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者的“回心”:大江健三郎“最后的小说”《晚年样式集》

2017-03-14 15:22冯立华
关键词:古义大江健三郎大江

冯立华

(1.吉林大学 文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2.长春师范大学 外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32)

叙述者的“回心”:大江健三郎“最后的小说”《晚年样式集》

冯立华1,2

(1.吉林大学 文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2.长春师范大学 外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32)

《晚年样式集》是大江健三郎的新作,也是至今为止他的“最后的小说”。作品以日本的“三·一一”惨事为背景,描写了灾害引发的核泄露事故给人们带来的巨大的身体和心理创伤的同时,更重要的是表现出了绝望中的大希望。与大江同期的其他作品相比,尽管有大量运用互文手法的相似性,却在重复中显示着差异。年老的父亲与智障儿子在冲突后达成了最后的和解,希望也因此而出现。此部小说作家突破了以往作品里叙述者作为被动的行动者的界限,以具有自主性的行动者姿态,在绝望中满怀大希望前行,实现了“回心”。

叙述者;绝望;和解;回心

面临新世纪,正如李陀对新世纪艺术家、作家提出的期盼那般,“无论是19世纪初,还是20世纪初,两个‘世纪初’都是艺术发生巨大变革的年月”,“‘世纪初’给了我们一个宝贵的机会,一方面对过去这一百年有一个完整的回顾和检讨,另一方面思考在新世纪里,能不能提出一些新的艺术思想?新的艺术价值?我认为,每一个面临‘世纪初’的艺术家、作家、批评家,都必须积极地面对这些问题。”[1]205大江的文学创作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到90年代末,经历了将近半个世纪后,开始了大江自定义的《空翻》之后的“后期工作”,在他的文学世界中展开了新世纪的新探索和新方法、新视角。

一、关于“最后的小说”

在本以为是大江健三郎最后小说的《水死》之后,2013年大江再度发表了长篇小说《晚年样式集》,这是他目前为止“最后的小说”。大江在这部小说的腰封上写着“可能是最后的小说”[2]。“最后的小说”这个提法最早出现在1988年他的理论著作《为了新文学》,之后经历了《燃烧的绿树》(1995年)后的第一次“挂笔”宣言“作为总结我作为小说家一生而创作的三部曲已经脱稿”[3]299,不过接着在1999年又创作了长篇《空翻》,并声称这“在我一生中或许是最后一部长篇”[4]50,之后又创作了《奇怪的二人配》三部曲、《二百年的孩子》等多部长篇,及至2009年的《水死》大江又表示“书写我人生的小说创作结束了”[5],直到《晚年样式集》,大江多次进行了“最后的小说”的宣言,但是其创作一直在持续,也许还会继续下去。生命不息,创作不止,大江的小说创作正是表现一种独特的审美意识与倔强情怀,每部小说都作为“最后的小说”去写,这本身就是莫大的绝绝与大希望。那些威胁人类生存的东西不断出现,对全人类抱有莫大关怀的大江不能无视之,这样也就不断出现大江自说的“最后的小说”。《晚年样式集》就是以2011年3月11日在日本发生的地震引发的福岛核电站事故,即“三·一一后”为背景创作的小说,它讲述了那场灾难的同时,也是叙述者=大江的“回心”小说。

《晚年样式集》虽然描述的是大灾难“三·一一后”的惨状,但是正如佐佐木敦的评价那样“不是绝望,是希望,以及深深的透明的感动。”小说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故事的背景是“三·一一后”,叙述者是自大江后期的作品《被偷换的孩子》以来可以认为是大江分身的古义人。以“后期老龄者”自称,处于绝望中的老作家古义人被年过五十的智障儿子“光”、妻子“千樫”、长女“真木”和住在谷间森林的妹妹“阿萨”,即这部小说的主要“登场人物”“逆袭”了。所说的“逆袭”,具体来说是“阿萨”、“千樫”和“真木”结成了“女人三人组”,对老作家长年以来小说的单一写法进行的“反论”。而另一个“逆袭”人物,智障儿“光”一改以往作品中近似于失语的状态,成为老作家走出困境的中心人物。主题就在“三·一一后”这些登场人物演绎的故事中实现了。

二、“回心”的准备

每个人内心都存在各种分裂,正如一方面承认必须死亡的事实,另一方面又恐惧死亡、追求长生那般,这二者之间存在着矛盾和冲突,而这些矛盾必然会引发苦痛与挣扎,解决这种苦痛的方法之一,可以称之为“回心”。“回心”原为佛教用语,指改变没有信仰的状态,作为有信仰者开始生活。日语中一般指从反人性的状态回归的心理状态以及由此引发的行为,“回心”需要艰辛和努力才能达成。笔者认为《晚年样式集》正是大江的“回心”之作,叙述者=大江的“回心”是其最大的主题。

进入新的世纪后,即进入了大江文学创作的“后期”,众多作品的叙述者都是“古义人”这个老作家。尽管是第三人称的叙述,但是故事与大江的真实生活紧密交织,讲述了老作家身边发生的事情,具有明显的私小说特点,所以,可以说古义人就是大江的分身,古义人的体验也就是大江的体验。从“后期”最初的小说《奇怪的二人配》三部曲开始,无论是《被偷换的孩子》里古义人因为吾良的自杀而陷入抑郁状态,亦或是《忧愁童子》中遭遇的堂吉诃德式暴力伤害,尤其是《别了,我的书!》里古义人与“繁”的暴力行动,尽管最后都迸发出一丝希望的光亮,但是叙述者古义人一直处于一种被动的旁听式的被支配状态,即使是行动,也是被动的,多从反面进行印证、反讽,可以说这些作品都笼罩在绝望的、无奈与无力的氛围中,甚至就连那丝光亮也是闪烁在其他登场人物身上,而不是叙述者自身的主动获取。如《被偷换的孩子》最后是古义人的妻子“千樫”承担起了责任,将希望寄托于孩子的《二百年的孩子》中,“三人组”的时光之旅也是在古义人为了摆脱抑郁危机去欧洲的背景下,即古义人缺席的状态下发生的故事。《优美的安娜贝尔·李寒彻颤栗早逝去》这部小说里,大江将拯救赋予女性,“以男性的卑微来体现女性的伟大,男性起到了媒介的作用。”[6]51-53至于《水死》则是古义人穿梭在各种真相的交错中,无力的老作家面对肆意横行的右翼与暴力,只能在传说中寻求对抗之力量,现实中的所有反抗都成为徒劳,小说的最后读者也只能从曾经的国家主义者“大黄”的殉死,推测作家暧昧的心境,明快的感觉已经成为过去时。所以,可以说“后期”作品中的叙述者古义人=大江这位老作家自身的抗争与“行动”都带有明显的被动消极的行动者特质,而且即使行动,也是从反面进行证明,带有明显的悲剧性色彩,希望与徒劳的心境似乎总是相伴而行,悲观的感情在影响着大江的小说,也许作者正是要表现对现代社会的失望感情,但是不得不说,被动的行动与正面有成果的抗争之缺失构成了这一时期作品的主基调。直到“最后的小说”《晚年样式集》,可以说才是大江真正的“回心”之作。在那里,大江摆脱了老境的悲哀,为死亡做好了准备,并获得了从阴郁走向光亮的勇气,主动摆脱了绝望的阴霾并且获得了拯救的力量与希望。

首先看一下“回心”的背景,即大江是如何在小说中表现“三·一一”这个大灾难对日本人的影响。“三·一一后”余震和核扩散威胁并侵蚀着人们的生存与精神,小说引用了大江的自作《倒立的‘雨树’》中犹太女人给古义人的信,将文学的想象与现实世界联系起来,揭露“三·一一后”人类面临的威胁,也使得小说的现实主义倾向更加明显。“苏联、美国、欧洲和日本如果被核大火焚烧的话,许多的物资都会成为货物漂到太平洋上。岛上的人们将那些捡起来就可以生活了。最后只能将拉伯雷祈祷的话送给你,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无论是拉伯雷还是高安K都绝望而死,你的‘雨树’也已经被火焰焚烧。……她(指犹太女人)在所有的先进国家灭亡后,与原住民的青年们一起存活下来,帮助他们实现祖先‘千年王国’的预言:将来会拾到海上漂来的货物,由此而富裕地生活。这个预言会实现吗?现在的‘福岛’真让人怀疑啊。”[2]150原住民与先进国家,“千年王国”的达成与文明社会的灭亡,所谓的文明人用先进的现代武器威胁着人类的生存,进而导致文明国家与原住民的倒错,可以说这是大江对现代社会之灭绝人类力量的极端讽刺。“三·一一”引发的一系列的变化,也作用在古义人和“光”身上,古义人在“三·一一后”陷入了巨大的悲哀与绝望中,甚至柔顺的智障儿“光”在“三·一一后”也异常暴躁,表现出了过早地衰老。“人们已经不能恢复被放射性物质污染的地面。感知到这点,这直接打击到了我(古义人,笔者注)”,“连续发生的余震威胁到了他(光)。光平时对地震是很有兴趣的,他很享受将自己判断的地震的级数和电视公布的震度做比较。但是这次,光将每天多次重复的余震当作了恶意者的攻击,并且表现了他的愤怒。”[2]15以前的光,一提到音乐,就像进入音乐之海自由地游动那样,尽情地发挥。但是现在,一整天有时候都不想听任何CD,只是伫立在CD架前。所有这些都发生在“三·一一后”,核扩散的威胁、“光”的不适,以及古义人与光这对父子冲突后的相互无视,作品将自然的异常与人的异常,或者说自然生态对人类的影响,以古义人及其家人这个微集体作为视点,巧妙、精彩地呈现了出来。那么,在如此的困境中,大江是如何让古义人“回心”的呢?

“互文性”的极致运用是这部小说的最大特点,也成为了“回心”的手段。“互文”的概念指的是“任何文本都犹如一幅马赛克镶嵌画,一切文本都是其他文本的吸收与转化。”[6]86《晚年样式集》犹如一幅色彩斑斓的镶嵌画,大江将自己之前创作的小说文本巧妙地穿插、点缀在其中。细分析一下,这些被引用的作品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曾经的小说中具有悲剧性的、非正常死亡的主人公情况;另一类作品与残疾儿有关。关于第一种,互文的作品有《致令人怀念之年的一封信》中“义兄”这个悲剧人物死亡原因的再讨论;《核时代的隐遁者》中的双生科学家测量“死亡之路”;《万延元年的足球队》里友人自杀时的状态[2]68;《优美的安娜贝尔》里那个小女孩在战后被性侵的8厘米电影事件;《人生的亲戚》中那对自杀的兄弟;《倒立的“雨树”》中自杀而死的高安K;《被偷换的孩子》里吾良自杀真相的提起;《日常生活的冒险》中那位求而不得最后自杀而死的悲剧青年。作家有意识地在《晚年》这部小说里将旧作中的那些在绝望与苦痛中死亡的作品人物引入进来,有作为“最后的小说”进行总结提炼之意,同时那些死亡与苦痛渲染了“三·一一”后的人类面临的死亡威胁。人是脆弱的,尤其“易碎”更是一部分人的“标签”,作家要借此互文表达的是在本就充满苦痛的内心与精神中,如果再添加本可以避免的自然或人为的伤害,如地震引发的福岛核电站的泄露,那么人类的生存必将受到致命的威胁,所以可以说这是大江在对人类的预警。另一方面与残疾儿相关的互文作品有:《空中怪物》里被杀死的智障婴儿“阿古伊”,在经历了福岛核电站事故后的“光”的想象中,“放射性物质一起飞向东京上空漂浮的众多婴儿之处,阿古伊就在这些婴孩之中,放射性物质降落到阿古伊身上,无法弹落”[2]40;《醒来吧,新人》里“光”发作后的那种语言之力与“三·一一后”“光”一直处于无言状态的对比;《水死》中“光”与古义人的冲突事件的再提起。围绕着智障儿的这些作品的引用,使得智障儿自20世纪80年代的《醒来吧,新人》后再次成为大江小说的焦点,进而引发父亲与智障儿的共生与和解成为拯救的中心力量,为古义人的“回心”提供了契机与可能。

如此之多的重复与引用,使得此部小说洋溢着斑斓绚丽的光泽,过去与现在,美好与苦痛,死与生,多重的性格与矛盾对极的显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多彩的作品性格。作家通过这些互文一边渲染“三·一一”的死亡的威胁,一边寻找突破绝境的转机,从而实现“回心”主题。

三、“回心”的实现

“回心”的转机就是作为父亲的古义人与智障儿的和解。大江自《个人的体验》之后,他小说的基调在伴随无奈的绝望的同时,总是有一丝不屈的希望之光,在大绝望中有希望在流淌,而这每每都出现在父亲与智障儿的共生中。不过,大江小说中这对默契的父子也没有摆脱父亲与儿子之间压制与反抗的永恒主题。父亲与智障儿之间难以调解的冲突出现在《水死》小说里。《水死》小说里萨义德临终前将对古义人勉励的话写在了乐谱上,通过友人寄给了古义人,“光”因为视力障碍看不清楚就用圆珠笔在乐谱上进行了标注,年老的父亲古义人面对惨不忍睹的乐谱在没有任何解释的情况下就对“光”一番痛骂,而且不听“光”的解释[7]112。从来没有过的来自父亲的辱骂对“光”造成了巨大的心理伤害,“光”变得沉默,而古义人也没有主动修复父子的关系。随着父亲年龄的增长,其对儿子的压制态度逐渐固化,父子的关系几近决裂。古义人与“光”的这个隔阂一直持续到《晚年样式集》,甚至“三·一一”后因为古义人情绪低落,两人的关系更加紧张。真正和解的实现出现在倒数第二章“事隔五十年的‘森林的不可思’的音乐”中。女儿“真木”为了反抗父亲的压制,领着“光”回到四国森林谷间独自生活后,因为母亲发病,“真木”返回东京照顾母亲,于是古义人回到谷间照顾“光”,和解就在父子单独生活的森林谷间实现了。

“回心”正如释迦摩尼在菩提树下的修行一样,要拯救自己内心的分裂,建设完整的价值世界,就要自我定位,要自知,而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反省。智障的孩子无论在街头还是在交通工具里,面对周围同情的注视,在誓与残儿共生意识的父母内部引发的情绪只能是憎恶,而不能对这种注视有丝毫的羞耻感情,因为如果有感到羞耻的软弱,孩子与父母将不能在重视羞耻文化的社会生存下去。大江作品中残疾儿的“父亲”总是饱受各种危机的折磨,在痛苦绝望中挣扎,不断地寻找拯救自我的稻草,究其根本,因为这个“父亲“内心深处存在如何面对残儿,如何在无法逃避的平凡日子里与其共生这个永远无法摆脱的苦痛。大江曾在《康复的家庭》中提到上田敏教授认为患者因事故不幸成为残疾人之后,要经历各种过程,最终到达接纳所患疾病的阶段,大江表示这与他以残疾儿为主题的小说原型在形式上有相似之处,“在通过小说的语言模式进行思考的时候,我再次深刻认识到残疾人与其家人一起承受苦痛共同生活的重要性。如果没有这个共同承受巨大痛苦的过程,那么势必无法迎来真正的接纳期,我甚至认为那才是我们作为人的根本体现。”[8]43《晚年》里促成作为智障儿父亲的古义人反省的就是智障儿子“光”那绝美的让人感动不已的“控诉”。大江笔下与智障儿共生作品,无论从曾经年轻的父亲对幼儿的殷殷守护,到父子冲突与和解中儿子对父亲的浓浓之情,还是从无垢幼儿的简单语言到智障儿有逻辑的自我辩护,让笔者感受到的就是震撼心灵的美,父子之间的浓浓之情蕴含的绝对的纯洁的美流淌其中。《个人的体验》是始,《晚年样式集》是终,父亲与智障儿子,从婴儿时期的痛苦抉择,经历幼儿与青年时期的曲折共生,到老年苦闷生活中的冲突与和解,是大江小说有关与智障儿共生主题的历程,同时也可以认为是大江与智障儿子真实生活的写照,这其中的苦与乐最后凝聚成了绝对的美,这种美冲破所有的桎梏,成为父子和解乃至人类和解的支柱。

父亲与儿子的和解犹如一道春风,吹开了古义人心中的烦闷,促成了叙述者古义人的“回心”。大江健三郎尽管已经是一位老作家,但是面对不断出现的威胁人类生存的新情况,依然是战斗的、奋进的先锋,面对包括自我在内的迷茫的人们、迷茫的社会,没有沉溺在颓废中不能自拔,而是拨开云雾,选择了战斗。老年的大江依然是维护人类生存的战士,依然对生充满了敬畏,对未来抱有希望,这就是大江在他“最后的小说”中献给读者的东西,它超越了民族的、国家的界线,它是世界的,具有普遍意义。

大江选择的“回心”场所依然是他文学创作的支柱之一:森林谷间。通读大江的作品,剥去小说的方法论以及民主主义思想等可以说外在的东西,死与再生、边缘思想甚或是人类的生存主题,其血脉里流淌的正是关于谷间森林的东西。最早对大江文学中的森林思想进行研究的是渡边广士,“大江从四国的村庄来到东京是大江的宿命安排,《拔芽击仔》是返还‘森林’,《我们的时代》和《十七岁》是被森林流放之人疾驰奔走的证据,《万延元年的足球队》则是根本性的回归森林。”[9]20从1977年渡边的这个解说到现在,经历了将近四十年的历程,在如此长的时间里,森林一直是大江文学的根据地和他思想中最根本的东西。由此不得不钦佩渡边的真知灼见。大江作品的人物在森林里死亡,又在森林里“再生”,森林是获得新生力量的源泉,也是希望的寄托地。特别是晚年的作品,从《被偷换的孩子》开始,可以说每部作品的舞台都设置在了这里。《晚年样式集》里为了抵抗父亲的专制,“真木”带着“光”回到森林谷间,继而谷间森林成为古义人与“光”这对父子达成和解与共生之地,“回心”也因此而达成。老作家已经为“光”“攀上森林”(在谷间的传说中指的是死亡)做好准备,“三·一一”后的生存方式“我不能再重活一次/但是我们能够重活”业已确定,如此,大江的小说从森林谷间走来,又在森林谷间终结,森林在大江“最后的小说”中完美地诠释了作为作家的责任的同时,又为未来赋予无限的可能。

四、结束语

从大江早期的存在主义主题的作品开始,历经与智障儿的共生,到对全人类生存的关照,在拯救与被拯救的苦痛与挣扎中,在“最后的小说”以极大的决心和行动表达叙述者=大江的希望。“我不能再重活/但是我们能够重活”,这里的“我们”包括《被偷换的孩子》里已经逝去的吾良、《致令人怀念之年的一封信》里的义兄以及《倾听‘雨树’的女人们》中的高安K,包括古义人的恩师六簧先生,包括古义人自己和“光”,也包括大江乃至所有充满希望的人们。大江在这里表达的正是:无论是逝去的还是正在成长的,只要他们奋争过,就能获得“重活”的希望。这也是对自80年代以来大江的作品人物面对不断老去,进而恐惧死亡,寻找“再生”方法的回答。叙述者古义人=大江在最后的小说里找到了“回心”之路,实现了自我的超越。过度地深入人性是悲惨的,过度地沉溺于苦痛是危险的。大江能够从悲惨与危险的境地中挣脱,是因为他观照全人类,超越了自我,最终找到了老作家作为真正的行动者、以希望面对未来的“永远的梦之时”。

[1] 李陀.徐冰,现代艺术的叛徒——评大型装置作品《凤凰》[A].雪崩何处[C].北京:中国中信出版集团,2015.

[2] [日]大江健三郎.晩年様式集[M].東京:講談社,2013.

[3] [日]大江健三郎.我在暧昧的日本[A].许金龙,译.个人的体验[C].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5.

[4] [日]大江健三郎.大江健三郎自选随笔集[C].王新新,等,译.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0.

[5] [日]大江健三郎.大江健三郎の最後の小説『水死』が出版[N].東亜日報,2015-03-16(1)

[6] 冯立华.大江健三郎小说的女性形象研究[J].芒种,2013(12).

[7] [日]大江健三郎.水死[M].许金龙,译.北京:金城出版社,2013.

[8] [日]大江健三郎.康复的家庭[M].杨珍珍,译.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2012.

[9] [日]黒古一夫.大江健三郎論[M].東京:彩流社.1994.

[责任编辑:张树武]

“Huixin” of the Narrator:Kenzaburo Oe’s “Last Novel”InLateStyle

FENG Li-hua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Changchun Normal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32,China)

InLateStyle(InReitoSutairu),the latest work of Kenzaburo Oe has been so far his “last novel”.Based on the background of Japan’s “3.11” tragedy,the novel describes people’s grave physical and psychological trauma against the nuclear leak accident caused by the catastrophe,and more importantly,it shows great hope out of despair.Compared with Oe’s other works of the same period,despite the similarity of extensive use of intertextuality,it shows differences in repetition.In the book,the father and the son finally reached reconciliation after conflicts and thus appears hope.This novel is a “Huixin” piece of work in which the writer breaks through the boundaries of his previous novels where narrators work merely as passive actors.Its narrator,however,carries on with autonomous attitude and full of hope.

Narrator;Despair;Reconciliation;Huixin

10.16164/j.cnki.22-1062/c.2017.01.022

2016-10-18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4BZW174);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2016B315)。

冯立华(1979-),女,吉林长春人,吉林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长春师范大学日语系副教授。

H106

A

1001-6201(2017)01-014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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