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写作问题

——访谈(桫椤V北野)

桫椤：抒情可谓创作的天性。您的作品拥有与众不同的情感表达方式，抒情被化解在强大的叙述和寓言化之中，完全去除了浮华与伪饰，这使您的文本果敢、爽利，又不乏生动的阅读吸引力，是一种“谈山不见山”的圆润和浑然，这在散文诗这种十分“小众”的写作中极为难得。谈谈您对抒情的理解。

北野：有时候，我甚至迷恋抒情。只是在很多情况下，我喜欢用暗淡的事物抒情，而不是用明亮的形象抒情。当然，这种抒情的前提是，我并不认为它们在价值上孰轻孰重。我对这个问题的认识是：诗歌如繁花，它的绽放是一场胜利，它的衰败同样也是一场胜利，我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尽力做到心领神会。与诗歌的使命相比，我必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但这无所谓！如果我倾诉，我必借用它的身躯，也必借用它的嘴唇。在它面前，我无法计较一个人的得失。

我是一个心中结满果实的人。前半生的人生阅历对我是一种奢侈的赐予，我活如众生，迷乱纷纭，或从中得此天慧？我迷恋抒情，不是迫于荒谬，而是内心诗意纠结，唯有依赖于此，或许才能对这个混沌的世界有所承担和区分。抒情使我本身成为他者，也成为异已。世界谛造了诗歌或散文诗，同时也谛造了我敏感的心灵。但我的诗歌，仅是它无语的回声。

桫椤：您的诗常常出乎意料而又势必如此地顺理成章，在您的笔下诗是没有章法的，语言本身的辽阔意境又用精致的叙说来实现。您怎样做到这一点？

北野：自由总是相对的，如果否认了这一点，所有心灵都会成为废墟。对诗歌语言的自由而言，我不是一个拘谨的人。我一直在努力调动语言本身的所有秘密，使之变为一种活着的世界，哪怕它只是一道裂缝。激活语言，是对诗歌的创造，这个过程是个人化非常强的劳动。也许世界上只有汉语才更适宜这些？

我经历了谜团一样的生活，这深如陷阱的人生，既错乱，又符合大自然里的任何规律。我只是用诗歌来追问：我是谁？我由谁构成？

桫椤：您的诗生发自您灵魂之中对生命和道德的体验，并力图以诗的方式弥合道德层面上现实与理想的巨大差距。关于这一点，谈谈您的想法。

北野：生存不需要通过叙述而获得改变，生存需要有所遭遇。甚至毁灭尊严和信心。甚至与死亡擦肩而过，甚至借用时间之口才能说出再生的秘密。我与春天的幸福生活在一起，也必与它的阴影和风声生活在一起，这是义务和祭献。

尽管漠视生死等于否认罪恶和磨难，尽管生存远远美好于死亡。但生存仍是未知数，仍然迷茫的令人恐惧。这样说等于说死亡是离人最切近的事情。最起码罪恶和磨难是这样。这似乎是说：一个人在世上的游历，除了需要减轻自身痛苦，还需要帮助别人提携灵魂和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