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年国内汉冶萍公司史研究的回顾与反思*

2017-03-10 06:33李海涛
关键词:研究

李海涛

(1安徽工程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2湖北师范大学 汉冶萍研究中心,湖北 黄石 435002)

近十年国内汉冶萍公司史研究的回顾与反思*

李海涛

(1安徽工程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2湖北师范大学 汉冶萍研究中心,湖北 黄石 435002)

2006年以来,国内学术界对汉冶萍公司史的研究取得了巨大成绩,主要表现为:研究成果数量激增,研究内容进一步加深,研究视野更为拓宽,整体性研究有较大突破。汉冶萍公司史研究人员从经济、政治、中外关系、社会、技术、文化视野和历史考证角度,推出了大批研究成果,极大地丰富了汉冶萍公司史研究成果。但是,未来汉冶萍公司史研究也需要进一步拓展,如:资料整理稍显滞后,部分论著对史料的解读力度尚显不够,研究内容似可进一步加深,中外学界的交流亟待加强,对汉冶萍公司史研究价值的思考应作更大努力,等等。

汉冶萍公司史;汉阳铁厂;大冶铁矿;萍乡煤矿

作为近代中国第一家大型煤铁联营企业,汉冶萍公司因其规模庞大、影响深远,自创建时起,就一直备受社会各界关注。汉冶萍公司史的学术研究在过去一百多年间历久不衰,成果丰硕。2007年,李江的《百年汉冶萍公司史研究述评》一文曾对此进行精采回顾和评述[1]。因论文审稿周期原因,该文对汉冶萍公司史研究的学术回顾基本止于2005年,笔者在其参考文献中基本未见2006年以后的研究成果。而从2006年至今,十年来,汉冶萍公司史研究取得长足进展。国内学术界从多个学科领域和以不同的学术视野对汉冶萍公司史进行力度空前的深入研究,出现大批精品力作。鉴于此,本文拟对2006年来汉冶萍公司史研究作一回顾和总结,并结合自身对汉冶萍公司史的理解,对未来研究提出几点粗浅看法。

一、十年来汉冶萍公司史研究之特点

从2006年至今的十年间,学术界对汉冶萍公司史的研究取得巨大成绩,概而言之,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成果数量激增。过去十年是汉冶萍公司史研究成果最集中的时期。笔者在中国知网分别以“汉冶萍”“汉阳铁厂”“萍乡煤矿”和“大冶铁矿”为检索词,检索条件设定为“文献”+“篇名”+“精确”,检索时间段从2006年1月1日到2016年11月1日,剔除明显非学术论文的文章后,共计检索出学术论文146篇(含学术期刊论文、学位论文和报刊论文)。当然,该检索方式并不能准确反映学术界在汉冶萍公司史上的研究成果数量,遗漏之处在所难免,譬如,有相关研究论文在篇名中并未标出汉冶萍厂矿名称。但透过这一数字,至少可以看出,过去十年间,学术界对汉冶萍公司史的研究热情十分高涨,成果丰硕。而且从最近几年的学术动态看,该势头丝毫没有趋冷的迹象。如: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基金管理办公室于2014年将湖北大学组织申报的“汉冶萍公司档案的搜集整理与研究”课题列为重大资助项目;2014年6月11日和2015年6月17日,《光明日报·理论版》两度刊发专栏文章,推介有关汉冶萍公司的最新研究成果;湖北师范大学成立汉冶萍研究中心,并联合相关单位,于2014年12月成功召开首届汉冶萍国际学术研讨会,于2016年11月又成功召开第二届汉冶萍国际学术研讨会。可以断定,未来学术界对汉冶萍公司史的研究热度还会不断升温,成果数量还将进一步增加。

其次,研究内容进一步加深。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前人已经涉足的问题领域展开更进一步地研究。如在中日合办、公司选址、经营失败原因等问题上,2006年以前,已有多篇论著展开讨论。围绕这些问题,过去十年间,仍不断有学人提出新的观点,对相关问题的认识更加深化、细化。二是针对此前尚未或较少关注的论题,过去十年间,也越来越多地被学术界所论述,汉冶萍公司史研究的盲点正不断地被填补。比如在时间段方面,2006年以前,大部分学术成果主要集中在清末民初的时间段,对一战后尤其是南京国民政府时期汉冶萍公司发展史的研究较少关注,该不足在最近十年经诸多学人努力,也得以弥补。另外,对于汉冶萍公司技术变迁、制度变迁、遗产保护、劳资关系等全新课题,不断有学者持续发力,推出大批研究成果,极大地推进了汉冶萍公司史的研究工作。

另外,研究视野进一步拓宽。相比较而言,2006年以前,汉冶萍公司史研究主要突出对公司发展历程、重大事件、重要人物以及历史地位的分析评论,主要侧重于经济史和政治史的视角,跨学科研究相对较少。近十年,随着学术界对汉冶萍公司史研究的日趋深化、细化,研究视角和研究方法的创新成为突出亮点。如,对原有的政治史视角,有学者从政企关系角度全面梳理汉冶萍公司与近代中国历届政府之关系,有人运用博弈论对中日在汉冶萍的争夺进行解读,还有学者以关键人物作为切入点梳理中日两国在汉冶萍公司的交流交往与纠葛。此外,越来越多的学者通过技术史、社会史、文化史等全新视野对汉冶萍公司史展开全方位地解读,截至目前,已取得大量成果,初步实现了学术价值和社会价值的双提升。

最后,整体性研究有较大突破。2006年以前,围绕汉冶萍公司史所进行的整体考察,港台学者全汉昇进行过尝试,著有《汉冶萍公司史略》一书。该书是汉冶萍公司史研究的第一部通史性专著,涵盖公司主要发展阶段,但因其成书于1970年代,当时汉冶萍档案资料尚未大规模地整理出版,故该书大量运用报刊资料,导致对部分事件的记载稍显简略,对相关问题的表述存在些许遗误,对公司1925年停止冶炼钢铁以后的历史基本未展开研究。其后,虽有港台学者林援森、郑润培在20世纪初出版两本汉冶萍公司史专著,但均侧重于某一问题和某一时段,非通史研究性质①。与此同时,大陆在汉冶萍公司史的整体性研究方面,与海外学者相比,稍显滞后,除张国辉有长篇论文探讨公司的创建、发展和历史结局外,缺乏对汉冶萍公司及其厂矿历史进行整体研究的学术专著。过去十年,大陆学界的这一缺憾得到弥补,期间,至少有10本直接相关的专著得以出版②。其中,张后铨的《汉冶萍公司史》大量运用改革开放后公开出版的汉冶萍公司及相关人物档案资料,以时间为序,对汉冶萍公司从草创、发展、壮大到最后被清理的整个过程进行了较为深入、细致、详尽、客观的论述,堪称目前为止有关汉冶萍公司发展历史研究最为详尽和全面的专著[2]。此外,李玉勤、方一兵、田燕等学者围绕清末汉冶萍公司制度、汉冶萍公司与近代中国钢铁技术移植、汉冶萍公司遗产保护等问题,均公开出版学术专著,反映出大陆学者在汉冶萍公司整体研究方面所取得的长足进展。

二、十年来汉冶萍公司史研究之主要观点

2006年以来,国内学者对汉冶萍公司史研究提出一系列新观点。本节以汉冶萍公司研究的学术视野作为分类标准,试对其主要观点作一综述。

其一,经济视野下的汉冶萍公司史研究。汉冶萍公司史研究本质上属于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范畴,此处的“经济史视野”主要指从企业、地区和国家经济发展、经济变迁的角度研究汉冶萍公司史。

汉冶萍公司的资金、外债问题向来是学界关注的焦点问题。不同于2006年以前学术界侧重于统计分析公司资金的来源、性质、作用以及日债的总数、影响等问题,近十年,学术界对于日债进入汉冶萍的原因及其必然性进行了更深层次的挖掘。朱荫贵通过大量数据,分析汉冶萍的资金短缺与当时中国社会没有形成有效和强有力的资本市场、无法给汉冶萍公司提供足够的资金支持有关。汉冶萍的发展历程证明,在近代中国民间资本观望不前,资本市场又未能发展到强力支撑的情况下,外国资本的进入难以避免,导致可能出现被外资控制的局面和后果[3]。向明亮分析了甲午战后三十年间中国利用外资的三种形式:特许、合办以及借款。特许的弊端甚大,合资、中外合办徒有虚名。日资进入汉冶萍,不仅改变了公司的产品结构和生产目标,还严重损害了公司独立自主的地位。该现象固然与日本处心积虑攘夺控制有关,也与当时中国政局动荡、实业整体落后不无关系[4]。朱佩禧利用部分日文资料,回顾了日本资金对汉冶萍的渗透历程,反映出日本利用金融力量控制汉冶萍生产经营的事实[5]。田逩认为,汉冶萍公司从创建到衰败的过程,也就是其以资本创新为起点逐步走上融资之路,并因债务融资的弊端无法克服而最终走入债务陷阱之过程。盛宣怀等人通过股权融资和债务融资的方式为企业发展寻求资金保障的做法值得肯定,但这种资本创新形式随着日本对华政治经济的全面渗透,加上汉冶萍自身发展所受种种之局限,最终使得资本创新的融资之路演进成为自身发展的陷阱[6]。

关于汉冶萍公司及其下属厂矿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历史地位,学界以详实的史料为依据,给予高度评价。方一兵、潜伟以汉冶萍向西方国家选送的约10名学习冶金技术的留学生为研究对象,认定其为中国近代钢铁工业化的首批本土工程师,通过考察其学习工作经历,深入探求中国近代钢铁工业如何建立,以及中国对西方冶金技术的早期移植如何进行[7]。刘金林认为,以汉冶萍公司为中心的大冶重工业基地的创建在长江经济带的初步形成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历史地位,大冶是长江沿线重工业的发祥地和中心,近代中国历届政府重点建设的重工业基地[8]。历史上,汉冶萍厂矿对于地区城镇化发挥了重要推动作用,学界对此进行了深入阐发。袁为鹏将清末汉阳铁厂作为理解中国近代化早期阶段工业化与城市化相互关系的生动个案,指出汉阳铁厂的建立,对武汉地区城市化起了积极推动作用,反过来,武汉地区城市近代化也为汉阳铁厂的发展创造了更加有利的条件与发展机遇[9]。李海涛认为,萍乡煤矿开启了萍乡地区工业化进程,推动萍乡由传统乡邑向近代城镇转化,其影响主要集中在人口、交通、工商活动以及社会生活等领域[10]。贺亮才论述了萍乡煤矿对推动地方经济社会转型所起的重大历史作用:加速了萍乡地区工业化进程,带动了萍乡地区多元经济的发展,助推了萍乡地区融入长江中下游经济带[11]。欧晓静等人认为,汉冶萍公司促进了近代黄石经济社会的变迁,推动了近代黄石城镇化建设的步伐,其影响主要表现在近代交通运输方式的诞生、思想观念的更新、工业集聚效应的发生发展,以及区域集镇的形成壮大等方面[12]。

从企业制度变迁角度对汉冶萍公司展开集中研究是近十年汉冶萍公司史研究的新亮点。李海涛初步探讨了清末民初汉冶萍公司的组织结构、管理模式及其变迁过程,分析了该时期公司制度的长处和弊病[13]。李玉勤结合晚清中国企业制度向股份制转轨的历史背景,以1889—1911年间的汉冶萍公司为典型个案,分析晚清企业制度转轨中存在的问题,并试图找寻失败的决定性原因。他认为,晚清汉冶萍的企业制度尽管发生了适应历史潮流的变化,但流于形式,张之洞、盛宣怀采用和改变体制的主要动机是加强个人政治资本,以捞取个人私利。这是汉冶萍公司乃至晚清多数企业体制转轨失败的根本原因[14]。李江通过分析1908年汉冶萍公司成立后企业定位的变化,认为“汉冶萍体制”就是“完全商务化、集团化、国际化、买办化的企业经营体制”[15]。

着眼于企业史研究属性,许多学者还重视对汉冶萍公司的重要人物、管理运营及其失败原因的分析研究。

对于汉冶萍公司发展史上的关键人物,如张之洞、盛宣怀、李维格、张赞宸等人,学界或全面论述其在公司的生平事迹,或侧重于挖掘某一问题。如张实系统介绍了张之洞创办、经营、维护汉冶萍公司的细节[16];左世元专题论述了盛宣怀在汉冶萍钢铁市场开拓方面采取的策略和取得的成绩[17];李海涛全面探讨了李维格任职汉冶萍公司的经历、贡献和影响[18];张燕等人分析了张赞宸在萍乡煤矿草创阶段所发挥的作用[19]。

汉冶萍公司规模庞大,产业关联度高,其运营管理问题备受学者关注,近年,许多具体而微的细节问题被学界深度研究。李培德通过剖析1896年盛宣怀接办汉阳铁厂事件,分析了清末中国在没有公司法的特定环境下,官督商办企业如何运作,企业对公权的依存性以及二者的博弈等问题[20]。李玉勤分析了1908—1911年汉冶萍公司出现短暂繁荣的原因,除了改扩建工程进展顺利、市场需求较大、钢轨产品附加值高等因素,公司能够盈利的决定性因素则来自盛宣怀的官权保护。考虑到日债和晚清政治的影响,该时期汉冶萍被深刻印上“表面繁荣”的标签[21]。刘霞重点分析汉阳铁厂的组织管理、资产管理、生产及销售管理,揭示了清末洋务企业管理中存在的问题[22]。张宏森鉴于原料和燃料在汉冶萍公司经营全局中的重要性,集中论述了汉冶萍公司的原料和燃料运输问题[23]。闫文华总结归纳了萍乡煤矿煤焦运往汉阳铁厂的几种方式,及其被采用的原因[24]。

关于汉冶萍公司失败的原因,仍有学者进行反思,以更宽广的视野和更细微的触角探究其原因,是此类成果反映出来的总的特点。刘德军认为,汉冶萍经营失败受内外因素影响。公司经营思想不切实际,其追求“大而全”的经营模式是导致失败的内部原因;而清末民初中国政府职能未能充分发挥,加上中国工业化的整体滞后,是导致汉冶萍未能持续发展的外部因素[25]。李海涛通过比较清末民初汉冶萍公司与八幡制铁所的发展历程和发展条件,认为两家企业一败一成的历史结局应从更宏阔的国家层面进行考察,其中,国家扶植力度大小和市场环境优劣是导致两家企业命运分野的核心因素[26]。曾哲从法律维度检视汉冶萍的兴衰历史,认为当时中国民智未开,国民严重缺乏理性的财产权观念,加上企业自身得不到来自宪法授权的国家权力的强有力保护,因而在日本帝国主义势力的侵凌下走向衰亡[27]。陈庆发认为,企业资本运作与企业经营应围绕产品规模市场进行,萍乡煤矿因产能严重超出市场需求,导致萍矿资本收益低下,这成为萍矿经营失败的重要原因[28]。

其二,政治视野中的汉冶萍公司史研究。该视角的研究成果主要是透过纷繁芜杂的历史事件,抽丝剥茧,梳理出各派系政治力量围绕汉冶萍展开的利益争夺。

对此,左世元发表一系列文章。他认为,晚清是汉冶萍58年发展史中的最佳时期,尽管公司体制不断变化,但晚清政府基本上能通过国家干预的方式对汉冶萍在政治、资金、政策等方面给予支持,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汉冶萍公司的创立与初步发展[29]。辛亥革命期间,盛宣怀为抵制南京临时政府强迫汉冶萍抵押借款,向日本提出 “合办”计划;为阻遏鄂、赣地方政府接管汉冶萍,盛宣怀疏通湘督谭延闿,迫使两省停止接管汉冶萍的行动;为解决汉冶萍的生存发展问题,盛宣怀策动公司股东申请“国有”,迫使北洋政府解决资金短缺和省有问题[30]。辛亥革命后,为摆脱地方政府的接管和资金短缺的困境,汉冶萍先后向袁世凯政府提出公司“国有”和“官商合办”的问题,袁政府积极回应。这一现象,反映的是企业与政府在一定程度上的合作,但更多则是政府与企业间控制与反控制的斗争,以及袁世凯与盛宣怀私人之间的利益冲突[31]。对此,1915年袁世凯政府针对汉冶萍提出的通惠借款是典型案例[32]。矿权归属是汉冶萍与地方社会争夺的焦点问题之一。民国初年,汉冶萍公司与湖北官绅围绕大冶象鼻山、鄂城纪家洛铁矿矿权展开激烈争夺,北京中央政府和日本当局介入其中,汉冶萍矿权交涉的失败结局,表明其发展无法得到中央和地方的支持,导致公司在政治和经济上更加依赖日本[33]。1927—1929年间,国民政府提出整理汉冶萍公司案。这一时期汉冶萍公司与国民党政权之关系,实际为国民政府与日本政府之间的博弈。整理汉冶萍公司案的失败结局,使国民政府丧失了将汉冶萍收归国有的一次良机,而日本政府则强化对汉冶萍之控制[34]。七·七事变前,国民政府对汉冶萍采取放任态度,之后,则断然实施强拆内迁政策。这一方面体现了国民政府履行了债权人义务;另一方面,反映出国民政府为加强战时经济统制、增强抗日能力而实施的重要举措[35]。抗战胜利后,因汉冶萍公司历史上曾利用大量官款,另外,日本侵华期间,汉冶萍管理层与日军通力合作,加之钢铁产业关乎国计民生,故在1945—1948年间,国民政府对汉冶萍采取“接收”政策[36]。通过这一系列论文,左世元对体现在汉冶萍身上的政商关系形成较为系统的认识。正如他所总结的,由于近代中国政治急速转型及行业本身的特殊性,汉冶萍在发展过程中面临着如何协调和处理与政府(包括中央和地方政府)的各种利益关系的重大问题。辛亥革命以后,中国传统的政治格局被打破,汉冶萍的生存和发展遇到极大挑战,同时也为实现自身的利益同政府进行过抗争。但因国家无法形成一个统一的中央政权,加之政府财政的拮据与利益本位,决定了中央和地方不可能采用积极有效的国家干预对其进行扶植和保护,反而与其展开了激烈的利益竞争,加速了汉冶萍的衰亡[37]。

除此以外,还有其他学者从政治集团博弈、政治制度变迁的角度解读汉冶萍公司史的相关事件。民国初年,湖北地方政府试图将汉冶萍在鄂产业收归“省有”,汉冶萍积极与之周旋,民国中央政府和日本势力介入纷争,李超对此错综复杂的争夺情形展开了细致梳理[38]。 1915年,日本抛出“二十一条”交涉案,日本政府在民元“合办”汉冶萍遭挫短短3年后又重新提出“合办”要求,日方、袁世凯政府和汉冶萍公司三方之间展开复杂的交锋过程,李海涛对此进行了较为细致的研究,并评析了“二十一条”签订对日本控制汉冶萍的企图所产生的恶劣影响[39]。曾哲以汉冶萍的兴衰为例,探索晚清企业发展转型失败与宪政缺失之关联,认为由于晚清帝国近代化先天准备不足和基本政治制度的宪政缺失,导致汉冶萍在西方列强武力与资本裹挟的双重夹击中崩俎[40]。

其三,中外关系视野下的汉冶萍公司史研究。早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黄德发、孙立田、杨华山等人就从中外交往角度考察汉冶萍公司史,关注点主要是考察民元中日“合办”汉冶萍风波。近年,有学者对此提出新的看法,并透过该事件揭示中国近代民族工业发展面临的两难境地。譬如,左世元否定传统观点认为民元汉冶萍“合办”案是盛宣怀“阴谋”论的说法,认为该案是汉冶萍在资金短缺条件下谋求发展的必然选择,时局突变也是重要的推动因素[41]。向明亮借助分析民元中日“合办”汉冶萍案,揭示出近代民族工业发展面临的历史迷思:面对帝国主义的侵略,民族工业需要以经济民族主义作为动力,以救亡图存、富国强兵,但工业基础的薄弱,又使得民族工业在发展过程中难以摆脱对帝国主义的依附。盛宣怀在该案中的遭遇,透视出“经济民族主义”复杂的历史面相[42]。

除去重点考察民元中日“合办”汉冶萍案,左世元将“合办”视为贯穿汉冶萍发展过程和中日关系交往的重要事件,详细梳理了从汉阳铁厂创办到1928年日本政府对汉冶萍采取新政策并放弃合办政策的全过程,认为合办案体现的是汉冶萍在日本帝国主义处心积虑侵略政策下的艰辛发展历程[43]。

南京国民政府时期,中日两国政府围绕汉冶萍的交锋是中日关系史上的重大事件, 2006年前,学界对此缺乏深入论述。近年,李柏林展开较为全面的研究。他认为,从国家政策层面,国民政府通过确立钢铁国营政策,先后采取全面接管、战时征用及战后接收与清理,最终取而代之等措施与策略,决定了汉冶萍公司的历史命运[44]。但在1927—1929年间,面对国民政府的三次接管汉冶萍计划,日方采取政治、军事等手段,迫使中方一次次屈服,李柏林认为,中日之间围绕汉冶萍公司接管问题的交涉,表面上是利益之争,实际上更是双方国力的博弈[45]。

除此以外,还有学人尝试用新的方法或视角看待汉冶萍公司史上的中外交往。朱英、许龙生双向考察了汉冶萍公司与日本之间的债务关系。作为债务方的汉冶萍公司,长期备受“商业”与“国计”的困扰,最后在无奈中背离“国计”,首选“商业”,“以透支公司未来发展红利的方式向日本借贷资金,依赖于日本的庇护去寻求公司自身的利益诉求,最终将决定其把生存发展的主动权交给了日本”[46]。作为债权方的日本政府,通过向汉冶萍不断贷款,虽缓解了铁矿石供应不足之局面,但也累积了大量“不良贷款”,在“合办”汉冶萍的目标无法实现情况下,为确保“铁矿石保障国策”,日方只能以“汉冶萍模式”向其它矿场投资。李海涛等人认为,从中外关系史角度研究汉冶萍,传统革命史观有助于帮助人们认清大是大非,但不利于把握复杂的历史细节,容易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程式化。从博弈视角分析,清末民初汉冶萍和以八幡制铁所为代表的日本势力历经几个回合的交锋,汉冶萍依靠资源优势,曾赢得多个回合的较量,但日方凭藉优越的博弈环境,采用“群狼”协作战术,注重情报收集,通过持续不断的资金借贷策略,迫使汉冶萍身陷日债泥潭,不能自拔,最终赢得这场博弈之争[47]。易慧莉通过解读1910—1911年间日本政治家、实业家井上馨致盛宣怀的信函,揭示日本政界高层对制铁事业和汉冶萍问题的关注,及直接介入与汉冶萍交涉的过程,同时,透视了汉冶萍因无国家政治经济关系的注入,如何走上依赖日债以维持经营的道路,另外,指出了中日两国间缺乏信任感[48]。与该思路相似,台湾学者于乃明建议,鉴于小田切万寿之助在汉冶萍与日本有关方面交流、交往中的关键作用,以之作为切入点开展汉冶萍公司史研究,具有重大学术研究价值,从中可以窥视汉冶萍以及清末民初诸多重大历史事件的内幕[49]。

其四,社会视野中的汉冶萍公司史研究。汉冶萍公司规模庞大,产业地跨鄂、湘、赣、沪等省市,下属产业工人数以万计。在晚清民国时期中国社会急剧转型的时代大背景下,汉冶萍公司扮演着社会转型催化剂的角色。从社会转型角度考察汉冶萍公司的社会影响,这是学术界近年在汉冶萍公司研究中较常使用的视角。这方面的成果主要集中在大冶铁矿和萍乡煤矿。姜迎春以1890—1937年间大冶铁矿的开发为例,分析了大冶铁矿的建设与黄石地区传统社会各阶层流动嬗变之关系。伴随工业文明因素的植入,新的社会阶层在大冶开始出现,专门技术管理人才聚集,士绅阶层身份转换,农民向工人过渡,体现了民众对工业文明的调适[50]。蔡明伦透过汉冶萍公司长期面临的私开煤井问题,揭示出公司极端艰难的生存困境。这一局面的出现,不仅仅在于村民与汉冶萍公司的利益冲突,还与乡绅、政府等外界力量处理该问题的态度,以及公司内部的管理体制和水平密切相关[51]。万芳珍梳理了1890—1928年间萍乡士绅在萍乡煤炭资源开发中的角色转型,以及与汉冶萍公司下属萍乡煤矿局竞争过程[52]。李超重点关注了萍乡煤矿创立初期萍民、萍绅和煤矿经营者在萍乡地方社会利益上的冲突,正是在这种冲突和博弈中,萍乡煤矿走向了一种商人出资、官府保护、民出其力的经营管理体制[53]。

近年,湖北大学郭莹教授提出用劳动史视角观察汉冶萍公司,为汉冶萍公司史研究打开了一扇新窗户。她认为,汉冶萍有中国第一代体力劳动型产业工人和新式企业技术层、管理层及服务层劳动者,对这些劳动者群体和劳动管理制度进行研究,可填补汉冶萍研究的许多空白,也可藉此了解当时中国的社会结构和分层[54]。其指导的硕士研究生陈文敏对近代大冶铁矿工人群体进行了较为系统的研究,分析了大冶铁矿员工构成、工人劳动和生活状况、工人开展的政治经济斗争以及工人群体对黄石地区城乡社会的影响[55]。

其五,技术、文化视野下的汉冶萍公司史研究。历史上,汉冶萍公司发挥的作用并不仅仅限于一家钢铁联营企业所能发挥出来的能量。从技术发展角度看,一家大型钢铁企业不亚于一所冶金专科学校,汉冶萍公司对于中国钢铁技术的现代化转型曾起到重要作用。目前,中科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方一兵研究员在该领域取得丰硕研究成果。其专著《汉冶萍公司与中国近代钢铁技术移植》系统回顾了汉冶萍公司引领的大规模钢铁技术移植过程,深入探讨了汉冶萍公司对中国近代钢铁技术体系构建所产生的影响[56]。其另一本专著《中日近代钢铁技术史比较研究:1868—1933》的部分章节将汉冶萍公司与日本的八幡制铁所作为比较对象,通过对两家企业技术引进、改造、扩建的对比分析,考察其不同的发展轨迹和历史命运,以及影响两家企业技术引进效果的技术支撑体系[57]。

汉冶萍公司因其特殊的历史地位而使其遗留的物质文化遗产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方一兵通过深入的实地调查研究,对汉冶萍公司的器物、建筑、景观、文献等工业遗产现状进行了系统描述,归纳了当前汉冶萍公司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的现状,并对未来充分利用和挖掘现存遗产的价值提出有益的建设性意见[58]。田燕围绕汉冶萍工业遗产的保护、开发和利用,运用人文地理学、历史学、文化学、城市规划学等多学科理论,探讨文化线路与工业遗产保护理论的有机结合,从文化线路的角度研究汉冶萍工业遗产及其整体保护策略。她针对汉冶萍工业遗产开展实证研究,将其区分为工业遗产区域、工业城镇、工业遗产聚集区、工业企业、建构筑物5个层次,并对之进行价值评价与分级。同时,以文化传播为无形线路,以交通组织为有形线路,以城镇、厂矿区、遗产点为核心资源,复原有形遗产的生存语境,达到对汉冶萍历史文化价值宏观和微观的保护利用[59]。

其六,有关汉冶萍公司史实的考证性文章。这类研究成果凸显历史考据文章的特征,侧重于对某一具体问题进行释疑、辩误,成果数量较多。如,围绕张之洞创办汉阳铁厂这段历史,张实通过缜密的考证工作,指出学术界在汉冶萍公司史研究中长期引用的叶景葵《述汉冶萍产生之历史》一文,“许多地方明显与史实不符”,“其写作的出发点和所记事实均不足以作为史料,是不宜当作依据引证的”[60]。长期以来,学术界普遍认为,张之洞创办汉阳铁厂、选购炼钢设备时,盲目自大,以致于设备不符合原料品质,造成严重后果。对此,李海涛认为,该批评意见脱离了当时中国缺乏有效技术手段勘验各处铁矿体品质的历史实际。且实际上,张之洞选购炼钢设备时,根据汉阳铁厂的产品质量要求,立足于大冶铁矿部分矿体的化验数据。后来汉阳铁厂钢铁产品出现磷质过高问题,与1899年后低磷矿石大量出口日本,以及燃料来源在1898年后主要依靠高磷质的萍乡煤矿有关,不能简单归咎于设备购买环节[61]。

此外,张实对学界关于1896年盛宣怀接办汉阳铁厂是被张之洞胁迫的观点提出质疑[62]。李玉勤对1896年汉阳铁厂改行官督商办制度时张之洞、盛宣怀进行利益交换的几种代表性说法进行辨析[63],论述了1902—1903年间盛宣怀、袁世凯的轮电之争对汉阳铁厂此后命运所产生的极为深刻的影响[64]。李海涛等人对汉阳铁厂初创时期机器设备来源进行较为细致的考证[65],同时,梳理了辛亥革命前汉阳铁厂的改良、扩张活动,并归纳出阶段性特征[66]。左世元对民国初年汉冶萍公司放弃汉阳、萍乡,在大冶选址新建铁厂的原因进行深入分析[67]。杨春满、段锐就1922—1927年间对日本两次举债1 050万日元的原因、过程、影响及社会反应进行了较为详尽的考察[68]。此外,尚有许多论文对某些问题进行考辨,限于篇幅,对上述论文观点和其它论文主旨不再一一罗列。

以上这些成果丰富了汉冶萍公司史研究内容,填补了大量研究盲区,深化了许多问题的认识,纠正了部分错误观点,极大提升了汉冶萍公司史研究水平。

三、汉冶萍公司史研究之反思与前瞻

在十年时间内,围绕近代中国的一家企业发表数以百计的学术论文以及8本专著,这在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中十分罕见。如此众多的研究成果,固然能够反映出学界对汉冶萍公司史研究的重视程度及其研究效果,但反思现有研究工作,依旧有所不足。

第一,资料整理工作稍显滞后。资料整理是史学研究的基础工作。汉冶萍公司留下卷帙浩繁的档案史料,20世纪八九十年代,武汉大学经济系、湖北省档案馆、上海图书馆以及香港中文大学等单位在公司资料整理方面取得了卓有成效的成绩,出版了大批汉冶萍档案文献资料。此项工作基本可以2004年出版的盛宣怀档案资料选辑之《汉冶萍公司》(三)作为句号。近十年,学界对汉冶萍的研究主要以上述资料为依据,取得丰硕成果。目前,汉冶萍公司整理出版的档案资料虽数量可观,但有明显短板。从体量上讲,公开整理出版的资料与公司遗存史料相比,只占很小比例。在时间段方面,主要集中在清末民初,与盛宣怀生活时代相关的资料居多。在内容主题方面,反映日债交涉借款的资料较成体系,其它涉及汉冶萍厂矿基建、经营管理、财务收支、官商交涉、员工福利、社会关系以及对日交往等方面资料虽部分整理出版,但数量有限,且十分零散,不能满足研究需要。近十年,在汉冶萍档案资料整理方面,学界未能推出新的重大成果,堪称一大憾事。

第二,史料挖掘利用需下更大的气力。汉冶萍公司史研究呈现出的显著特征是史料蕴藏体量庞大,研究过程中需要根据研究旨趣阅读整理大量史料,并进行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甄选工作,这需要研究者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潜心钻研。当前,汉冶萍公司史研究成果众彩纷呈、新见迭出,但应该看到,一些学人对相关史料存在误判,导致立论存在较明显的偏颇。如近年发表于国内某核心期刊的论文讨论萍乡煤矿的资本收益,认为辛亥革命前汉阳铁厂每月消耗煤焦总数约1 500吨左右,根本无需大规模投资开发煤矿资源,“仅一个广泰福就足供汉阳铁厂”。萍矿的巨额资本运作,导致核心产品焦炭严重过剩,重创其资本收益。文章作者主要依据日文资料。笔者虽未查阅该日文资料,但断定汉厂每月仅需1 500吨煤焦的说法显然违背史实。国内公开整理出版的资料显示,1896年,汉阳铁厂仅一座生铁炉每月就需焦炭1 800吨,而全厂总计每月需焦炭2 300吨、煤3 000余吨。1897年,铁厂每月需焦炭3 401吨、煤2 100吨[69]。可以确定,铁厂改为官督商办后,每月至少需要消耗5 000吨以上的煤焦,而这还仅仅是开启一座炼铁炉的燃料需求量。1905年后,随着改良、扩张工程的推进,汉阳铁厂实际消耗的煤焦数量逐渐增加。1913年7月,李维格报告,汉阳铁厂每月需焦炭15 000吨,块煤7 000吨[70]。再考虑煤焦质量、供应速度、稳定性等因素,依靠土煤业显然不足以满足汉阳铁厂之需,必须大规模开发煤矿资源。可见,关于汉冶萍公司的研究,需要的是研究者以科学严谨的治学态度对相关资料进行耐心细致的梳理。

第三,研究内容似可进一步加深。首先,汉冶萍公司史研究虽然成果数量蔚为大观,但在许多问题上依然存在研究盲区,这需要研究者更深入细致地关注汉冶萍公司史。目前,许多基本史实似乎仍未能廓清迷雾。譬如,1910年,汉冶萍公司与美国西方炼钢公司如何发生关系?合作破灭原因是什么?这一结果对汉冶萍公司和日本政府又各自产生什么影响?对此,尚未有专题论文进行深入论述。在公司人物方面,前期主要管理人员已被关注,但对盛宣怀之后的孙宝琦、盛恩颐、夏偕复等关键管理者,以及厂矿的中外工程师群体,均缺乏深入研究。此外,对于汉冶萍公司的企业管理以及职员、工人的工资福利、教育培训、劳资关系等问题,研究依然很不充分。

其次,对于已经开辟的研究领域,也还可以进一步深挖。如文化视角下的汉冶萍公司史,田燕等人侧重于汉冶萍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开发和利用研究[59]。应该指出,这仅仅是该视阈中的一方面,似可进行更深入的思考。譬如,从企业文化角度,汉冶萍公司的兴衰能给世人提供许多启示和教训。在笔者看来,汉冶萍早年之兴,与公司内部弥漫着强烈的民族自救、实业强国、抵制洋货等企业文化精神密切相关,而在民国以后,公司的精神支柱基本上荡然无存,公司上下,尸位素餐、得过且过者有之,鼠目寸光、贪图蝇头小利者有之,罔顾大局、满足一己之私者有之,汉冶萍企业文化何以沦落至此?对企业发展产生何种影响?对今天企业文化建设有何教训?对此,应该好好总结反思。技术史方面,方一兵在汉冶萍公司的钢铁技术移植方面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研究工作[56]。除此以外,汉冶萍公司的煤炭开采、选炼技术在近代中国的实际表现同样十分抢眼。萍乡煤矿在清末中国享有极高的社会声誉,很长一段时期内,是中国南方规模最大的煤炭企业。与开平煤矿主要满足锅炉用煤不同,萍乡煤矿为解决钢铁冶炼燃料而兴建,对产品质量要求更高。而且与北方许多地区露天煤炭开采不同,萍乡煤矿主要采用巷道挖取,面临防洪、排水、通风等诸多问题。汉冶萍公司如何做到的?有什么技术创新、技术突破?产生什么影响?相关问题非常值得探讨。

第四,中外学界的交流亟待加强。历史上,汉冶萍公司的国际交往十分频繁,在国际上,不乏对汉冶萍公司史研究感兴趣的专家学者。譬如,汉冶萍与日本政经各界关系密切。早在新中国成立前,日本东亚研究所、手塚正夫等机构和学者就对汉冶萍展开过相关研究。20世纪60年代以来,日本学者安藤实、奈仓文二、塚漱进等学者均对汉冶萍展开过专题研究,在汉冶萍借款、中日“合办”汉冶萍等问题上取得较多研究成果。近年,日本学者对汉冶萍公司史同样给予持续关注。笔者在日本“CiNii”网站上检索“漢冶萍”、“大冶鉄廠”等关键词,2010年来,至少有10篇学术论文。其中,迎由理男、久保田裕次、加藤幸三郎、萩原充等学者围绕汉冶萍与日本市场[71]、汉冶萍与盛宣怀[72-73]、日俄战争后日本对汉冶萍借款[74]、汉冶萍与“二十一条”要求[75]、一战期间汉冶萍与日本的合作事业[76]、二战后国民政府对汉冶萍的接收[77]等议题发表专题研究论文。欧美学者的部分成果也值得国内学者学习借鉴,譬如,2012年,美国著名学者裴宜理(Elizabeth J. Perry)发表《安源:发掘中国革命传统之道路》一书,她以江西萍乡安源煤矿的革命斗争为案例,试图从中国历史的自身逻辑中寻找中国革命道路的传统范式[78]。这些论著在资料占有、学术视角方面有独到之处,与中国学者关注的问题高度重合,完全可以也非常必要展开对话交流。但因语言隔阂,加上缺少相关平台,当前,国外许多研究成果未能有效地推介到中国国内。为顺应汉冶萍公司国家交往密切的历史实际情况,今后国内汉冶萍公司史应吸收、引介国外代表性研究成果,加强与相关国家学者的对话交流。

第五,学术界应思索汉冶萍公司史研究的价值所在。笔者以为,汉冶萍公司史研究无疑具有重大研究价值,这在众多论文中已被提及。但应该看到的是,许多研究成果的价值偏重于“求真”,以求再现历史真相。汉冶萍公司在近现代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中的历史地位如何?能够给当今社会的经济活动提供何种启示?对此问题,现有研究还未能提供令人满意的答案。对照公司史研究成果不难发现,我们对汉冶萍公司的评价似乎与现实相脱节:我们指陈汉阳铁厂官办体制的弊端,但今天国营大型钢铁企业依然充满活力;我们批评汉冶萍借用日资,但今天外资、中外合资企业遍布全国;我们肯定工人罢工的正义性,但今天政府强调保护企业正常秩序。有人或许会说,这系社会制度不同所致。但这种过分形而上的理由显然不能解释复杂的历史现象,更不能让人从历史中汲取教训。

我们在批评汉冶萍公司不理性的经济行为时,对于怎样才是理性经济行为实际上缺乏理性的认知。背后原因恐怕如一些学者所指出的,“中国的企业,虽然历经多次改革,也在不断地向西方学习,但仍然未能形成自己独特的模式,也未能解决自己面临的问题。我们依然为层出不穷的劳资矛盾和对低成本劳动力的依赖而备受折磨。由于缺乏符合中国社会的目标,对这些困难我们束手无策,甚至不知应该向哪个方向努力”[79]。如果面对历史,我们都无法形成一个科学的结论,就更不用说从中汲取养分,启迪世人。

笔者认为,汉冶萍公司研究需要更为宏阔的视野和大胆的立论,并将之置于中国近代以来社会大变革、大转型的背景中加以考察,唯有如此,方可充分凸显其研究价值。比如,许多人对汉冶萍公司经营史充满悲情色彩,他们根据汉冶萍的经济绩效和市场角色,多以失败、衰败、没落形容之。的确,从经济绩效看,花费巨额资金建造的汉冶萍不仅少有赢利,且在1920年代中期停止钢铁冶炼,相关生产设备长年与荒草枯木为伴,令人扼腕。从市场角色分析,从清末以至民国年间,汉冶萍从一个寄寓国人钢铁强国梦想的大型煤铁联营企业,逐渐沦为日本的铁矿石供应商,可谓耻辱。然而,经济绩效和市场角色是否能够涵盖汉冶萍近半个世纪经营史的全部价值?笔者以为,恐怕不能。汉冶萍对近代中国造成的影响远远不只局限于以上这两个方面,在思想更新、技术移植、经验积累,乃至推动区域经济发展、交流等方面,汉冶萍的作用不容抹杀。如在技术方面,1943年10月28日,《新华日报》题名《目前炼钢业的困难》的文章称:目前主持大后方各大小炼钢厂技术人员,多半是前汉冶萍公司炼钢部分的老职员。可见,汉冶萍公司在近代中国钢铁冶金技术移植方面发挥了大学、科研院所都无法替代的作用。汉阳铁厂初建时,面临的是连一块炉砖都须从国外进口的局面,而到民国初年,炼铁炉的大部分配套设备,汉冶萍已经能够自己生产[80]。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历史跃进。这提示我们,谈论企业的价值,不应只强调一时的经济利益,而应用更为长远的眼光看待。

汉冶萍公司的企业管理、企业文化、劳资关系、政商关系、涉外交往等历史,能为今天中国企业建设提供诸多启示。但要充分实现汉冶萍公司史研究服务社会的价值,力避“实证化”“碎片化”的倾向,需要大批学者从现实问题出发,突破既有认识藩篱的禁锢,积极思考,求真务实,切磋砥砺,方能至于化境。

注 释

① 郑润培著有《中国现代化历程——汉阳铁厂(1890—1908)》(香港新亚研究所,2002年版),该书从现代化视角,将汉阳铁厂分为官办、官督商办前期和后期三个阶段,研究其发展过程和作用,分析其得失,探求近代中国钢铁工业情形;林援森的《中国近代企业史研究——汉冶萍公司个案分析》(香港书识会社有限公司,2003年版)一书,以其硕士论文为基础,侧重对汉冶萍公司的财务状况和企业管理进行分析研究,研究下限基本上止于1925年。

② 这10篇专著分别为:李玉勤著《晚清汉冶萍公司体制变迁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版)、张实著《苍凉的背影:张之洞与中国钢铁工业》(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方一兵著《汉冶萍公司与中国近代钢铁技术移植》(科学出版社,2011年版)、张后铨著《招商局与汉冶萍》(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年版)、代鲁著《汉冶萍公司史研究》(武汉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该书为作者数十年潜心研究汉冶萍史之论文集)、田燕著《文化线路视野下的汉冶萍工业遗产研究》(武汉理工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方一兵著《中日近代钢铁技术史比较研究:1868—1933》(山东教育出版社,2013年版)、张后铨著《汉冶萍公司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陈庆发著《商办到官办:萍乡煤矿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版)、左世元著《汉冶萍公司与政府关系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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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尹春霞)

Review and Reflection on the Research of Hanyeping Company's History in the Past 10 Years

LIHaitao

(1School of Marxism,Anhui Polytechnic University,Wuhu Anhui 241000;2Research Center for Hanyeping Company,Hubei Normal University,Huangshi Hubei 435002)

Since 2006,the Chinese academic community has made great achievements in the researches of Hanyeping Company's history in the following aspects:the research results have surged,the research content is further deepened,the research vision is broadened,and the overall study has a greater breakthrough.A large number of research results are publish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nomy,politics,foreign relations,society,technology,culture and textology,which greatly enrich the research of Hanyeping company's history. However, the researches have some deficiencies, such as, data collation lags behind the research work, the interpretation of historical data in some writings is not enough,the research content can be further deepened,Chinese and foreign academic exchanges about Hanyeping Company's history need to be strengthened,and the reflections on the value of the researches of Hanyeping Company's history deserve more efforts.

Hanyeping Company's history;Hanyang Iron Plant;Daye Iron Mine Bureau;Pingxiang Coal Mine Bureau

2016-11-02

湖北省普通高等学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湖北理工学院长江中游矿冶文化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开放基金项目“清末民初汉冶萍公司与八幡制铁所比较研究”,项目编号:2014KYWH03;安徽工程大学2016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预研项目“多维视野下的中国早期钢铁工业史研究(1840—1927)”。

李海涛,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博士;研究方向: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

10.3969/j.ISSN.2095-4662.2017.02.002

K207

A

2095-4662(2017)02-00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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