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文学中的陕北民俗风情

2017-01-05 16:08何娅娅张硕
关键词:民俗风情陕北

何娅娅 张硕

摘 要:知青文学是20世纪60、70年代中国特殊政治土壤中生长出的一朵具有独特魅力的奇葩。它盛载了一代知青的心灵史,抒写了他们的所思所想和对于“文革”的不满、控诉,以及由此带来的“伤痕”。但是插队于陕北的知青们却通过知青视角,写出了烙有陕北印记的人物、环境以及风俗民情,并在此基础上,作出有别于主流“伤痕”的深刻反思,表达了他们对于下放之地的独特知青情怀。

关键词:知青文学;陕北;民俗风情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6)11-0124-03

随着1968年12月毛泽东提出的著名口号“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1],中国政治生活中刮起一场强烈的飓风,全国约有1700万的知识青年以实际行动实践这一口号,由此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知青群落。历史常常很有趣,先定的目标没有达到,却有了意外的收获。正因“文革”期间中国浩浩荡荡的涉及千百万人命运的“上山下乡”运动,也就有了“知青”这一与政治关系极暧昧的专有名词[2]。也正是这些知青,他们带着建设祖国、改造自我的梦想,来到了全国各地的农村中落户,满心希望能不辱信仰,有所成就,接受贫下中农的洗礼。但是现实是残酷的,农村生活比他们想象中的更为艰苦,他们尝尽了生活的苦难与艰辛,感到的却是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落寞。生活给予他们的热血以逆境,但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正是这一逆境与落寞,增添了他们的悲愤之情,激起了他们渴望倾诉的欲望。而对于知青作家来说,没有什么比文革十年留给他们的记忆和烙印更深刻、更宝贵的了[3]。所以在这逆境与落寞之中,他们用自己的语言透过知青的视角,抒写了对于文革十年的特殊认识与体会,并占据了80年代的文坛,形成了知青作家这一创作群体。

一、知青文学中的陕北父母形象

知青生活中,知青与农民近距离、长时间相处,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像一家人一样,他们开始理解农民和乡村文化,发现了下层人民身上的许多优点[4]。农民的淳朴、善良、坚韧、宽厚,有力地支撑着知青度过了那段岁月。因此,不少知青作品都着重表现如“地母”一般仁慈、质朴的人民使知识青年获得精神上的陶冶,享受到生活的温暖”[5]。正因为如此,旅陕知青作家史铁生、叶延滨等在别人控诉“伤痕”时,能够越过辛酸,回忆起那些虽然贫穷但仍葆有善良、质朴、厚道等人性因素的农民。并通过对于这些闪亮形象的描写,得到对于人生价值与意义的深刻反思。叶延滨在其长篇组诗《干妈》中,以明了的题目说明了这一陕北婆姨在他心中的地位,即是母亲。在作者驮着一个“狗崽子”的档案袋来到下放之地延安,当“连知青也像躲瘟疫一样讨厌我”时,她以自己老两口也要个帮手,端平了“我”自尊的天平,给了“我”一个家。在作者最无助之时,陕北这一婆姨伸出援手,给了他家的温暖。作者的心暖暖的,如母亲抚慰过。这就是这陕北婆姨,她不仅关爱“我”如亲子,且也是一位严母,教会“我”人生真谛,教给“我”做人的道理。干妈把一个不曾相识、更无半点血缘关系的“我”当做亲儿子一样对待,在那艰难日子里给予“我”人生的种种教导和点点关爱。因此,在那段艰苦的插队生活里,知青们的心经过老乡品性的陶冶,用善良、质朴、厚实化解了那场运动造成的伤痕。同时,通过老乡们善良、质朴、厚实的品质的陶冶与对老乡们苦难生活的体验,从中体味出这片土地盛载的人性品质。

母亲教给的是善良、质朴的品性,而父亲给予的,更多的是精神力量的来源——人生价值意义。史铁生在《我的遥远的清平湾》中就给我们描述了这样一个人物形象。白老汉是和“我”一起养牛的一个老汉,他像父亲一样耐心地教“我”怎么喂牛,应该知道爱护老牛。同时,因为“喂牛,苦不重,就是熬人,夜里得起来好几趟,一年到头睡不成个囫囵觉”[6]。所以,白老汉发出“这营生不是后生家做的,后生家正是好睡觉的时候”的感慨,而帮“我”为牛添料,则体现了白老汉父亲般的关爱。后来,“我”因病回京住院,白老汉托陕北回京探亲的同学给我捎来了一张10斤的粮票。从前白老汉因为舍不得给大夫多送些礼,把儿子的病给耽误了。因此,白老汉认为这粮票给“我”看病时能用得上。那年月,陕北很穷,穷山穷水,就是那样贫穷,白老汉还是给我捎来了粮票。这是单单用善良的品质无法表达的,而是用行动体现了白老汉对“我”儿子般的爱护。同时,在白老汉的身上体现出父亲是儿女的榜样,而这榜样不仅仅体现为善良,更体现为他的行为对“我”精神及人生上的启迪与引导。白老汉参加过革命,但胜利后又回来了,认为“哪搭儿也不胜窑里好”。儿子因为自己舍不得给医生送礼而被耽误了,独自带着孙女儿留小儿过活;喜欢亮亮妈,但又怕娶了后,留小儿要受气。他忍受着精神和心理的巨大痛苦,可是他没有因此而趴下,怨天怨地,而是用信天游来发泄出自己心中的痛,正如“老汉的日子熬煎咧,人愁了才唱的好山歌”。白老汉把一切苦、痛都压在心里,坚强地与生活和命运对抗。他教给“儿女们”的恰恰是一种坚韧不屈的精神和人生态度。

二、知青文学中的陕北地理环境

“无边的黄土连着天,起伏绵延的山群,像一只只巨大的恐龙伏卧着,用光秃秃的脊背没日没夜地驮着落日,驮着星光。河水吃够了泥土,流得沉重,艰辛。只在半崖上默默地生着几丛葛针、狼牙刺,也都蒙满黄尘。天地沉寂,原始一样的荒凉……。”[7]这是史铁生眼里的陕北,无疑它是贫穷的、荒凉的,而不是如他们在未来之前想象的那样富有诗意:“九曲黄河,大西北平静的夏夜,高原上月在中天,塞外风以及滚滚延河水。”陕北地处黄土高原腹心地带,在黄河以西,毛乌素沙漠以南,桥山以北,宁、陇以东。从行政地理位置划分,主要是指延安、榆林这两个行政地区。由于历代来长期的滥垦滥伐,土地流失严重,沟壑纵横,几乎没有平地,同时干旱无雨,风沙较大。这样恶劣的地理环境,是很少会有人对它牵挂,留恋的。虽贫瘠,可它的贫瘠中无不透着广阔的宽容和无尽的拼搏。正如梅绍静在《黄河》中写道“船尾拖着一个民族艰难前进的印迹”,“它是苦斗者的象征”。所以,知青们才会在若干年后再次忆起这片土地,在梦中想念它,在生活中牵挂它。这片土地给了知青们拼搏的精神。同时,以自己辽远广阔的厚实教会了他们宽容,使得他们从贫瘠中找到乐趣,从荒凉中找到慰藉。

地理环境决定了生存环境,地理环境的封闭、落后、贫瘠,使得人们生活窘迫、拮据。为了生活,他们不得不辛苦的劳动着,坚韧的熬煎着。如同农民常常对“我”说的只有一句话:“哎,歇一歇儿!歇一歇儿哩!”永远歇不下又永远在说歇一歇的人们哪!这才是你们要用升啊斗啊来量的话语[8]。一个贫穷的地方,教育必然是落后的。“学生分成两班,一个班在窑里上课时,另一个班就在窑前写字,因为窑太小。”[9]因为贫穷,孩子们失去了受教育的权利,不能够享受到属于他们那个年龄的生活。因为环境恶劣,土地贫乏,收入较少,不能够养家糊口,最后使得人们在闲下来的日子里去要饭,在陕北被叫做“过荒”。更有人因为贫穷,连坐牢都不怕,而坐牢反而是“遭不遭灾都有饭吃,监狱以外的人倒难免吃糠,挨饿”[10]。这些都在时时刻刻的触动着知青们怜悯的心,供他们深深反思,反思自身的生存环境。

三、知青文学中的陕北风俗民情

俗话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11]。陕北有着它自己独特的风俗民情。它们以陕北华夏文明为载体,盛载着长远的古朴与韵味。而这种韵味深厚的古朴之风,无不使旅陕知青作家们陶醉、着迷,在苦难时,从中找到寄托。致使在多年后,当再一次忆起那些风俗民情时,他们的笔下尽是眷恋之情、尽是无限寄托。

提到陕北的风俗民情,就不得不提陕北的信天游。“信天游,不断头。断了头,苦难无处诉。”[12]陕北民歌亦如吼出来的秦腔一般,它唱出的是陕北人民的苦难,寄托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史铁生在描写白老汉时,就引了很多老汉唱的歌,道出:“老汉的日子熬煎咧,人愁了才唱的好山歌。”[13]这都说明了陕北民歌中唱的是人们的苦难与煎熬。“崖畔上开花崖畔上红,受苦人过的好光景……”[14],陕北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穷,穷山穷水,“好光景”永远是“受苦人”的一种盼望。这之中写出了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在陕北的风俗当中,陕北人除了爱唱信天游外,打腰鼓、吹唢呐、扭秧歌也是他们在苦难生活中的消遣。在热闹与舞动中,打散、吹走他们的艰难,扭来热盼的美好和欢乐。“他们眼都不眨地盯着你看啊/好像你就是那个想不够的红火光景/你身后是去年才打下来的五彩缤纷/你眼前是明年又要种下去的红日彤彤”,“敲吧,跳着敲,舞着敲/敲得人人心里都发热/多希望这金黄的土地做我们的鼓面/敲出最扎实、最宽广的欢乐……”[15]。这之中无不表现了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对于欢乐地追求。透过民歌、腰鼓、唢呐、秧歌等的热闹,知青作家从中品出了苦难与希望,并进行了深深地思索,把自己的苦融入于地方风俗民情中,以歌言志,寄托苦难情怀,获得一种面对苦难的精神动力,并对这种古朴之风有了一种深深地眷恋。陕北古朴而有蕴意的风俗寄托着世代陕北人的苦难,而在知青们的笔下,它从此又多了一份寄托。它也寄托了知青们的苦难与希望。

风俗民情体现在日常生活中,更体现在重大的节日里。在陕北,阴历年是最为紧要的一个节日,因为不用受苦,在热炕上款盛下,喝米酒,吃大肉,吃油糕和油馍,吃豆腐和漏粉,吃白馍和扁食。受苦人一年到头都在受累,而对于他们来说在节日里吃好的才是他们生活中最大的享受。除此之外,在陕北也流传着精神方面的节日,在苦而乏的日子里也有些许安慰。比如陕北的清明节里,家家都蒸白馍,再穷也要蒸几个。白馍被染得红红绿绿的,老乡管那叫zi chui[16]。是为了纪念一个叫做介子推的人,是因为他的刚强值得人们学习。陕北的农村交通不便,因此每隔十天半月的集市便是人们的盼头了,在集市上做买卖,换回一些用的东西是受苦人的欢乐日子。“这市集上的路/窄的像一根儿葱/扎白头巾的人/稠得像谷穗上的颗子”[17],人们沉醉在这热闹而给贫乏带来生机的集市当中。在艰苦中有点热闹,有份慰藉,这也是知青作家们从风俗民情中,从农民的言行中得到的深深体会,这种体会又安抚着他们因苦难而感到沉重的心灵。

陕北作为一块古土,它盛载了较多的古朴之风。但也因其落后、闭塞的环境,其中也盛载了落后和迷信之风。在史铁生的笔下,寻婆姨就足以体现陕北落后的风俗民情。在陕北寻个婆姨是需要五六百块的。只有交够了钱,才能过门。在他们眼里,人就如牲口一样是可以买卖的。同时,陕北也有迷信之风。老乡们看到有下冰雹的趋向时,便会村里一片“叮叮当当”的敲盆敲罐声。人们站在窑檐下,用木棍、石块把盆盆罐罐敲响。他们认为敲打之后,老天听到了就不会下冰雹了。知青们不能理解这种落后和迷信。在他们看来,这一切都是滑稽可笑的。但当他们面对这些落后、迷信之风时,也只是哑口无言,不知道用什么来回答这些现象。因而,他们只能思索,思索千年古风,并从思索中寻找地理与文化、自然与风俗之间的内在联系,从而使他们对人之存在本身产生深切的思考。

参考文献:

〔1〕周亚平.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纪实[M].北京:东方出版社,2014.78.

〔2〕易秀芳.情系黄土——知青反思小说之陕北情[J].宜春学院学报,2005,(S1):146.

〔3〕郭小东.中国当代知青文学[M].广东: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88.9.

〔4〕〔5〕黄建国.知青文学对农民和乡村文化的认知与审视[J].理论导刊,2005,(01):75.

〔6〕王嘉良,颜敏.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选读(下)[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176.

〔7〕史铁生.插队的故事[M].北京:中国盲文出版社,2008.7.

〔8〕〔15〕〔17〕梅绍静.她就是那个梅[M].北京:作家出版社,1986.96,156,143.

〔9〕史铁生.史铁生小说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383.

〔10〕史铁生.回首黄土地[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2.104.

〔11〕朱祖延.引用语大辞典[M].武汉:武汉出版社,2000.558.

〔12〕杜亚雄.中国民歌地图·北方卷[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13.114.

〔13〕史铁生.一个人的记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44.

〔14〕党音之.陕北民歌[M].香港:香港银河出版社,2001.63.

〔16〕史铁生.几回回梦里回延安[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3.146.

(责任编辑 姜黎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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