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存瑞形象演变研究

2017-03-23 12:00
关键词:董存瑞

张 均

(中山大学 中文系,广东 广州 510275)



董存瑞形象演变研究

张 均

(中山大学 中文系,广东 广州 510275)

解放军战士董存瑞英勇牺牲以后,有关他的文学叙述就开始“层累”式地出现。歌剧《董存瑞》率先通过对本事材料的增添和虚构将董存瑞纳入了“人在历史中成长”的因果序列,长篇小说《董存瑞的故事》以更细致的本事删增使“历史”在董存瑞形象上“道成肉身”,电影《董存瑞》则通过“嘎孩子”的性格提炼,将“历史”夯实在个人的“主体的利益”之上。“非虚构的虚构”原则,使董存瑞形象始终游移在传记真实与艺术真实之间。

董存瑞;成长;非虚构的虚构

与刘胡兰、黄继光、邱少云等革命英雄一样,董存瑞英雄事迹的真实性也在“告别革命”以后引发质疑的声音,甚至沦为网络文化戏仿、“恶搞”的对象。不过,这与其说是电影《董存瑞》等相关文本“过度虚构”所致,不如说是心怀怨怼的民众针对现实政治而发起的“一场为掌握话语而进行的符号斗争”[1],与董存瑞及其叙述并无实质关联。事实上,出现在1950年代中前期的有关董存瑞的系列叙事文本在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之间颇存严肃考量。其中,电影《董存瑞》无疑是当年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艺中不可多得的艺术佳作,而其“佳”处,恰在于这部本事基础薄弱的电影虚实相生的虚构实践。那么,从现实中东北野战军11纵普通青年战士到新中国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有关董存瑞的虚构叙事是怎样“层累”式地完成的呢?在此方面,由赵寰、郭维等人相继完成的三个文本——歌剧《董存瑞》(《解放军文艺》,1951)、长篇小说《董存瑞的故事》(中国青年出版社,1954)、《董存瑞》(长春电影制片厂,1955)——是很好的讨论对象,由之恰可一窥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在“新人制作”方面的隐秘经验。

一、歌剧本的“新人叙述”

1948年5月25日,董存瑞所属连队攻打国民党军固守的隆化中学。关键时刻,身为爆破班长的董存瑞手托炸药包炸毁碉堡,自己也当场被炸得粉碎,生命永远定格在令人心痛的19岁。但有关他的叙述却不是第一时间展开的。11纵宣传干事程抟九回忆,战斗结束次日,“(我)在连部写成1 000多字的《马特洛索夫式的伟大战士——董存瑞》稿子”,“正逢《冀热察导报》的记者在”,“他阅后提出:董存瑞个人这种精神值得赞扬,但这种做法不能提倡”[2]。程抟九因此没有发表该报道稿。但事有凑巧,董存瑞牺牲当日,11纵首长程子华路过战场,见几名战士一边收拾战场一边哭泣,了解情况后深为感动,令随军记者齐肃报道此事。7月11日,《群众日报》刊出了两篇程子华、齐肃署名文章。9月17日,《人民日报》也以《手托炸药箱毁敌碉堡同志英勇牺牲》为题报道此事。1950年,董存瑞当选全国英模。而从1949年底开始,有关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文艺作品相继出现。赵寰、郭维等完成的三个文本,无疑是影响最大的“董存瑞故事”。

但从歌剧本《董存瑞》(赵寰、董晓华等)开始,作家们就开始为董存瑞身世资料的过于欠缺而苦恼不已。当时董存瑞知名度并不太高。赵寰只是在采访英雄郅顺义时,才偶然意识到其战友董存瑞的文学价值:“他总是声声不离董存瑞”,“有一天,郅顺义在报告中又一次举起左手,模仿董存瑞炸碉堡的情景,我脑子里突发一个灵感:应该为董存瑞搞一个艺术创作”[3]。这一想法得到了中南军区宣传部副部长陈荒煤的支持,于是“赵寰与参加整理战斗英雄事迹结识的时任46 军文工团编剧的董晓华合作,用了两个多月时间,于这年年底写出了十场歌剧《董存瑞》”[4]。初稿经四野文工团团长丁洪和《白毛女》作者丁毅等相继修改,最后以集体名义发表。可见,歌剧《董存瑞》的材料主要来自知情人郅顺义。但问题也由此而生:郅顺义作为董存瑞爆破任务的共同执行人,对董存瑞最后的战斗事迹当然是第一知情人,但郅顺义到底只是新兵,他入伍时董存瑞已是三次立功的“老兵”。他对董存瑞此前战斗不甚了解,对其参军前生活更所知无几。因此,以“真人真事”为基础的歌剧《董存瑞》不得不面对本事基础薄弱的尴尬。这给歌剧本带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难,但也意味着叙事自由腾挪的机遇。

这种机遇是相对于社会主义“新人叙事学”而言的,即是说,在董存瑞“前史”迹近空白的情形下,作家大可在此“白纸”上构制最美的“新人”图画。不过,赵寰等并没放纵想象,而是认真发掘本事真实并予以适当调整进而纳入“人在历史中成长”的因果序列。这表现在,歌剧本将情节严格限制在知情人所提供的事实范围内。剧本开端标有“时间:一九四八年五月间”字样,明确将故事限制在董存瑞生命的最后一月之内。这是郅顺义及战友们所熟知的。全剧六场,叙事三件:火中抢救玉兰子、侦察地形并掩护战友、舍身炸碉堡。从史料看,三事皆有依据:“当时敌人烧了村庄,董存瑞的部队打跑敌人,从大火中救出一个小女孩,那人是小个的班长”[3],“该部途经头道沟村时,曾有两个妇女向我军控诉蒋介石匪帮残杀了她们的丈夫,致使弱妻孤子无法过活的罪行。当时董存瑞同志即义愤填胸,宣誓:‘不惜任何牺牲,定要为热河人民报仇!’”[5]。三事中间,火中救小女孩一事稍嫌模糊(无证据表明“小个的班长”是董存瑞),但另两事则实录色彩极浓。不过,即便实录也并不等于把发生过的事情简单罗列。相反,“我们不应该再幼稚地期待关于过去某一特定时代或复杂事件的陈述与某些事先存在的‘原始事实’‘相对应’”,相反,“他用所选择的隐喻给世界、过去、现在和未来编序”[6](P58)。歌剧本选择中国革命的“历史”隐喻来构成董存瑞的“成长空间”,恰如剧中董存瑞所言,“我们打仗、流血、牺牲,就是为了你们,为了老百姓的好日子”。在这种“历史”中,“新人”董存瑞将迎来自己的个人成长。此处所谓“成长”,“并不是仅仅是生物学意义上的长大成人,而是指人对‘历史时间’的认知与把握”[7]。而因此“历史”因果的内在设置,赵寰等必须对董存瑞的“原始事实”予以改造。最引起当时读者疑心、后世持续非议以致对簿公堂的“改造”,是有关董存瑞舍身炸雕堡的最后情景的叙述。对此郅顺义回忆说:

我离他只有四五十米远,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急得瞅瞅这,看看那。没有三角架了,炸药没地方放,他团团转,真是急人啊!突然间,董存瑞猛地托着炸药包,就手拉下了导火索。我见到这个情景,惊呆了,就奔着董存瑞跑去,边跑边喊:“你放下,你放下……”董存瑞瞪着我喊:“卧倒!卧倒!快趴下……”接着,一声巨响,桥是炸断了,敌人的机枪也哑巴了,可我们的战友,却壮烈地与敌人同归于尽了,我的心像刀绞一样[8]。

郅顺义所述与其他战友回忆大致接近:“(董存瑞)看样子腿部受了伤。此刻,董存瑞正在往北端桥墩上放炸药包,放不住,又向南移了几步,用手托着炸药包抵住大桥底部,拉了导火索”,“连长大喊了一声:‘董存瑞……’桥下巨大的爆炸声和炸起的烟尘石块,使我们几个现场目击者意识到这一声剧烈爆炸的结果——董存瑞与敌人占据的桥堡同归于尽了”(程抟九口述),“紧急关头,只见爆破手朝上面望了望,迅速移动到桥底中间,面向战友们,左手托着炸药包,右手拉开导火索……瞬间,一声巨响,桥形碉堡被炸毁了,胜利的道路打开了”(营教导员宋兆田口述)[9]。应该说,歌剧本对董存瑞舍身之举大致是实事实录,但也的确有所改造。这些改造,部分因于作者对战场实情不熟悉(如将碉堡写成暗堡),部分则因于“人在历史中成长”的叙事需要。后者指的是董存瑞在生死一瞬的最后喊话(“卧倒!卧倒!快趴下……”)被赵寰等扩展成一个唱、白交错的抒情时刻。在紧张万分的最后一刻,剧中董存瑞从容不迫,不但唱出英雄的誓言,而且还向郅顺义交代了三件事情,包括“请支部吸收李玉和入党”,“请上级转请地方政府好好照顾玉兰子她们!”,以及要郅顺义完成他“剩下的任务”。这一抒情时刻显系虚构,着实会令读者疑心,但任何文本都“是一种复杂的人工制品,具现了社会和政治的话语”[10],歌剧本在董存瑞人生的终点把他推向“成长”的顶点——牺牲、爱和忠诚——并非不可理解。况且,将董存瑞处理为承载着共产主义抽象本质的历史主体也不是凭空结撰。据载,“(董)识字不多,可他却喜欢画漫画”,“在攻打隆化用于爆破敌碉堡的那些炸药包上,差不多每个上面都有他的‘作品’”,“或在炸药包上画有要炸的碉堡的样子,或是爆破手匍匐前进的形象,或是敌人待毙的丑态。在有的漫画旁,他还写上这样的顺口溜——仇恨满胸怀,隆化要打开,新中国要靠我们的双手建起来!”[11]

在这种相对合理的本事改写的背后,不难发现社会主义“新人叙事学”的完整运作。这尤其体现在诸多文本都不可避免卷入的“意义经济”之中:“强调各种特殊的解释而排斥其他的,试图通过意义划出一条相对清楚的路线。”[12](P188)在歌剧本的“新人叙述”中,所谓“特殊的解释”表现在两个层面:一是阶级和道德的双重的“区分的辩证法”。董存瑞既是工农兵“新人”,他在道德上就应兼具清教徒式的美德(如牺牲、爱与勇敢等),抢救玉兰子、掩护战友、舍身炸碉堡三事皆因此而成为“可以叙述之事”。同时,这些事件又须建立在阶级认同之上。歌剧本对此把握到位,如董存瑞对玉兰子说(唱)道:“我家也有个小妹妹,/从前和你一样苦。/旧社会,/地主豪绅欺压咱,/租税压断筋和骨;/国民党遮住半边天,/终年不能见日头”,“深山老树根连根,/天下穷人心连心”。二是内在的历史解释机制。根据阶级、道德区分所完成的本事史实遴选只是叙述初步工作,以特定的解释机制将之组织为具有内在完整性的事件序列并进而完成意义生产,方为根本。在歌剧本中,将救火、侦察、爆破等事实贯通为意义流动的整体的,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概念。正是董存瑞向玉兰子描述的“成立民主政府”“分粮食分地”“到城里上学念书去”等历史图景,使董存瑞生命最后十几天的故事获得了历史纵深和意义供给。以上两层,构成了“人在历史中成长”的因果序列。不过,如此光滑、井然的叙述必定是记忆与遗忘并置的结果。如剧中董存瑞反复谈及“我们打仗,流血,牺牲,就是为了你们,为了老百姓的好日子”,但其战友王廷文却另有说法:“参军前的董存瑞家里很穷,日本人来了以后,日子更加困苦,当初董存瑞参加八路军,只是为了能够活下去”,“那个时候,许多参加革命的人,动机也大多如此”[13]。战友的判断未必一定是董存瑞曾经的事实,但当剧本中董存瑞完全缺乏黑格尔、马克思所念之在之的人类深沉的“情欲”或“主体的利益”时,又怎能不让研究者感到个人逻辑完全被历史逻辑所淹没、所替代的尴尬呢?因此,尽管当年“歌剧上演后受到广大官兵的热烈欢迎,董存瑞生前6连指战员集体观看后都很激动”且荣获中南军区、四野首届戏剧歌咏观摩会演头奖[4],但歌剧本《董存瑞》仍是比较粗糙甚至概念化的,“人在历史中成长”的“新人叙述”在其中仅给予了英雄大致的“骨骼”,“血肉”则颇为欠缺。

二、小说版的“成长”改写

《董存瑞的故事》(1954)是丁洪、赵寰、董晓华在歌剧基础上重新写成的长篇小说。此次撰稿前,三人倾力投入,做了广泛的实地采访:“(我与丁洪)一起到董存瑞所在部队深入生活、采访,董晓华到董存瑞的家乡采访董存瑞的父亲、母亲、弟弟、妹妹”,“从团首长到连、排、班,我们先后采访了十多位董存瑞英雄事迹的见证者,掌握了大量的创作素材”,“(我还)用了20多天时间,到长城附近,延庆、怀柔、十三陵一带,沿着董存瑞战斗过的地方,走了十几处旧战场,实地采风。在一个山沟里,碰到了董存瑞入伍时的老班长,在他家住了两天”[3]。可以说,小说本事基础扎实多了,但董存瑞牺牲时到底只有19岁,几乎还是个孩子,又有多少戏剧性事件可资讲述呢?于是“想象、集中和创造”就变得必要、必然。在此方面,小说与歌剧本一样,也循守了“人在历史中成长”的情节结构,“着重地描写了英雄成长的过程”(“内容提要”)。但显然,歌剧的“成长”在不足一月的故事时间里实难展开,董存瑞不能不一开始就以成熟姿态出场,但小说从董存瑞幼年叙至牺牲,其容量足以充分落实“成长”。由此,那种“为了回应这一假定的概念模式,历史学家才‘凝缩’他的材料”,“把一些事实‘移置’到边缘或背景之中,而把另一些移向中心”[6](P116)的本事重构就必然出现。

首先,从“孩子王”到“见习八路”。小说第一部分叙写董存瑞10—16岁间的生活,有一定实录成分。如把董存瑞写成“孩子王”即有事实依据,“(存瑞)机灵、顽皮、胆子大,是南山堡的孩子王”[14]。同时,小说中“孩子王”自幼追求革命,亦属事实:“1943年冬,南山堡成立抗日儿童团,14岁的董存瑞被选为儿童团团长。他站岗放哨、送鸡毛信、火柴信,为八路军通风报信”[14],参加民兵(“见习八路”)后“工作更加积极了”,“(他)发明的‘锯齿形镰刀头断线法’在民兵中广泛推广,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埋地雷时“为了搞好伪装,他找来大人、小孩的鞋和毛驴蹄子,埋好地雷后,再在上面轻轻拓上鞋印、驴蹄印”,“他埋的地雷多次将敌人炸得血肉横飞、人仰马翻”[15]。不过,这类根据地少年常见的抗日行为是否可以等同于“成长”?赵寰、董晓华等显然有所顾虑,小说为此又记述了董存瑞的两个引路人—石裕民、王平,两人皆真实人物,是南山堡前后两任区委书记,但小说所写他们之于董存瑞的影响则多有虚构。如小说实写董存瑞从未见过因叛徒出卖而牺牲的石裕民,但说石裕民的牺牲“深记在董存瑞童年的心灵上”不免附会。比较起来,现实中董存瑞与王平相处较多,小说中有关他在这个“大朋友”帮助下担任儿童团长、积极投入抗日、减租等活动的记叙,多为实写,但最出彩的掩护被日本人追击的王平的“千锤百炼的第一次”,却是董晓华从自己“童年旧事”移植而来。“董晓华和董存瑞一样,都有当过儿童团长的经历,不同的是,董晓华在老家郑庄子当儿童团长时,有过在房屋中掩护区干部的经历,而董存瑞并没有。”[16]可见,“人在历史中成长”的预设模式决定了董存瑞本事材料的被发现和被生产。不难想象,亦必有被“‘移置’到边缘或背景之中”者。这其中最典型事例,莫过于“遗忘”董存瑞的婚姻。多种地方史料显示,董存瑞在15岁时即已与年长自己三岁的卢长玲结婚:

16岁的董存瑞说啥也要参加八路军。小两口分别时,董存瑞对哭成泪人的妻子说:“你等着我,打下了太平的日子,我就回来!”……一次,董存瑞跟排长郭元方到董的家乡南山堡一带执行任务,郭排长让董存瑞顺便回家看看。董存瑞先见过父母,然后去见妻子卢长玲。董存瑞虽然不知何时才能打败蒋介石结束战争,但他深知战争的无情和残酷,便对妻子说:“长玲,我这一走,生死难测,万一回不来,你一定要改嫁,你的日子还长着呢。”长玲听了丈夫的这番话,忍不住扑进董存瑞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17]。

当然此事存在争议,董存梅坚决否定此说:“我哥哥16岁参军,19岁牺牲,根本就没有结过婚,哪来的媳妇?”[18]两说孰是孰非不易断定,但郭维1955年拍摄电影时即有此印象,并说,“董存瑞牺牲后,婆媳关系一度僵化,媳妇被迫改嫁,不久抑郁而终”[19]。实则郭维与董家不熟,他的印象应来自到过董家并与他一起修改电影剧本的董晓华。比较起来,董存梅作为英雄妹妹和受过较好教育的女性,出于维护兄长英雄形象而有意“遗忘”这段家庭旧事(纠葛)的可能较大。不过无论真伪,这段婚姻在董晓华、赵寰看来无疑是实存的本事材料,那么他们为何未将之纳入“成长”叙述呢?推测起来,或由于这种早婚不大符合新中国《婚姻法》,但更因于婚姻若在故事中出现,董存瑞的“孩子气”就难以取信于人,他的“成长之路”也会面临家庭这种强势“主体的利益”的挑战。后者指的是“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20],董存瑞若在小说中也与妻子如此生离死别,那么读者怎能相信他的“成长”会完全不包含“自己的目的”?而删除家庭等“自己的目的”,无疑有利于便捷地完成“成长”。

其次,新兵董存瑞。参军以后董存瑞在部队中经历了有序、清晰的思想成长。譬如,刚参军时因被嫌“没棵步枪高”[21](P97)受到挫折,但在指导员启发下悟到了“八路军是什么样的苦都受得了的人;是天塌了、地陷了也不哭的人”[21](P99)。又如在“九发子弹”一事中悟到革命战士参军打仗不是“逛庙会、赶热闹”,而是“要把鬼子赶出去,打出一个新中国来呢”,“要永远记住:你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你是一个革命战士了!”[21](P105-106)入党后更懂得了共产党员应该“为了建立共产主义社会”而“冲锋在前,退却在后;吃苦在前,享福在后”的道理[21](P124)。此外,“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小说还通过彭大宝等同乡战友的逃跑、悔悟等行为来反衬董存瑞的“成长”。那么,这样清晰、完整的“人在历史中成长”是怎样通过“发现嵌在杂乱无章的‘事实’中的‘真实’故事”[6](P356)而完成的呢?对此,实在不易判断。因为作为普通一兵,董存瑞并未留下什么档案资料(现可见的资料多是电影家喻户晓之后“补叙”而成),但据作者自承,与“孩子王”时期掩护干部之事一样,新兵期的三个核心情节也是“挪借”而来。一是参军因个子矮遭受挫折之事。其实现实中董存瑞并没有那么矮小,“个子比枪高”[22],他的参军也未出现波折,小说中“‘个子没有枪杆高’的董存瑞为了能参军找连长‘泡蘑菇’的事就发生在编剧董晓华身上”[22]。二是“九发子弹”之事,也不是董存瑞自己的经历,“董存瑞在战斗中‘十发子弹没打着一个鬼子’并为此挨批评的故事是从营长吴恩庆那里移来的”[22](注:应为九发,作者有误)。三是“董存瑞先交党费后‘入党’的情节则是赵寰‘自已的事儿’(因为那时他认为当兵就是入党)。”[22]这不免令人尴尬:小说名为《董存瑞的故事》,实则多为“别人的事情”。何以致此?究其根本还是董存瑞符合“成长”要求的本事史实过少,作者不得不另行移植或虚构。对此,赵寰表示,“我在创作董存瑞系列作品时,始终坚持两个基本原则:必须用董存瑞原名,必须表现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英雄壮举。别的可以艺术加工,这两个基本原则不能改变。”[3]

第三,董存瑞的英雄时期。赵寰的“两个基本原则”意味着《董存瑞的故事》索性摆脱了本事限制,可以自由地围绕“人在历史中成长”大胆地滋生故事,但小说中的第三“成长”阶段(英雄时期)恰是“舍身炸碉堡”之事,故小说的“艺术加工”还是比较注意本事依据。较之歌剧本,小说还增写了苹果园、老连长的死、“挂帅点将”等事。诸事实多虚少,尤其“炸碉堡”一节,写实色彩较浓。赵寰回忆:“我当时采访了十多位董存瑞事迹的见证者,他们说的情节甚至细节都基本一致,不可能是哪个人能编造出来的”,“(现在)有人说董存瑞手托炸药包的情景是‘推测’出来的,实在让人愤慨和疑惑”[3]。这些细节,无论真假,都被组织在“人在历史中成长”的因果序列之中。如战斗前夕,董存瑞说:“咱们练兵、诉苦,为什么?咱们拼死战斗,为什么?”“为了给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报仇,为了全中国的人都吃饱穿暖,为了小弟弟、小妹妹都能上学念书。”[21](P223)这种口吻,不大符合年仅19岁的董存瑞,但却是从属于“成长”的合理“艺术加工”。亦因此故,小说将歌剧本中董存瑞拉下导火索的抒情时刻扩展为激情澎湃的14秒。在这14秒里,董存瑞不但给郅顺义交代了三件事情,而且还在最后一刻喊出一句:“为了新中国,冲啊!”这显然是“艺术加工,不是原话”[3]。

至此,真假相错的本事重构,以大量“别人的故事”讲述了比较完整的董存瑞的“成长之路”。它包括两个层面的故事:“一个层面是‘人’——‘个人’的成长,另一个层面则是‘历史’的成长。‘历史’是抽象的概念,它通过感性的‘个人’故事得以‘道成肉身’(incarnation)。”[7]那么,这种“成长”的结构完整性是否意味着《董存瑞的故事》的经典性呢?事实不然。在电影《董存瑞》成为“红色经典”的同时,《董存瑞的故事》却被“淘汰”出文学史。

三、电影的“非虚构的虚构”

这意味着,电影比小说更深刻地捕捉到了“成长”的秘密。这与电影视觉优势有关,但更得力于郭维的“再创造”。电影并未完全根据丁洪、赵寰、董晓华的剧本摄制,郭维撰写分镜头剧本时作了大幅修改。他实无兴趣细究董存瑞之“真人真事”,相反,他参考的是另外的人与事,“很多的年轻人,平时疲里拉塌嘻嘻哈哈,可参加了八路军后,历经战斗的磨炼和摔打最后成了英雄”,“当接到拍摄《董存瑞》的任务时,我是很有激情的”[23]。因此,郭维明显跳出了“传记片”的藩篱:“如何表现一个自己素未谋面的英雄,全军学习的榜样呢?郭维一时也陷入两难:人物太理想吧,显得虚假;生活化一些吧,自己又不熟悉。思考良久,一个大胆的念头从他脑海中倏地滑过:董存瑞的生活不清楚,战争时期的生活自己却并不陌生。与其写一个虚构的董存瑞,倒不如就写自己所经历所看到的那些真实的人和事吧!”[19]电影由此直奔“非虚构的虚构”而去:“非虚构”系指电影中所述事件多实在发生过,“虚构”则指这些实事往往不是董存瑞亲历之事,而是郭维、董晓华等历闻之事。所以,如将电影视作传记片,无疑颇为失真。但如明了“事太实则近腐”[24]的道理、不纠结于传记真实而主察其艺术真实的话,电影无疑是上乘之作。那么,这部电影何以“非虚构的虚构”的方式制作“新人”形象的呢?

电影最大的改编在于将“人在历史中成长”的因果序列“链接”到人物性格之上,“我重点是在塑造人物,他(董存瑞)一步一步地可信,不是天生的英雄。所以这个戏有个特点,小孩子都能看得懂”[25]。为此,郭维发掘并鼓励了不太自信的青年演员张良。张良回忆:“我认为英雄的眼睛应该炯炯放光,我这眼睛没光,个儿又那么矮,穿着衣服踢里踏拉的。他(郭维导演)说,就要这个劲,现在我就要让你从一个踢里踏拉的孩子成长为一个战士。这么一个野孩子,接受了共产党的领导,战争的考验,一步步地成长。”[26]那么,在这“一步步地成长”中郭维又发掘了怎样的性格之链呢?“他的性格应该充满魅力,让观众一看就喜爱他”,“如果他高不可攀,那观众就会觉得他是神,不是人,没法向他学习。所以,董存瑞必须是普普通通的人,普通的出生在农村的战士。然而,他又必须有传奇性,要更浪漫主义地刻画他,让观众一看就喜欢他”[23]。这个普通而又传奇的“野孩子”性格定位(既是“孩子”,董存瑞与卢长玲的婚姻就须继续“不可叙述”),集中到董存瑞身上即是一个“嘎”字。这构成了郭维制作新版“董存瑞”的核心秘密:“从少年时代开始,突出董存瑞‘嘎小子’的性格,抓住能够凸显人物性格的情节,如‘泡蘑菇’、‘摔跤’、‘十发子弹’、‘检讨会’、‘反扫荡’、‘参军’、‘连长谈话’、‘争过推功’、‘入党’、‘选爆破队长’。”[19]而演员张良之所以被选为主演也因为他的天然“嘎”味:“郭维要的就是张良的那种感觉,嘎巴精的,一笑一个酒窝,一看就是普通老百姓、农村的嘎孩子。”[19]应该说,“嘎”的性格提炼堪称精准。一则现实中“董存瑞的小名就叫‘四嘎子’,就是有股嘎巴劲”[19]。二则小说与此也较为吻合。不过小说中“嘎”劲尚不分明,为此郭维特别增加了两个虚构情节:“影片一开始,呈现在观众而前的董存瑞是一个为要求参军与八路军赵连长‘蘑菇’纠缠的‘刺儿头’”,“在遭到拒绝后,他不自量力地和膀大腰圆的战士比摔跤,被摔倒后又死乞百赖地不认输,终于以乖巧取胜后才罢休,其性格中不服输的‘犟劲’特点初步得以显现”[4]。尤其“蘑菇”一节“嘎”劲十足。电影一开场,董存瑞与赵连长的反复“蘑菇”以这样的不愉快结束:

董:你要不要我?现在一言为定!

赵:好,一言为定,再长两年再说。

董:再长两年?!再长两年日本鬼子早完蛋了,我参军就白吃饭啊?

赵:可你现在参军不也是白吃饭嘛……

董:干什么?!要不要拉倒,用不着寒碜人!告诉你吧,八路军有的是,你们这个连啊,就是拿八抬大轿请我,我都不来了!

这个情节纯属虚构,但一上来就“抓”住了观众,整部电影因此生气勃勃。“嘎”在两个层面将“人在历史中成长”的因果序列转变为现实。一是在“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的意义上,“嘎”使“成长叙述”变得可亲可触。黑格尔以为:“艺术之所以异于宗教与哲学,在于艺术用感性形式表现最崇高的东西。”[27]“成长叙述”亦然,要使“新人”体现出“与世界一同成长,他自身反映着世界本身的历史成长”[28]的主体特质,他就应兼备性格上的“普通”的“魅力”,“嘎孩子”性格恰到好处地补上了小说的缺欠。二是“嘎”为“成长”输入了最低限度的“主体的利益”。歌剧版与小说版“董存瑞”之所以不能流传,系因其“新人”制作过于“干净”(空洞),几乎看不见属于个人的欲望和热情,但黑格尔恰恰说过,“个别兴趣和自私欲望的满足的目的是一切行为最有势力的泉源。它们的势力表现在它们全全然不顾法律和道德加在它们上面的种种限制”[29]。当然,小说也曾设置“成长”起源:“(石主任)这句英雄的豪语,被十二岁的董存瑞牢牢地记住了”[21](P23),但这明显不是“必有之情”,所以郭维大加改造。电影中董存瑞的革命动因即大为不同,这个“嘎孩子”神气活现地说:“王平同志,我实话跟您说了吧,一句话,不愿干‘见习八路’了,想当一个真正的战士,枪炮子弹,大打大干,走南闯北,东游西转,又光荣又体面!”应该说,这种少年虚荣,虽不及权力、金钱、性等人类“情欲”深沉有力,但“简单中夹杂不纯,十分吻合他作为解放区农村青年的思想现实”[4]。由此,董存瑞的“成长”就被置根于自我人生而非外来观念了。而从“又光荣又体面”开始,电影“成长叙述”就告别了小说的“自然生长”而被裹挟到董存瑞与王平、指导员似断实续的轻喜剧式的思想“斗争”中去了,由此也瓦解了社会主义文学常有的“把人简化为少量的、简单的、基本的特征,这些特征被表征为似乎由大自然决定的”[12](P260)的“定型化”之弊,最终把又“嘎”又倔的少年董存瑞令人可信地逐渐讲述成沉稳、勇敢而又顾全大局的“真正的战士”。

可以说,郭维用一个“嘎”字“盘活”了电影,将“人在历史中成长”夯实在故事中。与此同时,他也对赵寰、董晓华等提供的“董存瑞的故事”进行调整,如删除“火中救二兰子”之事,增添参军前与姐姐的悄悄告别,删除了石主任角色并将其牺牲修改为王平的牺牲,删除逃兵事而增写民兵阻击事,等等。不过无论增删或修改,郭维考虑的多是性格真实之需要,而非传记真实之准确。甚至,为了使“嘎”劲更具魅惑力,郭维还特别改造、增添两个人物。一是将小说中董存瑞战友郅守义改造为形影不离的儿时伙伴郅振标。两人都“是以郅顺义为原型塑造出来的”,不过郅顺义、董存瑞参军前并不相识,甚至“郅顺义比董存瑞大11岁”,“1947年3月在家乡参军,他已经30岁,是个经过土改斗争考验的农会干部”[30]。小说大致忠实于此,但为采取互补方法塑造董存瑞,郭维则将郅顺义降龄、易地,转换成了董存瑞儿时伙伴和“跟班”,且以乖巧、顺从的性格将董存瑞的倔犟、不服输而又鬼精可爱的性格衬托得格外分明。二是增添虚构人物牛玉合,“原小说与电影剧本里没有这个人物,是我后加进去的”[23]。增添这一膀大腰圆的“大力士”战士,不仅为了衬托董存瑞的“嘎”,而且也将“成长”与“历史”更密实地“缝合”起来。“(当时)农村经过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广大贫苦农民解放翻身有了土地,当家做了主人”,“全国大环境的这个历史阶段,必须要有这样一个典型人物。”[23]于是,牛玉合携带着中国乡村的历史变迁走进了“董存瑞的故事”,以互文方式为董存瑞的“成长”再度织入历史纵深。

此外,电影为使炸碉堡更见可信,还设计了一个碉堡前冲锋的长镜头(现实中未发生):“董存瑞之所以能够挺起炸药包,是看到自己的战友死得太多。战士们一听到冲锋号”,“冒着枪林弹雨冲锋,结果纷纷倒下”[19]。据此,“郭维拍摄了一个令他自己都十分满意的长镜头”,但“电影局副局长蔡楚生觉得太残酷了:死那么多人,不就说明‘一将功成万骨枯’吗?”“电影局局长王阑西下了死命令,这一段非剪不可。郭维到底没辄,只能把镜头剪得很短。”[19]不过白璧微瑕,这种删改并未动摇藉“嘎”而建立的“人在历史中成长”的逻辑性。

无疑,在传记真实的意义上,从歌剧、小说中的董存瑞到电影中的董存瑞,离现实中董存瑞的距离毋宁是渐行渐远,但就艺术真实而言,电影的确成功地解决了个人故事如何“与世界(历史)一同成长”的难题,“层累”式完成了董存瑞由“嘎孩子”向“人民的战士”的“成长”形象。在此意义上,电影可谓甚得虚实之妙:“创说者不宜尽出于虚,而亦不必尽由于实;苟事事皆虚,则过于诞妄”,“事事皆实,则失于平庸,而无以动一时之听”[31]。而此“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的过程,不但可以见出阶级、道德双重的“区分的辩证法”在社会主义文学“新人制作”中的运作,更可见出性格塑造在“新人制作”中的决定性意义。倘若只考察“成长叙述”的完整性,电影《董存瑞》并不优于、甚或劣于小说(电影“掐”掉了主人公的童年),但“嘎”的性格的完成为电影注入了勃勃生机。对此反“定型化”的艺术求索,以往研究不免多有疏略。而三个董存瑞文本渐臻完善的过程,更见证了当代文学所内蕴的革命美学的可能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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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Evolution of Dong Cunrui's Image

ZHANGJun

(DepartmentofChinese,SunYet-senUniversity,Guangzhou,Guangdong510275,China)

After the sacrifice of Dong Cunrui, a soldier of the People's Liberation Army, literary narratives about him have appeared gradually. OperaDongCunruibrought him into the cause-effect sequence of "Human Grows in History" by fiction or adding some materials into actuality. The novelDongCunrui'sStorybrought "history" into "incarnation" of his image by more carefully adding or reducing actuality. FilmDongCunruitamped "history" onto individual "subjects' benefit" by extracting the hero's characters. Based on "non-fictional fiction" principle, the image of Dong Cunrui keeps wandering between memorial reality and artistic truth.

Dong Cunrui; growth; non-fictional fiction

2017-05-16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4BZW128)

张 均(1972-),男,湖北随州人,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I207.67

A

1672-934X(2017)04-0077-09

10.16573/j.cnki.1672-934x.2017.04.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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