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的分化、弥合与重组
——购物中心空间研究

2017-03-15 05:41张红翠
关键词:导购员都市人购物者

张红翠

(大连大学 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622)

身份的分化、弥合与重组
——购物中心空间研究

张红翠

(大连大学 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622)

购物中心是都市购物空间的重要形态,购物中心空间封闭性与开放性的空间矛盾是都市空间双重特性的具体凝缩,这种空间参与到都市人的生存经验建构中,对都市人的身份进行分化、弥合与重组,强化着都市社会的符号化与物质化品性。

都市;空间;购物中心;身份

作为重要的都市建筑以及都市地理空间环境,购物中心的“高上”显示出它向身份、品位和更高的生活想象敞开的空间魅力。购物中心表达的是变动不居的时尚的暧昧生活,体现的是都市人对于象征性符码的占有欲望,因为购物中心中商品所体现的主要是以品牌为载体的象征性价值。

作为重要的意义符码,购物中心中的物总是以华丽的方式出场,更显示出购物中心作为象征性意义陈述与价值表征空间的重要特质。较之都市购物空间的另一代表——超市而言,购物中心更是一个拜物教的乌托邦,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人们的朝圣,而其偶像则是“供奉”在购物中心中名贵而光彩熠熠的身价不菲的华丽物品。因而,到超市买东西与到购物中心购物是有区别的。买东西指的是满足普通的日常之需,而购物强调的则是与物质能力以及身份品位相关的消费,是show,是绚丽舞台上一个不凡自我的华美出场,是主体在一定空间中出现时所表现出来的身份映像的确立和投射。鲍德里亚早在1968年出版的名著《物体系》中就指出过:“消费的对象,并非物质性的物品和产品:它们只是需要和满足的对象。我们过去只是在购买、拥有、享受、花费——然而那时我们并不是在‘消费’。原始的节庆、封建领主的浪费、19世纪布尔乔亚的奢华,都不是消费……财富的数量和需要的满足,皆不足以定义消费的概念:它们只是一种事先的必要条件。消费并不是一种物质性的实践,也不是‘丰产’的现象学。它的定义,不在于我们所消化的食物,不在于我们身上穿的衣服,不在于我们使用的汽车,也不在于影像和讯息的口腔或视觉实质,而是在于,把所有以上这些元素组织为有表达意义功能的实质;它是一个虚拟的全体,其中所有的物品和讯息,由这时开始,构成了一个多少逻辑一致的论述。如果消费这个字眼有意义,那么它便是一种记号的系统化操控活动。”[1]购物中心所实施的正是鲍德里亚所揭示的这种系统化操控。当都市人聚焦和凝视让人无限流连的华丽之物时,都市人也许意识不到这一丰富而复杂的空间逻辑下面所隐藏着的至今也未能为人类文明发展所改变的贫困和奴役,而这一起都隐藏在购物中心的空间结构中。

一、购物中心空间辨析

在都市中心区的空间布局中,购物中心作为重要的都市地理空间,通常占据地上的显赫位置,处于超市的空间上位,而超市则往往隐身于地下空间的深处。购物中心之于超市的空间优势表明一种空间地位的分化,它带来的是不同人群之间的身份分化。这种分化不仅体现在都市人群社会层级的分划上,也体现在都市人对自身生活想象不同层级的分划上,它构建并加固着都市人群内部复杂的社会生存关系。

(一)购物中心的空间描述

购物中心不像超市那样在各种附着空间的重重包裹下方才现身。与大型购物中心连接在一起的首先是配套停车场。购物中心的停车场是只留给私家车使用的,不像超市的车场设置,自行车在这里没有被预留的位置。无论地上停车场还是地下停车场,其中的私家车都是对购物中心的一种转喻,一种象征的引申,它们象征着身份、品位以及地位,直接与购物中心的宏大形象拼写在一起。而购物中心的自动门以及保安系统则是购物中心重要的排筛法则。自动旋转门是一种华丽的标志,它是进入购物中心的一个玄关,更是一道关卡,而购物中心中保安的设置则是另一道软性的关卡。保安表面上是一种欢迎的标志,但实际功能则是对进入者是否符合购物中心人群标准的筛查,他们负责阻止不符合购物中心要求的人进入购物中心,将他们阻止在外。所以,购物中心执行的首要原则是排除法则,标准是消费的能力和身份的层次,而那些自知不可能进入购物中心话语系统的人们也会自动停住脚步。这种空间结构及其功能实施隐含了购物中心内在的社会区分意图和权力叙事的具体方式。

当购物者走进购物中心喷着冷气或者热风的自动旋转门时,呈现在他们面前的通常是天井式的购物广场。在这个中央广场大厅中,可以看到购物中心中多个楼层为购物者提供的多视角的无限景观。这种复合式景观使购物中心更加具有吸引力,也使购物看上去更像是一次观光和旅行。购物中心的整体结构中,除了主体的购物区之外,还有休闲区和娱乐区的增设。购物中心中的娱乐休闲区承担着重要的结构化功能,为消费者提供落脚点和舒适的栖息地,以使购物者将购物和娱乐休闲紧密结合在一起,使购物者更愿意将更多的时间奉献给购物中心,以便使购物得以长时间延续。这种建筑的空间拼凑使大型购物中心快速升腾为一个公共空间,它在促成购物中心商业繁荣的同时,也召唤着都市人积极地参与到购物中心这个媚人的公共空间中一起度过集体的时尚生活。这种流动的乌托邦空间使家庭的封闭空间被迫开放,将传统中人们与家人联系在一起的安静时光更多地转让给与购物空间相联系的消费时光。购物者在购物中心中闲逛的时间越多,购物空间中的生活越丰富,家庭空间的光泽就越暗淡。这种空间搭配与组合又是将私人空间公共化和公共空间私人化的过程,它实现了都市社会生活一体化的宏大意图。当都市人置身于购物中心时,他们就暂时与这一购物空间签订了契约。此间,都市人的世界便着落在这个四通八达但又封闭的建筑空间之内,都市人的生活也在这个空间内展开。

继而,进入不同楼层的购物者就进入购物中心中连接不同品牌与店铺的开放的通道,这些通道更像“内置的街道”将不同品牌空间组织进有机的购物空间整体中。购物中心内部被不同品牌区域划分出来的“街道”是复杂的奇遇的场所,汇聚了来自不同方向的陌生面孔。踏上购物中心内部的“街道”则是汇入朝圣人群以及朝圣道路的漫漫长途。之所以称之为朝圣,是因为神性世界被世俗世界替代之后,去教堂朝拜不再是人们日常生活的主要部分,而走进购物中心对华丽之物进行膜拜则开始成为现代都市新的仪式化活动,成为都市人群实现集体认同、找寻生存方位的具体方式。当兴奋的购物者走出家门或者办公室、走向购物中心时,他们要甩掉的是工作中和生活中的复杂琐碎,进入一个忘却烦恼、可以将生命交付给一个神圣偶像的过程,寻找另一个释放的自我。这种释放要借助对购物中心中物品的现实性占有或者想象性占有来实现,无论哪一种都可以归之为消费,但不一定是现实需要的消费,而是身份价值的象征性消费。因而,走向购物中心更像是一次朝圣,但神圣的情绪却荡然无存,因为它不是一种精神的反省和提升,而是占有与炫耀的象征性完成,是欲望的一次填充和再生产。在这个意义上,进入购物中心和进入超市是不一样的,进入超市是打理烦琐日常生活的开始或者继续,而进入购物中心则是对日常生活的暂时远离,是对日常生活的时尚化描绘和改造,是一次不寻求精神提升、只寻求物质占有和象征性满足的朝圣。

因而,进入购物中心的“街道”,都市人群便开始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出行,这种出行更像是一种有预谋的集会。都市人在购物中心的封闭空间中用步行的方式体验城市、刻写城市。游逛的人来到这里,每个人的行动和面孔都映衬在同其处于同一街道中的另外一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下,彼此成为背景。汇入购物中心“街道”的都市人彼此是匿名的,他们没有关于彼此生活与情感的具体信息。在彼此的眼神中,他们没有历史,也不需要历史的深度。生存身份中深度历史的缺失与隐没正是购物中心作为都市公共空间的迷人之处。因为,“这种丧失和隐瞒了内在性的陌生人,是自由的基本条件。陌生人在街道上处处都能遭遇目光,但没有一种是熟悉的目光,没有洞晓自我秘密的目光,没有严厉的权利目光”[2]。因而,这些人“彼此从身旁匆匆走过,好像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的地方。好像他们彼此毫不相干,只在一点上建立了默契,就是行人必须在人行道上靠右边行走,以免阻碍迎面走来的人;谁对谁连看一眼也没想到,所有这些人越是聚集在一个小小空间里,每一个人在追逐私人利益时的这种可怕的冷漠,这种不近人情的孤僻就愈使人难堪,愈是可怕”[3]。所以,购物中心内部的“街道”依靠现代社会的流动性实现了社会关系的调整和重新整合。这种新的社会关系的组合不再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而是以商业化的消费关系和符号的象征性书写为纽带,这也强化了都市人生存的不稳定性、表面性以及飘逸性的游离化特征。在《大都会与精神生活》中,西美尔曾说:“大都会创造这些心理状况——随着每一次穿越街道,随着经济的、职业的和社会的生活的节律和多样性——已经到达了这样的地步,在心灵生活的感觉基础中,它创造了……与小城市和乡村生活的感觉—心灵阶段中那种慢腾腾的、已习以为常的、更为平缓地流驶的节奏之间的对立。”[4]在这种临时集结而成的社会关系中,都市人将自己呈现,又将自己锁闭,也将他人拒之门外,唯一可以识别的是他们身份拥有的金钱符码的多和少。因而,购物空间的相遇对于每一个进入其中的人而言都是寻求奇异存在感的一连串修辞。

内部街道的空间复杂性编织了一系列复杂社会关系,这一系列复杂的社会关系还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购物者在购物中心中处于尊贵的地位,被尊奉为上帝,但是作为上帝的购物者也要在物与品牌的审视中接受购物中心的一套规则,因而缺乏主体性,并不自在。这从购物者在购物中心中将他者对象化以及被他者对象化的现实中可以见出,从他们冷漠的眼神和态度中可以见出。当购物者进入购物中心时,他们就必须开始接受购物中心对他们的注视,接受来自物和导购员(代替物进行判断)的双重注视。这多重注视在使购物者获得一种上帝的心理暗示的同时,也给予购物者带有压迫性的审视。这种压迫性一方面来自商品本身,购物中心中华丽商品的价格品牌构成一种威势,默默地衡量着购物者的身份地位和消费能力,也提醒购物者的自我衡量。另一面则来自于导购员的审视目光,导购员的审视是商品目光的人格化,也是商品审视目光的外化。因而,导购员审视性的注视传递的判断不属于其个体,而属于整个商品集合,属于消费文化的意识形态核心。所以,行走在购物中心“街道”中的购物者必然要接受他人,尤其是导购员的评判。购物者行走的姿态、着装,眼睛着落处是正品、打折区还是甩货的花车,这些都是导购员判断购物者身份的依据。导购员以此判断购物者是专买高档品、新品上市昂贵衣服的高档消费者,还是只扫打折货的普通顾客,并以此决定对购物者的态度。因为顾客身份与消费能力的不同在导购员眼中的价值不同,所以,导购员的目光必然是交织着审视冷漠与热情逢迎的。虽然他们制服统一、表情一致,而且问候一致:“你好,欢迎光临”“慢走,谢谢光临”等,但导购员的这些程式化招呼,看似热情却没有情感,没有眼神交流,只有机械的语调和功利的判断。可见,购物中心中人与人之间的招呼和问候不再是一种情感的交流,而是一种商业流水线的正常运作。这时,导购员或冷漠或逢迎的程式化的迎接和问候不仅将进入购物中心的购物者物质化,也将他们自己物质化。因为导购员判断世界的标准不是人情,而是物性价值,所以,导购员的评判眼神充满了物化的标准和规定,他们也因此会因为自己导购的是名牌或者贵族产品而有身份倍增的优越感,从而摆出冷傲的神气对进入其专柜的购物者视若无睹。这不仅将购物者等同于物化的对象,也使他们自己与自己推销的商品一起表现出“物化”的符号性特征,他们自己同样也被消匿在物化系统中。执行物化评判标准的导购员的存在本身无疑也表现为一种非人格化的虚无状态。当导购员的目光审视将商品的意识评断进一步强加给购物者时,购物者感到这双重压力的进逼,感受到灯光环绕中的无处不在的他者目光的促逼。因而,进入购物中心的购物者往往会越过导购员将目光直接落向商品,有的是为了表明自己至尊的身份,不把卑微的导购员放在眼里,有的则是逃避导购员令人不悦的鄙视和评判。当然,购物者也可以因为自己被奉为上帝的尊贵地位将导购员放在被判断的物化位置,因为导购员的服务者地位而降低其与自己相比的身份层级,从而将导购员对象化。

除却购物者与商品及导购员之间的对象化关系外,购物者之间也在近距离的碰面中相互判断。在相互对象化的关系中,购物中心中的导购员与购物者以及购物者之间便将自己隐藏并嫁接在商品符号背后,呈现出自我物化的非人格化状态。此间,他们共同接受着商品逻辑的强制,与商品一起表现出物化性特征。而购物中心中人们脸上几乎一致的冷漠及其与他人目光相遇时的躲闪与不屑,正是购物中心社会关系中物化人格的重要表现。这表明购物中心中的都市人群只对物感兴趣而不对人感兴趣,他们正生活在虚假的失去温度的热情中。

(二)开放性与封闭性的空间特性

就整体的空间格局而言,购物中心的空间结构具有开放性和封闭性的双重特征。这双重特性与都市空间所具有的开放性与封闭性的悖论性特点相一致。都市本来是人类文明与技术文明极其开放和发达的结果,而开放也是今天全球化文化意识与现实的重要表现。但是,都市又用钢筋混凝土的丛林世界将都市人的生活收拢在相对封闭的空间内。购物中心的空间组合体现了这种开放性与封闭性的双重结合。

首先,景观电梯、步行楼梯以及多侧的上下滚梯等,使得购物中心的结构四通八达、玲珑巧致,处于可以透视的空间状态之中。这使购物中心的空间设计将空间的开放性、便捷性、包容性、消费性运用到极致。同时,从空间功能上看,购物中心各种功能空间的组合为购物者提供了周全的生活空间和主题服务,满足购物、闲逛者的全方位需求:休息、用餐、娱乐、聊天等等无所不包。这种空间功能设置的周全完满使购物中心的世界格局看起来尽善尽美。它似乎提供了这个世界能够提供的几乎一切,也就是说,购物中心提供给都市人的生存现实几乎是自足的。当购物中心的空间功能有这一层暗示时,空间功能的周全自足又会带来空间意识的相对封闭性,让进入其中的人无暇向往外面的世界,并暂时隔离与外部世界的联系。因而,购物中心空间体系的周全又在一个悖论性的意义上提示人们,这个世界没有缝隙。这意味着生存在这里的人们没有不满和焦虑,也意味着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只有在购物中心中的生活本身。这使购物中心又体现出一种严格的与外在世界相隔绝的封闭性,它使都市人愿意蜗居在购物中心的狭小空间和都市的隔绝空间中。购物中心空间的这种封闭性无疑是都市空间封闭性的缩影,因为它的格式化空间以及功能自足与都市空间精神不断内化的特质正相对应。

其次,购物中心的封闭性还在于它的光热温度调控系统以及人为的气候环境。由于购物中心多是立体框架结构,很少有好的采光条件,所以,无论白天晚上,购物中心总是包裹在人工白昼当中。除了为解决光照需要之外,全天持续的灯光照明环境也是为了营造高贵和奢华的氛围以及商品的视觉化效果。同时,无论冬夏,中央空调始终将购物中心室内温度维持在恒定的状态下,这就使购物中心始终处在恒定的光热气候环境中。人工化的舒适为的是让人流连忘返,让人尽可能长时间地待在购物中心中。但是,购物中心悬置了自然时间、天气,悬置了真实的自然变化,以恒温的空调环境取代了冷热变化、冬暖夏凉的自然气候变化。这同样强化了购物中心空间的封闭性特征。于是,购物空间将自然环境驱逐出都市人的生活视野和行为视野,将自身变成一个悬置出来的视觉景观。

在都市人流连于购物中心的流光溢彩时,都市人被征服、被洗礼、被驯化、被满足。作为都市人的我们眩晕于这一满足的空间,我们迷失了,同时也被隔绝了:与外面的现实生活隔绝,与我们自身庸常的生活隔绝。这一隔绝屏蔽了都市人对外面世界的敏锐神经,使都市人表现出精神的麻木性。这使他们在离开购物中心时,路经那些沿街乞讨的人而能视而不见,而能心安理得。因而,购物中心空间的文化特点只能是人性的,而非人道的。因为它提供的是人体舒适的温度、周到的服务,……但是它却让都市人遗忘或者有意忽略这个世界上还有贫困、饥饿,还有被遗忘的人,还有环境污染等现实问题需要社会群体的关心和共同参与。因为超现实的购物中心隔离了室外的拥挤杂乱和污秽,为都市人提供了全方位的更温柔的快乐。因而,购物中心成了逃避主义者的一个庇护所,一个温床,一个没有痛感的地方:只有舒适,没有不满。在购物中心的温床中,都市人的身体没有痛感,因为它被保护;都市人的思想也失去了痛感,因为它被迷幻。

二、购物中心的空间拓殖

购物中心从来都不是一个无名的存在,它会通过各种方式将自己的存在和形象写入都市人的意识,从而建构都市人与购物中心之间的持续性关系,实现购物中心的空间延伸和拓展。因而,购物中心的空间组织同样不仅局限在有限的封闭空间之内,它还通过各种形式将购物中心的空间模式向外拓殖。

首先,购物中心的空间拓殖是以具体可见的形式展开的,其最常见的方式就是楼体广告、店庆活动和促销广告,以此将购物中心意识扩展到都市人生活的各个角落。形形色色的广告隐藏着资本制度文化意识形态的深层秘密。它们是策划者们努力说服都市人保持强劲消费欲望的手段,促使都市人不断消费其真实需求以外的物品,以满足资本积累的真正需求。楼体广告将进驻购物中心的各种品牌高悬在购物中心的楼体外面,展示出购物中心的品位层级和高贵魅力,向人们发出邀请。而周年店庆、促销、打折、返券等活动则将都市人紧紧捆绑在逻辑隐秘的消费链条上,公休日或者节假日也被购物中心的营销集团打造成消费者期待的各种购物节庆和狂欢节庆,打造成都市群体新的民俗和仪式化的集体活动。购物中心还会用“新款上市”的广告诱引消费者亢奋的购买欲和喜新厌旧的心理,通过换季商品打折满足低档消费者高档消费的欢乐体验。

其次,网上商城是都市购物空间的延伸与替代。由于网上商城不需要实体商铺,因此节省很多租金费用,这使网上商城的购物更加便捷和便宜。同时,由于网购的便捷化,购物者不需要驱车劳顿,不需要逛到心烦意乱,在家里甚至在办公室就能轻松完成购物,这使购物和消费更加舒服、迷人和畅通,也更加随时随地和不离不弃——购物变成都市人的日常业务。随之,网邮、快递相应发展,将都市人的工作场所、家庭空间——都市人的每一处空间和每一个时刻都变成一场随时在线的购物时空。这当然也意味着都市人的工作和生活可以随时被快递所连接的消费和购物所介入和打断。这种新拓展的互联网经济改变了都市人的生活方式、生活状态和工作状态,使都市人可以随时购物,随时等待快递物品。并且,网购刻意在广告宣传中渲染了“抢购”的风尚,形成了持续不断的消费性刺激,使网客们始终保持亢奋的购物神经。为了维持亢奋的购物兴趣,网络营销通过编织一套时刻在线的广告信息网络,并经由手机、邮件以及网页的链接发出对购物者的召唤和提醒,保证购物随时随地在场。网上商城购物形式的拓展使实体购物中心以无边界的虚拟方式全面深入到都市人的日常生活空间中。由此,网络营销将购物和消费变成常态化的欲望机制,将都市人与商品、消费之间的关系常态化和网络化,使购物与消费日常化、平均化入都市人私人空间的每一个可能的角落。网上商城与实体购物中心对都市人私人空间的渗透与侵入说明,都市空间正在向都市人生存的深度空间纵向拓延,也更表明资本逻辑策略中消费暴政在都市空间中的弥漫。

再次,与超市的空间拓殖相似,购物中心模式往往也以被模式化复制的方式向都市之外的空间扩散。在城市向外拓展的新开发地区,往往建有大型购物中心,因为新开发地区的形成和成熟的重要标志便是购物中心的进驻。购物中心在一个地区的投入建成和启用,意味着无论怎样层次的商业区似乎都上升到国际化层次,意味着这个地区进入了全球化的发展视野。随后便是以所谓购物中心为核心而次第形成新的生活社区。以购物中心为核心,通过对购物中心的想象、熟悉和参与,新社区的人们开始逐渐构建一种新的认同——对以购物中心为模板的都市生活方式的认同。当购物中心成为社区人群日常生活的现实空间,并以此凝聚社区人群价值认同时,社区人群的身份认同便开始趋于一致,他们可能摇身从务农的乡民一变而成为都市潮流的引用者和品评者,执行着新的都市传统。以购物中心为核心建立起来的新社区不再以平面延展的地缘性空间为基础建立与世界之间的认同关系,而是以立体的象征性空间建立世界认同。当新的社区在新开发地带确立起来时,都市购物中心的空间模式便得以向外复制和再生产,与之相应,一种崭新的身份想象亦由此展开。

三、购物中心作为“社区”与身份的认同机制

购物中心在空间建制上同样体现出一种重组社会关系的功能性特征,它的组织形态呈现了都市空间社会关系的复杂性。这种重组社会关系的功能性主要体现在购物中心的社区性特征,以及这种社区性空间对都市人身份认同、区分和建构的主要作用。

(一)购物中心作为社区

社区是指在相对固定的地理区域范围内,由相应的社会团体形成的社会组织方式。社区中的成员有着共同的兴趣,彼此认识且互相来往,行使社会功能,创造社会规范,从而形成特有的价值体系和社会福利事业。社区的文化意义在于它与人的文化性、制度性活动以及人的需要之间有内在的关系。因而社区是具有满足人的基本需要的文化方式,即“功能”。社区内部有属于以社区认同的人们赖以生活的社会结构以及与之相配合的社会原则。同时,社区不仅仅指人们之间的生活联系,也指社区人群内部所具有的共同的意识和共同的关怀,指与特定地点和场所联系起来的社区人群之间的综合性社会关系。所以,处于同一社区场域中的人们,往往具有共同的社会认同感。在传统社会中,社区中的人们是相互熟悉的。他们生活中共同的认同感源于血缘关系建立起来的亲情,而这是在共同的情感主体下建立起来的认同,其中有交往、有包容、有矛盾,他们不仅熟悉其共同社区群体中的成员,还熟悉他们的处世方式和情感方式。因为他们在共同的生活方式中生活,因而,他们分享共同的命运。在此基础上,同一社区中的人们建立起对生命与世界的认知,一旦这种认同建立起来,社区中人们的生活和生命体认就具有相对稳固性的特征。

都市中,购物中心构成了一个有别于以血缘为核心的传统社区的社区实体。如果购物中心从功能而言构成一个社区,它同样要为共享这一社区的人们提供相似的生活方式的建议与实现这些生活方式的具体途径,从而奠定社区认同的基础。在购物中心所结成的社区中,建立社区认同的基础和纽带是以物为核心的消费关系,而非传统的宗亲血缘关系纽带。所以,购物中心是流动性较大但又相对固定的新的社区形式,它打破以单位或者居住社区为单元的身份认同空间,使不同身份的人在进入购物中心之后的体验中形成新的身份认同,这种认同是在对物的占有过程中实现的。当购物者进入购物中心,他们就暂时脱掉现实中的日常身份,开始形成新的身份认同意识,参与不同身份之间的弥合与重新组合。在购物中心中闲逛的人是对日常伦理关系的打破和暂时剥离,是对日常生活责任的暂时搁置,是对另一种社会关系建构的实践。因而,购物中心社区共同体的形成为都市人提供了暂时逃离日常生活的另一种空间和想象。当陌生的人群在都市购物中心中短暂会面、模糊相遇时,他们便开始构建人与人之间特有的社会关系形式,构建人与人之间新的感知系统和身份认同机制。这种新的认同机制的核心是物质、地位和身份的确认转换与迁移。购物中心中,随遇而安的身份认同模式强化了都市生存的漂泊感和无根感,使都市人既失去了与自然世界以及土地之间的直接关系,又缺乏与固定人群之间的契约性关系。所以,都市人对他人的认知和评价也多是从外部而不是内部开始的,因为他们缺乏共同体认一件较为长久事件的相对固定的时间和空间条件。因而,都市的社会关系松散而短暂,呈现出强烈的异质性特征。所以,购物中心某种意义上就提供了形成都市人临时但却长期有效的群体认同的空间。在对购物中心的社区认同中,人们建立起对都市空间及其文化意志的集体认同。

(二)身份认同及其方式

“身份”是社会成员在社会中的位置,其核心内容包括特定的权利、义务、责任和忠诚对象,以及价值认同和行事规则。一种身份认同便是一种按照特定的约定俗成的规则行为处事的方式,是一种存在方式、价值选择和生命体验的区别和标志。特定的身份等级拥有特定的权利和地位,而这些将直接决定和影响相关人群生存情绪的形成和表达以及他们的自我体认。“无论一个人于存在者处把握到的是什么,这种把握总已经包含了对存在的某种领悟。”[5]身份认同通常与内在于生存感知的持续性、整体统一性和自我意识相关联。身份认同涉及“我是谁”、“我该怎样的”等自我建构与认同问题,其内核是关于“自我”的询问。而与自我构建相连的是主体性问题,这是现代性哲学的核心命题。“现代哲学的身份观建立在这样一种信念之上,即认为存在着一个自我或内核,像灵魂或本质一样一出生就存在,虽然最终会有不同的可能发展,但在人的一生中基本保持不变,由此生发出连续感和自我认知。”[6]所以,笛卡尔以“我思故我在”的命题来证明一个给定的和先验的自我的存在。后来的洛克把自我定义为“有意识地思考着的事物……感觉或意识到快乐和痛苦,能够开心或忧伤,在意识所及的范围内关心着自己”[7]。洛克的定义指出了一个身份认同过程中的关键问题,也就是,意识在时间上的延续对主体身份构建具有重要意义。因而,时空的连贯和延续对于身份认同至关重要。

连续感的生存感知是传统社会的标志,而其根本在于时空还未被分化的一致性。但是,在购物中心中,商品影像的快速更迭又在时刻摧毁这种建立连续感和统一感的可能。因为层出不穷的产品制造欲望,诱引关于身份、地位、形象以及生活方式的新的想象与重组。在背景不断转换的购物中心的空间世界中,都市人们实现身份认同首先是对购物中心功能的启用,其次是对购物中心中品牌的认同。不同消费能力的人如果拥有同一品牌,则意味着他们在品位、档次与消费能力上趋于一致,他们同属于一个阵营,从而实现身份认同的隐性对接。

所以,对于很多人而言,自我身份的想象与建构与对外在象征性物品的获取直接相关。即都市人个体的身份确认就取决于一个人通过一套明确的个性化商品来组成连贯的自我形象的能力。所以,购物中心中,身份以及身份认同的形成要在一系列的对境关系作用中获得和实现。而购物者在购物中心现实环境中的购物体验透露了他们建构身份认同的具体过程和方式。在《购物狂的世界》中,作者形象地描绘了一个购物狂的购物体验:“她把它放进一个放着光泽的后袋子里,袋子上还有暗绿色的拎绳。她把袋子递给我,我简直想闭上我的眼睛,这感觉实在太美好了!那一刻,当你的手指缠绕着一个闪闪发亮、一点褶皱都没有的袋子的拎绳时——里面装着的所有华丽的东西都变成了你的。这像什么?它就像是饥饿数天后,嘴里塞满了热乎乎的奶油土司;又像是早上醒来意识到今天周末;还像做爱时的高潮时刻。我脑海中一片空白。这是纯粹的、完全属于个人的快乐。”[8]购物狂对生命的感受也即身份的体验不是向另一个情感主体寻求的内在交流,而是完全来自于华丽之物的刺激。这种高峰体验的物质化和外在化,与物的拥有、金钱的占有以及象征价值的拥有和实现联系在一起。可见,购物中心在组织进入其中的复杂人群的社会关系时,在通过消费来区分人群身份时,也通过特殊的营销策略来进行身份的弥合,从而维持购物中心社区人群的多样化和稳定性。这些策略包括购物中心运营中经常出现的新款上市、换季商品促销等销售模式。这些惯例性营销策略使低档消费高档享受成为可能,它实质上是一种象征性的补偿,一种恩惠的举动,这种营销模式实现了消费者身份的想象性提升。因而,这种运作模式是社会阶层之间差异的弥合剂,遮盖并弱化关于阶级差异的清醒认识,使差异性身份在购物空间的象征性兑现中得以重新组合。当都市人身份处于滑动的过程中时,身份的重组就有了可能,而购物中心提供了现实有效的空间。

但这种现实有效无疑又是暂时性的、更替性的和流动性的。因为购物中心中的生存环境无论生存背景还是生存前景的个体都处在动荡变幻中。所以,当都市人拼命购物时,他们表面上是追逐时尚,实质上是在追逐自我不断分解的身份碎片。因为都市空间的流动性特征,使得都市人的认同又处于不断的滑移变迁中,使得都市人的生存处于动荡漂泊之中。所以,购物空间中的身份重组也存在悖论,并非永久有效,因为消费者依靠商品的身份建构和确定在消费的生产逻辑中将始终处在有待完成的状态中。所以,都市人在购物中心中的身份找寻是不断被逼迫、不断被破坏,又不断被重构的。这样一个身份不断离散的过程,是一个最终不可能真正建构起来的过程,因为一旦都市人的自我身份认同清晰固定,那么都市资本就很难再对都市人的身份进行规划和书写。但是,这不断替换和推新的消费方式和推销方式以及与之相应的消费方式所完成的恰恰是对延续性记忆的拦截和破坏。所以,这种离散的状态也同样被先定地植入进都市资本运转的特定逻辑当中。这种持续不断的消费轰炸使消费者必须保持持久的消费兴奋和消费能力。因而,购物的延展性不仅是横向的,还是纵向的,它提前预支了购物者的未来生命,购物者被提前交付给持久的社会消费行为,消费者不再是自为的主体,而是被迫持续活动的木偶。这是消费与生产的加速度行为,也是消费社会持续转嫁给都市人的压力。它们共同构成消费社会的集体强迫症,这也是都市精神分裂症的重要原因和表现。

[1]鲍德里亚.物体系[M].林志明,译.台北:台湾时报出版社,1997:221-222.

[2]汪民安.街道的面孔[M]//孙逊.都市文化研究:第一辑——都市文化史:回顾与展望.上海:三联书店,2005:87.

[3]本雅明.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M].张旭东,魏文生,译.上海:三联书店,1992:75.

[4]汪民安,陈永国,马海良.城市文化读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132-141.

[5]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4.

[6]拉伦.文化身份、全球化与历史[M]//包亚明.后大都市与文化研究.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300.

[7]洛克.人类理解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309.

[8]金索拉.购物狂的异想世界[M].李玉瑶,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88.

打开中华经典的秘藏——《中华经典十二部浅说》简介

《中华经典十二部浅说》一书由中国青年出版社于2015年7月出版,是作者钟永圣博士发表在共青团中央机关刊物《中国青年》上的专栏文章的结集。本书一共收录了十二篇文章,分别介绍了中华传统经典十二部,题目是:《道德经》管窥;《论语》全印象;《坛经》的气象;《黄帝内经》外观;《易经》不难;《诗经》思无邪;时应尚《书》;《庄子》装了些什么;《大学》大在哪里;《中庸》中不中用;《孟子》的“中国”梦;管窥《管子》。

书中介绍,现在可考见的中华文明的起源,肇端于6400年以前的伏羲画卦。据说那时没有文字,可是《易经》的道理已经通过阴阳变换的“二进制”法则揭示出来。现在所说的中华文明的传统文化,道、儒、医、武等各家学说,都离不开《易经》的法则。中华传统文化的典籍记录,构成中华文化传统原创经典,这些群经所论,都是修道、治国和积累德行的真实体会,都是天人合一境界的真实描绘。会的人一望即知,心照不宣,妙不可言。不会的人,不懂的人,只看表面文章,只能看到文学境界。例如后世禅师也往往把偈语写得很像情诗,其实都是地道的《诗经》传统。《诗经》所述,全是儒家的修养和道家的修炼场景,因为写作《诗经》的时候,还没有儒家、道家这种“道为天下裂”的没落景象。说《诗经》是古代农民的农闲创作,纯粹是不了解历史的臆测。

钟博士认为,孔子时代才把教育扩大到平民阶层,那么孔子之前那些没有受过教育甚至不识字的农民不太可能创作出《诗经》那样高妙的表达,它是上古时代的圣贤作品。这说明中华文明不但有悠久的远古传承,而且这种文明所达到的高度、深度、广度,真是“鹏之大,翼若垂天之云,不知其几千里也”。我们只有全面学习和继承,才能了解其中的精神和奥秘,服务于当下的生活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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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7-20

张红翠(1978-),女,博士,副教授;E-mail583863952@qq.com

1671-7031(2017)05-01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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