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阳花灯文化根基探析

2017-03-10 18:39钮小静王文明
怀化学院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麻阳蚩尤根基

钮小静,王文明

麻阳花灯文化根基探析

钮小静,王文明

(湖南省民间非物质文化研究基地,湖南省民族民间文化艺术研究中心,湖南怀化418008)

麻阳花灯是湖南省极具特色的地方小剧种。它之所以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就是因为它具有盘古文化、盘瓠文化、蚩尤文化、巫傩文化中歌舞戏剧等古代艺术文化根基。正是这深厚根基同其它因素共同作用,奠定了麻阳花灯形成发展的厚实基础,形成了欢快豪放、阳刚粗犷、神奇神秘的艺术特色。

地方小剧种;麻阳花灯;文化根基

麻阳花灯之所以能够在武陵山区腹地的麻阳形成和传承,就是因为它具有深厚的文化根基。一是麻阳山区自然经济农耕生产需要、锦江中下游自给自足生活环境中村民文化娱乐需要、男女青年交往需要、本地民族文化传承需要等生活与实践需要根基。二是麻阳盘古文化、盘瓠文化、蚩尤文化、巫傩文化中歌舞戏剧等古代艺术文化根基。正是这两大根基各层面及其他因素的共同作用,奠定了麻阳花灯形成与发展的厚实基础,在这厚实基础之上,孕育出欢快豪放、刚劲粗犷、神奇神秘的麻阳花灯艺术。

一、麻阳花灯的生活与实践根基

麻阳花灯这一民间艺术的形成、传承与发展,总有其内在的根源和动力,总有其生产生活需要的客观基础和驱动因子。

(一)武陵山区自然经济条件下农耕生产实践需要根基

武陵山区山多田少,人均耕地少,自流灌溉的稻田更少,不少稻田属于“雷公田”,山地大多是贫瘠旱地,既不耐旱,又怕洪涝,靠天吃饭。历史上麻阳干旱或洪涝年份多,灾害连连,老百姓苦不堪言。加之,以家庭为单位的小农经济,抗御灾害的能力弱小,老百姓整年提心吊胆,担心粮食歉收,甚至无收。这种自然条件和农耕经济状况,形成麻阳花灯的文化生态环境,由此形成多层面共同的社会心理,促使花灯的形成与发展。

第一,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社会心理需要。麻阳人们面对恶劣的自然条件,频繁的旱涝灾害,修塘筑坝,增加灌溉面积,提高抵御旱涝灾害的能力。同时,也把旱涝瘟疫等灾难归结于上天、神灵的作用,祈求神灵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无瘟无疫、无病无灾。《清代麻阳县志》选编了历年祈雨活动的系列祈雨文,详细记载了求雨和“社稷坛”祭祀过程中请神、迎神、娱神、送神的乐舞图、乐舞名称、舞谱、舞仪以及伴奏的各种乐器名称及其式样、乐谱曲牌、乐律等,呈现清代麻阳完整的祭祀音乐舞蹈体系。这是麻阳花灯音乐舞蹈的祭祀类原生性文化生态环境,是麻阳花灯形成发展过程中信仰类音乐舞蹈文化的原生题材与活态素材。麻阳花灯的信仰文化环节及其音乐舞蹈的表演形式和歌词内容,皆源于此,也与此基本一致。这些心理需要、活态素材和生态环境等是麻阳花灯形成发展的重要社会根基。

第二,传递节令气候,不误农时的自然经济需要。农业生产的重要环节就是依据节令气候及其变化,及时进行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农业生产的这种需要驱动麻阳花灯以喜闻乐见的歌舞、戏剧艺术形式,满足劳动人民的这一需求。麻阳花灯演唱的歌词中有大量按照节令气候的顺序,劝人农耕,不违农时的丰富内容,如麻阳尧市花灯《贺喜过年》的唱词:“元宵过了二月天,家家户户搞生产。三月阳雀叫连连,播种育秧要争先。四月插秧要提前,田间管理是关键……”①。花灯表演者代代口传的这些唱词内容,根据观众情绪即兴演唱相应内容,简洁介绍农业生产的技术经验,规劝人们辛勤劳作等,满足农耕生产的需要。

第三,再现农耕劳作场景的小生产需要。辛勤劳作,多收粮食,是麻阳山区各族人民的第一大事。反映和再现劳作场景,激励人们努力生产,是农耕经济的基本社会需要。这一需要自然而然地驱动麻阳花灯以欢快的娱乐形式再现劳作场景。如上文提到的《贺喜过年》曲目,花灯艺人一边唱一边模拟表演唱词中的播种、育秧、插秧等动作。麻阳花灯表演较多的是采茶劳作,剧目为《采茶歌》,该剧目是花灯的标志性剧目,其表演方式、舞蹈动作是花灯歌舞表演的范式,是麻阳花灯的当家剧目,因此麻阳人还把演花灯叫做“玩采茶”。该剧目传承久远,《清代麻阳县志》、《辰州府志》、《凤凰厅志》的风俗志中都有相关记载。《捡菌子》是麻阳和湘西人民根据自己捡菌子劳动场面创作的花灯小戏,欢快、风趣、幽默,深受观众喜爱。这出小戏是麻阳花灯由歌舞向戏剧化方向发展的尝试,也是麻阳花灯戏剧化发展的起点性标志。农业生产及其需要是麻阳花灯形成与发展的不竭源泉和生产实践根基。

(二)锦江河畔自给自足环境中村民文化娱乐生活需要根基

在自给自足的生活环境中,在劳作之后和农闲时节,人们文化娱乐活动的需要驱动着麻阳花灯的形成与传承。

第一,村民农闲休憩,自娱自乐的需要。麻阳地处沅水支流锦江中下游,20世纪中叶以前,人们依山傍水,辛勤劳作,自给自足。紧张的农耕劳作,需要一张一弛,自我调节,在农闲休憩时,需要场地不限,机动灵活的文化娱乐活动。在长期的文化娱乐活动中,逐渐形成讲故事、说唱、歌舞、龙灯、狮子灯、花灯等系列活动形式。龙灯、狮子灯、花灯是其中欢快活泼、热闹喜庆的文化娱乐形式。为了玩灯,尤其是玩花灯,村民聚集在一起,自筹经费,自扎灯具,自制道具,自我操练,自我娱乐,形成日常生活练花灯、唱花灯,逢年过节给各家各户“送花灯”的娱人娱己的“玩花灯”习俗。

第二,节会祭祀娱神娱人的需要。“灯舞”习俗早在西汉盛世就已出现。《汉书·律历》载:西汉时,实行太初历,恢复正月为岁首。汉武帝把正月十五定为元宵节,张灯结彩,举办灯会,通宵达旦,普天同乐。东汉至魏晋,视元宵为上元,举行祭祀大典,民间也在这一天举行祭祀仪式和盛大的“灯舞”活动,娱人娱己。这就使西汉元宵节张灯放灯的节会,扩展为“灯舞”节会,盛况空前。自西汉至魏晋,元宵节“灯舞”活动渐成习俗,由宫廷而民间,由京城而乡村,由中原而西南边远地带,包括武陵郡一带。这正好与麻阳等广大乡村人们春节期间喜庆祭祀需要一致,促使麻阳人们在春节至元宵节以花灯等“灯舞”形式祭祀神灵、娱乐喜庆。到了后来,麻阳人们在重要节日也“玩花灯”,如端午“演花灯”等。节会娱神娱人的需要使麻阳花灯经久不衰,成为麻阳花灯传承发展的重要社会文化生活根基。

第三,农家重大活动文化娱乐的需要。麻阳花灯在清代以远,只是节会期间村民自娱自乐的文化活动。到了后来,农家有了红白事宜也请花灯班子“唱花灯”。结婚喜庆,请花灯班子唱花灯;还傩愿时傩愿戏班子也“跳花灯”。唱起花灯来,通宵达旦,热热闹闹,使喜庆红会更添喜庆。白会哀伤,也请花灯班子演唱花灯,使伤心人转移痛苦,淡化哀伤,使奔丧亲友在观赏花灯中度过哀伤之夜。这就使花灯成为麻阳农家重大活动中不可或缺的文化娱乐形式。

从总体上看,麻阳花灯是自给自足经济环境中,居民自筹经费,自我操练,自娱自乐、娱人娱己的文化活动,是乡村居民文化娱乐精神享受需要的结晶。村民文化娱乐精神生活需要是麻阳花灯形成发展的社会生活根基。

(三)武陵山区村寨聚落人们社会交往需要根基武陵山区村寨聚落之间人们过年过节和平时交际交往需要新的手段和新的方式,促使麻阳花灯的传承和发展。

第一,村民交往的需要。麻阳地处武陵山区,大山使人们聚居在一个个小山沟或小山窝里,加之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彼此间除了红白事宜和赶集之外,交往较少,交往的方式也比较单一。人们需要一种欢快愉悦的交际手段和交往方式,来弥补交际手段与交往方式单一的不足。麻阳花灯的形成与传承,适应了人们的这一需要,使人们多了一种愉悦欢乐的交际手段和热闹娱乐的交往方式。节会期间,人们除了舞龙灯、舞狮子灯、演百戏,还“跳花灯”,以增加观赏对象,增添喜庆氛围;用“跳花灯”和“观花灯”的形式彼此聚在一起,互相娱乐;以“送花灯”的形式交往交流,使交流的形式隆重热闹、丰富多彩,使受众更多,使交流的范围更广泛,使交往交流的效果更欢悦、更和谐。花灯表演成为麻阳村民之间娱乐型交往的重要方式,这种用花灯进行交往交流的需要,成为麻阳花灯绵延传承的社会个体根基。

第二,村寨交往的需要。“灯班”成员往往由一个村寨、甚至几个村寨、几个乡镇的人员组成。这本身就存在村寨之间、乡镇之间的交往需要。“花灯”问世以后,各村寨为有花灯班子而骄傲自豪,村寨之间也形成以“花灯”形式互访的需要。村寨之间以“花灯”的娱乐形式互相拜访,强化了村寨内部、村寨之间人们用“花灯”娱乐形式交流信息,沟通思想,加强了解,增进友谊,融洽感情,增强凝聚力的需要。村寨、乡镇等社会基层群体的需要成为麻阳花灯不断传承发展的社会基层群体根基。

第三,“灯班”自身的需要。“花灯”不是纯个人的活动,而是集体娱乐活动。一个“灯班”由二人以上的演员,三至四人以上的乐队和协调交际与组织服务人员组成。花灯班子内部成员之间需要密切交往、频繁交流,沟通情感,统一思想,协调行动,需要打造个人形象,需要打造剧目品牌和“灯班”品牌。同时,花灯班子与花灯班子之间也需要经常交往交流。这一切需要,构成麻阳花灯不断传承发展的自身根基。

第四,男女交往的需要。男女之间有交际交往、彼此了解、乃至正常爱恋的需要,这一需要驱动麻阳花灯传承发展。麻阳花灯也顺应这一需要,直接表演男情女爱,其中有二三十出爱情戏剧,其余剧目也大多渗透男女情爱的内容。表演角色一旦一丑、多旦多丑,成双成对,表演男女之间的浓情蜜意;舞蹈动作雅中有俗,雅俗结合;唱词直白,直奔情爱。如贺永祺老先生在《“认识你自己!”——关于湘西花灯戏过去与未来的思考》文中写到:苗族花灯歌舞表演中,“癞花子”(小丑)和“灯姑娘”(小旦,均由男小孩扮演)每唱跳一圈,“癞花子”就滑稽而又风趣地抚摸一个“灯姑娘”的奶子,这不是戏弄,而是爱抚和尊重,是一种原始的女性崇拜意识的表现。麻阳花灯小戏《五更天》歌词,男唱:“一更月亮起,妹妹来相聚”。女唱:“哪个与你来相聚?”男唱:“小妹子哎,你我姻缘一线牵……”[1]这些男女情爱表演,深受麻阳男女喜爱。正是男女交往爱恋的需要,构成麻阳花灯传承发展极为重要的社会根基。

总之,村民个人及其群体交往的需要是麻阳花灯形成、传承与发展的社会交往实践根基。

(四)麻阳人民传承民族文化需要根基

麻阳花灯也是麻阳各族人们传承本民族文化的娱乐方式。该方式以麻阳人民喜闻乐见的歌舞、戏剧形式,传承本民族的世界观念、道德观念、审美观念、价值观念和多层面的传统文化。正是传承本地各民族传统文化的需要,使麻阳人民珍爱花灯,保护花灯,传承花灯。

总之,自然经济农耕生产实践需要、自给自足环境中村民文化娱乐生活需要、娱乐式交往交流的社交需要和娱乐中传承民族文化的需要,相互交织,综合作用,构成麻阳花灯基本根基、驱动因子和综合动力,促使麻阳花灯不断传承发展。

二、麻阳花灯的古代歌舞戏曲文化根基

麻阳花灯得以形成、传承与发展,是与地域性古代文化紧密联系的,特别是与该地域古代歌舞戏曲艺术文化根基密切相关。麻阳地属武陵山区锦江河畔,楚为黔中地,秦属黔中郡,汉属武陵郡,唐属辰州府。这一带积淀着厚重的盘古文化、盘瓠文化、蚩尤文化、巫傩文化等古代文化,其中就蕴含着丰富多彩的歌舞、戏曲文化,这些歌舞、戏曲文化是麻阳花灯形成、发展的深厚文化艺术根基。

(一)盘古文化根基

麻阳一带湘西少数民族盛传盘古神话。据传,盘古是开天辟地之祖,是人类的始祖。湘西苗族的古老话和古歌传唱:“盘古开天,南火立地。”②“古时没有天,古时没有地,没有岩土山川,没有日月星辰,合成一团,粘成一片,”是“达变”古宗(即盘古)挥动巨斧,劈出北方绿洲、南方部州、东方神州、西方贺州,轻的上升变成青天白云,重的落下变成大地山川③。这些古老话或者古歌是在祭祀仪式中以歌舞的形式传唱的,这些歌舞直接转换为麻阳花灯的舞蹈动作和唱词,成为花灯小戏《唱古人》剧目中颂扬盘古的重要内容。

因为盘古开天地离现代太久远,离现实生活也太远,而且内容几近荒诞,表演起来没有男情女爱节目那样吸引人,所以传承到现在,麻阳花灯很少有盘古文化的专门剧目了,往往只有“盘古开天地”一句唱词,但表演中要展示宇宙朦胧一片、盘古出生、盘古成长、盘古开天、盘古劈地等系列舞蹈动作。

麻阳文化馆1978年11月搜集汇编的《麻阳花灯曲集·唱古人》中最后一首花灯作品就是《盘古天地分》,唱词的第一句就是“盘古天地分”④。由此可见,盘古文化在传承至今的麻阳花灯作品中还保存有鲜明的文化因子。由微知著,从这一文化因子可以窥见盘古文化以特定方式渗透在麻阳花灯之中,可以窥见麻阳花灯久远的盘古文化根基。

(二)盘瓠歌舞文化根基

苗族与瑶族、畲族人们崇拜盘瓠,奉为图腾,苗族称之为“玛媾”,瑶族、畲族称之为“盘王”,神格为始祖神、英雄神、保护神等。麻阳是苗族自治县,境内盘瓠文化浓郁,流传着端午节赛龙舟祭盘瓠等习俗。麻阳境内锦江两岸有18处盘瓠庙遗址,高村镇漫水村至今还保存着明朝永乐二年修建的盘瓠庙,庙内大殿正中神位供奉着盘瓠雕像。每逢盛大节日,人们聚集在这里祭祖祭盘瓠,举行庄严的祭祀仪式,表演纪念盘瓠的花灯等歌舞节目,展示麻阳花灯中的盘瓠文化根基。

第一,出灯祭盘瓠。湘西传统花灯班子在出灯之前,要举行“祭灯”仪式,“祭灯”时六男六女模拟盘瓠辛女的六对儿女,“男穿兽皮,女围芭蕉披草叶”⑤,祭祀盘瓠辛女,祭祀师父师祖。后来,祭祀仪式简化,免去了草衣树叶的装饰,而着便装;人数不限定六男六女,而是花灯班子人员。到了近些年,就只“灯班”班主在“灯班”出灯前和返回后于神位前焚香烧纸,祭奠师父师祖和盘瓠辛女。比较隆重的祭祀活动是花灯表演与“椎牛”结合,祭祖祭盘瓠,这是比较少见的祭祀活动。

第二,“跳灯”演盘瓠。麻阳花灯有“跳灯”与“摆灯”之分,“跳灯”注重舞蹈表演,有时还要表演许多硬气功动作,舞蹈动作刚劲有力,粗犷豪放。其中有模拟猎人在猎狗协助下围猎的场景,寓意盘瓠(“玛媾”)帮助子孙打猎。

第三,模拟秀恩爱。麻阳花灯演出人员至少一男一女,装扮一旦一丑,丑角装扮盘瓠,旦角饰为辛女,丑角围绕旦角每跳一圈,都要摸一下旦角的奶子⑥,展示盘瓠与辛女的恩爱,是一种先祖的恩爱秀,表达了人们对盘瓠与辛女的怀念,隐喻了人们对男女恩爱的颂扬与追求。

麻阳苗族人民作为盘瓠辛女的后裔,在花灯文化活动中传承盘瓠文化,是一种不忘根本的美德,是一种怀念和传承远祖文化的情愫,由此也可反观麻阳花灯深厚的盘瓠文化根基。

(三)蚩尤戏剧文化根基

蚩尤与炎帝、黄帝并列中华人文三祖。蚩尤在与炎黄逐鹿战败之后,部落的一部分南迁长江以南,以后又逐渐向西南迁徙,形成“九黎三苗”的格局,经过近五千年的迁徙繁衍,聚居和杂居于大西南和东南一带,留下了一批批蚩尤文化遗址、遗迹,如彭水的蚩尤城、安化的思尤村、花垣的蚩尤村等。这些聚居地积淀着蚩尤崇拜、蚩尤歌舞、角抵戏、蚩尤戏等。这些蚩尤歌舞戏剧文化构成麻阳花灯的古代艺术文化根基。

第一,祭祖敬蚩尤。湘西苗族人民尊奉蚩尤为始祖神,祭祖活动必祭蚩尤,重大活动请神必请蚩尤,并且形成“椎猪祭祖”的习俗⑦。诚然,在椎猪祭祀请神过程中,没有像傩坛请神那样,把所请之神的尊号一一列出,但都先请主神,并请所有神灵,包括过往神灵,一个都不遗漏。“椎猪”所祭主神叫“元祖神”⑦,蚩尤是苗族等少数民族的人文初祖,应当是苗族“椎猪祭祖”的“元祖神”。麻阳苗族花灯除了春节期间“送灯”演出外,还在傩堂演出。这种情况下,必然“椎猪祭祖”敬蚩尤。这是作者多次田野调查时所亲眼目睹的。

第二,歌舞娱蚩尤。苗族是能歌善舞的民族,苗族古歌传唱了数千年,历数迁徙难,曲曲颂蚩尤。苗族战鼓舞,演奏征战效法蚩尤。麻阳花灯借鉴这些歌舞,在敬神娱神中敬蚩尤、娱蚩尤,然后娱人娱己。

第三,戏剧演蚩尤。据苗学专家考证,苗戏经历了古代仪式剧与世俗戏,近代花灯、阳戏等发展历程。苗族仪式剧是指苗族祭师在法坛上请神、祭神、祈神、娱神、谢神、送神和安坛等整套祭祀法事和出师“度执”法事。这些祭祀法事和“度执”法事,是以歌舞形式呈现出来的,在现代人看来,这些仪式就像戏剧,比戏剧更神秘、更奇特③。先秦时期,苗族仪式剧发展为世俗的“角抵戏”。该戏演员头戴有角面具,装扮成蚩尤,与轩辕作战。后来在宫廷演出,被称为“蚩尤戏”。这些仪式剧、角抵戏、蚩尤戏是苗族花灯的前身,麻阳苗族花灯也有祭祀仪式,早期表演时演员也头戴有角面具,继承了苗族仪式剧、角抵戏、蚩尤戏的文化因子,敬奉蚩尤,效法蚩尤,表演蚩尤。

20世纪中后期以来,麻阳花灯的蚩尤文化因子不断淡化,有角面具也很少戴了,只舞不唱的仪式性花灯已发展为既歌且舞的娱乐性花灯。但从娱乐性花灯中,也可窥见麻阳花灯古老而深厚的蚩尤文化根基。

(四)巫傩文化根基

湘西沅水一带巫风傩韵浓郁,有土家的梯玛歌舞和傩堂戏,有白族的祭祀歌舞和本主神傩戏,有侗族的“咚咚推”傩戏,有苗族的巴代祭祀歌舞和傩愿戏。麻阳地处湘西腹地,崇鬼尚巫,信奉傩神,巫傩文化活动传承至今,为花灯传承和发展奠定了神奇、神秘的文化根基。

第一,扮演神灵演绝技。巫傩文化信奉以傩公傩母为主神的泛神体系,在祭祀歌舞和傩戏表演活动中,戴上面具扮演神灵,展示上刀山下火海等种种绝技,演绎人神沟通,给人以神奇的震撼和神秘的诱惑,也为麻阳花灯提供了神奇的文化元素和神秘的表演方式等独特的艺术资料宝库。

第二,楚南歌舞厚根基。战国时期,楚南沅水一带崇鬼尚巫,娱神娱人的民间歌舞活动盛行。屈原生于此,长于此,后来流落于此,以《九歌》之辞,形象地描述和再现了该时期沅水一带民间的歌舞文化,包括崇信鬼神的祭祀歌舞文化、带着面具起舞的巫傩歌舞文化,颂扬自然环境的生态歌舞文化等。两千多年来,麻阳等地的沅水流域居民以各式灯舞、采茶歌舞、傩戏等艺术习俗保留、延续了楚南歌舞的这些古老文化因子,传承了信鬼神、重祭祀、娱神娱人的巫风傩韵。先秦楚国沅水一带的歌舞文化为麻阳花灯的形成和传承奠定了古老而神奇的地域性艺术文化根基。正是在古老的楚南沅湘歌舞文化的根基之上,萌生出粗犷豪放、浪漫无羁的麻阳花灯。

第三,揉合傩戏玩花灯。在楚南沅水一带歌舞文化根基上,麻阳花灯采借傩戏元素,形成独具特色的花灯歌舞和花灯戏剧。一是借鉴傩戏中的“毛三边诓”等小戏曲目,形成《采茶》、《五更》、《自叹》、《唱古人》等歌舞系列和花灯小戏系列。二是借鉴傩戏创编花灯戏剧系列。借鉴傩戏、阳戏的旦丑角色,演员的表演身段、舞姿舞步,强化了戏剧的故事情节,形成歌与舞结合、歌舞与戏剧结合,集歌、舞、乐、戏于一身的花灯戏剧;在内容场次上创编出多场的花灯折子大戏系列,如《紫金杯》、《香莲闯宫》等;在表演形式上形成“单人套子”、“双人套子”、“多曲牌联套”等“套子”系列;在旦丑组合上,形成“一旦一丑、二旦一丑(如《姐妹观花》)、二旦二丑(如《双采茶》)、多旦多丑(如《大采茶》)”等不同组合的花灯系列;在层次类别上,形成花灯歌舞和花灯戏两大层次和抒情、叙事及其交融的三大类花灯戏曲目系列。三是融合傩戏艺术元素跳花灯。采借傩戏的面具元素和粗犷豪放的表演风格,戴着面具跳花灯,表演硬气功绝技,形成麻阳“武花灯”阳刚、神奇、神秘的巫傩特色。采借傩戏、阳戏唱腔中注重演唱和舞蹈动作柔和、细腻的风格,形成麻阳“文花灯”清新柔美的艺术特征。四是利用“傩堂”跳花灯。麻阳花灯与周边花灯的一个明显不同之处,就是在事主家还傩愿的傩堂中表演花灯节目,与傩戏同台演出,比翼齐飞。

先秦楚国沅水一带的巫傩歌舞文化是麻阳花灯孕育、形成的丰厚土壤,是麻阳花灯传承发展的巫傩艺术根基,使麻阳花灯呈现神奇神秘的巫傩文化特征。

武陵山区锦江河畔人们传统的农耕生产、文化娱乐、社会交往、文化传承等层面的需要综合作用,构成麻阳花灯形成发展的生活与实践的厚实根基与驱动合力,促使麻阳人民秉承先秦楚南沅水一带古老的盘古文化、盘瓠文化、蚩尤文化、巫傩文化等厚重而神奇的文化根基,借鉴其中歌舞戏剧等艺术文化之奇葩,孕育出独特而神奇的麻阳花灯;并使之由舞而歌而戏,由稚嫩而成熟,由单一而系列;继承并高扬了盘古文化之恢弘、盘瓠文化之神奇、蚩尤文化之雄风、巫傩文化之神秘;恢宏中显灵秀,粗犷中现细腻,阳刚中透柔美,粗鄙中含高雅,幽默中逗欢乐,滑稽中生情趣,热闹中享愉悦。呈现出不同于平江、嘉禾等地的花灯,成为独具特色的湖南地方小剧种。

深入把握麻阳花灯生活与实践根基同古代歌舞戏剧文化根基的复杂关系,由细微的深层次文化因子入手,进一步探寻有效保护、原真传承、深度开发麻阳花灯的创新方案,突破难以为继的危局,争创麻阳花灯的新辉煌。

注释:

①作者田野调查时,笔录罗玉生老人花灯词《贺喜过年》中的部分唱词。

②龙柄文,等.古老话(一)[M].长沙:岳麓书社,1990:12.

③张子伟,石寿贵.湘西苗族古老歌话[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5-10.

④麻阳县文化馆花灯曲集编委会.麻阳花灯曲集(打印稿)[Z].麻阳文化馆,1978:6.

⑤张子伟.湘西祭祖习俗[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122,132.

⑥贺永祺.“认识你自己!”——关于湘西花灯戏过去与未来的思考[A]新剧种论[C].时代文艺出版社,1993:313-320,315,84.

⑦石启贵.民国时期湘西苗族调查实录?椎猪卷[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4.

Analysis on the Cultural Foundation of the Mayang Festive Lantern

NIU Xiao-jing,WANG Wen-ming
(Hunan National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s Research Base,Centre for Ethnic and Folk Art Researches of Hunan Province,Huaihua,Hunan 418008)

The Mayang Festive Lantern is distinctive local small operas.It has strong vitality,because it has a deep foundation of ancient art and culture,as Pangu culture,Panhu culture,Chi You culture,Song and Dance Drama in the Witchcraft Culture and so on.It is this deep foundation interaction with other factors,laid a solid basis for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Mayang lantern,formed a cheerful uninhibited,masculine rough,mysterious mysterious artistic features.

Local small operas;Mayang Festive Lantern;Cultural foundation

J6;C95

A

1671-9743(2017)02-0017-05

2016-11-29

湖南省2015年社科基金委托项目、湖南省民间非物质文化研究基地项目“文化生态视野下麻阳花灯传承与发展研究”(2015JD46);湖南省民族民间文化艺术研究中心“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视角下麻阳花灯研究”研究成果之一。

钮小静,1983年生,女,河南许昌人,讲师,研究方向:民族音乐文化;

王文明,1948年生,男,白族,湖南张家界人,教授,研究方向:民俗文化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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