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瓜达尔港热泼点冷水

○ 文／侯良学

给瓜达尔港热泼点冷水

○ 文／侯良学

● 瓜达尔港作用发挥，还需巴基斯坦安全形势有根本性的转变。

供图/CFP

以瓜达尔港为起点的中巴陆上走廊只能作为我国石油进口的一个备选方案，但无论在运能还是经济性以及安全性方面都无法与经过马六甲海峡的海运相比，不宜夸大在我国石油进口中的作用。瓜达尔港作用发挥还有赖于中巴经济走廊、一带一路等一系列相关项目与规划的协同与溢出效应。不过目前中巴经济走廊项目的整体进程并不尽如人意，由此未来五年瓜达尔港将面临亏损。

2016年11月13日，首批中国商船装载着从新疆喀什沿中巴经济走廊运来的货物自巴基斯坦中资港口瓜达尔港出海，驶向中东和非洲地区，标志着由我国公司负责运营的瓜达尔港正式开航。瓜达尔港开航是我国西部大开发和中巴能源走廊项目的点睛之笔，对中巴两国相关地区的发展大有裨益。然而，由于瓜达尔港地理位置较特殊，再加上此前新加坡公司曾负责其运营以及当前正处于美国重返亚太的时间节点上，国内外很多人认为获得该港运营权对中国有巨大的经济和军事意义，甚至上升到警示新加坡、威胁和震慑美国和印度的高度。笔者认为，此类观点夸大了其影响，单就项目本身而言能起到的军事作用非常有限，对我国经济和能源安全的积极影响也并没有舆论所认为的那么大。其作用的进一步发挥，还有赖于中巴经济走廊、一带一路等一系列相关项目与规划的协同与溢出效应。

对中巴两国相关地区发展大有裨益

由中海港控负责运营的瓜达尔港开航是我国西部大开发和中巴能源走廊项目的点睛之笔，对中巴两国相关地区的发展大有裨益。我国西部地域广阔、资源丰富、发展潜力巨大，但西部对中东、非洲以及欧洲的出口贸易需先在境内由西往东输，再经马六甲海峡出海运往目标市场，西部地区的商品出口既面临海运瓶颈问题，又因长途运输增加成本，降低了商品的竞争力和出口收益。而此次瓜达尔港开航的首批货物是从新疆喀什出发，沿中巴经济走廊从陆路运到的，表明中巴经济走廊项目具有可行性。未来随着这条经济走廊的进一步完善，我国西部尤其是新疆、四川等地的大量产品可以通过喀喇昆仑山进入巴基斯坦境内，一部分直接通过陆路出口到中亚和南亚市场，另一部分则可以通过海运出口到中东、非洲及欧洲地区，这将加快我国西部大开发的进程。

瓜达尔港开航，也是我国 “一带一路”战略的重大突破。改革开发30多年以来，我国的经济和技术水平快速提高，但目前仍以引进为主，在输出方面有所欠缺，而“一带一路”战略的提出则为我国资金和技术的对外输出提供了契机，可以说是我国改革开放策略转型的重要标志。“一带一路”建设涉及面广，周期长，问题多，需要逐步推进，虽然沿线各国对此充满期待，但对现存困难和可能出现的问题也心存疑虑，而建设中巴经济走廊的条件相对成熟，使其成为一带一路建设的“先行者”和“旗舰项目”。中巴经济走廊的起点在新疆喀什，终点在瓜达尔港，涵盖了能源、交通基础设施、产业园区、农业、金融、旅游减贫、人文交流等众多领域，此次从该港出航的货物就是大致沿中巴经济走廊路线运输的，用事实说明中巴经济走廊项目具备可行性，而且大致路线已基本畅通，随着中巴双方合作的进一步推进，该项目也将逐步完善，成为一带一路合作的样板工程。另外，随着中巴经济走廊项目的推进，喀什作为物流中心的作用也将逐渐凸显出来。而物流中心往往与贸易中心、金融中心甚至商业中心密不可分，这将极大的促进喀什及周边地区的经济发展，进而可能辐射到整个新疆南部地区，改善该区的经济形势，对于遏制区域分裂势力，维护地区乃至整个国家的稳定积极意义。

同时，此次瓜达尔港通航也有利于中巴间建成我国第五条能源进口通道的前景是可期的，瓜达尔港必将是其中重要的一环，但不宜对这条能源通道的作用过度乐观。巴基斯坦的政治稳定和经济发展。一方面，瓜达尔港投入运营可以带动港区所处的俾路支省的基础设施建设和经济发展，为当地提供大量就业机会。俾路支省的分裂运动是目前影响巴基斯坦政局稳定的重要因素之一，地处偏僻和特殊的管理体制固然是导致其出现分离意愿的原因，但究其根本还是经济发展之后导致的，适当发展当地经济有利于遏制分离势力，对巴基斯坦全国政局的稳定有积极影响。另一方面，瓜达尔港未来将是我国西部地区商品对外出口的重要中转地，整个陆上运输过程纵贯巴基斯坦全境。随着运输网络的不断完善和货运量的增加，必将带动沿线地区的经济发展，同时也有助于改善周边的安全局势，而且巴基斯坦也将进入我国的“经济圈”，分享经济发展红利。然而，瓜达尔港由于自身的条件的不足，诸多方面都没有想象中那么美。

第五大能源通道言过其实

瓜达尔港地理位置优越，未来可能在中东、非洲和亚太地区的贸易，尤其是石油贸易中发挥重要作用，随着集公路、铁路、能源通道等于一体的中巴经济走廊规划越来越清晰，有学者认为连接瓜达尔港和新疆喀什地区的陆上走廊有望成为我国继中俄、中亚和中缅油气管道以及海上之外的第五大能源通道。未来我国从中东进口的原油可以不再经过马六甲海峡，而是直接在瓜达尔港登陆，然后通过管道或铁路运送往新疆，经加工后再输送到全国各地。这不仅能将运输路线从1.2万公里缩短至2400公里左右，而且能突破马六甲困局，最大限度的保障我国能源进口安全。笔者认为，中巴间建成我国第五条能源进口通道的前景是可期的，瓜达尔港必将是其中重要的一环，但不宜对这条能源通道的作用过度乐观。其建成后，对通过马六甲海运进口石油的替代作用有限。

瓜达尔港自身条件决定其承运石油的能力有限。瓜达尔港区呈一个倒“T”字形，自然水深为2米～10米，经疏浚后的最大水深可达16.8米，大多数文献中引用的该港平均水深数据为14.5米，可以停靠排水量8万～10万吨的阿芙拉型油轮。该型油轮的吃水一般在12.2米，而15万吨级及以上的油轮和散货轮无法停靠。瓜达尔港的整体条件与我国广西第一大港—防城港类似，但略差于后者。防城港目前有码头泊位36个，其中万吨级以上深水泊位22个，2015年的货物吞吐量为1.15亿吨，而瓜达尔港目前仅建成了3个码头，设计年吞吐量不足100万吨，即使未来建成与防城港相似的规模，货物吞吐量也不太可能超过1.2亿吨。也就是说即使未来瓜达尔港将全部货运能力都用来运输石油，每年的承载量也就在1.2亿吨，而我国2015年经马六甲海峡进口的石油总量约为2.3亿吨，占我国石油进口量的75%。

海运的成本优势是陆运（包括公路、铁路和管道运输）无法比拟的。石油海运的费用包括油轮租金、相关保险费用、滞期费、导航费、港口装卸费等。这些费用的价格是由国际市场供需决定的，2010年以来，虽然油价经历了从30美元/桶到110美元/桶的巨变，但这部分费用一直保持在4美元/桶左右的水平。而陆运费用不仅成本高于这一水平，而且前期投资巨大，成本受能源价格、设施维护等影响波动很大。2008年，美国和加拿大曾计划在两国间修建一条长1900公里的石油管道，但测算后发现运输成本高达7美元～10美元/桶，如果我国经巴基斯坦从陆上进口石油，其运输成本肯定不会低于美加输油管道的水平。因此仅就经济性而言，经瓜达尔港从陆上进口石油完全没有优势，不过如果从战略角度来考虑，未来可以适当尝试利用这一通道进口石油，但无法扭转经马六甲海峡海运进口石油的现状。

这条陆上石油运输通道面临严峻的安全考验。一方面，巴基斯坦国内的安全形势依然很严峻，仅2016年1月就发生了多起袭击事件，造成60多人死亡，考虑到阿富汗局势以及极端组织正向南亚地区渗透，未来巴基斯坦的安全形势有根本性转变的可能性不大，针对石油管道或陆运基础设施以及车辆的袭击可能会时有发生，反而不利于我国的能源供应安全。经巴基斯坦进口的石油要进入我国境内，需要经过克什米尔地区。另一方面，撇开巴基斯坦国内的安全形势，或是未来其自身的安全问题彻底解决，如果我国从中东进口的石油选择在瓜达尔港登陆后经巴基斯坦由陆路运往国内，则要么修建石油管道，要么选择公路或铁路运输。修建输油管道就必须翻过喀喇昆仑山，而该区处在喜马拉雅地震带上，时常发生地震，严重威胁管道安全；选择公路和铁路运输不仅面临类似的问题，而且成本比管道更高一些。

● 随着中巴经济走廊的建成，中巴友谊也将越来越好。

供图/CFP

不宜强调军事意义

早在巴基斯坦表示计划将瓜达尔港转交中国公司经营之初，便有国外媒体炒作未来该区将成为我国首个海外军港，中国海军将获得一个进出印度洋乃至海湾地区的支撑点，可以威胁美军第五舰队的观点。西方及印度媒体在我国获得瓜达尔港经营权之初就表现出强烈“敌意”的原因，就在于它们深受美国所谓的“珍珠链战略”影响，过分夸大了瓜达尔港的军事用途及其可能的影响。瓜达尔港确实对我国有一定的军事价值，但远没有外界认为的那么大。一方面，无论从巴基斯坦还是我国的角度来看，对瓜达尔港的定位首先是一个商港。这一点双方在修建伊始应该是有共识的，否则不会选择在建成后通过国际招标的形式为其选择运营商，而且最终还在有中国公司参与的情况下选择了新加坡公司。另一方面，瓜达尔港本身条件决定了军事用途有限，威胁美国第五舰队更是无从谈起。前面提到该港呈倒“T”字形插入阿拉伯海，大陆架宽度只有20公里～60公里，向外面对开阔的阿拉伯海和印度洋，如果发生战争只需两艘核潜艇便能使瓜达尔港内的海军变成“瓮中之鳖”，因此该区只能作为和平时期的物流基地，战时的军事价值很小。如果说瓜达尔港对我国还有一点军事价值，那应该是其可以作为我国海军在亚丁湾护航或是远洋航行或训练时的补给基地。而当吉布提中国海军基地建成后，瓜达尔港的这点补给基地作用也会变得无足轻重。

商业前景不确定

2007年瓜达尔港第一期工程完工并移交新加坡公司运营到其2012年提前交回经营权的5年间，瓜达尔港未体现出任何经济价值。有人称新加坡以高价拿下瓜达尔港运营权，并非是为了经济利益，而是为了拖延瓜达尔港的发展时间，为新加坡港积累更多腾挪空间。笔者并不赞同这一观点。因为瓜达尔港的商业性确实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我国公司接手后这一问题短时间内仍无法解决。瓜达尔港确实具有靠近波斯湾产油国的优势，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导致瓜达尔港盈利难的也正是这个仅数百公里的距离。如果瓜达尔港的定位是转运码头，从波斯湾出来的大型船只根本不需要在行驶仅数百公里后就进行转运；如果瓜达尔港的定位是修理、维护中心，从波斯湾的船只在出航前肯定都已做过相应维护，也不会选择在如此近的距离进行常规的定期修理和维护，只有在出现突发状况时才可能用到瓜达尔港的维护功能。另外，在瓜达尔港的周边国家中，伊朗和阿曼都在霍尔木兹海峡出口处的阿曼湾有重要港口，前者有加斯科港，后者有马斯喀特港。它们与瓜达尔港的距离很近，可与瓜达尔港构成竞争关系。

● 2016年11月13日，瓜达尔港正式启用，中巴经济走廊正逐渐梦想成真。

供图/CFP

基础设施不完善

实际上，瓜达尔港最大的商业价值在于可以将中东地区的海运物资转移至陆地，通过陆上通道运输来提高运输效率。同时，将来自我国西部和中亚地区的陆运商品转为海运，输送到中东、非洲甚至欧洲。实现这一功能需要有完善的物流网络，而瓜达尔港区以及巴基斯坦并不具备这种物流条件。瓜达尔地处巴基斯坦最西南部，本身无法与巴基斯坦内地市场相连，目前港区只有一条全长653公里的N10沿海高速公路与卡拉奇相连，由于二者在物流货运上的同质性，这条高速公路并无没有多的商业意义。另外一条正在修建的M8内陆公路，全长800余公里，基本与N10平行，在卡拉奇所在的信德省北部纳入全国公路网。现在瓜达尔港地区北部正在修建的新国际机场仅计划了一条1500米长的3C级跑道，只能起降运七这样的中短程支线飞机，不能起降大型宽体干线飞机。港区也没有任何铁路网络。

安全形势不乐观

一方面是瓜达尔港所在地区的安全形势面临挑战。该港所在的俾路支省是巴基斯坦面积最大、人口最少的省，也是巴基斯坦治安局势最混乱最复杂的地区之一。该省在政权组织形式上还停留在部落时代，部落酋长的权利非常大，国家行政和司法效力很难在部落地区得到体现。政府为促进该区开发而制定的一系列措施，常遭到各部落的抵制。另外，巴基斯坦俾路支地区的分离活动近年有愈演愈烈之势，且主张分裂的武装组织繁多，曾多次攻击巴基斯坦政府设施、输油管道，并制造了多起恐怖袭击事件。在2015年4月习主席访问巴基斯坦期间，俾路支省的分离主义分子袭击了瓜达尔港的机场，虽然未造成人员伤亡，但表明港区周围的安全面临重大问题。另一方面是巴基斯坦国内的安全形势不乐观。2015年，巴基斯坦共发生恐怖袭击625起，有1069人死亡，1443人受伤，虽然较2014年均有较大幅度的减少，但整体安全形势仍不容乐观，可能影响未来的中巴铁路和中巴经济走廊。

由此，以瓜达尔港为起点的中巴陆上走廊可以作为我国石油进口的一个备选方案，但无论在运能还是经济性以及安全性方面都无法与经过马六甲海峡的海运相比，不宜夸大其在我国石油进口中的作用。未来，要充分发挥瓜达尔港的作用必须先明确定位，设法建立港区与陆上运输网络的联系，规划中的中巴铁路和中巴经济走廊是瓜达尔港成功开发的重要基础。在这两项重大工程尚未取得突破性进展之前，无论运营方是新加坡公司还是中资公司，都无法使瓜达尔港的经济价值得到充分发挥。不过，目前中巴经济走廊项目的整体进程并不尽如人意。2015年4月，巴基斯坦总理谢里夫表示，所有中巴经济走廊的基础设施项目将于2017年底完成，但截至2016年10月，17个早期项目仅完工2个，10个原本预期该完成的项目将拖到5年后。同时，运营方可能还将面临巴基斯坦政府加快推进港区相关基础设施和二期工程建设的要求。由此预计，在未来5年甚至更长时间内，瓜达尔港在区域贸易中能发挥作用极其有限，仍将处于亏损运营状态。

责任编辑：周志霞

znzhouzhixia@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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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达尔港项目概况

瓜达尔港位于巴基斯坦西南部俾路支省，西距伊朗边境约100公里，东距巴基斯坦最大城市和港口卡拉奇约500公里，南临阿拉伯海，距霍尔木兹海峡约400公里，处在世界上最重要的能源运输通道——波斯湾的入口处，也是欧亚大陆到印度洋的重要出口之一，可以为中亚及东亚国家提供出海通道，又对霍尔木兹海峡和印度洋航道有一定影响。港区为热带季风气候，平均水深约为14米，属于深水不冻港，目前已建成一个拥有3个两万吨级泊位的多用途码头。

瓜达尔港曾是阿拉伯海的商贸中心之一。巴基斯坦独立后认为该区战略意义重大，于是在1958年以300万英镑的价格从阿曼手中购得其所有权，希望将其建成类似卡拉奇的大型港口，但受国家实力和区域局势影响，该计划一直搁置。前苏联和美国都曾希望取得该港控制权，但均未成行。2002年，应巴基斯坦政府请求，我国参与瓜达尔港建设，并提供技术和资金支持，于2007年3月完工，新加坡港务局（现为新加坡国际港务集团PSA）通过国际招标获得该港运营权，租赁期为40年。但此后投入运营的瓜达尔港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2008—2014年，瓜达尔港仅有570万吨进口货物，基本是政府通过巴基斯坦贸易公司进口的尿素和小麦。这些货物抵达瓜达尔港后再通过高速公路运至卡拉奇，瓜达尔港始终没有发挥潜力，巴基斯坦国内部对此争论不断。2010年，巴基斯坦开始对将该港运营权交给新加坡公司进行重新评估。2013年1月，巴基斯坦宣布计划将其运营权交给中国企业—中海港控，2013年2月完成相关协议签署。2015年11月，中海港控正式接手瓜达尔港，租期为43年。2016年11月，首艘商船起航，标志着由我国负责运营的瓜达尔港正式通航。据外媒称，俄罗斯、土库曼斯坦和伊朗均已向巴基斯坦政府提交加入中巴经济走廊和使用瓜达尔港的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