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清代杜诗未刊评点序跋的理论价值

2017-03-13 01:49曾绍皇
文史哲 2017年2期
关键词:文赋序跋编年

曾绍皇

试论清代杜诗未刊评点序跋的理论价值

曾绍皇

清代杜诗未刊评点序跋是稀见的杜诗学文献,蕴含丰富的诗学理论。杜注论方面,反思“千家注杜”所存在的过度阐释与注释讹误,认为“诗有待注而豁然者,有不须注而渊然、一落注而反索然者”。编年论方面,肯定编年乃“知人论世之要诀”,又认为编年“不可泥信者亦多”。渊源论方面,切论杜诗“导源风雅”、“兼收博采”,又详析杜甫诗论俱本《文赋》的诗学渊源。创作论方面,强调作诗以“学”始,以“悟”终,认为“选诗与看诗异,看诗与作诗异”。鉴赏论方面,视诗歌为“灵物”、“高物”、“深物”,强调“惟癖则所研入深,所领略独”。这些理论真实再现了杜诗经典化、理论化进程的原始面貌,也凸显了清代学者杜诗批阅的实践感悟与理论思考。

杜诗未刊评点序跋;杜诗注释;杜诗编年;创作论;鉴赏论

文学评点是近二十年来学界较为关注的重要研究对象之一。学术界对此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最富于理论价值的评点内容部分,这固然是毫无异议的研究重点。然而,作为评点内容的重要依附——评点序跋,尤其是那些针对某一特定文学经典名著的未刊评点序跋,因其文献内容的稀见性、文献形式的零散性、文献搜辑的艰难性(大多为善本且分藏各地,搜辑不易),则少有人作系统整理与研究。笔者近年一直关注这方面的整理与研究,在调查文献时,搜辑整理了数十篇杜诗未刊评点序跋*本文所论之序跋除书写于书前扉页或书后的常规性序跋外,也包括书写于批本其他位置、非针对杜甫具体诗歌的大段题识。。这些序跋作为杜诗未刊评点内容的有益补充和附属,对了解杜诗未刊评点作者信息、交待杜诗批本的源流传承、提供杜诗批点的社会背景、阐述评点者的批评理念等诸多方面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现拟就杜诗未刊评点序跋涉及的有关杜注论、编年论、渊源论、创作论、鉴赏论等理论价值略作剖析。

一、杜注论

评点本作为古籍版本的一种特殊版本形态,指的是稿本、钞本或印本在流传过程中,录有学者批评文字和圈点符号的本子。就评点内容而言,对于评、注、校的不同,评点者在使用“评点”概念的过程中往往不作细辨,在评点过程中往往都涉及注释问题。清代杜诗未刊评点序跋中,就有不少针对杜诗注释的反思和建构。

杜诗学之所以成为专门之学,其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历代学者不断对杜诗进行整理、笺注和批点,使得杜诗研究个案的涓涓细流汇聚成蔚为壮观的长河。从杜诗学史来看,杜诗注释的兴盛主要集中在宋代和清代两个杜诗研究的高峰阶段。宋人对于注杜类型的始创之功,一直影响到元明清杜诗注释的形式。诸如钱谦益、朱鹤龄、仇兆鳌、杨伦、浦起龙等诸家注杜,大多既强调杜诗字词的注解,也着意于杜诗文本的批评,代表了清代杜诗注释的最高水准,也成为杜诗学史上颇为重要的论著。

应该说,方拱乾的这种观念是贯穿在整个杜诗批点之中的,因其在《杜少陵诗序》中也陈述了自己的主要观点。该序从定本不可无注出发,具体阐述了杜诗注释之繁夥,以及注释繁冗所带来的对于正确理解杜诗的功罪,在此基础上提出注释对于理解经籍的作用,认为“从来经籍,注以明者什七,以注晦者什三”,但是“诗固纯乎性情也。一落训诂,已先其天”,认为诗歌作为抒发性情之作,过于强调训诂,则失去其本性。最后落脚到应该采用“以意逆志”之读书法上,并称“此千古读书法也,况读诗乎?况读少陵诗乎?”“以意逆志”之法,是方拱乾批点杜诗的指导思想和行动指南,也构成了其诗学观念关于如何正确阐释诗歌、理解诗歌的理论内核。

也有批点者认为,杜诗注释之所以会导致错讹、傅会、牵凑的情况,主要在于“后人信之太笃,奉之太过,比之太高,求之太深”,如南京图书馆藏方贞观批点《杜工部诗辑注》第一册扉页处的序言中,方贞观从客观角度细数了杜诗的发展流变,既肯定了杜诗“思深力大,气古才雄,自应首推”的历史定位,又指出其“有累句,有晦句。出词有卑鄙者,用意有牵凑者,气韵有甜俗者,意象有叫号者。多凑韵,多复韵,使事不无错误,先后屡见雷同”之诸般窠臼毛病,而注杜者往往仅看到了其优点,而忽略其存在的毛病,以致“迁就傅会以讳其病,一字一句守为科条”,“各执臆说,聚讼不已”,无益于杜诗注释的良性发展和杜诗接受的世代层进。其论剖析原委,指出病症,提出建议,倡导孟子提出的“尽信书则不如无书”的治学理念,很有启发意义。对于杜诗注释,不可盲目信从,当理性思辨,客观分析,取其合理之注,弃其荒谬之释,方臻于正确理解杜诗之境。

因此,从杜诗未刊序跋中所反映的杜诗注释问题,实际上涉及到的是关于整个诗歌笺注的问题。因为自明代中叶以来,各种文体的批点注释大量滋生,而对于经典著作的评点笺注更是层出不穷,如何既正确反映经典著作(如《诗经》、《文选》、杜诗等)的基本内容和主要旨趣,同时又不落入过度诠释和牵强傅会的窠臼,则成为批点者首要考虑的理论问题之一,这也是在杜诗未刊评点序跋中多有此类论述的主要原因。虽然其中提出的建设性意见,不一定均能有效规避杜诗注释的诸多问题,但至少可以启人心智,提供思考这类问题的途径,为当代经典文学名著的笺注提供参考。

二、编年论

自从宋代开始,关于杜诗注释时采用何种体例即已存在分歧,且各获得了较为全面的发展。宋人编辑、注释杜诗,已有分类、编年之两途,分道扬镳,各师其源,极为明显。分类本既有按诗歌体裁分为古体、近体的编辑方式,也有按题材分类的编辑形式。从总体上说,杜诗的编辑出现了分类和编年两大系统。分类系统以徐居仁的《门类杜诗》为基础,发展到《集千家注分类杜工部诗》,最后加上黄希、黄鹤的补注而达到分类系统的巅峰;编年系统则以鲁訔编年本为底本,发展到王十朋的《王状元集百家注编年杜陵诗史》,直到嘉泰四年(1204)蔡梦弼就鲁訔编次加以会笺,辑成《杜工部草堂诗笺》而达到高峰。

编年体之兴,与孟子倡导的“知人论世”思想相关联。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藏佚名批校《重刊千家注杜诗全集》在目录处题识明确提出编年乃“知人论世之要诀”的观点:“读诗之必考其年月者,何也?此知人论世之要诀也。”此佚名题跋认为,杜甫“名亚李白”,但“生平逋徒颠蹶,知者亦鲜”,如果不“按其时事,体其终始”,则杜甫之“诗情寄托,念不忘君,客思留连,吟非惜己,触世故而宣之以忠义之情,历困抑而参之以悽婉之音”,将无法“吸其神髓”,不能正确理解杜甫其人其诗。因此,读诗考其年月者,乃源于知人论世的理论,这是宋人杜诗编年体兴盛的原因之一。鲁訔《编次杜工部诗序》也同样认为通过杜甫行迹可以了解杜诗内容,如“陪公杖履而游四方,数百年间,犹有面语”,无疑也是受“知人论世”之说的影响。当然,根据行踪系年,固然能够给读者提供比较清晰的有关杜甫漂泊路线和创作的时代背景,但是也有很多诗歌因各种原因无法系年,这就给编年带来了极大困难。其所系非当之处,也遭到了后世学者的微词。清代方贞观批点《杜工部诗辑注》序言中就明确非议杜诗编年的相关问题:“吕汲公作《杜诗年谱》,不过酌量其先后,仿佛其时事,约略其踪迹。初未尝逐年逐月,征事征诗。而梁权道、黄鹤、鲁訔之徒,用以编次,遂年栉月比,若与子美共游处,而亲见其讴吟者,其无所关会,无可援据之作,则穿凿迁就,以巧合之,或借他题片语只字,以证其当为是时是事而发,欺人乎?自欺乎?亦愚之甚矣。”吕大防编《杜诗年谱》为杜甫年谱的发轫之作。其在《杜少陵年谱后记》中称:“予苦韩文、杜诗之多误,既雠正之,又各为年谱,以次第其出处之岁月,而略见其为文之时,则其歌时伤世、幽忧切叹之意,粲然可观。”应该说,吕大防编年谱,是为了深入了解杜甫的人生经历和道路,进而探讨杜诗创作的发展演变,不无贡献之处。方贞观也看到了吕大防年谱“酌量其先后,仿佛其时事,约略其踪迹”,“未尝逐年逐月,征事征诗”的发轫之功。但发展到后来编次年谱者,如梁权道、黄鹤、鲁訔等,对于“其无所关会,无可援据之作,则穿凿迁就,以巧合之,或借他题片语只字,以证其当为是时是事而发”,实乃有悖编撰年谱之初衷,方贞观认为这“欺人”与“自欺”之举动,也是非常不明智的作法,其批评亦多所在理。

关于诗歌编年的问题,方拱乾在其批《杜诗论文》的序跋中也多有涉及,代表了杜诗未刊评点序跋对于此类问题思索的最高水准,兹列其代表性论述三则如下:

诗必编年,定论矣。一事而谙练有浅深,一人而交情有厚薄,合观乃见,单举茫然。但世远年湮,诠次不出作者之手,又未可刻舟求也。如公五十年作诗,而所传仅此,且属秦州以后者多,抑前此失于兵燹乎?岂真穷乃益工者传乎?诸家谱年,非不详确,率从字句揣摩,头绪纠乱。即所传者时序,亦以意求之耳。(弟典祚序处眉批题识)

诗家编年,其心苦,其功亦巨,然不可泥信者亦多。如《望岳》注以开元十四年,则公才十五,那遽高老乃尔?如“二仪积风雨”注以开元二十九年,则公才三十,何以遂有“吾衰同泛梗”之句,他如此类,不可胜举。若以为不可泥“泛”而别寻一法,则荒唐纠错百不及诸家一矣。惟有信其信者,置其疑者,我辈以文章见古人,但当会其精神,何必拘拘如家乘墓铭,故为牵合傅会,一日一事,不可颟顸耶?(弟典祚序处眉批题识)

生平谓诗当编年,不当分体,亦凭臆之言耳。一情事而逐年有浅深,一知交而逐年有疏密,若拘体以为前后,将深者浅之,浅者深之;密者疏之,疏者密之。颠倒错乱,将何以见作者精神?兹读少陵如《题张氏隐居》二首而两体,《九日》五首而三体,亦分裂之乎?可见古人兴会所至,当几首,当何体,确然有一毫牵强不得、凑泊不得处,今人总不细心,误古人多多矣。(杜诗论文凡例处眉批题识)

方拱乾首先肯定“诗必编年”的定论,认为“一事而谙练有浅深,一人而交情有厚薄,合观乃见,单举茫然”,通过编年的形式,可以看到诗歌中所反映的人生变化、交情深浅,因此“其心苦,其功亦巨”,高度肯定了编年所带来的益处。虽然三则论述有两则以肯定编年体的语气开头,但通读全部论述,其中对于编年体是否真正反映了事件、人物的真实情况表示了深切的担忧,强调编年的对象“世远年湮,诠次不出作者之手,又未可刻舟求也”,不可为了编年而编年,牵强傅会,颠倒错乱。甚至认为“诸家谱年,非不详确,率从字句揣摩,头绪纠乱。即所传者时序,亦以意求之”,同时例举杜甫《望岳》等诗中种种编年不可信者以为例证,看到了杜诗编年“不可泥信者亦多”的问题。由此推出,关于杜诗编年应“信其信,置其疑”,“以文章见古人,但当会其精神”,不必“拘拘如家乘墓铭,故为牵合傅会”,甚至“一日一事,不可颟顸”,其见跳出编年窠臼,从领悟诗歌精神出发来审视此问题,独具心得。犹可珍贵的是,方拱乾并未停留在指出错讹的层面,而是继续追究诗歌编年与诗歌分体之间的矛盾,以及导致诗歌编年问题发生的深层次原因。在方拱乾看来,“一情事而逐年有浅深,一知交而逐年有疏密,若拘体以为前后,将深者浅之,浅者深之。密者疏之,疏者密之。颠倒错乱,将何以见作者精神?”如果死板地以诗歌体裁为内容,按照编年体之定时代前后的杜诗编排法,必然对杜甫真实行迹交游和杜诗整体文本带来某种客观层面的割裂,甚至出现牵强傅会、误读古人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他甚至动摇了先前所谓定论的“诗当编年,不当分体”的观念,认为此“亦凭臆之言”。分体也好,编年也罢,不能以读者之主观臆想去傅会古人之创作,而应尽可能遵循古人创作实际,因为“古人兴会所至,当几首,当何体,确然有一毫牵强不得、凑泊不得处”,如不细心体味,当必误读古人矣。

三、渊源论

元稹在《唐检校工部员外郎杜君墓系铭并序》中概述杜甫诗学渊源及其诗歌成就时曾说:“至于子美,盖所谓上薄《风》《骚》、下该沈宋、古傍苏李、气夺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文人之所独专矣。”*华文轩编:《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杜甫卷》上编“唐宋之部”第一册,北京:中华书局,1964年,第15页。此一评论全面概括了杜甫批判地继承文学遗产的现实,成为杜甫师承渊源的定论。杜甫作为我国诗歌史上承上启下的关键诗人,其诗文创作既吸取了前人丰富的诗歌创作经验,其创作的优秀成绩也成为后世诗人汲取的源泉。关于杜甫诗歌的继承传统、昭示后人的论述,在诸多论著和诗话笔记中均有较多阐释。杜甫“转益多师”、海纳百川的包容性和影响深远的开拓性已为学界普遍认同。自《新唐书》杜甫本传、宋代孙仅的《读杜工部诗集序》、钱谦益的《曾房仲诗序》、吴见思《杜诗论文·馀论》、叶燮《原诗》等诸多诗文中阐述过其继承与开拓的相关问题。此处仅就笔者所见杜诗未刊评点序跋中关于杜甫师承渊源与创新革新的资料略作说明和补充。

就师承渊源而言,杜甫曾在诗中多次反复论述诗学渊源的问题,在未刊评点序跋中的论述也不少。或多述其上承风雅,祖述汉魏,集诗学之大成。如陆超曾批校并过录诸名家批点《杜工部集》中的题识中结合杜甫《戏为六绝句》《偶题》《解闷(其五、其七)》《宗武生日》《又示宗武》《咏怀古迹五首(其二)》《追酬故高蜀州人日见寄并序》《春日忆李白》中关于诗歌渊源的诗句,来论述杜诗之“集诗学之大成”。应该说,陆超曾所论主要从诗歌正统观念出发,切论杜甫诗歌“导源风雅”,“兼收博采”,上继诗骚风雅,中承汉魏乐府,凌驾六朝以上,集诗学之大成。其中尤其提出“‘精熟《文选》理’,明明以根柢示人”,强调杜诗与《文选》的深厚渊源关系。《文选》集中反映了六朝时期的文学观念。唐代注释《文选》成就最大、影响最为深远的是李善,李善曾在洛阳附近之汴、郑讲授文选学,虽然杜甫出生时李善已经去世,但杜甫与李善之子李邕交往密切*杜甫与李邕的交往,在其诗作中多有记载。其《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诗称“李邕求识面,王翰愿卜邻”;晚年撰写有《八哀诗·赠秘书监江夏李公邕》,高度赞扬了李邕之人品才华。,有机会接触当时当地的《文选》研究名家。杜甫也在诗作中明确提出“诗是吾家事,人传世上情。熟精《文选》理,休觅彩衣轻”(《宗武生日》),强调其对六朝诗歌经验的学习,对《文选》的格外重视,甚至还希望自己的儿子赓续家学,学习《文选》,“呼婢取酒壶,续儿诵《文选》”(《水阁朝霁奉简严云安》)。关于杜诗与《文选》之关系,宋人葛立方《韵语阳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蔡绦《西清诗话》、张戒《岁寒堂诗话》,元人白珽《湛渊静语》,明人杨慎《丹铅总录》;清人仇兆鳌《杜诗详注》、李重华《贞一斋诗说》;近人李详《杜诗证选》等论著中多有论述。前人之论,或强调杜甫沿袭《文选》词句、意象,或剖析杜甫学习《文选》之功利目的,或分析杜诗与《文选》艺术审美之相似,不一而足。

如果说杜诗这种上承风雅、祖述汉魏、追踪六朝的传统溯源,前人多有谈及,未必有几许新意的话,那么,陆超曾在题识中认为杜甫论诗俱本陆机《文赋》而来,则似尚未被人如此详细论及。《文赋》系西晋文学家陆机所撰,刘勰《文心雕龙》、挚虞《文章流别论》、萧统《文选序》、钟嵘《诗品》等都深受其影响。杜甫对西晋作家陆机《文赋》的评论不多,他曾在《醉歌行》中用“陆机二十作《文赋》”来勉励其从侄杜勤。学术界则主要侧重用杜诗“陆机二十作《文赋》”一句来论证《文赋》的写作年代问题*关于杜甫《醉歌行》所说“陆机二十作《文赋》”一语,后人多有怀疑,如清代何焯《义门读书记》称“老杜云‘二十作《文赋》’,于臧书稍疎耳”,认为这是杜甫误看李善所引臧荣绪《晋书》所致;骆鸿凯《文选学》亦称:“‘陆机二十作《文赋》’(杜甫《醉歌行》)。按《文赋》李善引臧荣绪《晋书》……,非谓作《赋》即在此时,杜似误引。”当然,也有赞成者,如清代徐攀凤等。。此外,杜甫在《寄刘峡州伯华使君四十韵》一诗中曾经化用《文赋》的理论来赞颂刘伯华的诗篇:“近有风流作,聊从月继征。放蹄知赤骥,捩翅服苍鹰。卷轴来何晚,襟怀庶可凭。会期吟讽数,益破旅愁凝。雕刻初谁料,纤毫欲自矜。神融蹑飞动,战胜洗侵凌。妙取筌蹄弃,高宜百万层。白头遗恨在,青竹几人登。”朱鹤龄曾详细指出《寄刘峡州伯华使君四十韵》此段诗句融化《文赋》之理论的具体情况:“‘雕刻初谁料’,即《文赋》之‘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也。‘纤毫欲自矜’,即‘考殿最于锱铢,定去留于微芒’也。‘神融蹑飞动’,即‘精骛八极,心游万仞’也。‘战胜洗侵凌’,即‘方天机之骏利,夫何纷而不理’也。‘妙取筌蹄弃,高宜百万层’,即‘行不可逐,响难为系,块孤立而特峙,非常言之所纬’也。”*朱鹤龄:《杜工部诗集辑注》卷十五,日本中文出版社影印清康熙九年(1670)金陵叶文茹万卷楼本,1976年。他将杜诗诗句与《文赋》内容逐句比对,看到了该诗赞颂刘伯华诗篇的诗句融化《文赋》理论的蛛丝马迹,以致清人仇兆鳌亦称“杜诗必有来历,不特用其字句,而并融其神理,于此可以触悟”*仇兆鳌:《杜诗详注》卷十九,第1720页。。陆超曾此段题识亦跟朱鹤龄在评论《寄刘峡州伯华使君四十韵》一诗时所采用的操作方式一样,将杜诗中的相关诗句与《文赋》进行对比,强调二者之间的密切关系。陆超曾在篇首明确提出“杜公论诗,俱本陆平原《文赋》”的观点,然后例举了31句杜甫论诗的诗句,与《文赋》中的相关论述进行一一对照,可谓煞费苦心。其中所论杜诗与《文赋》之相关联处,大多均能紧扣某一相关契处进行类比,具有一定的道理。例如称杜诗“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即《文赋》“考殿最于锱铢,定去留于毫芒”,强调文学创作态度的严肃性,要求剪裁去留,用心缜密,考校锱铢毫芒之间,其中甘苦得失唯有作者自己最为清楚;称杜诗“语不惊人死不休”即《文赋》“一篇之警策”,强调诗歌创作中关键警句的效果;称杜诗“清词丽句必为邻”即《文赋》“清丽芊绵”,强调诗歌审美的清丽特质;称杜诗“思飘云物外,律中鬼神惊”即《文赋》“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强调文学创作思维的发散性和文章内容的丰富性,诸如此类,皆可自成一说。如果说前人论杜甫诗歌有提到其本于陆机《文赋》的,那么,像陆超曾这样完整地展示杜诗之诗句与《文赋》中之具体字句的对应关系,恐怕没有人论述得这么清晰。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朱鹤龄和陆超曾对于杜诗某些具体诗句与《文赋》关系的理解,在具体对应上也有一些差异。如杜诗“雕刻初谁料,纤毫欲自矜”一句,陆超曾认为该句即《文赋》“情瞳昽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之意,朱鹤龄则具体细化,分述二句为“‘雕刻初谁料’,即《文赋》之‘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也。‘纤毫欲自矜’,即‘考殿最于锱铢,定去留于微芒’也”;又如“神融蹑飞动,战胜洗侵凌”一句,陆超曾认为即《文赋》“涉乐必笑,言哀己叹,仰不逼而俯不侵”之意,而朱鹤龄同样是分述之:“‘神融蹑飞动’,即‘精骛八极,心游万仞’也。‘战胜洗侵凌’,即‘方天机之骏利,夫何纷而不理’”;再如“妙取筌蹄弃,高宜百万层”一句,陆超曾认为即《文赋》“精骛八极,心游万仞,眇众虑而为言”之意,朱鹤龄则认为即《文赋》“行不可逐,响难为系,块孤立而特峙,非常言之所纬”之意。这些理解上的差异,一方面是由于诗句含义的多义性所致,一方面是二人在理解上的侧重点不同,应该说没有正误之别,只有高下之分。

杜甫之所以能达到这种融化古人出神入化的境界,主要在于杜甫能用古人而古人为之驱使,不仅学其形貌,而且更多地是从精神层面来学习。方拱乾批点《杜诗论文》,在《杜诗论文凡例》处批驳明代“后七子”领袖人物李攀龙“唐无五言古”的观点时称:“少陵者,用古人而古人供其驱使者也。”李攀龙作为明代复古运动的代表人物之一,在《选唐诗序》中提出“唐无五言古诗而有其古诗”的观点,后来他又在《唐诗删》中具体区分了“唐古诗”和“五言古诗”两个不同的概念,这一观点引起了后来学者的激烈论争*李攀龙提出“唐无五言古诗”观点后,在诗学界引发了激烈讨论,诗论家根据自己的理解,阐发己见,聚讼纷纭。有支持李攀龙观点的,如王世贞、王世懋、冯复京、陆时雍等学者,有否定李攀龙观点的,如臧懋循、李沂、赵士喆、胡应麟、许学夷、胡震亨等人。。唐代著名诗人当中,自初唐陈子昂,到李白、杜甫、高适、岑参等诸多名家都写过不少的五言古诗,但是作为复古派领袖的李攀龙仍然坚称“唐无五言古诗”,甚至认为“陈子昂以其古诗为古诗,弗取也”(《选唐诗序》)。李攀龙从辨体的视角出发,认为陈子昂的古诗不是纯粹的唐体古诗,虽然有汉魏风骨,但他却企图将唐体转化成古体,就把两体混淆了,属于古、律混淆的古诗。所以,李攀龙在《唐诗删》中不仅将陈子昂《感遇》诗三十八首全部删去,甚至也把杜甫的《无家别》以及李白的《古风》等一直被视为五言古诗代表作的诗作全部砍掉。对于李攀龙的这种观点,方拱乾在题识中明确表示不敢苟同,他认为唐代并非“无五言古”,而杜甫就是“唐之五古宗”,而追究杜甫五言古诗的渊源,“何尝不从汉魏六朝来”,并且例举了《北征》、《复归》、《草堂》诸诗与《孔雀东南飞》、《木兰诗》等汉魏六朝五言古诗的相似性。在此基础上,方拱乾剖析了导致“唐无五言古诗”的原因,“人惟不细心,遇诗便好寻其短,不曰‘叛古人’,即曰‘盗古人’,总是以形貌推测耳”。他认为杜甫之高妙处在于“自我作古”,其五古之作,多从汉魏六朝而来,而且能超脱于古人藩篱,达到另一种高古,这是杜甫师法汉魏六朝而不囿于汉魏六朝的特异之处,肯定了其诗学渊源,强调了杜诗的创新革变。同样的观点,方拱乾在《潘眉序》的题识中表述得更加完整和深刻。他从“凡诗以有人所不有,不有人所有为佳”的一般规律,来审视杜诗的赓续与开创之功,认为杜甫则“无所不有,人不能有其所有,后不能不有其所有之为佳”,并且以杜甫为历史坐标,对杜诗进行对比分析。认为杜甫不但吸收了他之前或同时代诗人诗作的优势,也影响了后来的许多诗人,得出杜甫诗歌“本乎性情学力,无所拟,无所不拟而成公之诗”的结论,进而强调学杜者“惟本我之性情学力以学之”,方能“遇之”。

除了继承,杜甫对后世的开拓也是后世学者师法的主要对象。方拱乾在批注《杜诗论文》《弟典祚序》的题识中明确提出“今之称诗者,心即不服少陵,口不得不服少陵”的观念。他认为:“少陵之诗,化工也”,“今之称诗者,心即不服少陵,口不得不服少陵矣”。在学习杜甫诗歌的技法上,方拱乾批判指出当今学少陵者,仅看到其所达到的效果,而未能仔细探讨他之所以如此的深层次原因,即所谓“不学其风,但学其响;不学其雨露,但学其华实”。因此,在师法杜甫的问题上,他认为当“不以诗求少陵而少陵现,以身化作少陵而少陵之诗现”,要设身处地细心体会少陵与少陵之诗,方可臻于学杜之上境,真正领悟到杜诗的精华和神髓,这实际是属于体验批评的范畴。对于那些未能很好地体会杜诗精髓的习杜者,批点者亦是多有指责。方贞观批《杜工部诗辑注》时,在第四册扉页处的序言中指出:自晚唐孟棨《本事诗》提出“诗史”之说,至宋代杜诗笺注和评论的日益繁夥,“诗史”一词就成为杜诗批评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概念。历代学者关于“诗史”之说亦多有阐释,或赞成肯定,或批评非议。方贞观在序言中明确指出学者动则曰“诗史”、曰“一饭不忘君”,但“究竟子美之诗其妙处果在是乎”?对杜甫“诗史”之论提出质疑。方贞观甚至无情地批判了流俗小夫妄学捉笔时,“脱口必言时事,落笔忧国忧民”的粗率行径,认为这种表层的学杜并非真正领悟到了杜甫诗歌的真谛,“岂遂可与子美抗行乎?”这种不学皮毛,专注于杜诗精神领悟的学习之法,值得所有师法杜诗者仔细体味。

四、创作论

创作论一直是中国传统文论的核心命题之一。自从刘勰《文心雕龙》、陆机《文赋》等理论著作问世以来,历代文论家和批评家多对此作出过比较详细的论述,在杜诗未刊评点序跋中也有不少涉及诗歌创作的理论。

1.强调作诗当以“学”始,以”悟”终。

对于诗歌的创作问题,陆超曾在批校并录诸名家评点《杜工部集》时,在第六册卷十六扉页处引录钱陆燦、杜濬两人的一段批语,较为全面地反映出诗歌创作的相关情况。钱陆燦强调诗文创作的整个过程“未有不以学始之,以悟终之者”,并且列举了如何学诗以继承的问题。在整个学习过程中,“用古从读书出者为上,从读赋中出者次之,从读诗中出者为下”,强调从源头学习的重要性。因此,在学诗方面,钱陆燦认为:“学诗必先读《三百篇》,次楚词,次汉魏,次六朝,次三唐”,以时代先后之序,反复揣摩学习,方可得诗学真谛。并以杜濬所论今日学杜者,不管是崇尚前后七子者,还是追慕竟陵派者,“究诘其所为摹崇者,茫然不能举其义”,存在“优孟衣冠”的缺陷。从反面论证钱陆燦学诗“未有不以学始之、以悟终之”的观点,颇具真知灼见。

2.强调诗歌创作的独创性和积累性。

诗歌创作本是抒发自我情感的最佳方式之一,但它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只有不断积累创作经验,积累创作素材,方可臻于诗之至境。方拱乾批点《杜诗论文》,从“选诗”、“看诗”与“作诗”之间的相异关系中剖析了独抒情感和平时积累对于作诗的重要性:“选诗与看诗异,看诗与作诗异。选诗者,如主司较诸生,以一题,以一日,而去取高下惟我,必立一二,中者收之,过、不及皆摈之。细为推敲,无丝毫戾古人法度而后可以为,后学则全为人不为己也。看诗则纯乎为己,绝不为人,必以我之性情,化为作者之性情,如身历其景与事,题字题中题外有许多咀嚼不尽,并不晦向作者作品骘也。若作诗,只有我之性情,而平日所步趋之古人俱捐弃而不置胸中,若以为某诗当学之,某诗当避之,便已失矣。”他从为人、为己的角度,对选诗、看诗与作诗的不同之处进行了精心对比,强调作诗应以诗歌独创性为宗旨,“只有我之性情,而平日所步趋之古人俱捐弃而不置胸中”。而能够达到独创之目的的途径,乃在平日之积累,读书养气,“工力在平日未作诗,前既作诗,后深心静气,寤寐与古人周旋,如群卉之蜜,中边皆甜,五金之炉,铅汞皆宝”,正如杜甫自作古之法,虽然“间有用古人,而后世不见古人,只见少陵”,可以说臻于诗歌创作的妙境。

3.怀古咏史之作,“须有一段深情远识”。

咏史诗在于借古代史实抒发作者自我情感,如不善于找到激发情感的触点,亦容易流于牵强附会之弊。因此,在咏史诗的创作上,陆超曾在批校《杜工部集》中的题识提出:“作怀古咏史诗,须有一段深情远识”,颇得咏史诗创作之根本。陆超曾认为,咏史诗不可停留于就事论事层面,而应着力于寄托深远的开拓。“虽只叙事,而意在言外,无不包括,乃含蓄有蕴藉”,不可强作议论,以直抒胸臆。并列举杜甫《琴台》和《昭君》二诗加以剖析,前者“咏相如挑文君事”,杜甫却“借以慨君臣遇合之难”,颇得风骚之趣;后者“咏明妃出塞事”,杜甫“借以为怀才不遇者寄慨”,从儿女情中写出了风云气色。在此基础上,陆超曾得出结论,“读二诗可得作怀古诗之法”。

4.关于诗歌用字、用典问题。

从微观层面来审视诗歌文本,那就涉及到诗歌的用字问题。用字问题是诗歌风格的具体反映,所谓“郊寒岛瘦”、“点铁成金”,无不是着眼于诗歌字词的具体运用而言。在杜诗未刊评点序跋中,涉及到诗歌用字层面的主要有三:

一是“诗莫难于用奇”。诗歌用字,能以奇致胜,固然凸显出作者的学识和驾驭能力,但其难度也是显而易见的。在陆超曾批校并录诸家评点《杜工部集》中,就提出了“诗莫难于用奇”的观点:“诗莫难于用奇,舍此则何由见杜之大。他人奇则伤雅,惟公诗愈奇而愈见其雅。”“奇”既是建安度越六朝之处,也足见杜甫诗歌之大处。“奇”虽难,但也可学,“非湛于学问不能”,只有通过继承诗歌的优良传统,并加以自我的良好改造,亦可臻于“奇”境。

二是“琐细之事,粗俗之语,最难入诗”。诗歌作为正统文学的典范文本,最难将俗事俗情入诗,陆超曾在题识中却注意到杜诗能够撷取琐细之事、粗俗之语入诗的特质。杜诗的典范性表征之一,就是在其诗歌中能够海纳百川,将茶米油盐的家庭琐事均吟咏入诗,体现出无处不诗歌的特质。将身边“真景真事,俗语俗情,随手拈出,便成绝妙好文”,扩大了诗歌反映社会生活的范围,加深了诗歌表现的主题,体现出杜甫不同一般的识见和诗歌创作能力。

三是“诗有以证据佳者,有不必以证据佳者”。在诗歌语言运用中,不少诗人为了能够在有限的语言中包含更多的语意信息,于是采纳众多典故以入诗。但诗歌艺术成就的高下,既有以典故为佳者,也有不必以典故为佳者。方拱乾批《杜诗论文》中认为“诗有以证据佳者”,即善于用典者,此类数量繁夥;也有“不必以证据佳者”,作者例举了“骑马到阶除”和“昏黑应须到上头”二语。“骑马到阶除”一语出自杜诗《对雨书怀走邀许主簿》,该语或以为用襄阳儿童诗“时时能骑马”和《景福殿赋》“阶除连延”之典*仇兆鳌:《杜诗详注》,第15页。;“昏黑应须到上头”出自杜诗《涪城县香积寺官阁》,“上头”一语,或以为用古乐府《陌上桑》之“夫壻(婿)居上头”之典*仇兆鳌:《杜诗详注》,第986页。。此种解释固然能通,但颇显牵强。故方拱乾认为所列杜诗中的两语,不当典故解,则“节合情洽,可歌可咏”,若以为是用典,反而“板滞不圆”,可见典故之运用,亦只可适当而止,不可强解,否则,将有害于诗意理解。这正如杜诗注解中的过度阐释与适度注释的问题。

五、鉴赏论

那么,如何才能达到诗歌鉴赏的妙境,真正使自己的诗论恰如其分?方拱乾提出,只有原本对诗歌具有喜好之心,然后以身入于诗中,方可论诗。他以“诗癖”来强调对于诗歌的钟情,认为“惟癖则所研入深,所领略独,惟深且独,则能摄情归性而至于不可解”。从批评鉴赏的角度看,如果根本对诗歌没有情至深处的喜好,亦没有身临其境的切身体验,要对其优劣之处作出恰当的评论,亦是十分艰难的。因此,从这个角度来,方拱乾强调以“癖”论诗,方可论之深,论之独,未必无理。

诗歌中警句历来是鉴赏者比较关注的层面,但是,到底其中佳句如何得来,得句之具体涵义为何,历来论述不详。关于诗论中“得句”的论述,方拱乾在《杜诗论文凡例》的题识中阐释得比较详尽:

诸家动曰“得句”,“得句”有二义焉。无所思索而忽然冲口,遂为古人所不能道,生平所不能道,是不关题也。或因句而来章,或始置之,俟他日兴会所及而入之题中,如“泉声闻复息”、“动静随所激”、“波澜独老成”、“晚节渐于诗律细”之数是也。有因题而的[得],若即神助者。如“高城秋自落”、“晴雪落长松”、“湘娥倚暮花”之数是也。少陵佳句,不可枚举,究竟少陵之佳不在句也,亦惟少陵而始可曰“佳不在句”,此中正自难言。 方拱乾具体剖析了“得句”的涵义,认为“得句有二义焉”,“或因句而来章,或始置之,俟他日兴会所及而入之题中”;“有因题而的(得),若即神助者”,并且以杜诗的具体实例予以佐证,颇具识见。实际上,杜甫并非以“得句”名家的诗人。其在张问陶批注《杜诗论文》中《杜诗论文凡例》的题识称“名家诗有名句可摘,杜诗元气浑沦,不能指何句为最佳”,正是看到杜甫元气浑沦的整体优势,其体不在于诗句,而在于整体氛围。总之,不管是创作论,还是鉴赏论,杜诗未刊评点序跋中所涉及的这些理论问题,无疑都为丰富诗学理论提供了可资借鉴的文献资料。

综而言之,杜诗未刊评点序跋作为杜诗学史上的重要稀见史料,其中关涉的杜注论、编年论、渊源论、创作论和鉴赏论等重要诗学理论,虽缺乏体系性,但吉光片羽,颇足珍贵,充分反映了杜诗经典化、理论化进程的原始面貌,也全面凸显了清代杜诗学者在批阅、研读杜诗过程中的实践感悟与理论思考,值得后世杜诗研究者高度重视。

[责任编辑 刘 培]

曾绍皇,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湖南长沙 410081)。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明清杜诗手批本研究”(16BZW081)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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