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华人“坐月子”亲历记

蒋林

美国人也开始“坐月子”？是的，尽管一些华人在美国出生长大，尽管她们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很深，但是她们通过亲身实践告诉人们，某些中国传统的“坐月子”习俗是有科学根据的，不仅能够让产妇得到良好的身心恢复，让新生儿得到很好的照顾，家庭和亲子关系也可以得到很好的维护。莱斯利·许（Leslie Hsu），一个毕业于哈佛大学陈曾熙公共卫生学院的高材生，四个孩子的母亲，在第四次生产时亲身体验到了中式坐月子的甜头，与之前几次的抓狂和筋疲力竭的痛苦经历相比，她后悔没早点尝试这样的奢侈黄金时光。以下是她的自述：

月子习俗存争议

当我姨妈知道我怀上第4个孩子之后，她恳求我遵循中国“坐月子”的传统。坐月子的习俗可以追溯到公元960年，对产妇的饮食和生活起居在产后一个月内都有严格限制，从而让产妇虚弱的身体得到恢复。

传统上来说，华人母亲是女儿“坐月子”的大力倡导者，而且是女儿月子期间的好帮手。可惜我的母亲在我21岁时就去世了，我的父亲捍卫所有中国的传统，但唯独嘲笑他所听过的各种“坐月子”限制：比如不能洗头，不能洗澡，不能刷牙，不能抱孩子，不能上楼梯，不能流眼泪，不能喝冷饮和冷的食物，还不能有性行为、吹空调，不能看书，看电视和上网。

“坐月子”的习俗在很大程度上存在争议，是因为对于产妇在一个月之内应该如何休养可以解释得五花八门，休养的范围也非常广泛。比如，产妇不能洗头、洗澡和刷牙、吹空调，或者不能出门，这些信条都源于产妇在生产过程中丧失了大量的血液。根据中医理论，血液承载着“气”，因“气”关乎生命力，能够给身体各部分提供能量。当你流失了血液，你的气也流失了，这会让你的身体呈现寒性，你的阴阳将不平衡，你可能会因此出现身体不适或者代谢紊乱的现象。

我所知道的是，去年有一名中国产妇因中暑而死，那是严格遵守坐月子习俗的一个极端案例。还有一些中国女性并没有特别严格地遵守坐月子的限制，像平常一样洗头洗澡，照样吹空调，只是空调风口没有直接吹向她们。

对于在美国出生长大、毕业于哈佛大学陈曾熙公共卫生学院的我而言，不能不对“坐月子”的根据进行一番考证——我发现了两种完全相反的研究结果。正面结果显示，漫长的恢复期会促进母亲的健康，也会提高母亲的生活质量，从而让母亲更有力量抚养孩子。然而，2014年的一份针对中国妇女的研究表明，一个月之内体育锻炼的缺乏，对肌肉和心血管都有不利影响，同时也增加了罹患产后抑郁的可能性。另一项研究表明，尽管坐月子有助于产妇恢复到产前体重，同时也可能造成高血糖和高胆固醇，并容易让人因为长期被困在家里而产生“极度悲伤”的情绪。

科学家们一致同意的唯一一种说法似乎是，坐月子在东亚和东南亚国家以及来自这些国家的移民中流行，健康专家们应该理解坐月子的习俗，并且为践行这些文化信仰的人们提供恰当的建议。

曾经的产后抓狂经历

尽管还需要更多研究才能确定坐月子对女性产后身体和心理是否有不利影响，尽管我无法确定“坐月子可以预防日后的很多疾病”这一说法是否有根据，我还是很愿意尝试一下“坐月子”的滋味。我已经有三次坎坷的产后经历，这三次只有我老公帮助我，每次只有两个星期的休息时间，而且这期间我还要负责煮饭、打扫和照顾小孩，我从来没有时间卧床休息。

因为第三次生产，我还受到过某种程度的精神创伤。当时我们正面临着突然搬家，家里的大小家具正在打包的阶段，新生的婴儿在床上哭号，我帮大女儿用去虱梳梳理打结的头发，脸上一边流着泪水，一边看着丈夫给我和儿子挤去虱洗发水的泡沫。

所以，对于我的第四个孩子，我希望中国台湾第一位传统女中医师庄淑旗所说的产后调整的“黄金时机”成为现实。

我想，一些富裕的中国女性愿意花上2.7万美元住进豪华的月子中心，是有道理的。在美国，我的一些朋友花费7000美元住进月子中心，3000美元（包括伙食和交通费用）雇一个月嫂，或者2000～4000美元订购直达家门口的月子餐。

产后康复从月子餐开始

所以当我的第四个孩子（是个女儿）出生后，姨妈在加州一家月子服务中心给我订了月子餐作为贺礼。这家服务中心承诺提供“有利于产后恢复的美味便捷的餐食”。

我从医院回到家的第二天，一个和我三岁孩子游戏屋一般大的盒子送到了我家。盒子有94磅重，里面有7个保鲜袋，每个袋里面装有一天的食物，分量够我们全家享用，足足可吃七天。這些食物的种类包括早餐（粥、鸡蛋）、午餐（鱼汤、用像人参这样的“阳性”食物做的主菜、蔬菜、米饭）、晚饭（用猪蹄或者像猪肝这样的内脏做的汤、芝麻油汤、蔬菜、米饭）、两份甜点和中药饮品。我们只需要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即可。

我把姨妈送我的月子美食上传到SKYPE上。“真幸运！猪蹄熬成牛奶颜色的汤很有营养。”姨妈通过网络摄像头看到了各种美味的食物。因为食物的英文标签每天都相同——比如说“午餐鱼汤”每天都一样，我会问姨妈食物的中文名是什么。“鲈鱼汤炖蘑菇，鲈鱼汤炖红枣和枸杞……”

坐月子的“长远收益”

安妮·李是布里格姆妇科医院（哈佛大学药学院的教学医院）的儿科医生。和我一样，她也是在美国出生的华人，也是四个孩子的母亲。而且，和我一样的是，她在分娩时还在回邮件，原本该休产假时依然在工作，并且一直没有听从亲戚让她“坐月子”的建议。

不过，和我不同的是，李在生四个孩子期间，她的母亲都在身边帮忙。母亲熬的鸡汤和粥以及对宝宝的护理让她受益。李说，美食和母亲的帮助“让我获得了亟需的休息和精力，从而能够更好地护理新生儿，并以更健康的体魄回归家庭和工作岗位”。

“我的父母是西方化的人，对坐月子的限制比较开放，还让我吹空调，只要不对着孩子吹就行，他们也允许我洗澡和上网。”李说。她还指出，东西方文化对产后恢复有着很多相同的习俗——增强营养、注意休息，避免暴露在容易感染的环境中。“很多坐月子的习俗对妈妈和宝宝都是有益的，比如吃高蛋白的食物，避免激烈运动，以及限制访客人数，让产妇有充足的休息，同时还要注意降低感染几率。”李说。

“不过另一方面，有些月子传统或许没有那么清晰的好处，甚至会带来潜在的伤害。服用中药补品的做法尚不在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的监管范围内，而且药物的有效成分没有清晰的说明，这些成分对乳汁以及新生儿的影响，目前也尚不清楚。所以，在平衡坐月子中各种做法的潜在的好处和风险之后，最好是根据个人情况和环境调整自己的坐月子方法。”

回过头来看，我和丈夫后悔没有在生之前的三个孩子时尝试“坐月子”。大多数美国女性都不会奢侈地卧床休息一个月。我们至少能够休息并吃得很好。单是月子餐就让这次产后的经历比之前几次要轻松快乐得多。我们可以得到休息并享受美食，不用为谁去做饭或者吃什么而起争执（吃快餐是经常性的错误），这让我们可以关注家里每一个人的健康与快乐。“坐月子”祛除了我们的精疲力竭、怒气和不满，这些经历和情绪曾经一直笼罩着我之前生产后的最初几个月。

如今，在小宝宝长到三四个月后，我已经清楚地看到坐月子带来的长远收益。当宝宝啼哭或者需要换尿片时，我没有精疲力竭地只想让丈夫代劳。我还惊奇地发现，宝宝似乎生来就有很好的性格，她的快乐感染着周围的人，虽然我还无法证明这是否是“坐月子”的功劳。不过，最棒的是，作为一个身心放松的母亲，我终于有幸成为第一个把孩子逗乐的那个人——而不是将这份快乐拱手让给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