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小说中的女性观管窥

姚 欢，王一夫

（黑龙江外国语学院 中文系，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5）

沈从文小说中的女性观管窥

姚 欢，王一夫

（黑龙江外国语学院 中文系，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5）

沈从文对女性形象的塑造有其独特的理念,既有对“湘西世界”女性的赞美，对都市女性的反思，也有对变化中乡土中国女性的重新认识与思考。沈从文以抒情的文体描绘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女性，各有其鲜明的形象特征，彰显了浓厚的历史文化意蕴和独特的风土人情。

沈从文;女性；小说

沈从文小说中主要描绘了两种女性：湘西女性和都市女性，这两种女性形象有着不同的特征，作者也对其持不同的态度。

一、对湘西女性“人性美”的肯定

在沈从文构建的“希腊小庙”中，女性形象柔美如水，这种生命形式可用“恬淡自守”来概括[1]。湘西女性的“人性美”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

首先，湘西女性美丽健康，同时也具备健全的生命形态，是真善美的化身。沈从文生长在湘西这片土地，对于湘西女性形象的描绘赋予了自身独特的情感和人生体会。湘西女性健全的人性表现在健康的体魄和美丽的外表以及淳朴的性格上。如《三三》中的三三“换几回新衣，过几回节，看几回狮子龙灯，就长大了”。《长河》中的夭夭，“健康能勤，做事时手脚十分麻利”。这都表现出了湘西世界人性的自然。同时，这种美丽不仅体现在外表上，还表现为心灵世界的纯净和朴实。《边城》讲述了二三十年代湘西边界茶峒的老船夫和外孙女过着宁静朴素的生活，其淳厚、善良、正直的地方民族性格，正是这种淳朴人性的集中体现。

其次，湘西女性被赋予了敢爱敢恨的性格特征，对于爱情，她们不加掩饰；对于自由，她们勇往直前地追求。如《月下小景》讲述的是男女主人公在愚昧习俗下的反抗行为，当面对女人和第一个男子相恋，而和第二个男子结婚这一残酷的事实，“两人快乐的咽下了那点同命的药，微笑着，睡在枯萎了的野花铺就的石床上，等候药力发作。”他们以结束生命的方式，向世人证明其坚贞不渝的爱情。这种浪漫而悲伤的爱情故事显示了以“神性”为生命的最高形式，抒写了湘西女性的勇敢和反抗精神。

再次，沈从文塑造的湘西女性形象被赋予了坚强和勤劳的品性，她们在面对艰难和落后的生存环境时，并没有丧失对生活的信心和勇气，而是用勤劳的双手去奋斗，表现的是一种对生活的热情和吃苦耐劳的优秀民族品质。这一特点主要表现在母亲人物形象上，《三三》这部作品中，女儿三三五岁时，父亲去世了，母亲独自支撑着整个碾坊，“三三先是望到爸爸成天全身是糠灰，到后爸爸不见了，妈妈又成天全身是糠灰，……于是三三在哭里笑里慢慢的长大了”。这一描写表现了三三母亲在失去了丈夫后的劳苦生活，突出了湘西女性勤劳和坚强的品格。

湘西是作者理想中的“希腊小庙”，“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以及艺术情调上的牧歌气息在内在本质上与近现代欧洲古典希腊理想化思潮及创作相契合相一致。沈从文企图以古希腊优美健康的人生形态以及充满牧歌情调的艺术格调为榜样,努力构筑湘西乌托邦想象世界,为现代中国树立一种人格范式,为现代中国艺术发展寻求一种艺术资源”[2]。沈从文的作品，往往把人性美和自然山水相结合，用抒情的文体把诗情画意融入乡风民俗之中，在自然景物的衬托下，显示出湘西世界人性的美好品质，弥漫着“文明社会”所没有的田园牧歌情趣。

二、对都市女性生活的否定

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表现了对女性人性美的赞美和歌颂，这种生命形式是自然和健康的存在，被赋予了“神性”的思想，让人们对美好的湘西世界充满着无限的憧憬和向往之情。同时，沈从文也塑造了与湘西世界女性相悖的都市女性，作者对这类女性的描写，带有一种讽刺和戏虐的笔调。对都市女性生活的否定主要表现在虚伪自私的病态女性和人类缺失的“文明”现象两方面。

与湘西女性不同，沈从文在塑造都市女性时，是用“乡下人”的视角来看待她们的生活和行为，带有批判的色彩。《绅士的太太》中，作者开头这样说：“我不是写几个可以用你们石头打他的妇人，我是为你们高等人造一面镜子”。故事讲述城市里两位绅士的家庭中的糜烂生活，在表面上绅士的生活是体面的，绅士会念佛和打太极拳，谈相法和欣赏书画，但内心却龌蹉鄙俗。在沈从文看来，都市人的关系以金钱为基础，绅士和绅士太太每次争吵后，“绅士懂得自己应做的事，是从皮包里甩一百八十的票子，一面放到太太跟前去”。在另一个绅士家庭里，绅士太太无意中发现了“废物”的三姨太和大少爷的私情，她却替他们隐瞒了这件事。最后，自己也身陷其中，为大少爷生下儿子并被三姨太认作干儿子，绅士和绅士太太为了欲望而互相欺骗、隐瞒。沈从文的都市题材中，女性的灵魂是残缺的，绅士的太太们每天以打牌和做客来消遣生活，名牌大学女学生染上了赌博的嗜好，留过学的大少爷与“废物”的三姨太有着不可言喻的私情，这些都表现了都市人性的病态。通过城市生活的描绘，作者对两性关系的虚假性进行了揭露和讽刺，与湘西少女的纯洁、自然、勇敢的爱情观形成了鲜明对比，表现了乡村世界的美好和都市生活的丑陋。

沈从文还刻画了一些被压抑的女性形象，如《都市一妇人》中小家碧玉的“她”，是出没于北京上层贵族的一个外交家的养女，但是没有告诉她的养父，就嫁给了一位年青科长，没多久就被抛弃了，面对生活的压力不得不回到养父身边，恢复了以往的生活，后被养父的朋友引诱，成了这个男人的姨太太。后来男人被刺死，她成了上海的名妓。而后卷入一宗命案入狱，在老兵将军的帮助下获救并成为其情人。老兵死后，她在老兵俱乐部里认识了一个年龄比他小10多岁的优秀年轻军官，并和他结婚了。看似美满的幸福生活即将开始，但她却害怕失去这份爱情而用毒药弄瞎了丈夫的眼睛，最后两人在轮船上沉入江底。沈从文用乡下人的眼光来看待这一妇人的行为，批判了都市女性灵魂的丑恶和虚伪。在令人感到震撼的同时，也流露出作者对她的怜悯和同情，希望都市女性能够拥有真正的生活，找到属于自己的追求和生命价值所在，而不是自甘堕落。

此外，沈从文作品中，还有一些值得一提的女性形象。一是对妓女的刻画。妓女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作者以同情和尊重的态度，描绘了她们的感情世界和生命形式，并对其进行重新评价。《柏子》中，描写的是辰州河岸泊船上的水手柏子和妓女的相会故事，柏子水手们常年在海上漂泊，妓女这一群体便成了水手们的精神家园和驿站。在这里，妓女的形象被提升了，作者以水手的角度来描写妓女，而不是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待，突出其浑厚淳朴的性格特点。《丈夫》讲述的是乡下丈夫来城市看望生活在吊脚楼下的妻子，“大而油光的发髻，用小镊子扯成的细细眉毛，脸上的白粉同绯红胭脂，以及那城市里人的神气派头，城市里人的衣裳，……女人说话时口音自然也完全不同了，变成像城市里做太太的大方自由。”在这里，作者并没有对妓女进行批判和讽刺，而是用细腻的笔触重新审视其形象。

二是对女土匪的描写。沈从文所描写的匪带有传奇色彩，匪在这里充当着一种力量，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土匪形象中包含了一些理想的人性特点，如在《喽啰》里的小土匪四傩，人性中带有忠诚、朴实的品质。作者对四傩这一人物是赞赏的，文章最后，主人公把四傩的雕像带在身边，直到老死。沈从文透过土匪恶的一面看到了人性善的一面，以另一种视角来凸显其复杂的人性观。在《说故事人的故事》中讲述了主人公“我”正打算回家乡湘西，却被弁目带到监牢去看望女匪首夭妹，看到了夭妹的美丽和与众不同，但最终弁目和夭妹被杀害了，说故事的人变成了故事。总之，沈从文的土匪叙事作品暗示了土匪和普通人并无区别，人的意识和灵魂是最需要改变的，要重塑人们的观念意识。他以人道主义情怀和悲悯意识来看待土匪这一群体。

三、结语

沈从文的乡土小说中，女性代表着真善美，她们具有美丽、健康、淳朴、自然等优秀品格，如在《三三》中的三三，《边城》中的翠翠等。对于“人性美”的追求，作者也是极力赞扬的，表现在对湘西女性勇敢、大胆与反抗精神，及其生命活力和健康生活方式上的肯定，凸显出女性与自然山水一样真切自然，如《月下小景》。此外，沈从文倡导男女平等，女性与男性在人格上是平等的，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和自由，不应该受到传统习惯枷锁的束缚，这彰显了其进步的女性观。

沈从文在建造湘西世界的“希腊小庙”时，也暴露了乡土生活中的愚昧和落后，这种充满“牧歌”情味的乡土小说远离了现实社会，从这种意义来说，湘西世界的人们是生活在乌托邦的世界中，是对于非现实世界的幻想和憧憬。《萧萧》中新事物的出现只是短暂的，不会给萧萧的生活带来任何变化。这是源于作者对现实生活的失望，城市所显露的是人性的虚伪以及对物质的追求，作者想要通过乡村生活的朴实来唤醒城市中病态的人们。其实“沈从文要找寻的是‘乡下人’的道德品质，民族‘诚实，勇敢，热情，品质的遗传。成了都市现代人的一份子后，沈从文最反感的是现代人道德的堕落，因而也对自己的道德人格充满忧虑，担忧自己民族血液中热情、勇敢、诚实等高贵品质被都市生活所吞噬。正是有这种自我警觉与反省，其实沈从文一生都保持了这种诚实、热情的‘乡下人’秉性”[3]。

沈从文的文学理想旨在“重造”民族精神，他对于民族品德的消失以及人性的堕落深感忧患，因此，他想要通过乡村世界的生活来探求“民族品德的消失与重造”。但在当时现实生活的重压下，这只能是一种寂寞的文学理想。沈从文以抒情的文体描绘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女性，无比淳朴并充满生命力的湘西女性和虚伪鄙俗的都市女性，其中，虽有矛盾之处，但各有其鲜明的形象特征，彰显了浓厚的历史文化意蕴和独特的风土人情。

[1] 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213.

[2] 吴正峰.沈从文创作研究[D].湖南师范大学，2010.

[3] 李美容.浪漫的救赎——沈从文小说的诗性研究[D].湖南师范大学学位评定委员会办公室,2016.

Feminism in Shen Congwen’s Novels

YAOHuan,WANGYifu

（Chinese Departmentof Heilongjiang InternationalUniversity，Heilongjiang,Harbin 150025，China)

Shen Congwen hashis unique idea on the shaping of female image,which includesboth the praise of the"Xiangxiworld"female,and the reflection on the urban female,and the recognition and rethinking of the Chinese female in the change.Shen Congwen describes two distinct females in his lyrical style,each of which has its distinct image features,show ing a strong cultural connotationsand unique customs.

Shen Congwen;female;novel

I246.5

A

1009-8445（2017）04-0031-03

（责任编辑：卢妙清）

2017-03-12

姚 欢（1995-），女，黑龙江望奎人，黑龙江外国语学院2014级汉语言文学本科生。

王一夫（1988-），男，辽宁营口人，黑龙江外国语学院中文系教师，黑龙江大学古代文学专业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