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李少君诗歌中的理想世界

2017-02-23 04:04马彩霞
湖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李少君安静理想

马彩霞

(辽宁大学蒲河校区,辽宁沈阳 110000)

论李少君诗歌中的理想世界

马彩霞

(辽宁大学蒲河校区,辽宁沈阳 110000)

李少君的诗歌大多从现实出发寻找诗意,或是对社会百态有所质疑,或是对人间亲情积极守护。不仅如此,他还吸收传统文化的养分,既对儒释道思想融会贯通,又能够超越时空与古人达成对话,古典与现代的并存增强了诗歌的内在感染力。通过对现实的描摹抒怀和传统文化的继承发展,诗人最终实现了心中的理想世界,即真正的“自然”状态。

李少君;诗歌;理想世界

李少君的诗歌因其清新自然的风格备受读者关注,诗中大量的自然意象通过诗人平淡而不失诗意的描写耐人寻味,因而他被称为“自然诗人”。他极力在诗中构筑自己的理想世界,所谓“理想的世界”在我看来是诗人希望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天人合一的境界,为了实现这一目标诗人并不是一味地通过想象来建立,更多地是从现实的日常场景出发或是冷静地描摹或是诗意地批判,并且汲取传统文化的精华,在儒释道思想的影响下超越时空,通过在古典的意境中遨游来实现古今融合。

一、从现实出发的诗意探寻

李少君按照自己提出的“草根性写作”积极实践,从最平常的日常细节出发敏锐感悟,自然而然地形成诗意的空间。他的很多诗都是生活中司空见惯的现象,但在诗人的笔下却透露出不平凡的感悟,或许是因为读者在品味诗人深情的同时也能够看到自己的影子,从而引起了共鸣。

(一)对社会百态的质疑

李少君经常行走在路上,大漠山河、村庄都市、江南塞外、异国他乡这些在给诗人带来不一样的人生阅历的同时也给了诗人批判的眼光。对于人生百态的审视与思考使得他的诗能够超越浅显的现实从而进入到批评的层面。比如《那些无处不在的肯德基》《医院》《事故》《风筝》《都市里的狂奔》《老火车之旅》《虚无时代》等皆是他对于日益变化的社会的感悟。

《青海的一朵云》中诗人在青海看到一朵云并产生了在云下打坐的冲动,但紧接着诗人提到了:“确实,青山绿水才适宜修行/如果空气龌龊,水质污染/你还修什么行?/如何安心修行?”诗人以一种责备的反问语气斥责了当下的环境破坏,呼吁人们树立起生态意识。在《城变》中,从“我”最初的怕老鼠到最后的兔子怕“我”,诗中隐约蕴含了在城市建设中人与自然的紧张关系。在社会的向前发展中产生了很多问题,生态的不平衡逐渐突出,诗人用自己简短的小诗力图唤起人们的公德心,其中的人文关怀不言而喻。

又如在《暴风雪之夜》中当所有的大人都正襟危坐不慌不忙地吃晚餐时,只有孩子跑到窗边去聆听暴风雪的呼啸。也许大人对习以为常的自然现象不以为意,在世俗的日常中早已忽略了这些,而孩子仍然纯净地想与自然亲近。诗人对人生现状的质疑并不是诗人失去了对未来的信心,他始终期盼着未来,他心目中的人与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未来。

(二)对人间亲情的守护

在李少君的诗中除了对于社会现实生活的关注和反思外,还有很多关乎亲人的,比如《四合院》《与子侄短信》《傍晚》《和父亲的遗忘症做斗争》《妈妈打手机》等,在这些诗中既表达了诗人对于亲情的浓浓守护,同时反思了自我在物欲横流的都市中对于亲人的不经意的忽略。

《妈妈打手机》讲的是我在路上开车接到了年近七十的老母亲的电话。这是妈妈第一次用手机,在这边接电话的“我”是心急火燎,手忙脚乱,而电话那端的母亲则是嘘寒问暖。当母亲说“你爸爸也很好,你不用老回来”时,“我”想的是“其实我回去的并不多,但车流在加速”,也许是母亲听出了“我”的不耐烦,最后还是迟疑的说了一句“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而“我”在交警出现时还是“立马掐掉了手机”,并且“鼻子一酸,两行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这首诗是一个很普通的孩子与母亲打电话的故事,但看似很平常的话语却能勾起每位读者的思绪,因为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才会感同身受。

“游子”似乎是现如今很多人的写照,即使背井离乡,即使荣华富贵,心中渴求的不过是在一座小院中与家人厮守,《四合院》则是诗人这一情感的具体写照。“一座四合院,浮在秋天的花影里/夜晚,桂花香会浸入熟睡的梦乡/周围,全是熟悉的亲人/——父母,姐姐,妹妹/都在静静的安睡/那曾经是我作为一个游子/漂泊在异乡时最大的梦想。”诗人关于“家”的全部愿望即在诗中体现:伴随着自然的清香与家人安静地相守。诗人的理想世界并不只是自我的独善其身,而是希望在社会的健康发展中与家人在一起共同度过此生。

二、传统文化的创新性继承

李少君的诗中不仅充满了浓烈的现实的人文关怀,还经常流露出古典的意境与韵味,这得益于他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发展。在他的诗中引用了很多古代的诗词歌赋,或是旧词新用,或是借古讽今,他希望能够超越时空的界限在与古人的对话中达到永恒。对于传统文化的继承并没有使他落入故纸堆中,相反的是他把自己所仰慕的传统思想创新性地与现实人生紧密结合起来,共同致力于理想世界的建构。

(一)儒释道思想的融会贯通

儒释道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分别从不同的侧重面来完善人的道德,为人生指明方向。儒家强调的是积极入世,经世致用,重视现实的存在和意义。道家强调“道法自然”,追求人的自然而然,更具“出世”倾向。佛家关注的是无私无欲、超脱自在的涅槃境界。在李少君的诗中可以看到这三者之间的融合,诗人既思考现实困境,也爱慕自然自由,并且追求永恒存在。

《四行诗》中,“西方的教堂能拯救中国人的灵魂吗?/我宁愿把心安放在山水之间/不过,我的心可以安放在青山绿水之间/我的身体,还得安置在一间有女人的房子里。”诗人不相信西方的宗教,更愿意相信山水,他觉得只有在自然中才能解放人的天性,灵魂才能有所寄托,这种寄情山水的情感和道家中“人与自然相融合”的思想不谋而合。但是在心灵归置好以后,诗人最后又提到了身体的所在,是一间有女人的房子里,有女人即意味着有了家,有了家才能够安身立命,这又具有了儒家的“入世”倾向。

《自白》里则是道和佛的融合,诗人一方面“自愿成为一位殖民地的居民/定居在青草的殖民地/山与水的殖民地……”另一方面,“但是,我会日复一日自我修炼/最终做一个内心的国王/一个灵魂的统治者”。诗人既甘愿被“自然”统治,在青山绿水中度过此生,又不满足于此,仍要修炼自我的精神等形而上的东西,最终实现内宇宙和外宇宙的相互提升。无论是儒家和道家的结合也好,还是道家和佛家的相融也罢,诗人最终追求的不过是自我的完全解放,不管是从内到外,还是由外而内,都是统一于自身的自由发展。

(二)超越时空的古今对话

古诗词中的意象在李少君的诗中经常出现,从题目即可看出,《敬亭山记》《我总是遇见苏东坡》《又读陌上桑》《二十四桥明月夜》《鹳雀楼上观黄河》《凉州月》《桃花潭》都是古代经典的关键词。在这些诗中既有对于时光消逝的惋惜,比如《永济》中“鹳雀楼的豪情被一把生锈的铁锁紧闭/连普救寺的西厢爱情,也成了传奇/只咿咿呀呀地存在于各种剧情之中”。诗人为这些古代的精华却在现代遭受冷落或异化不免痛心。但更多的是诗人和古人拥有同样旷达的心态,面对沧海桑田的变迁在感性中仍具理性,正是相仿的精神状态让诗人可以和古人超越时空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

“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抵不上/李白斗酒写成的诗篇/它使我们在此相聚畅饮长啸/忘却了古今之异/消泯于山水之间。”这首《敬亭山记》直接点明了古今有异又相同,但大自然可以消除所有的不同,只有在寄情山水中才可以与古人共赏美景、共抒情怀。又如《凉州月》中“一轮古老的月/放射着今天的光芒/西域的风/一直吹到了二十一世纪/今夜,站在城墙上看月亮的那个人/不是王维,不是岑参/也不是高适/——是我”。尽管欣赏风景的人一直在变,但是我们却能看到同样亘古不变的事物,虽然物是人非,但有些精神情感可以和自然一样永久存在。

在《我总是遇见苏东坡》中这些情感升华到了哲学层面,诗人在写苏轼一生的同时也是在抒发自我之感,即使面对挫折,仍能“天涯旅途中,我们曾相互慰藉”,更是引用了苏轼《前赤壁赋》中的名句“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只不过诗人用现代的笔法写出并融入了诗人自己的感想,“自其变者观之,万物不过一瞬/自其不变者观之,你我这样的兄弟可以饮同一场酒”,“长江边,芦草地,浮云和浮云亦曾邂逅/流水和流水也曾亲密无间/远方,甚至唯有更远,才是最终的方向”。诗人欣赏苏东坡的旷达超然,并没有因为短暂的逝去而可惜,而是和他一样喜欢相对论,无论何时何地,至始至终能够朝向远方。

三、“自然”的和谐建构

诗人既希望社会的发展能顺应自然,也渴望在自然中与家人和睦相守,还追求在自然中与古人交流。“自然”从一般意义上来讲是指自然界,但作为客体的自然在人的主观能动性下已然被赋予了人的情感,尤其是在诗人的笔下自然不再是单纯的外在事物,而是诗人灵魂的寄托,正如王国维先生提出的“一切景语皆情语”。另外,诗人潜心于内心的修炼,他总在追求一种安静自由的心灵体验,这种生命态度也可以称作“自然”,因为是自然而然的,不矫揉不造作。正是诗人崇尚的精神自由和天人合一完成了诗中关于“自然”的和谐建构,而这一“和谐”也是诗人最终的理想。

(一)安静自由的心灵体验

在他的诗中,我们总能看到一个词,即“安静”。《我有一种特别的能力》写到:“我有一种特别的能力/总是能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就如同动物总是能找到自己的巢穴/将身体蜷缩起来……我就隐身于亭子里僻静的暗处/夜色中,湍急的水流声/掩盖了高楼上欢宴的喧哗/使此刻更加安静。”这里“安静”相对应“喧哗”,“亭子里的暗处”相对应“高楼”,诗人即使身在浮躁的尘世中心灵还是向往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巢穴”,只有在这里才可以完全地松懈,才是真正的自我。

《永济》的最后两句:“还好,我还拥有安静/和可以安静下来的能力”。这首诗和《我有一种特别的能力》相得益彰,诗人纵然不满于现实,但并没有失落,并没有随着现实同流合污,而是坚决地寻找能使心灵安静的栖息地。这个地方或许是《江南小城》中“仿佛回到了上一个世纪……/人慢得适合在此散步流连抒情”,又或许是《安静》中“树下,一位青年工人坐在小凳上发短信/一条狗静静地趴在他脚边/全世界都为他安静下来了”。

诗人不光寻求安静,也要自由,安静和自由并不相悖,只有静下心来才能真正摆脱枷锁实现自由,安静是自由的前提,自由是安静的最终目的。在《自由》中,“春风没有禁忌/从河南吹到河北/鸟儿没有籍贯/在山东山西之间任意飞行……人心却有界限/邻居和邻居之间/也要筑起栅栏、篱笆和高墙。”从诗的结构来看,这四节整齐规范,前后对照分明,从诗的内容来看,诗人明显地批判了人与人之间的隔离,在批判中又渴望每个人都能够敞开心扉、坦诚相待,只有这样人才能自由。

(二)天人合一的终极追求

诗人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很多的诗都是在路上的所见所闻所感,眼中的风景经过诗人敏感的心灵转化成一幅幅充满诗意的动态画面。比如《疏淡》中诗人为冬天作了一幅画,画中有小村落、细雪、乌鸦、房子。“或许也有炊烟,但最重要的/是要有站在田埂上眺望着的农人。”这首诗是一幅田园风景图,有种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的意境。同样是物我两忘、怡然自得、超凡脱俗的世界,这是诗人梦寐以求的理想生活的具体表现。

《青海的草原上》是这样写的,“连绵不绝的清风啊/吹拂着连绵不绝的白云/连绵不绝的白云啊/追逐着连绵不绝的羊群/连绵不绝的羊群啊/寻觅着连绵不绝的歌声……/整个草原上,只放牧着一个孤独的牧羊人”。从形式上来看,诗人采取了顶真的手法,层层相扣,最后的落脚点同样放在人的身上,以此点明主题。尽管这首诗篇幅短小,很多重复,正是这种重复使得这首诗读起来朗朗上口,余味悠长。虽然和《疏淡》中在田里的人相比,草原上的人更显得寂寥孤独,但是从另一个层面而言,草原上的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伴着牛羊的追逐、清风白云的守护,更有种洒脱旷达的境界。

关于诗人的理想,在他的一首广为流传的《抒怀》中一览无余,他说:“树下,我们谈起各自的理想/你说你要为山立传,为水写史/我呢,只想拍一套云的写真集/画一幅窗口的风景画/(间以一两声鸟鸣)/以及一帧家中小女的素描/当然,她一定要站在院子里的木瓜树下。”这首诗具体形象地勾勒出诗人心中理想世界的样子,他并不愿意追求轰动的能够遗留千古的事迹,他想要的不过是实实在在的现实的人生。从诗的结构来看,最后一句的小女一定要站在木棉树下则表明了诗人一贯的对于自然的钟爱,也重申了诗人对于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理念。

不论是对于现实的诗意性批判还是对于传统文化的创新性继承,或是对于内心的潜在修炼,诗人最终追求的不过是达到一种“自然”的状态,即天人合一。这个世界里,既有亲人的陪伴,也有自然的馈赠;既有好友的相逢,也有社会的发展;既有内心的自由,又有物外的和谐。这不仅仅是诗人对于理想世界的向往,也是每个人在尝遍人生酸甜苦辣后对生命的最终诉求。

[1]李少君.草根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

[2]李少君.自然集[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

[3]李少君.神降临的小站[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

[4]李少君.我的自然观[J].湖南工业大学学报,2014,(1).

[5]周新民,李少君.我与自然相得益彰[J].芳草,2013,(1).

[6]吴投文,何彦宏,程一身,张德明.谈李少君[J]. 名作欣赏:鉴赏版(上旬),2015,(5).

[7]吴晓东.生态主义的诗学与政治——李少君诗歌论[J].南方文坛,2011,(3).

[8]吴投文.李少君诗歌的地方性经验[J].湖南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1).

[9]张立群.“自然”诗人及其“现代”实践——论李少君的诗[J].扬子江评论,2010,(6).

[10]张伟栋.经验的重构与乌托邦想象——评李少君诗歌[J].文艺争鸣,2009,(2).

[11]罗振亚,邵波.智者的自然之思——读李少君的诗[J].名作欣赏,2011,(34).

[12]杨庆祥.在自然和肉身之间——关于李少君的诗歌[J].当代作家评论,2012,(6).

[13]雷武玲.谁谓古今殊,异代可同调——论李少君诗歌写作中的传统意识[J].创作与评论,2013,(1).

On the Ideal World in Li Shaojun’s Poems

MA Cai-xia

Most of Li Shaojun's poems started from the reality. They questioned the society or actively guarded human relationship. In the meanwhile, he absorbed the nutrients from the traditional culture, digesting Confucianism and Daoism, and communicating with the ancients. The co-existence of classical and modern features enhanced the inherent appeal of poetry. The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of reality description poetry and traditional culture, the poet finally realized the ideal world of the heart, that is, the real "natural" state.

Li Shaojun; poetry; ideal world

2016—11—10

马彩霞(1992— ),女,辽宁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在读研究生。

I207.25

A

1009-5152(2017)01-004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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