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代英才 高高飞扬两代英才 高高飞扬

风伊万

在2016年11月初的第11届珠海国际航展上，俄罗斯空军的“雨燕”飞行表演队呼啸登场，笔者得以在近距离亲眼见识了米格-29战斗机的勃勃英姿和它那标志性的尾烟。飞机的轰鸣声言犹在耳，到月底却从遥远的莫斯科传来了米格-29的设计师之一伊万·米高扬去世的消息。这位米高扬就是大名鼎鼎的米格设计局主要创始人阿尔乔姆·米高扬的侄子，他还有3位哥哥是空军飞行员，其父则是前苏联时期的著名政治家阿纳斯塔斯·伊凡诺维奇·米高扬。而阿尔乔姆·米高扬的儿子也同样投身于航空业，这一家真可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那么在父辈的耀眼光环下，这些子侄们又走过了怎样的蓝天之路呢？

米格设计局的灵魂人物阿尔乔姆·米高扬。

子承父业的小米高扬

米高扬家族原籍高加索地区的亚美尼亚（原是前苏联的加盟共和国，现已独立）。阿尔乔姆·伊万诺维奇·米高扬是当地一位知名木匠最小的孩子，生于1905年，接受洗礼时起的教名是阿努沙万。一战时米高扬一家到山区避难，曾遇到一架法国产的双翼机迫降在附近，也许就是这次偶然的接触点燃了阿尔乔姆对航空的热情。1924年他来到莫斯科进入工厂工作，23岁时应征入伍，复员后不久就在苏联大力发展航空事业的浪潮下进入著名的茹科夫斯基空军学院深造。在校期间米高扬不仅学会了跳伞和飞行，还在实习中和同学们一起设计了第一架飞机。1936年毕业后，他如愿来到“战斗机之王”波利卡尔波夫的飞机设计局工作，很快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技术骨干。到1939年底，米高扬受命与米哈伊尔·格列维奇一道组建新的设计单位，分别就任总设计师和副总设计师，3年后米高扬与格列维奇设计局正式独立成家，从此开创了威名赫赫的“米格王朝”，也成为战机爱好者们所熟悉的一段传奇。

格列维奇于1964年退休后，米格设计局随之改名为米高扬设计局，但重情重义的米高扬坚持将此后研制的机型继续称为“米格”。不过1970年，他也因心脏病病故，时年65岁，这位才华横溢、壮志不减的一代宗师过早离世实在令人惋惜。米高扬去世后，其资深助手罗斯蒂斯拉夫·别里亚科夫接掌米高扬设计局，作为总设计师主持研制了新一代战斗机——米格-29，而技术队伍里就有米高扬唯一的儿子奥瓦涅斯·阿尔乔莫维奇·米高扬。

1949年出生、有两位姐姐的小米高扬可以说命中注定要与航空结下不解之缘，他打小就经常被父亲带去参观航空展，上学后还喜欢阅读科技书刊，动手制作各种模型。奥瓦涅斯不仅继承了祖父的名字，也遗传了祖父的手工天赋，才12岁时就自己做出木船甚至是可以发射的小火箭这类“高档玩具”。顺理成章地，他在18岁考入莫斯科航空学院，不过父亲建议他先了解实践工作再选择发展方向。于是奥瓦涅斯先到米高扬设计局的附属工厂里担任绘图员，开始接触真实飞机的各个部件和装配工艺。遗憾的是，老米高扬没能等到儿子学成毕业就去世了。好在奥瓦涅斯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后来又在马列主义学院国际关系与外交系拿到第二学位，1978年还从莫斯科航空学院获得函授研究生学位。

正式加入米高扬设计局后，奥瓦涅斯参与过米格-27、米格-29和米格-31等机型的研制工作。多年后他接受媒体采访时，称“米格-31是我最喜欢的飞机”，并相信这种独一无二的战斗机在未来很长时间内仍能胜任捍卫国家领空的职责。20世纪80年代初，奥瓦涅斯转入可重复使用的“暴风雪”号航天飞机项目中，这一重大航天项目是由米高扬设计局出身的动力专家格列布·洛津斯基领导实施的，奥瓦涅斯在他手下担负起飞行测试和人员训练工作。尽管“暴风雪”号在无人驾驶状态下成功完成了发射、入轨和返回，但终因资金不足功亏一篑。此后，奥瓦涅斯主要负责组织年轻科技人员设计超轻型飞机和滑翔机，并在全国竞赛中荣获奖项，还主管过航空工业科技创新中心。虽然没有父亲那么辉煌的成就，但他也在飞机强度、气动力学、飞行安全等领域取得过不少科研成果。

蘇联解体后，军工行业大受打击，米高扬设计局也走到了下坡路，先是跟莫斯科飞机工厂合并，接着成为俄罗斯飞机公司的一部分，后来又与苏霍伊和图波列夫等设计单位一起被整合到新组建的联合飞机公司当中。已到花甲之年的奥瓦涅斯在米高扬设计局的最后阶段被聘为高级顾问，如今只能感慨整个俄罗斯航空业因人才流失、缺乏资金，几乎没有新的项目上马，只是在更新改进方面勉强维持，父亲当年的光辉岁月已然随风而逝。

子承父业的奥瓦涅斯·米高扬（右）。

为人低调的设计师侄子

阿尔乔姆·米高扬的二哥阿纳斯塔斯·米高扬很早就投身共产主义运动，是苏维埃领袖斯大林的亲密战友，在前苏联政坛上长期担任高级职务。阿纳斯塔斯共有5个儿子，其中第4个儿子瓦诺·阿纳斯塔索维奇·米高扬生于1927年，家人更喜欢用伊万来称呼他。作为“官二代”，伊万·米高扬的成长道路并非一帆风顺，1943年曾卷入一场凶杀案中。当时，他的一位朋友因挽留女友不成，就枪杀了对方并随后自杀。由于双方均为政府高官的子女，又值二战敏感期间，案件惊动了司法高层介入。调查发现，涉案枪支是伊万借给朋友的，而且在这些年轻人当中还流传着不当言论，结果尚未成年的伊万因“参加反苏联青年组织”的罪名被捕。也许是父亲施加了影响，不到半年他就得以获释，被送到遥远的斯大林纳巴德（即现在的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别），在那里的军事航空技术学校学习，二战后才回到莫斯科，进入茹科夫斯基空军学院继续攻读。

摆脱青少年时期的阴影后，伊万·米高扬选择了跟随叔叔走上“技术流”的道路。1953年他加入米格设计局，从一名普通的助理工程师做起，在叔叔的熏陶下迅速成长起来。他最先参与的项目是苏联第一种超声速战斗机米格-19，接着又投入到米格-21的研制和改进当中，奔走于绘图室和试飞场之间，曾经在现场直接动手修改设计细节，有效解决了原型机机翼振颤的问题。1965年，年富力强的伊万被任命为米格-23的主管设计师，同样倾注了很大的精力，进入试飞阶段后又担任技术指导，最终确保这种可变翼战斗机通过国家级的测试验收，让成熟的生产型号顺利投产。此外，他还主持过将米格-21和米格-23改造成短距/垂直起降战斗机的研究试制工作。

叔叔去世后，伊万·米高扬在1973年又被委以重任，成为米格-29项目的副总设计师（此时小堂弟奥瓦涅斯刚从大学毕业）。这种全新设计的第四代先进战斗机给米高扬设计局带来了不小的挑战，伊万在研制过程中坚持严谨务实的作风，与设计团队和试飞人员紧密协作。虽然已经被提拔到总师级的位置，但他仍活跃在生产和试飞第一线，经常到现场处理技术问题。比如他曾亲自在跑道旁观察飞机上红外光学探测头保护层的实际防护效果，以确定采用怎样的制作材料。在他和同事们的不懈努力下，仅过了4年米格-29就冲上了天空，后来到西方公开亮相时凭借着出色的飞行性能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伊万·米高扬此后继续负责米格-29的改进和试飞工作，使之成为前苏联和俄罗斯空军的主力前线战斗机，并批量出口国外。在年事已高退出设计领导岗位后，他还担任过米高扬设计局的顾问。由于在航空领域的长期贡献，他曾先后获得国家荣誉奖章、十月革命勋章和两次苏联国家奖等表彰，以及以他的叔叔名字命名的阿尔乔姆·米高扬院士勋章。事实证明，伊万取得的成就并不是靠着父亲和叔叔的名望，而是来自脚踏实地的不断进取，没有辱没米高扬和米格的名声。而在父辈的盛名之下，他一贯保持为人谦和低调的作风，外界对他了解不多，却赢得了朋友和同事的尊敬。当地时间2016年11月24日，作为米高扬设计局最年长的员工，伊万·米高扬在莫斯科逝世，享年89岁。

搏击长空的铁血兄弟

按照传统习惯，阿纳斯塔斯·米高扬的儿子们都以阿纳斯塔索维奇作为名字中间的父名。其中，与隐身幕后的四弟相比，作为飞行员的大哥斯捷潘名气可就大得多了，个人经历也更具传奇色彩。斯捷潘在1922年出生，当叔叔阿尔乔姆在莫斯科学习航空时他也颇受影响，曾被带去观看叔叔实习设计的第一架飞机试飞。当时的苏联青少年莫不以那些敢于挑战极限的飞行员为偶像，对航空俱乐部和空军军校趋之若鹜。1940年斯捷潘刚中学毕业，就和几位志同道合的高干子弟一起考入位于克里米亚的克欣高级军事飞行员学院，追逐自己的蓝天梦想。

没等这些“雏鹰”翅膀长硬，1941年6月22日纳粹德国大举突袭苏联，卫国战争爆发。斯捷潘这批学员完成基本训练后，先转入后备航空团学习驾驶雅克-1战斗机，指导他们的就是最高统帅斯大林在空军服役的次子瓦西里·斯大林。到年底斯捷潘被分配到驻守莫斯科的战斗机部队，开始参加实战任务。然而1942年1月16日，他在一次行动中被友机错误击中，虽然迫降成功，但因烧伤和骨折住院半年。康复后斯捷潘加入了第434战斗机团（后来因战功卓著改称第32近卫战斗机团），从9月起驾驶雅克-7投入到斯大林格勒战役中。这场恶战让他终身难忘，空中搏杀和地面巷战同样残酷。两周内他们击落了82架敌机，但自己也折损了16名飞行员和25架战机，失去的战友中就有二弟弗拉基米尔。到10月经过短暂休整补充，升为上尉的斯捷潘又出击14次，击落6架敌机，荣获红旗勋章。

1943年斯捷潘随队返回莫斯科地区，换装雅克-9，次年转到第12近卫战斗机团成为飞行指挥员。由于已经有不少高干子弟在战斗中牺牲，出于上层的照顾斯捷潘此后就没有被派往战况最激烈的前线，而是执行掩护地面部队和保卫首都的任务。不过他可不是甘于安逸的人，战争结束后就进入茹科夫斯基空军学院钻研飞行理论和技术，取得博士学位，被选中参与第一代喷气式战机的试飞。之后他长期在苏联空军的科研和试飞机构担任试飞员和指挥职务，有着20多年“在刀锋上跳舞”的丰富经验，多次成功排除空中险情保住了飞机。斯捷潘累计驾驶过102种机型（包括改型），其中最多的当然是米高扬自家的米格系列战斗机，还有出自苏霍伊、图波列夫和雅克夫列夫等设计局的各式飞机，试飞时间超过3 500小时。即使在1974年经健康检查被判定不再适合驾驶战斗机后，他还继续在教练机和运输机上“过把瘾”，又过了4年才完全告别试飞生涯。之后斯捷潘来到负责研制“暴风雪”号航天飞机的“闪电”科研与生产联合体担任副总设计师，指导试飞工作。可惜他与堂弟奥瓦涅斯付出的努力都没能让苏联的航天飞机进入实用阶段。

退休之后的斯捷潘老而弥坚，70岁时还能驾驶教练机升空，目前已94岁高龄。作为苏联功勋飞行员，他因试飞三倍声速的米格-25获得了苏联英雄的称号，最高军衔为空军中将，被授予过列宁勋章、卫国战争一级勛章和4次红星勋章等各种奖励，还被设在美国的国际试飞员协会接纳为荣誉会员。

前面提到的二弟弗拉基米尔比斯捷潘小两岁，从小擅长骑马，爱好打猎。纳粹入侵时他中学尚未毕业，也报名到克欣飞行员学院学习飞行，但他只经过6个月的速成训练就直接参战了。和大哥一样，弗拉基米尔先是驻防莫斯科，驾驶过雅克-1和通过租借法案获得的“飓风”战斗机，到1942年9月又来到第434战斗机团，与斯捷潘在斯大林格勒并肩作战。上级考虑到弗拉基米尔的技术和经验尚且不足，凭着“米高扬”的姓氏可以调回后方，但他坚决拒绝这样的待遇，不想却在9月18日的空战中遭击落身亡，年仅18岁，被追授红旗勋章。

俄罗斯莫尼诺空军中央博物馆馆藏的米格-29。伊万米高扬对这款飞机的研制倾注了大量心血。

在弗拉基米尔牺牲后不久，生于1925年的三弟阿列克谢也自愿加入了空军队伍，1944年从飞行学校毕业，被分配到莫斯科的战斗机部队负责首都防空。此时战争已接近尾声，阿列克谢没有多少歼敌立功的机会。不过战后他以兄长为榜样继续在空军服役，曾驾驶叔叔设计的米格-15作为领队长机参加了重要庆典的空中检阅式。经过在伏罗希洛夫军事学院的进修后，阿列克谢历任苏联空军航空师、军和军区级的指挥员，最高军衔也是空军中将，1986年去世。

至于1929出生的小弟弟谢尔盖，则是同辈兄弟中唯一一个走上人文路线的。他是历史学博士、研究拉丁美洲的学者，长期就职于世界经济和国际关系学会，2010年去世。

米高扬的“飞二代”如今尚有奥瓦涅斯和斯捷潘在世，虽然米高扬和米格的金字招牌逐渐黯然褪色，俄罗斯航空业也正陷入低谷，但米高扬两代人前赴后继的付出与贡献已经在航空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深印记，也将继续激励着后来者在蓝天之路上奋勇前行。

责任编辑：王鑫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