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生了宫颈癌

杨秉辉

一

大娘姓李，名秀姑，山东沂蒙山区人，家里世代务农，有兄弟五人，她是独养女，从小受父母宠爱。二十岁时嫁与邻村张姓汉子，夫妻二人琴瑟和谐，一生务农，生育子女三人，俱有出息。

大儿子在北京。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不多年已经升到了副教授，大娘知道，那意思是“很有学问了”。大儿子在北京娶妻生子，给他们张家添了个大胖孙子。老夫妻两个到北京去看过，这大胖孙子小名就叫“乐乐”，真把老夫妻两个乐得要死。

小乐乐由北京的亲家照顾，老夫妻俩在北京玩了个把礼拜，放心不下那点自留地和一群鸡，便带了小孙子的大照片回来了。逢人就给看他家孙子的照片，邻居们都说她好福气，她心里的那个开心劲儿就别提了。

小儿子山东大学毕业，国家公派，到美国留洋去了。这小儿子算来也二十好几了，还没结婚，大娘有点担心。有一回他打电话来，说起有个美国女同学很喜欢中国。大娘担心，可别带个洋媳妇回来，说话听不懂。这洋人听说是不吃饭的，要吃面包，她可做不来。不过儿子在万里之外，她也无法可想。

一个女儿也是大学专科毕业，在沿海大城市外国人开的公司里做事，只是老大不小了，就是不嫁人，而且据说男朋友也没一个。这事成了老夫妻俩的一块心病，女儿回来一趟，催她一趟。说多了，这下子倒好，女儿说是工作忙，干脆很少回来了。

终于有一天，大娘决定要亲自进城劝说，说给老汉听，老汉自然同意。于是大娘打点动身，少不了带些花生、红枣之类的土产，还有一袋地瓜干。先打电话通知了女儿，于是这边老汉送上火车，那边女儿到车站接着，驱车到了住处。

张小姐租住的是一个小套公寓，一应生活设施齐全。女儿知道妈妈因为怕花钱，是不愿到外面吃饭的，便先准备了土豆烧肉（早一天让外卖送来，放在冰箱里冷藏着）、番茄炒蛋、炒青菜，又用电饭锅煮了一锅饭。

大娘不熟悉这些炊具，帮不上忙。看见女儿煮饭、炒菜、操持家务很是干练的样子，心里越发觉得：女儿大了，是该嫁人了。

吃罢饭，收拾了锅碗，女儿给妈倒了一杯茶，准备听她妈唠叨了。

大娘开腔了，自然是说闺女大了，总要嫁人的，晚嫁不如早嫁，她还等着抱外孙之类的话。

张小姐不胜其烦，转而以攻为守，问起父母身体情况，回说皆好。大娘还喜滋滋地告诉女儿：“现在生活好了，吃的好了，人也变得年轻了。”

为了证明所言不谬，还悄悄地跟她女儿说：“最近还来了点月经。”

女儿听罢想想不对，她妈今年57岁了，怎么还有月经？便问道：“娘每个月还来月经？”

“月经？早停了好些年了，这回就来了一点点。”

……

张小姐觉得不对，她妈停经多年，怎么会又来月经？第二天赶紧打电话问一个熟悉的医生朋友，孰料那医生说：“这哪里是月经，这叫绝经后阴道流血，肯定有问题，一定要来医院检查。”

张小姐听罢大吃一惊。这事怎么跟她妈说呢？灵机一动，有了，只说要体格检查。

第二天吃罢晚饭，张小姐跟她妈说：“二位老人住在乡下，乡下医疗条件差，做女儿的很不放心，这回来了，应该到医院里去检查检查身体。”

大娘先不肯：“俺身体好得很，别花那个钱。你存两个钱，结婚做嫁妆。”大娘不忘初衷，这回来是催她闺女早些出嫁的。

女儿没法，只好说：“娘，钱也付了，不去检查钱也是退不回来的。”

大娘无奈，心想也是闺女的一番好意，便不坚持，第二天一早跟着女儿去妇科检查身体了。

检查结果下来，不出那医生所料，在子宫颈相当于四五点钟的方位，有一个花菜样的东西长在那儿，随即取了一小块组织，作病理切片检查。

几天后病理报告：“宫颈鳞状上皮癌”，医生建议尽快手术切除。

张小姐早有所料，跟她妈说：“娘，医院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娘的子宫口上长了一个小瘤子，医生说要做个小手术拿掉，不然怕要大出血。”又说：“做手术不疼的，上麻药，人就跟睡着了一样，等睡醒了，手术也做好了。”

大娘一想，长个瘤子要出血，这个月已经出过点血了，看来闺女说的不错。要开刀，只好开了。大娘纯朴又爽快，认为儿女们都有学问，见多识广，是不会错的。

大娘住院手术，切除了子宫、卵巢、输卵管，并无淋巴结转移。手术顺利，恢复也顺利，住了一个星期医院，就出院了。

大儿子赶来探望，要接她去北京休养。大娘说什么也不肯，说什么“金窝银窝，不及俺家草窝窝”。儿女们没法，只好送她回了老家。

大娘回到老家，老伴不让她干活，哪里拦得住？越干越欢。

二

十几年后，女儿早已结婚，小外孙都十岁了，放暑假，女儿、女婿带着她那小外孙来看外婆了。城里的孩子到了乡下，样样觉得新奇，活泼得不得了。大娘心里自然是说不出的开心。

又十年，小外孙变成大外孙了，到济南上大学，年年放假都来看外婆。外婆还真是越活越年轻，快八十岁了还种地，种的山芋还特别甜。

这年大娘80岁生日，儿女及孙辈一共十来口人前来祝贺。小儿子还真带了个洋媳妇来，名叫丽丝。大娘舌头转不过来，就叫她“栗子”，好记，他家院子里就有栗子樹。这洋媳妇还会说中国话，“娘、娘”叫得亲切。不但喜欢吃中国的饭，还帮大娘洗菜、烧饭。把大娘欢喜死了，大娘还和“栗子”拉拉家常：“栗子啊，你娘多大啦，身体好吗？”

“娘，我娘74岁啦，身体还不及您老好呐。”

“叫你娘到俺们这儿来走动走动。”

席间不知怎么又说起那年做手术的事。女儿怕兄弟说漏了嘴，赶紧抢在前面说：“是个小瘤子，不碍事的。”

大娘笑了笑道：“别瞒俺了，俺老早知道了，是子宫癌！莫有关系，俺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栗子”也听懂了，觉得这中国婆婆真有趣。

杨医生曰：

妇女绝经后再有阴道出血现象的多属病态，但有些地区民间有“倒插花”之说，犹言是二度青春，以致延误了治疗，酿成严重后果。

宫颈癌的发展相对较慢，如能早期发现并手术切除，确有治愈之可能。即使发现稍晚，不能手术切除者，放射治疗等亦有良效。

癌症患者能正确对待疾病，积极治疗者多能获得良好的效果。虽然有些宣传宣称的“只要心情愉快、癌症便会自动消退”并不可信，但愉快的心情确实是有益于癌症康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