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奥克利的困境和《迷魂之歌》的面纱策略

2017-04-01 20:39
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7年6期
关键词:克利白人民俗文化

郭 秀 娟

(河西学院 外国语学院, 甘肃 张掖 734000)

本·奥克利的困境和《迷魂之歌》的面纱策略

郭 秀 娟

(河西学院 外国语学院, 甘肃 张掖 734000)

论述了本·奥克利以表征非洲文化元素的叙述模式给自己的长篇小说《迷魂之歌》披上了民俗文化的美丽面纱,实质是在民俗文化外衣的遮盖下探讨“黑非洲文化整体复兴”以抗衡“欧洲中心主义文化”。通过反类型化的人物塑造来解构白人文化价值观,建构非洲族群的种族身份,颂扬非洲美学观,把民俗文化变成了与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作斗争的行之有效的策略。

本·奥克利; 《迷魂之歌》; 非洲民俗文化; 解构性

本·奥克利(Ben Okri 1959-)是尼日利亚当代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他主要用英语进行小说创作。在二十几岁时,奥克利就向世界展示了自己的文学才华,其小说作品获得了一系列欧洲文学奖。长篇小说《饥饿之路》一举夺得1991年英语文学的最高奖项——布克奖,为非洲文学争得了荣誉,他也因此受到世界文坛的关注。《迷魂之歌》是《饥饿之路》的续篇。该小说采用了迂回呈现式的现实主义或自然主义的创作技巧,既注重文学的艺术品质又注重其社会功效。一方面反映了社会底层非洲黑人的生存困境,另一方面表达了黑人知识分子对非洲殖民历史结束之后,非洲依然难以摆脱殖民阴影的困境。然而,小说因大量使用充满非洲色彩的宗教、神话、巫术等过于神秘与魔幻的内容,遭到非洲同行的批评,他们认为该小说内容民俗气息过重,表明作者在逃避现实,逃避自己作为非洲作家的责任。非洲的书面文学是随着西方殖民势力侵入才开始出现的,因此,从非洲英语文学出现之日起,就不得不面对是非洲性还是欧洲性立场的质疑。如何使自己的小说创作尽可能地摆脱白人殖民文化的控制而又不会招致尼日利亚当政者的迫害,成了奥克利写作的困境。本文尝试运用后殖民理论,结合非洲历史文化语境对奥克利小说所反映的非洲民俗内容进行阐释,挖掘其在民俗文化面纱的遮盖下探讨民族和种族问题、颠覆白人话语霸权、颂扬非洲美学观、实现非洲民族性重构方面所体现出的隐性解构性。

一、 宗教——对白人文化价值观的隐喻性批判

有着“非洲黑人文化诞生地”之美誉的尼日利亚,是非洲古老国家之一。在这块土地上曾经创造出了闻名于世的伊费文化、约鲁巴文化、诺克文化、贝宁文化等灿烂的部落文化。自15世纪末期葡萄牙人入侵尼日利亚,到1914年英国占领整个尼日利亚所在的区域,这个国家饱受了超过4个半世纪(1960年获得独立)的殖民统治。随着西方殖民者的入侵,非洲文化传统逐渐被腐烛和破坏,纯粹的非洲文化即便是在非洲,也被边缘化了。有着几千年历史的尼日利亚约鲁巴文化对奥克利的生活和创作影响较大,它有其独特的口传神话、民间宗教和民俗仪式,具有玄虚、神奇和魔幻性等特征,这些特征在小说《迷魂之歌》里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小说中,代表着国家沦为殖民地之际新的获利阶层的寇图太太最先选择顺应时代的需求, 她与当地富人党勾结, 借用、继承并发扬殖民主义者“金钱至上”的获利方式,用彩灯装饰了自己的酒吧,并雇佣了妓女,将自己的财富积累建立在剥削和压榨族人的基础之上。在财富的诱惑下,非洲本土人也开始盲目地接受白人对他们文化的负面看法,开始厌弃自己本民族的文化,并将模仿白人的生活方式和行为举止视为一种时尚。延续了千年的非洲文化因被白人视为“他者”而受到鄙夷。在殖民和后殖民时代的历史背景下,奥克利等许多非洲作家认为, 通过凸显以宗教信仰和民族民俗为特征的非洲文化,恢复非洲民族对自己文化的自信来实践与白人主流文化的对抗,进而对其进行解构,是他们的责任。

对于非洲土著人来说,有着悠久历史的非洲传统宗教——巫都教——是维系整个社会的集体信仰。“在古老的非洲,有人生活的地方,就有非洲原始宗教的存在,它是非洲人生活的一部分。”[1]尽管巫都教在殖民时期受到白人文化霸权的压制,被西方人贴上了“落后野蛮”“病态”的宗教标签,但它仍然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并一直流传于非洲下层劳动人民当中,成为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同时,巫都教对散居在世界各地的黑人来说起着族群凝聚的作用。奥克利在小说《迷魂之歌》里大量使用原始巫都教民俗素材,主要包括巫都教充满神秘色彩的宗教仪式和一些源自巫都教的“迷信”习俗。被西方人鄙视的“妖巫”遍布小说的每一个进程,如阿扎罗的爷爷、瞎老头、草药师和埃德的父亲,这些看似疯癫的黑人“妖巫”却能与隐形世界的神迹或鬼迹进行沟通。如同俄国文学中的“圣思”形象,受人敬仰。以埃德的父亲为例,小说人物情节交代之初,他只是一个普通木匠,从儿子埃德被寇图太太的汽车压死的那天起,因为不能接受儿子死亡的事实而发疯,便化身为痴狂的先知式“妖巫”。奥克利借他痴痴癫癫的话语,披露了尼日利亚“富人党”虚伪的政治承诺和现实作为中的种种丑恶勾当。从表面上来看是在表达人世和冥府之间的荒诞,实则是用千年意识渗透之非洲神秘宗教来表达非洲人民抵抗外来霸权的一种面纱策略。

除先知式“妖巫”外,巫都教中还有给中巫术之人治病的“巫医”,他们在非洲传统社会中也是受人尊敬的社会成员。《迷魂之歌》中的草药师在喝醉酒后,冲着寇图太太的汽年发出预言说“这辆该死的汽车最终会变成一副棺材”[2]103。他的预言不久就变成了事实:这辆车先杀死了寇图太太的司机,随后又以残忍不堪的形式带走了埃德。后来,当草药师在看到西方文明入侵使古老的非洲大陆的传统民俗文化受到冲击和排斥时,他又喊出了振聋发聩的警示预言,给因信仰和身份逐渐丧失而迷惘的非洲人民开出一剂良药:“一定要回到我们祖先走过的传统道路上!”“要懂得借鉴传统文化中的精髓来应对新时代的发展!”“再也不要追随那些真正的‘巫婆神汉’(白人殖民者)了,擦亮眼睛看清这些利欲熏心之人的丑恶嘴脸吧!”[2]225不论是像寇图太太那样顺应形势、委身于殖民者的机会主义者,还是如阿扎罗的爷爷和瞎老头那样反对和排斥西方外来文明的民族主义者,都没有能够很好地解决殖民时期混杂文化语境下非洲人民的民族身份问题。经历了尼日利亚的社会变迁,并在西方世界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奥克利,将非洲的传统文明与西方虚伪的文明作了一番对比,他借草药师之口大声疾呼:只有回归非洲传统文明,恢复非洲人民的文化与身份自信,非洲才能迈向正确的发展道路。

原始宗教对居住和生活在非洲大陆的黑人及远在他乡的非洲后裔们都有巨大而深远的意义,它既是非洲群体的精神寰宇,又是表现自我意识的方式,也是他们文化身份的重要标志之一。在小说故事情节的推进过程中,每当约鲁巴族巫都教仪式上密集的鼓声响起、祭司们念起无人能懂的咒语时,人与神交流的非洲仿佛就是一个独特的、魔幻的、令人向往的、充满神秘感的非现实世界。《迷魂之歌》对这一场景的充满自豪与美感的描绘,激发了非洲人民的文化自信与尊严,点燃了非洲黑人心中的平等之灯,让黑人不再为自己的“黑人性”感到羞耻。这很好地印证了阿兰·洛克“弘扬黑非洲文化就是跟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作斗争的有效武器”的观点。

二、 神话——非洲中心美学的象征性展示

用千年意识渗透之非洲神话、梦幻和信念来表达非洲人民承受或抵抗苦难的命运,是《迷魂之歌》表达奥克利对非洲人民命运关怀的又一层面纱。奥克利有意识地将约鲁巴神话特有的三维空间周期循环式言说逻辑引入自己的作品,以此来构筑属于非洲中心文化的美学,可以被理解为是作者在构筑自己心目中的非洲民族性的一种方式。他将非洲阿比库神话移植到他的小说中,该神话认为,家庭和部落中逝者的幽灵会从冥府钻出来,附身于某个动物或植物等外在介质,在人世继续活动,并在家庭或部落遇到危险时通过梦境等一系列征兆来传递信息,影响世人作出选择。小说主要通过一位反类型化的角色“灵童”阿扎罗推进虚实,他是能在人世和冥府间穿梭的一位亡灵,在家人或朋友出神或睡觉的时候,他就会从冥界走上来,以隐身的方式参加人间的生活。他以见证者的身份描绘记录了20世纪非洲国家逐步摆脱殖民统治、纷纷获得国家独立之后,非洲黑人在争取人权、民主和富裕等美好生活的过程中,梦想不断在现实面前碰壁,希望的夭折、诞生,再夭折、再诞生的社会现实。“我闯进了缺乏生机的国度,一个政权诞生后,转瞬间又消亡了,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暴力、流血和分裂”[2]186。 “在这里,贪欲和腐败大行其道,没有爱的容身之地”[2]187。奥克利试图通过神化传说中的“灵童”将后殖民时期非洲人民的命运,以及整个非洲民族在传统文化遭受破坏、白人外来文化尚未被完全接受现实下的民族文化心理的某些方面以面纱形式展现给读者, 揭开面纱之后读者就会看到奥克利对这段殖民历史所进行的哲理性思考。由于他当时所处的社会现实,不允许他以最直接的方式描述所见所闻,非洲的神话世界成了他追寻精神家园的唯一途径。虽然非洲古老的社会秩序和民族文化在现实世界中遭到了毁灭性破坏,但却能在神话、仪式等充满浓郁特色的民俗文化中得以保存和继续发扬。他相信复原本民族文化传统,增加非洲人民的民族自信和身份认同,是巩固尼日利亚乃至整个非洲各国和各民族的真正力量。

从小说创作的视角来说,神话大都被当作原型结构模式,如卡夫卡的《变形记》;或是运用于较为抽象的象征,如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奥克利的《迷魂之歌》里对神话与现实的处理方式显然是将二者结合起来,对非洲神话参与小说叙事进行了独特的艺术创新。奥克利把尼日利亚充满暴力的历史真实反映建立在非洲传统文化符号的基础上,将原始信仰和道德智慧通过寓意丰富的意象和诗性语言的描绘加以表现,将背后隐藏的权利运作蒙上一层充满了非洲地域色彩的神秘面纱,在面纱的遮蔽下,对殖民时期尼日利亚的社会状况进行了一种寓言式书写。《迷魂之歌》里有一个值得我们思考的细节, 在寇图太太的酒吧门口,矗立着一尊巨大的木雕狗头面具,狗头模样的面具是非洲死神的象征。面具一只手高举,手里挥舞着大刀,另一只手拿着代表寇图太太所属富人党派的旗帜。每当有暴力冲突发生、鲜血四溅时,木雕面具会动,而且会变得越来越亢奋。“灵童”阿扎罗就隐身于面具之内,透过狗头面具上那对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睛观察周围所发生的一切。从象征性来讲,处于巨大社会变革时期的尼日利亚就是一个令人恐惧的“面具王国”,被血腥和残暴所充斥。阿扎罗说,“我看见,出入酒吧的每个人都有一副属于自己的‘面具’,尽管有些‘面具’更优雅精致、慈眉善目,但这些‘面具’的实质是相同的,都是受到那个被驱逐出天庭的恶魔的庇护”[2]123。“这些面具之后的‘恶魔’的真实所指,就是打着传播文明旗帜的西方殖民者,而小说中频繁出现的狗头面具则是在非洲大陆殖民历史中充斥着‘循环暴力’的象征。”[3]

神话以其独特的方式孕育和驱动了非洲人的想象力,刺激和催化了白人正统文学的正规范式。实际上,从本土文化精神中汲取营养,强调以非洲人看世界的方式作为文学创作的视角,寻找属于非洲本土的他异性自我意识,就是奥克利创作的动力,很显然具有同西方文化及意识形态抗争的意味。尼日利亚的书面文学作为后殖民文学的一部分,从其出现之日起,就不得不面对是非洲性还是欧洲性立场的质疑。对此,奥克利秉持一种用非洲性对抗欧洲性的立场。他认为,非洲的英语文学应该是按照非洲特有的美学意识创作的,尽管受到了白人文化的影响,但它是属于非洲的。对于什么是非洲的美学,尽管至今也没有一个清晰的、公认的标准,但许多作家都在理论和实践层面上进行了积极的探索。奥克利所认为的非洲中心美学“不仅和黑非洲这块土地相结合,而且和黑非洲人民从三维以上空间看世界的方式密切关联”[4]。非洲三维空间的世界以神话和梦幻的模式在文本中互渗共生,分不清哪是真实,哪是虚幻,营造了一种天上地下、如梦如幻的神秘效果。这样的书写方式一方面扩张了小说的叙述空间,在这样一个多维艺术空间中,读者在品味其深邃含义的同时,也会获得一种陌生化带来的新奇快感;另一方面将神话所营造的三维空间的周期循环式逻辑引入自己的作品的创作实践,以此来不断强化循环往复的非洲历史观,并最终将自己的叙述意图以隐喻的方式指向非洲的社会现实语境,从而创造出更多层次的含义,为构建以“非洲性”为特征的非洲民族身份而努力。

三、 自然——非洲民族精神家园的希望性重构

非洲传统民俗文化中的另外一层神秘面纱就是泛灵论的存在,即万物有灵的观念。在泛灵论影响下,《迷魂之歌》呈现的世界不仅充满活人(祭司、妖巫)与逝者(阿库比)的灵魂,还有各种各样有灵异能力的动植物,它们是隐身于自然界的精灵,“在任何一座高山上,任意一棵绿树下都有可能出现”[2]41。所有的动植物精灵都会向人们传递信息。自然不仅是万物神灵的载体,更为重要的是,还是连接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的桥梁。能够游走在神界、人世和冥界等多维世界的“灵童”阿扎罗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和森林有着割舍不断的联系。当阿扎罗和他的父亲第一次闯入梦幻般的森林之中时,阿扎罗描述到:

“我们闯入了另一个时空。我听到我的灵魂伙伴们发出月光一样妙曼的声音,伴随着昆虫合唱团演唱的夜曲,它们正在高声呼唤着我的名字。夜莺唱着悠扬婉转的歌;受尽折磨而煎熬着的树木光影婆娑,呜呜悲鸣;风笛声幽怨缥缈,如影随行,挥之不去。我看见在黑暗中载歌载舞的牧神,显得那样孤独。那些为了繁殖而整日都在忙着交配的妖怪们谨慎地注视着正在穿越它们的领地的我们。我猛一扭头,发现一团一团的绿光不急不缓地跟在我们身后。”[2]47

从世俗经验的层面来看,动植物的生命仅仅表现为一系列的出生和死亡,但是在非洲民俗文化中,自然界有灵异能力的动植物却是永恒与不朽的象征。只有从非洲原始宗教层面对其传统文化中的生命观作出合理理解,才能让解开这些充满“灵性”的动植物生命的枯荣律动中所蕴含的深层含义成为可能。这种隐含的意义首先是一种不朽的、拥有无限魔力的思想。这种思想通过巫医取自于大自然的各种“灵丹妙药”所产生的一种神力象征性地显现出来,又以一种超自然的状态表现出来。正是凭借着自然的象征意义,笼罩在自然之中的那层神秘且神圣的宗教之幔才得以展示为神奇的力量。可以这样说,所有被视为神圣的动植物,对于他们所具体化的原始模型和范式意象来说,都是建立在宇宙神秘性征兆之上。在阿扎罗的命运面临重大变故时,他总会悄无声息地跑进森林的中心,在那里,从非洲原始文化的神奇巫术中一次次窥视到奇异征兆之后,作出自己的最终选择,并化险为夷。

森林不仅仅是大自然的化身,更是现实世界和魔幻世界的一个过渡地带,它象征了非洲绚烂多姿、充满魅力的原始文化。在《迷魂之歌》中,“森林”可以被视为尼日利亚这个多难国家现实状况的对应性喻体。古老的森林充分展现了新与旧、非洲民族文化与外来西方白人文化相互交融的场景,在以森林为背景的描写中,既有非洲的原始和静怡,又有西方现代化进程推进的喧器和惶恐。在《迷魂之歌》中,凡是对原始宗教仪式的举行地森林的刻画,都充满了灵性和欢快律动的原始而神秘的风貌;而凡是西方殖民者足迹所到之地的森林则是满目疮痍、一片狼藉的灾难景象:

“当白人们到来的时候,一切都在发生着变化。森林里的树木每天都遭到残忍地砍伐。我能听见一个个树桩发出凄厉的惨叫。黑夜里,难以计数的树魂尖叫着,发誓要报仇雪恨,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在森林里回荡。没有人敢在夜晚贸然踏进森林……它已经变成了一块凶险之地,鬼影绰绰。这里似乎成了一个陌生王国,灵魂长老们开着会,唉声叹气、嘀嘀咕咕地争论着森林的命运;银色大象和白色羚羊集结而成的大军不时从眼前疾驰而过;狮子们呼哧呼哧地四散奔逃——这片森林让我们感到万分恐惧,惶惶不可终日。”[2]145

这一切都象征着西方殖民者的统治及其强势文化的入侵,在一定程度上使非洲闭塞的传统宗法制社会被摧毁,非洲传统文化也受到了毁灭性的破坏。面对外来者的入侵,生活在森林里的“灵异”们也发起了无畏的反抗,《迷魂之歌》里描绘了源自森林的一场洪水将白人工程师、工人、重型机械、刚刚架设的电线和帐篷瞬间冲走的景象。对自己的胜利,精灵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殖民者走了,国家获得了独立,但是西方长期的殖民征服、思想控制及殖民文化的强制传播,让非洲灿烂的古代文明遭到了毁灭。特别是白人殖民者把非洲民俗文化定义为“低劣野蛮”的文化,有意识地贬低其价值,以此来削弱非洲土著文化的影响力和地位,进而用“优等”的白人文化取代之,导致了非洲黑人民俗文化的屈辱地位。在奥克利所生活的后殖民时代,非洲各个国家和民族都面临严重的民族文化危机,奥克利把这种民族文化危机看作民族危机,把民族性构建看作文化构建,原因在于他认为非洲人民只有在自己独特的文化成就基础上才能构建起自己有尊严的民族身份。在他看来,重构黑人文化身份的有效途径之一正是弘扬非洲民俗文化。这一点上,奥克利的追求与阿契贝、恩古吉等非洲后殖民作家一致——以非洲神话、民间传说来构建“非洲性”(Africanness),以此来摆脱“他者”文化的处境。“这种以复兴本民族的传统特色民俗文化来实现对民族精神进行恢复的认识,是非洲潜在的民族意识在后殖民历史语境中的苏醒”[5]78。奥克利运用自己最擅长的文学创作,尝试为和自己一样深处精神危机状态中的尼日利亚黑人找回属于他们本民族的精神文化家园,让他们对自己的“非洲性”和“黑人性”有清醒的认识,并对自己灿烂多姿的民族民俗文化的美感到自豪,以此恢复其文化自信,进而达到重构非洲民族身份的目的。与非洲当代其他作家相比,奥克利虽然对国家和民族的未来持有相对慎重的态度,但他的小说所展现出的非洲民俗文化等充满魔幻和神奇的“黑非洲”的美,让尼日利亚人民对自己的国家、对自己的文化、对自己身上所展现的“非洲性”、对非洲的未来不再感到幻灭和绝望,让他们发自内心地振奋,深切地感受到非洲及尼日利亚毕竟是有“出路”的。

四、 结 语

奥克利将《迷魂之歌》的背景设置在由古老的神话和充满异域色彩的宗教仪式所构成的非洲文化的宏大叙事里,运用大量富有象征性及独创性的隐喻,将非洲民俗文化中的“神秘虚幻事物”变成一幅巨大无比的神秘面纱,营造出一种亦真亦幻的多维叙事空间,用极具非洲地域特色的魔幻与现实、理性与非理性的文化混合元素来凸显非洲文化中心美学,进而将非洲传统的民族文化中所蕴含的特有世界秩序成功复原。小说这种叙事结构的精心安排,显然是在后殖民语境下,非洲已经觉醒的、充满民族社会责任感的人文知识分子,就殖民主义的历史遗留问题所进行的反抗性话语权力的逆写,是对西方白人中心文化霸权的抵抗。虽然这种跨越不同文化视角的魔幻现实主义写作策略让奥克利的小说承受了缺乏显性政治抗议内容的攻击,但是他所呈现的非洲民俗文化的“非洲中心美学”表征,从本质上来说,具有极强的政治性,只不过是以隐性的方式存在。因此,把奥克利的小说置于其生成的非洲文化语境中进行解读至关重要。揭开非洲民俗文化美丽的面纱后,读者看到的是尼日利亚后殖民时期的社会现实,看到的是作者对殖民帝国所推崇的白人文化伪善性的无情批判。虽然小说《迷魂之歌》是在虚构的细节里实践对非洲文化的“复原”,但是其意义并不在于小说情节有多大的真实性,而在于表现和修复一种被殖民历史摧毁的、拥有独特宗教信仰和民俗文化的真实文化存在,并构建起一个与西方文化那种理性思辨迥然不同的古老、神秘、陌生、奇特的非洲的文学神话,来实现与西方主流文化的对抗,进而解构白人文化中心霸权话语,实现非洲黑人文化身份的主体性重构。

[1] HAWLEY J C. Ben Okri’s spirit-child: “Abiku” migration and postmodernity[J]. Research in African Literatures, 1995,26(1):30-39.

[2] 奥克利. 迷魂之歌[M]. 常文棋,译. 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 2001.

[3] COOPER B. Fiction and the incompleteness of history: Toni Morrison, V.S. Naipaul, and Ben Okri[J]. Research in African Literatures, 2008,39(2):35-38.

[4] 吴强. 本·奥克利作品的黑非洲书写:以《饥饿之路》《迷魂之歌》为主[D]. 兰州:西北民族大学, 2013.

[5] 拉雷恩. 意识形态与文化身份:现代性和第三世界的在场[M]. 戴从容,译. 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 2015:78.

【责任编辑祝颖】

BenOkri’sPredicamentandtheStrategyofVeilinSongsofEnchantment

GuoXiujuan

(School of English, He Xi University, Zhangye 734000, China)

the narrative mode used by Okri in his novel “SongsofEnchantment” is characterized by the employment of masses of the black African cultural elements to cast a veil of mystery of the folk culture, and the essence is to explore the way to revive “black African culture” so as to compete with “the Eurocentric culture” metaphorically. And by creating the anti-type characters, Okri tries to deconstruct the values of white cultural, construct the racial identity of black African, celebrate thought of aesthetics of black African, and make the folk culture an effective weapon to struggle against colonialism and racism.

Ben Okri;SongsofEnchantment; African folk culture; deconstruction

2017-08-11

陕西省社科基金资助项目(2016J054); 西安外国语大学2017年度科研重点资助项目(17XWA07)。

郭秀娟(1972-),女,甘肃通渭人,河西学院副教授。

2095-5464(2017)06-0753-05

I 1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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