]从系统功能语言学视角对副文本的研究鲜见。作为马士曼的首部译著,译本里面的副文本现象有哪些,是只需精读就可发现的,但副文本与正文本的意义关系,或者说,副文本对正文本在语篇意义表达上的作用,就要深入分析才能获得。本文以系统功能语言学的元功能思想为理论框架,分析马士曼英译本中正副文本的意义关系,并以此为个案,旨在推广到整个典籍英译领域此类现象的研究。

二、理论框架

(一) 副文本概念及分类

副文本(paratext)的概念由法国学者热奈特(Gérard Genette)20世纪70年代提出,并在1987年的法文专著seuils中详细阐述了副文本的分类体系,1997由Jane E. Lewin翻译为《副文本:阐释的临界》(Paratexts: Thresholds of Interpretation),[9]由剑桥大学出版社出版。由此,引起了英语学术界的关注和研究。

热奈特认为,副文本就是“使文本得以存在和呈现给读者(make present)的要素”,是指“在正文本和读者之间起协调作用的、用于展示作品的一切语言和非语言的材料”。[9]他认为没有副文本就没有文本,并按照副文本与文本整体的位置关系,将副文本分为内文本(peritext)和外文本(epitext)。根据是否属于语言类副文本,国际译界进一步把内文本分为语言类(verbal peritext)和非语言类(non-verbal peritext)。笔者根据语言类内文本与译文这一“正文本”的位置关系,结合《论语》此类典籍英译的实际,再进一步将其分为:正文内嵌型内文本和非正文内嵌型内文本。前者指包含在译文内部或者读者认知为译文主体内的副文本现象,如汉译英译文前面常列出的汉语原文、原文或译文注释(包括紧随译文的脚注和尾注),每段译文之间的译者评论、背景知识介绍等。后者为与译文关系相对独立的成分,如前言、后记、附录等。本文的研究对象是语言类内文本的正文内嵌型内文本。

(二) 翻译的系统功能语言学途径

系统功能语言学不仅是普通语言学,还是适用语言学,[10]其在翻译领域的解释力和适用性,已经由一系列成果得到验证。系统功能语言学与中国翻译研究的结合于20世纪80年代初起步,经过三十余年的发展,翻译界已经形成了翻译的系统功能语言学途径的研究力量,是语言学和翻译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

元功能思想是系统功能语言学的核心思想之一。系统功能语言学认为,[11]语言的意义就是功能,所有功能都可以归溯为三大功能,即元功能或称纯理功能(metafunction)。它们是:概念功能(ideational metafunction)、人际功能(interpersonal metafunction)和语篇功能(textual metafunction)。概念功能又分为经验功能(experiential metafunction)和逻辑功能(logical metafunction)。这三大功能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而是作为三股意义同时存在于语篇中,每一种功能都在词汇语法层体现为不同的形式成分,而相应地忽略掉其他两种形式成分。

此外,本研究还需用到的功能语言学基础理论包括语境理论,语境和纯理功能的耦合假设。Halliday&Hasan认为情景语境由语域(field)、语旨(tenor)和语式(mode)三方面特征决定,也称为三种变量。[12]语域指语言涉及到的实际发生的社会活动,语旨指话语参与者之间的关系,语式指语言在交际情景中起到的作用。Halliday&Hasan提出了后来称之为语境和纯理功能的耦合假设(Context-Metafunction Hook-up Hypothesis)来描述语篇与情景语境的关系,[12] [13]即语域、语旨和语式分别由语言的概念功能、人际功能和语篇功能来体现,如图1所示。

图1 语篇与情景语境的关系[12]

本文采用功能语篇分析法进行研究,该方法在黄国文最早阐明,[14]并在黄国文确定下来六个步骤:观察、解读、描述、分析、解释和评估。[15]

三、 马士曼(1809)译本正副文本意义关系的分析

(一)马士曼的正文内嵌型内文本分类

根据对马士曼语料的考察,笔者把正文内嵌型内文本按照形式、内容和功能的不同划分为三种类型:

1、指示类内文本

该类内文本分为两小类,一为标题类,一为原文标注类。前者是译者为各部分添加的标题,包括:书名,各篇章题目,各部分序号,包括篇章序号、句序号,内文本各部分的标题,如译文前用大写字母标示的“TRANSLATION”以提示读者下文即是原文的翻译,在评述前标有“COMMENT”,在原文解释前标注“REAMRKS ON THE CHARACTER”。后者是译者添加的汉语原文及对原文的标注,表现为对汉语原文的发音、声调、阅读顺序的标号,尽管这一类内文本的指示作用不像前者标题类那样直观,但从功能和形式上看,仍然是旨在标示的文本,所以都归为指示类内文本。

2、评论英译类内文本

马士曼在每段译文后都有对该文的“COMMENT”,但不是译者自己的评论,而是选取朱熹《论语集注》的部分注解进行的英译。[16]如译文首章此部分的标题是“COMMENT,by CHEU-HEE and OTHERS”,就点明了评论的出处,文后面加了尾注:“评论总起来说是对汉语评论原文的严格翻译,译者自己的观察仅在汉字备注部分”(笔者译)。由于朱熹的《论语集注》在当时中国占据正统和绝对权威的地位,所以马士曼选此作为评论的原文是正常的选择。

3、汉字备注类内文本

这一部分在译作中名为“Remarks on the characters”,不仅包括汉字的释义,还有词性、字形构造、来源、作者对意义的引申等。本文沿用了康太一“汉字备注”的说法,[3]因为“备注”在《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的条目下包含两个意思:[17](1)表格上为附加必要的注解说明而留的一栏。(2)指在这一栏内所加的注解说明。笔者认为马士曼在此部分虽然没有用表格形式,但所起的功能是注解说明,而且还附加了译者自身对某一字词及其产生的文化现象的看法,不仅仅局限于单个字的解释说明,符合汉语中对“备注”一词的理解。

(二)指示类内文本与正文本的意义关系分析

首先分析标题类内文本。马士曼有出版经验,对标题的处理更像是一名编辑进行编译,显示其对当时读者的《论语》认知水平的把握。作为英语世界的《论语》首译本,马士曼面对的读者,除了极少数的传教士和汉学家们,对《论语》是完全陌生和没有任何预先性理解的。所以,告诉读者《论语》是什么就是译者首要解决的问题,是这一译本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最重要的任务。表现在标题功能上,就是这一译本的标题体现了热奈特中标题的前两个基础性功能,[9]即识别和描述功能,舍弃了后两个提升性功能,即隐含和引诱功能。这四种功能的汉译沿用杜文馨,邹惠玲[18]。马士曼通过这一处理降低了读者对《论语》原文一无所知带来的陌生疏远感和认知负担,最大程度地辅助了读者的阅读体验。

马士曼标题的识别功能具体表现为,每一篇的标题不是汉语原文的音译或意译,而只告诉读者篇序号。以《论语·学而第一》为例,马士曼完全不译《学而篇》这一篇名,而只是表示为“CHAPTER I”,回译成汉语就是“第一章”。这种译法确切说不是对原文标题的翻译,而是对原文标题的识别功能所做的功能相近的转移(transference),[19]给予读者明晰的指示,使其短时间内将每一部分与另一部分区别开来,为其阅读提供了便利。

在描述功能上,马士曼的标题都是述位式标题功能(rhematic titles),即展示了文本的类型而非主题思想,比如各个部分前的“COMMENT”,“REAMRKS ON THE CHARACTER”都给读者提示了下文是对原文汉字的备注,而非具体内容的描述和概括,这也是译者服务于读者当时认知水平的表现。

马士曼的英译正文本,由于致力于建立与原文汉字的一一对应关系,是典型的字对字翻译(word-for-word translation),显然不能给读者流畅、易懂的阅读体验。由于汉语英语所代表的两个民族思维方式的不同,体现在词汇语法层的语序层面,就是汉语按照思维的先后顺序,先说事实再进行分析判断,英语常规上是先判断再叙事。英译正文由于追随原文汉字的出现顺序,不可避免地也追随了汉语通常与英语相反的思维方式,难免造成英语母语读者不愉快的阅读感受。尽管马士曼通过在正文添加括号内容,使之在局部符合英语读者思维习惯,如语料中“that is the man,(who possesses filial piety and fraternal respect.)”但这种补偿性翻译占的比重小,无法从整体上改变读者这种佶屈聱牙的阅读体验。这不是马士曼,或者任何一个严肃负责任的译者想要达到的效果。

所以,马士曼添加标题类内文本就旨在改善读者的这种不通畅的阅读体验。任何翻译都是译者和读者进行的或直接、或间接的对话。译者会直接在副文本中显身,与读者展开直接对话,也会借助副文本要素通过提供给读者阅读便利来间接地同读者对话。标题类内文本就是这种间接对话的代表。如果没有此类副文本,读者会感到译文生硬难懂,甚至不合语法规则,怀疑译者译文的合理性,进而放弃阅读。有了这类标题类文本,读者就能面对自己看不懂的异国文字,在不知道这种语言的概念意义、人际意义和语篇意义情况下,仍然能够从外部、表面可以得到原文在整个原文本体系内的顺序,明晰译著的体例,从而具备了与英译正文,或者与隐藏在正文后的译者开展对话的基础。

所以标题类内文本具体地说,并不会直接与英译正文的意义发生联系,但却是互动得以进行不可缺少的前提和基础。这一内文本的主要功能在于,加强译者与译文正文读者的“隐性语旨”所体现的人际意义。[20]虽然这一语旨天然存在,但如果不用此类内文本手段加强的话,会由于读者的不忍卒读自然中断,翻译的效果就无从谈起。

再来看原文标注类内文本。

原文标注部分包括了《论语》的原文,并且在每个汉字旁标注了这个汉字的不同发音和阅读序号,告诉读者应该按照从上到下,从左至右的顺序来阅读中文;汉字右边小一点的数字则标注出了这个汉字4种不同的声调。马士曼的汉字备注类内文本就是按照原文汉字在《论语》中出现的阿拉伯数字编号,依次对这些汉字进行解释。

再看正文本本身。正文本几乎就是字对字的翻译,在译文单词上方标有与指示类内文本相应的序号,指示读者该单词就是相应的汉字英译。如“曰”翻译成“says”,“习”翻译成“learn”,几乎都是概念意义的直译甚至硬译,英语母语读者读来不免产生怪异、难以理解的阅读体验。

如《学而·第一》中第二篇的前半部分,汉语原文(注:标点符号为现代汉语译文所加,马士曼译本没有)为: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

马士曼按照汉字出现的顺序给予标号,片段显示如下:

由于篇幅所限,现把本章其余汉字的标号横向列出:

弟9而10好11犯12上13者14鲜15矣16不17好18犯19上20而21好22作23

乱24者25未26之27有28也29

相应的英译正文为:

通过对比发现,汉字原文与英译正文本的对应关系有如下几种:

1、汉字与英译文呈现一一对应,即除去译文为了保证语法的正确性而必须添加的功能词外,一个汉字对应一个英文单词,体现为英译文单词的正上方标有原文汉字的序号。如原文的汉字“上”,分别标号为13和20,在英译正文本里都译为“superiors”,并且在这个单词正上方分别标注为13和20。尽管这一单词前面还有介词“to”,但只是语法的需要不得不添加,所以本文依然把其列为是一一对应关系。同样的还有标号为6的“人”在译文中译为“the man”。就上面语料来看,这种情况在29个汉字中占到了17个,四舍五入后,比例为59%。

2、汉字与英译文呈现一对多或者多对一。前者在马士曼(1809)显示为两个单词空隙上方出现标号,如编号为8的“孝”在译文中译为“filial piety”,编号为9的“弟”在译文中译为“fraternal respect”。后者如16、17的“不好”在英译文中合译为一个英语单词“dislike”,马士曼依然意图帮助读者建立如前一种的一一对应关系,就在单词的上方按词素分别标号,“dis-”标为17,“-like”标为18。

3、汉字与英译文呈现一对无或者无对有的关系。几乎全部体现为双方的功能词的不对应。所以。如汉语原文标号为7、14、16、25、27的“也、者、矣、者、之”全部是汉语的功能词,在英译正文里没有对应的英文单词。而英译正文里未标号的单词,在此段语料中,“the,and,to ,are,to,be,found,of those who,to,I ,found”属于汉语原文未出现而英译正文出现的单词。其中功能词“the,and,to,are,to,be ,of,those,who,to”按单词个数来说,四舍五入后占到了77%。至于“found”这一增添的意义词,是基于英译正文意义连贯及语法需要而不得不加上的,马士曼显然意图让此类添加性词汇降到最低。

原文标注类内文本与正文本的意义关系就较标题类内文本直接密切,突出表现在二者经验功能的“初步”对等。说初步,是因为这种对等更多是词典的词条释义的对等,并没有和原文译文所在的语境结合,创造出与语境意义相符的译文来。但是,这种初步的对等是译者意欲达到的最重要目的,因为译者在著作第37页,介绍孔子生平的“life of Confucius”部分已经说明,翻译的目的是“为了尽可能富有实效地呈现每一个汉字的确切意义”(the object of which is, to give as far as practicable, the exact meaning of every Chinese character,笔者译)。

所以,原文标注类内文本以增强正文本的经验意义为主,属于经验意义在精密阶上的升级。

(三)评论类内文本与正文本意义关系分析

汉语原文没有评论部分,但两千年来,中国儒家不断对其语内翻译,体现为大量的注解。尤其是朱熹的《论语集注》在当时几乎成为第二原本,为马士曼当时的清政府和士子奉为正统经典,成为士大夫阶层阅读《论语》必须看的内容,是原文必不可少的附属部分。马士曼明确在译作中指出这一部分是对朱熹《论语集注》的严格翻译,不包含个人的思想。但马士曼并没有全部翻译这些集注,绝大多数是节译,因此选取哪些材料节译就是作者的主观选择,隐含了译者的个人思想。由于篇幅所限,本文对此不再讨论,仍以《论语》首篇首章的第一部分出现的这类内文本为例,说明在马士曼看似严格、亦步亦趋的翻译背后,仍然可以看到这类内文本与正文本的意义关系。

朱熹《论语集注》相对应的原文如下:

人性皆善,而觉有先后,后觉者必效先觉之所为,乃可以明善而复其初也。习,鸟数飞也。学之不已,如鸟数飞也。说,喜意也。既学而又时时习之,则所学者熟,而中心喜说,其进自不能已矣。程子曰“习,重习也。时复思绎,浃洽于中,则说也。”又曰:“学者,将以行之也。时习之,则所学者在我,故说。”谢氏曰:“时习者,无时而不习。坐如尸,坐时习也;立如齐,立时习也。”[16](P64)

这段话从语域上看,是对“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解释,从语旨上看,是注解者与文章读者的关系,确切地说,是注解者与后学者的关系,可以说是书面的师生关系,是垂直的上下级关系,从语式上看,是典型的文言书面语。各个小句的主语大多为第三人称,除引用语必须要出现的被引用者外,其他大多是物做主语,如人性、觉、习、说、中心、其进,除“后学者、学者、时习者”为人做主语。说明注解者意在显现自己解释的客观性、把自己主观的解释用客观的语言形式表现出来。

下面笔者回译马士曼的译文,由于旨在进行语义对比,所以不求文采但求与译文严格一致进行回译:

人的性情从本质上说都是善的,但是有人在德行修养上进步快有人慢,这些后学者应该努力超过那些已经取得最大进步的人们,这样他们也许能清楚地理解美德的实质,并且到达第一阶段的完美境界。那么学习吧,不要停歇,就像小鸟持续不断地练习飞翔。学习,并且不断练习,这样你的所学就会成为固定的习惯,你的头脑会充满了愉快的想法,你的思想会不断拓宽,没有什么是超出你能力之外的。

Chhung-chee 说,“习”意为不断练习,不断地回视你的思想,并把思想印入大脑,你会感到愉快。他又说,学习的人应该不断付诸实践。不断把思想放入实践中,这样学习就能成为第二天性,你会感到真正的快乐。

Chea-see 说,“坚持实践”意味着时间不应该不用在练习上而流失。坐着像一尊雕像,这样坚持不懈的学习就会固定下来,执着你的想法于一点,这样永久的学习就会不断积累。

不难看出,评注类内文本都补充了正文本的概念意义,这点中英文本都相同。本文重点分析不同之处,而这种不同突出体现在人际功能上。以主语为例,虽然译文与原文主语的选择大致一致,但仍有差别。体现在:

译文以人称做主语的现象比原文显著增多。除去译文的祈使句隐含的第二人称主语不计,明显的人称主语就有6个,比原文的2个人称短语相比是显著增加了。而且译文的人称主语中,第二人称you出现两次,其他物称主语,如“你的所学、你的头脑、你的思想”,也包含有第二人称的成分,这样就构建了不同于朱熹《论语集注》的语旨,前者与读者的关系是权威对后学者,后者虽然仍是权威地位,但垂直的上下级关系淡化,与读者多了互动。并且用祈使句翻译原集注的“既学而又时时习之,则所学者熟,而中心喜说,其进自不能已矣。”这一陈述句,非但没有命令的色彩,反而有一种及时的沟通,对后学者即读者的期待。

所以,马士曼的评论英译类内文本并不完全是对朱熹《论语集注》的严格直译。那么马士曼为什么要对此类内文本做此处理?与正文本结合来看或许可见端倪。

首先对译文正文本进行三大元功能分析,以《论语》首章的第一句为例:

Chee says, learn; and continually practice. Is it not delightful!

对应的汉语原文是: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从经验功能看,译文与原文所划分的过程类型一致,都为言语过程,下分物质过程和关系过程。所以经验意义是大致对等的。从人际功能看,就有较大的区别。从语气系统看,主语汉语为“子”,是对老师的敬称,但译文为“Chee”,是“子”的音译,在英语中只是一个陌生的音译词,不能给读者任何其他联想。限定成分都为一般现在时的助动词,表示这是一个普遍现象。言语功能差别较大,原文的“学而时习之”小句是陈述句,陈述这一现象,属于提供信息,后一小句“不亦乐乎”现代汉语译文都翻译成是反义疑问句,属于要求提供信息,旨在引起读者共鸣与思考。译文是“learn; and continually practice”,变成了祈使句,属于命令,后一小句“Is it not delightful!”的感叹号与前一句的祈使句功能相似,也属于一种命令,带有强制、让读者必须认同的色彩。由此产生的与读者的语旨有较大不同,原文展现的是一个温和的说理者与听众的关系,可能是平等的,即便不是平等的也是温和的引导,不带有命令的功能,与读者的关系较近;译文展现的却是一个带有强制命令性的权威与读者关系,很容易引起读者的反感、反抗,与读者的关系疏远而紧张。

从语篇功能来看,译文的主位严格与原文保持一致,衔接手段较英语通常行文要生硬,与原文带给汉语读者的流畅阅读体验不同。但总体来说,差别不如人际功能那么明显。

以上分析可见马士曼的译文正文本由于其注重对原文汉字顺序的尽力还原而出现了意义上的变形。译文读者如果只读正文本,很可能会得到一个严厉的权威形象,由于其咄咄逼人的说教而顿生反感,阅读兴趣大减;而评论类内文本通过对正文本概念意义,尤其是经验意义在精密维度上进行提升或者更正,修补读者之前的片面或者错误认识,补充了正文本的概念意义。在人际功能上体现为,译者在严格遵循《论语集注》翻译之外,在可能条件下也会不自觉地留下自己认识的印迹,有助于读者加强与正文本的互动。

所以,评注类内文本与正文本的意义关系主要体现在对正文本概念功能尤其是经验功能的增强,进而改进读者与隐含在正文本后的译者的隐性语旨。

(四)汉字备注类内文本与正文本意义关系分析

马士曼在首篇首句下面的注释写道,此类内文本包含了译者自己的观察。如果说,前面的两种内文本要素是译者间接地与读者进行意义上的互动,此部分就是译者由幕后转为幕前,直接进行互动。这一部分包含了译者最大的自主性,是译者充分发挥主动性的体现。译文正文虽然也反映了译者的主动性,但由于马士曼严格在字系层与原文对应的翻译思想,受到汉语原文字序的限制,施展的空间并不大。下面就来分析这一内文本与正文的意义关系。

“汉字备注”首先是对汉字的解释。以《论语》首篇的第一个字“子”的解释为例(下文是笔者对原文的严格回译):

子确切的意义是指儿子,但是这个称呼固定地用于孔子,好像已经让人们忘掉他的真正名字仲尼了。孔是他的姓。所以孔子,或者说更普遍的叫法“子”,是他在我们面前的这个作品里呈现出来的汉字。然而,他的高超智慧,给他赢得了“夫”,伟大的,主要的,老师这个称呼。在这部著作里他经常被称作夫子,伟大的子,或者,老师。欧洲人,在这个称呼前面加上了他的姓“孔”,所以形成了拉丁语名字“Confucius(孔夫子)”。

显而易见,这一注释是对正文出现的译文“Chee”的详细解释。如果没有这一解释,读者会认为“Chee”只是一个普通的专有名词而已,对其隐含的文化内涵所反映的称呼者与被称呼者的关系,即原文体现的语旨全然不知。

所以,以麦蒂森“翻译的环境”思想来看,[21]这一注释主要用以弥补正文本以字系层为主要翻译环境的不足,补充正文本的经验意义,属于翻译在精密阶(delicacy)层的升级,进而促进译文读者对原文意义的理解。

这一作用最为显著。再进一步去看,此处的注释与汉语原文标注类内文本形成了对应关系,即汉语原文标注类内文本是意义在音系层的体现,原文汉字备注类内文本是意义在字系层的体现。所以,马士曼的各种副文本要素彼此也产生意义上的关系,因篇幅所限将另文探讨。

任何翻译都是译者与读者的一种自觉或不自觉的人际交往。马士曼的这一内文本要素从人际功能来说,弥补了正文本对读者意义传递上人际功能的不足,是为了使译文读者也能获得与原文读者相等的感知反应而做的努力。需要注意,这并非是Nida& de Waar中所说的意义上的“功能对等”。[22]因为马士曼在前言《孔子的生平》中明确指出这一部分的目的即是“让公众在汉字的字形与构造上得以掌握汉语言的大部分”,所以马士曼的意图主要还是在让译文读者获得与原文读者在字系层这一语言层次的的形式对等,而非意义对等。

基于同样意图,马士曼把所有首次出现的原文汉字,根据其重要性,都进行了详略不一的解释,而不管其是否在译文正文本中出现。如首句的正文本为“Chee says, learn; and continually practice. Is it not delightful! ”标号为7 和11 的虚词“之、乎” 没有相对应的译文,无法在译文正文本中出现,但在汉字备注类内文本中都一一解释,就是为了使英语译文读者得以突破正文本的局限,获得对汉字的掌握。

朱熹的《论语集注》中也包含了对字的解释,值得注意的是,上文所述的评论类内文本尽可能地删除了这些字的解释,而只选取了他的评论性文字。这一部分中汉字的解释以译者自己解释的面貌出现,虽然能看出译者仍参考了朱熹等注家的解释,但不是直接的照搬,也不再注明出处,而是成为译者自身解释的一部分。

所以,汉字备注类内文本主要弥补正文本以字系层为主要翻译环境的不足,补充正文本的经验意义,属于翻译在精密阶(delicacy)的升级。从人际功能来说,弥补了正文本对读者意义传递上的人际功能的不足,旨在服务于自己的翻译目的,增强了译者与译文读者的隐性语旨。

四、结语

副文本研究在整个文学和文学翻译研究领域目前仍处于边缘地位,但随着当今研究领域从中心走向边缘,又从边缘到中心的研究趋势,[23]副文本的研究已渐成热点。热奈特认为,[9]不存在没有副文本的正文本,没有副文本就没有正文本。就译作而言,副文本和正文本一起构成了译作语篇的整体意义。因此只有对正副文本一起研究才能称得上是完整的译本研究,而以往的翻译研究往往只研究正文本,忽略了副文本要素,是残缺不全的。典籍英译领域丰富的副文本现象为本研究提供了沃土。其中,正文内嵌型副文本是与正文本关系最为密切的副文本要素,也是译者充分利用以达到翻译目的的关键性手段之一。就马士曼而言,指示类内文本以增强与正文本体现的译者和译文读者的人际意义为主,评论类内文本主要体现在对正文本概念功能尤其是经验功能在精密阶上的提升和补充,汉字备注类内文本主要弥补正文本以字系层为主要翻译环境的不足,补充正文本的经验意义,属于翻译在字系层精密阶的升级。译者借助这些副文本要素,将自己从正文本后的隐身状态转为显身状态,增强了与译文读者的隐性语旨,也补充了正文本的意义。

本研究由于时间和篇幅所限,属于个案研究,对副文本的探索仅限于马士曼的正文内嵌型副文本。在今后的研究中研究对象应该更加多元,包含更多文本和语料,副文本要素要有所丰富和扩展,包含注释、前言后记等要素,才能更好地将正副文本的意义关系研究成果推广到整个典籍英译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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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周延云

The Meaning Relations Between Paratext and Text in Marshman's "The Works of Confucius"

Shang Yanyan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Ocean University of China, Qingdao 266100, China)

As an applicable linguistics, systemic functional linguistics has shown an increasing explanatory power in the discipline of translation study. Accepting the metafunctional assumption, the author takes the first English translation ofConfucianAnalects, namely Marshman (1809) as a case study to explore the meaning relations between translated text and paratext (i.e. indicative, commentary and character-remarking peritext). It is argued that the indicative peritext aims to elaborate the interpersonal meaning of the translated text, the commentary peritext enhanced the experiential meaning of the text, and the character-remarking peritext contributed to the finer delicacy of text's experiential meaning in Marshman's (1809) word-for-word translation environment. With the help of periext, the translator enhanced the covert tenor with the target readers by visualizing him/her from the former state of invisibility.

ConfucianLunYu; paratext; text; meaning

2016-07-06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国家翻译实践中的‘外来译家’研究"(12BYY018);山东省高校人文社科研究计划项目“典籍英译的正副文本关系研究——以《孟子》为例”(J16WC51);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功能语言学视域下《孟子》英译本的正副文本意义关系研究”(201615016);中国海洋大学2016年度本科教学改革与研究项目“四六级改革形势下的大学英语翻译教学现状与对策研究——以中国海洋大学为例”(2016JY129)

尚延延(1979- ),女,山东兖州人,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从事典籍英译研究。

H509

A

1672-335X(2016)06-01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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