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维度下晋祠的场所精神

2017-01-28 08:16张群崧杨翠霞
山西档案 2017年3期
关键词:晋祠圣母场所

文 / 张群崧 杨翠霞

历史维度下晋祠的场所精神

文 / 张群崧 杨翠霞

晋祠的建造经历了北齐、唐、宋、元、明、清时期,跨度大,历史悠久,形成成为规模宏大的园林体系。文章从历史维度下主体体验的角度对晋祠的场所精神进行分析,阐述了从唐叔虞的代表——周代理想政治秩序不可侵犯,到圣母殿——皇家集权的象征,再到圣母身份的转化——对雨水的祈求渴望等晋祠场所精神在历史维度下的演变史。

历史维度;晋祠;场所精神

场所精神是现象学领域对空间特性的分析,空间特征的形成有不同的环境条件。场所具有认同性。认同性的产生与每个历史时期的政治、道德风俗、神祗崇拜有关。晋祠从创立之初到今天数易祠名,经历过显赫荣耀的时光,也苦度过寂寥颓败的岁月,名为“神祠”,却在“天赋”的皇权与世俗的丰产祈求之间历尽风雨。历朝对晋祠和晋祠背后代表的文化系统的态度,展示了我国古代社会文化的方方面面,是多种文化因素共同组成的有机整体。从历史的维度分析晋祠的园林特征,可以让我们从另一个角度体会古人承建的带有宗法色彩的园林场所精神的演变。

一、晋祠场所精神的形成

(一)晋祠场所的形成

场所的性格基于场地的特征。场所是人与自然发生联系的场地。中国古典园林注重“天人合一”,具有“本于自然、高于自然”的特点,强调建筑美与自然美的融糅。晋祠作为封建礼制重要活动场所,更是如此。自然山川本身就是古人最初祠祀的主要对象之一,除一般的功能性现实条件外,用山之崚峻,以壮其气势;用水之波涛,以秀其丰姿,进而增强其场所的神秘气氛。晋祠利用充满优势的自然条件,居高而筑,形成了晋祠鲜明的场所性格。晋祠依山就势,在山间高地上运用借景的手法,构成壮丽巍峨的景观效果。“水”在古典园林中的意义非凡。晋祠得晋水之源——难老泉,更是得天独厚。郦道元《水经注》云:“昔智伯遏晋水灌晋阳,其川上朔,后人蓄以为沼。沼西枕山际水,有唐叔虞祠。”[1]晋祠是现存古典园林中用渠水布景的佳例,园内智伯渠连通西湖、贯穿全园,给庄严肃穆的祠庙场所平添了几分灵动与祥和。

公元前11世纪周武王灭商,而商朝的属国古唐国趁周王朝内部不睦之际参与叛乱。周公灭掉古唐之后,周成王就派自己的弟弟叔虞为诸侯,治理唐国。“唐叔虞重组政权,按照‘启以夏正、疆以戎索’的既定国策,鼓励民众发展农牧业生产,兴办水利,使唐国富强起来”[2]。百姓为了纪念叔虞而建唐叔虞祠。因唐地有晋水,唐叔虞改国号为晋,后称为“晋祠”。“沼西际山枕水,有唐叔虞祠。水侧有凉堂,结飞梁于水上,左右杂树交荫,希见曦景”。可见当时晋祠已有相当规模,西靠悬瓮山,东临晋水,视野开阔,自然环境非常优美。晋祠的场所已经初步形成了。

(二)晋祠场所精神的产生

“场所精神”(genius locior spirit of place)是罗马人的提法。罗马人认为,每一种“独立的”本体都有自己的灵魂,灵魂赋予人和场所生命,决定了他们的特性和本质。[3]“场所精神”在20世纪由建筑学家诺伯舒兹结合现象学理论提出。他认为,场所对应于两种精神属性,即认同感和方向感,当这两种感受与历史文脉、人的心理等因素契合时,最终形成场所精神——对场所的归属感并引起情感共鸣。

场所精神是人与自然、时间与空间、过去与现在融合在一起的带有人的情感思想痕迹的形而上的含义。它不是一成不变的,会随着场所内部物理结构的变化而改变,这种改变并不意味着场所精神变迁或者丧失。场所本身是可以呼应这些变动而变迁的,好的场所具有很强的容纳能力,一个长时期保持场所精神的空间其实是包含了具有各种不同变化的特性。[4]场所是具有清晰特性的空间,场所的特性受发生在场所中的活动性质的影响。叔虞的后人“追根思源”,以求“万事永昌”,在悬瓮山下“立祠永祀”。“北齐天保九年,皇帝高洋定晋阳为别都,建了难老泉、善利泉亭,又筑大池,架飞梁于水上……筑八角池 ,又引入善利泉水入智伯渠”[5]。直到唐太宗李世民书《晋祠铭并序》,晋祠内的活动开始以官方祭祀和纪念为主。宋代晋祠开始供奉圣母,大建“圣母殿”。从此,晋祠的活动种类逐渐丰富,甚至与祷雨应验关联。宋代文学家范仲淹的“皆如晋祠下,民生无旱年”说明晋祠祈雨应验的影响力之大。金大定八年建献殿,具有供奉祭品的建筑功能。晋祠此时仍是祭祀圣母活动为主的场所。经历元朝的荒芜,明朝时期晋祠再次迎来繁荣。由于大量民间活动的参与,建筑种类多样化,场所精神更加丰富。

明代万历年间建对越坊,“越,扬也”,颂扬的意思,颂扬叔虞的母亲邑姜。这既是出资建造者的孝心体现,又是这一时期晋祠纪念主体回归到唐叔虞的例证。万历三十四年,在对越坊两侧建钟、鼓楼,二楼形制相同,与圣母祠呼应。这使得主轴线上的圣母殿和对越坊有了超越时空的对话,连贯了历史维度下的场所精神。清代新建公输子祠、昊天神祠。这时的晋祠几乎无神不有祠,无神不致祭。于是乎,晋祠成为一处祖先、山川崇拜为主,儒、释、道及民间诸神为辅的祭祀场所。[6]场所产生的前提是要在一段时间里保存其认同感。历史上晋祠中的各种纪念活动就是在一段时间里保存对晋祠的认同,用领域烘托特殊的气氛,用潜意识理解朴素的精神。场所精神是由具有特性的场所和特定场所内的活动关联生成的。

二、历史维度下晋祠场所精神的体验

“人们在认识事物中需要经过‘超越的还原’更进一步将现象与世界的一切关系均放入括号,经过还原,达到‘超越的意识’,这样才能建立起对整个世界的看法”[7]。时间变化意味着场域的历史演变,这种演变会导致场所呈现出不同的状态。晋祠的形成历史悠久,晋祠场所精神在历史维度下的体验显得更有意义。历史维度下的思维方式、道德、信仰等认知,是对历史场所认知的基本内涵。内涵是个人的观念和对场所的理解,也是对场所精神的体验,而人对场所的体验才是场所的本质。

人对场所内涵的理解就是场所体验。人通过对场所的认知,渗透情感因素,从而产生归属感。北宋以前,唐叔虞祠就在今天圣母殿的位置,晋祠只供奉唐叔虞。到了元代至元四年,唐叔虞祠已改在今日的方位上了。宋仁宗赵祯给唐叔虞加了一个新的封号——“汾东王”。唐叔虞祠是宋代以前晋祠的主神。它代表的是周代政治理想和保佑唐王朝兴旺昌顺的精神象征。隋大业十三年五月,太原留守李渊在唐叔虞祠下誓师,第二年夺取了长安。唐贞观十九年,李世民回晋阳,次年临晋祠,写下著名的《晋祠之铭并序》。[8]至此唐碑亭与唐叔虞祠代表“王业所基,国之根本”的纪念性场所正式形成。唐人每去晋祠都会纪念叔虞祠保佑李唐王朝“龙兴太原,实祷祠下,以一戎衣成帝业”的伟大功绩。隋唐是晋祠发展的黄金时期,隋开皇年间在祠区西南增建舍利生生塔,唐朝时也经历了增修与扩建。李氏根基、古唐国和唐叔虞的封地同样在山西,因此唐人对作为山西主要城市晋阳的著名祠堂叔虞祠有极强的归属感。

从北宋初年开始,晋祠供奉一尊没有历史来历的女像,让很多后世儒家文人不满,于是儒家文人反抗皇权压制的过程断断续续发生在晋祠场所精神的历史演变之中。这种不断反抗的过程正是人体验到晋祠场所精神改变后的情感反应。太平兴国四年,赵光义久攻晋阳城不下,大怒之下以火焚城,次年又引汾、晋二水灌城,晋阳彻底被毁。唐叔虞正是在北汉遭征服之际被请出正殿,改唐叔虞祠为圣母祠,圣母不断得到朝廷的封号,地位逐渐比唐叔虞高。赵宋开国者本身是拥有军权的大将,篡权换代,发动“陈桥兵变”建立宋朝,自然害怕唐叔虞这种保佑跋扈藩镇起义之祠在自己的朝代起事。为了避免“方镇太重,君弱臣强”的局面,变更晋祠主神位在中央集权的过程里成为宋王朝的一种政治手段。从北宋开始,圣母殿是整个园林的主体建筑,代表建筑等级的屋顶形式是仅次于最高等级的重檐歇山顶,大殿前排柱子刻有蟠龙。它背靠悬瓮山主峰,南临鱼沼,左右二泉淙流,主轴线上金人台、鱼沼飞梁、圣母殿组成一个隽永清雅的场域。虽然场所优美,但场所表达的精神与纪念唐叔虞提出“敬德保民”、体谅“稼穑之艰难”相违背。随着时间流逝,民间文人逐渐显示出对晋祠品秩不明的不满,即体验此时场所精神的内涵与结构的不符导致主体情感反应的异位。

另一个对场所精神聚变的情感产生排斥反应的例证是无字碑的形成。北汉被宋灭后,赵光义认为晋阳乃出天子之地,下诏尽迁晋阳居民于外地,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三年后,他又下诏迁并州于唐明镇(今太原市),同时在周边筑起一座小城平晋县,禁止百姓返回晋阳古城居住,平晋县城建成70多年,晋阳百姓仍不肯进去居住。太平兴国九年,赵光义仿效李世民立碑晋祠的做法刻了一通《新修晋祠碑铭并序》,俗称“太平兴国碑”。民间传说这碑文被人凿掉,现立在晋祠胜瀛楼下。而文献记载也极少提及此碑文。康熙二十五年,周在浚于《重修唐叔虞祠记》中言:“叔虞祠东有太平兴国碑,碑字剥落不可辨。”这两种情况都说明,古晋阳一带百姓对宋太宗“焚城徒民,水灌并州,杀戮过惨,痛恨至极”情感内涵向晋祠场所折射。

明朝给圣母封号“广惠显昭济圣母”,后又改为“晋源之神”,唐叔虞则只是从“汾东王”改回本名而已。然而唐叔虞毕竟是儒家正统思想的代表,随着历史的推进,唐叔虞的地位又隐隐上升了。嘉靖年间,苏佑重修叔虞祠,唐叔虞祠依然作为封地领主保境安民的象征被重新提起。之后数年,儒家文人纷纷提出唐叔虞应为主神位的议题,对圣母来历的质疑越发扩大。康熙十一年,他们提出圣母是邑姜的说法,这一论点的出现使得宋之后晋祠的场所内涵回归到唐叔虞在晋祠中的主神位,让儒生、乡民、朝廷统一了道德、伦理的认同。晋祠场所精神的自明性与体验主体的内涵最终达成一致。晋祠的场所精神伴随着对晋祠神位渐渐明晰的祭祀体验充分表达出来。

明代新建的水镜台、对越坊、鼓楼、钟楼,结合金代修建的献殿,比宋代圣母殿更显高大巍峨,主轴线至此形成完整的具有节奏感的空间序列,晋祠场所精神的诠释更深入。晋溪书院建于嘉靖五年,原是私人别墅,称“晋溪园”。明清分别建两座戏台,明建祭拜圣母时唱戏的水镜台。清建为祭拜玉皇、关公、三清唱戏的钧天乐台。晋祠进行纪念活动与民间娱乐联系在一起,使得晋祠的场所精神减少了,前朝时期官办的庄重与肃穆,向世俗化转变。明清时期晋祠的另一个变化,就是功利化。明代圣母的身份再次发生变化,圣母被当地人塑造成民间水神,圣母殿被称为水母殿。这表明晋祠中晋水之源的难老泉成为地方丰产力量,与民生息息相关的水利灌溉的急需应用,使得晋祠即使处在庙堂之高也能忧其民。明嘉靖四十二年,民间集资修建“梳洗楼”,即现在的“水母楼”。清道光年间水母殿与圣母殿分离。到光绪年题“敷化”二字匾额,明确水母指的是梳洗楼中的柳春英。至此,晋祠场所精神的体验与当地乡民世俗生活联系越发紧密。

晋祠从北宋开始不断改变场所,直到清朝考证圣母殿供奉的是唐叔虞的母亲邑姜,晋祠的场所才逐渐完善。场所精神由人的行为点燃并保存于“新与旧”的园林节点中。如今的叔虞祠是乾隆三十六年重新扩建而成的,逐渐平复了晋人在晋祠场所精神的情感体验。

总之,场所精神是独特而内在的精神特性。人们在场所中活动不仅是身体本身在场所的存在,精神和心理上的尺度把握对于场所精神的体现更重要。晋祠是晋水历史、历朝文化艺术、道德宗法制度的紧密结合,通过各种园林、建筑艺术形式体现内在精神的文化瑰宝。认清晋祠的场所精神要重新面对历史,以整体的观点看待和体验晋祠的精神意义。场所在历史中产生,又在历史中发展。场所精神变化的韵律和活动主体的社会属性关联式发展,最终沉淀成承接1000多年历史的晋祠。

[1]张珉.晋祠[J].山西档案,2004,(6).

[2]周晓莺.基于晋祠的人物纪念探析我国传统文化[J].大众文艺,2015,(13).

[3][挪]诺伯舒兹.施植明,译.场所精神:迈向建筑现象学[M].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0.

[4]罗珂.场所精神[D].重庆大学,2006.

[5]郭素婕,马锐.晋祠历史文化(第二册)[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14.

[6]陈凤.晋祠[M].太原:山西经济出版社,2011.

[7]吴威.园林的场所精神初探[D].华中农业大学,2005.

[8]张亚辉.皇权、封建与丰产——晋祠诸神的历史、神话与隐喻的人类学研究[J].社会学研究,2014,(1).

TU986.1

A

1005-9652(2017)03-0150-03

(责任编辑:虞志坚)

张群崧(1987-),女 ,内蒙古赤峰人,硕士,大连工业大学风景园林专业教师, 研究方向:园林设计、中国园林史。

杨翠霞(1976-),女,河南禹州人,大连工业大学风景园林专业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博士,研究方向:园林设计、中国园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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