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豳风·七月》的三种境界

2017-01-09 17:38祝复兴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6年12期
关键词:农奴农事公子

内容摘要:作者从诗歌内容着手,分析《诗经·豳风·七月》在生活、艺术和文化几个方面的意境,勾勒出该诗较为完整的框架。对于学习和理解这首诗歌有一定意义。

关健词:诗经 七月 境界

《诗经·豳风·七月》历来评价很高,清人姚际恒在《诗经通论》中曾说:“一诗之中无不具备,洵为天下之至文也。”极言该诗内涵丰富,无所不包。的确,该诗广泛涉猎了天文历法、农耕狩猎、国家典制、民风民俗、鸟兽虫鸣等等,堪称西周早期先民生活的百科全书。在赏析时,可以从生活、艺术和文化三个层面去探究该诗的境界。

一.生活:部落农奴的生活日常

《诗经·豳风·七月》的主角是部落农奴。全诗通篇用记录性的文字呈现了他们的生活日常:

一是男耕女织的农事劳作。农事劳作繁重艰辛,构成了一年四季里农奴的主要生活内容。特别是出现了明确分工,有劳动能力的男子负责农耕,妇女负责纺织,妇女、小孩和无劳动能力的男子负责送饭等后勤保障工作。农事劳作的艰难,在第一段里表现得淋漓尽致:“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在北风呼呼吹、寒气刺骨凉的隆冬,农奴连粗布衣服都没有,不知道拿什么过冬。即使如此,也还要在正月里修理农具,二月份开始下地干活。每个月份有每个月份的劳动内容,错过了一月就错过了一季,错过了一季就错过了一年。《诗经·豳风·七月》用近似排比的手法,层层叠叠渲染了全年劳动情况:“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七月流火,八月萑苇”,“七月鸣鵙,八月载绩”,“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农事劳作成为了全诗的基本色调。

二是农事间隙的服役田猎。在庄稼收获之后,本该歇息的农奴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做,那就是到贵族老爷家里去服役干活以及田猎。服役干活主要是维修房屋和凿冰、取冰。“昼尔于茅,宵尔索綯”,白天割茅草,晚上搓绳索,然后再登上屋顶去加固、修缮。“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十二月、正月里将冰凿下放入地窖,二月份再将冰取出来使用。田猎主要是男人们集合起来去猎取貉、狐狸等野兽,狐狸皮为公子做裘,大兽归主人,小兽犒赏自己。

三是筚路蓝缕的家庭生活。除了劳作,农奴也有自己的家庭生活,这种家庭生活同样是艰辛苦涩的,这可以从衣、食、住几方面看出来。“无衣无褐,何以卒岁”集中表现了农奴衣不蔽体的情景。农奴也养蚕纺丝、纺麻织布,但这全都是为贵族老爷做衣裳。“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最鲜艳的衣裳都是为了“公子”而制作的。在吃的方面,“采荼薪樗,食我农夫”,用臭椿树当柴,以苦菜做饭,以“食我农夫”。在住的方面,“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忙季过去,携妻带子返回住处,将四处漏风、鼠雀横行的草屋收拾一下,就在这里过年。住的方面同样简陋、寒酸。贵族老爷不劳而获、衣食鲜美,农奴辛勤劳作、无衣粗食,这就是该诗呈现的两种生活。

生活虽然悲苦、艰辛,并不意味着走向沉沦。在描写日常生活的时候,该诗通过描写鸟(仓庚、鵙)虫(蝉)的鸣叫和细微的举动(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尤其是蟋蟀的“运动轨迹”(“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从侧面烘托出农奴生活的趣味。从正面通过描写农奴农忙之后举杯庆祝的宏大场面,也刻画了农奴苦中有乐、坚忍不拔的品格。

二.艺术:出神入化的对比艺术

《诗经·豳风·七月》不仅内容丰富,艺术上也很精湛,堪称一篇朴素的“华章”。该诗最主要的艺术手法是对比,表现为在内容描写上的生活对比、节气对比,在氛围渲染上的情景对比,在框架结构上的段段对比、首尾对比等等。

一是内容描写上的对比。诗歌通过农奴和公子不同的生活对比,更鲜明地写出了农奴生活的艰辛和贵族生活的奢侈。两种生活充实、构成了全诗主要内容,这也是先秦时期日常生活的真实写照。农奴无衣、粗食、蜗居,贵族锦衣玉食、安居大院,两相对照,令人怨愤。节气方面,不同的节气对应不同的劳作,对照之下让我们对春夏秋冬的稼穑生活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二是氛围渲染上的对比。悲苦与喜悦,代表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和情绪。仅写悲,体现不出悲有多深;光写喜,体会不到喜的可贵。只有互相对比,才能相互映衬,使人感知更深。《诗经·豳风·七月》开头第一段就使用了对比手法,即整体的悲愁氛围与局部的喜悦氛围的对比。该段前几句都是极言农奴的勤劳艰辛,情绪上悲愁、无奈,最后一句“田畯至喜”,却很突兀地写出了另一种情绪:极度的高兴、喜悦。这是田官看到农奴在辛勤劳作后的感受。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放到一起,让我们看到了两个阶级两种不同的思考方式和生活方式。第二段在写少女采桑时,写完春日迟迟、鸟鸣花香、心情愉悦后,却在结尾又来了一句“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在她喜悦的表面下暗藏着悲愁:恐怕被公子看上带走,从而失去人生自由。这是整体的喜悦氛围和局部的悲愁氛围的对比。该诗的其他段落也大都从衣、食、住等生活的不同方面进行了对比,让我们体味到了两种不同的氛围、情绪,以及在这种氛围和情绪笼罩下的人生。

三是结构框架上的对比。《诗经·豳风·七月》大致是按照时间顺序将一年的劳动生活列写了下来。内容虽然繁杂,却并不散乱,而是结构紧凑、精致,这要归功于对比手法的使用。诗歌在段与段之间运用了对比。诗歌的每一段都描写了不同的节令和农事,虽然按照乐歌的要求有节奏错落、回旋复沓的特点,但总体上重复很少,不同段落不同内容,互相映照,互为存在。诗歌在首尾之间也进行了对比。第一段的“悲愁”基调和末一段的“喜悦”氛围,反差很大,初读令人疑惑,细品则会释然。末一段的功成庆祝既是对全年农事的总结,也是对全诗的收尾。通过这样的“首尾呼应”,诗歌在结构上变得严谨,在内容上也变得多样起来。

合理使用对比手法,可以使作品变得更有力度,更有内涵和格调。贯穿全诗的对比手法,使《诗经·豳风·七月》具备了这样的张力。

三.文化:无处不在的礼乐文化

《诗经·豳风·七月》不仅内容丰富、艺术出众,还浸润了浓厚的礼乐文化,有着自己内在的魂魄。诗里,有先秦生活文化、农耕文化、风俗文化,更有无处不在的儒家礼乐文化,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人神之礼。先秦时期尊神敬神,人神之间以神为先。该诗通过祭祀将之体现了出来:“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上古藏冰取冰都要先祭祀司寒之神,献上祭品请求恩准、保佑。集中体现了奉神、敬神的迷信思想。

二是君臣、主仆之礼。君臣、主仆之间的礼主要表现为臣对君忠、仆对主忠。该诗通过描写“田畯至喜”“为公子裳”、“为公子裘”、“献豜于公”,“上入执宫功”等,体现了“忠君报主”的思想。

三是夫妇、父子之礼。儒家之礼在这方面的要求主要是夫唱妇随、子从父命。在诗中,“同我妇子,馌彼南亩”写出了携同老婆孩子去南亩送饭的情景。妇子是听从、跟从丈夫和父亲的。“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说明虽然房屋很破,但丈夫还是带领、安慰妇子“入此室处”。夫和父在家庭生活中居于主导地位。

作为周人制礼作乐的产物,礼乐文化是《诗经·豳风·七月》的传承之道,也是排在诗歌生活层面、艺术层面之后的又一层面。它无处不在,又容易被忽略。这是我们在学习时应该注意到的。

总之,《诗经·豳风·七月》达到了这样的艺术成就:既出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既浑然质朴又手法精到,内容繁多而各列其序,通观全局而不遗细节,不同的人从不同角度去研读能得到不同的收获。从生活到艺术到文化,三种不断递进的境界,交缠、叠加在一起,成就了该诗的整体框架和艺术深度。

参考文献

1.马倩.《诗经·豳风》中的几种民俗[J].语文学刊,2007,09

2.刘毓庆.《诗》的编定及其文化使命[J].文史哲,2008,06

(作者介绍:祝复兴,公安海警学院基础部语言教研室中文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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