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国家图书馆馆藏图书目录之起源
——兼论《汉书·艺文志》

2017-04-02 08:06□李
山西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刘向艺文志班固

□李 昕

(中共贵州省委党校 图书馆,贵州 贵阳 550001 )

中国古代国家图书馆馆藏图书目录之起源
——兼论《汉书·艺文志》

□李 昕

(中共贵州省委党校 图书馆,贵州 贵阳 550001 )

中国古代国家图书馆馆藏图书目录起源于西汉刘向、刘歆所编撰的《七略》、《别录》,但是这两部目录从唐五代时期已经散佚了,幸运的是东汉班固在编撰《汉书》的过程中,将《七略》经过删减增补之后,较为完整地抄录其中,这为后世研究西汉及西汉以前的中国古代图书传播情况与学术流派学术思想情况保存下最为珍贵的一批目录学资料。刘歆、刘向《七略》、《别录》的成书过程、学术价值以及和《汉书·艺文志》的关系,《汉书·艺文志》保存至今的现实与其学术价值,则是本文所要论述之主旨。

汉代国家图书馆;馆藏目录;七略别录;《汉书·艺文志》

中国古代图书馆和档案馆应该是出现在自有甲骨文的时期,安阳小屯村出土的窖藏成堆的打了眼(准备用绳子穿起来)的龟甲片,应该是中国古代最早的国家档案馆图书馆记载档案和图书的书写材料。当然,《周易·十翼》中的《序卦传》(编次了六十四卦卦名),被称为“一书目录”,《诗经》中诗篇均有小序,组合起来的小序也是“一书目录”,《史记·太史公自序》同样也属于“一书目录”。但是现在我们能够看到的中国古代最早的国家图书馆馆藏图书目录(“馆藏目录”不是“一书目录”,而是“群书目录”,所以“馆藏目录”和“一书目录”是完全不同形式和内容的两种目录)应该是东汉班固所编撰的《汉书·艺文志》。

一、西汉时期的四次大规模征集整理图书活动

西汉建立以来,曾进行过三次大规模征集整理图书活动:

第一次,公元前206年,刘邦攻下咸阳,萧何将秦朝重要官署图书档案搜集起来;建立政权后,萧何、韩信、张苍、叔孙通等分别对搜集到的图书档案进行了分工整理。

第二次,汉惠帝四年(公元前191年),又在全国“大收篇籍,广开献书之路”,使得散失的图书得以适时的聚集和收藏。[1]319

第三次,汉武帝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全国在政治经济上呈现出一种大一统局面,汉武帝为了将图书成为其在思想上推行“废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工具,下令“建藏书之策、置写书之官、下及诸子传说,皆充秘府”(《汉书·艺文志序》),这次图书的征集和藏书的整理,取得很好的效果,不仅“书积如丘山”(《七略》),而且“外有太史、博士之藏,内则延阁、广内、秘书之室”皆充满了图书。(《七略》)

二、西汉末期刘向、刘歆编撰《七略》、《别录》

西汉时期经过三次大规模征集整理图书活动,从而为图书的整理编目奠定了基础。河平三年(公元前26年),汉成帝看到图书散亡严重,就派谒者陈农去全国各地搜求遗书,同时对搜求到的遗书和国家的藏书进行全面的登记和编目进行整理,命光禄大夫刘向“总司其事”,刘向立刻召集各种专门人才,并进行了具体分工:“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步兵校尉任宏校兵书,太史令尹咸校数术,侍医李柱国校方技。每一书已,向辄条其篇目,撮其旨意,录而奏之。会向卒,哀帝复使向子侍中奉车都尉刘歆,卒父业。歆于是总群书而奏《七略》。”[1]319

据史料记载,刘向和刘歆带领一批学者和专门人才“前仆后继”(刘向去世,其子刘歆接替继续完成)编撰完成了《别录》和《七略》两部著作。《别录》和《七略》随着时代的推移,至后世则佚失了,我们今天看不到这两部书的“完整原貌”。

那么“别录”是一部什么书呢,现代学者余嘉锡云:“昔者刘向奉诏校书,所作书录,先言篇目之次第,次言以中书、外书合若干本相讎校,本书多脱误以某为某,然后叙作者之行事及其著书之旨意。”[2]余嘉锡这段话语是看到了现存刘向所编撰的部分“书录”(《晏子书录》等)后所总结出其“别录”之内容概念的。试以《晏子书录》为例:

“内篇谏上第一凡二十五章……外篇不合经术者第八凡十八章。

右《晏子》,凡内外八篇总二百十五章……皆已定以杀青,书可缮写。晏子,名婴,谥平仲,莱人……其书六篇,皆忠谏其君,文章可观,义理可法,皆合六经之义。又有复重,文辞颇异,不敢遗失,复列以为一篇。又有颇不合经术,似非晏子言,疑后世辩士所为者,故亦不敢失,复以为一篇。凡八篇。其六篇可常置旁,御观。谨第录。臣向昧死上。”[1]76

通过阅读上面的《晏子书录》,可以这样理解,刘向刘歆的《别录》,就是一篇整理图书的“提要”,刘向和他团队成员,按专长整理某种图书后,做出一个“工作总结报告”,这个“工作总结报告”就是上面的“提要”。“提要”首先上奏给皇帝,说明奉命整理图书后完成的部分任务,其次要备份一份同样“提要”,由备份的“提要”汇辑在一起编撰成一本大书,起综合这些书录的名称“别录”,“别录”意思就是“别(另外)集(汇辑)众(众多的)录(书录)”。所以,《别录》也可称之为“中国古代最早编撰的国家图书馆馆藏图书目录提要”。

《七略》又是一部什么书呢,“《七略》的内容基本上是节录《别录》的书录而成的。它是一部比较严格的综合性分类目录,共分六艺、诸子、诗赋、兵书、数术、方技六略,六略前有《辑略》总冠全目。”[1]77所以,《七略》也可以称之为“中国古代最早编撰的国家图书馆综合性馆藏分类图书目录”。

刘向去世后,刘歆在《别录》基础上,绥和二年四月至建平二年六月间(公元前7年至公元前5年)“集六艺群书,种别为《七略》”,从而完成这部“分类书目”,书目的完成使得国家藏书有了初步登记记载,并将当时目录学学术流派和研究水平充分地反映在其中。

《七略》内容:辑略、六艺略(易、书、诗、礼、乐、春秋、论语、孝经、小学)、诸子略(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杂农、小说家,也称为“九流十家”)、诗赋略(屈原赋之属、陆贾赋之属、孙卿赋之属、杂赋、歌诗)、兵书略(兵权谋、兵形势、兵阴阳、兵技巧)、数术略(天文、历谱、五行、蓍龟、杂占、形法)、方技略(医经、经方、房中、神仙)。①

这里要说明的是,“辑略”是全书总的说明,包括了总的序言和各略的序言,详细阐述了各略图书的学术流派和学术源流。“六艺略”主要收入了儒家的经典著作“六经”和学习六经的基础读物与工具书,这形成了此后《隋书经籍志》经部图书的主流;“诸子略”收入了先秦时期,特别是春秋战国以来出现的主要学术流派及其著作,这形成了《隋书经籍志》子部图书的主流;“兵书略”收入了先秦至春秋战国时期“兵家”,即军事学方面的著作和学术流派,这部分图书之后归并到《隋书经籍志》子部图书中;“诗赋略”主要收入了先秦至春秋战国时期诗赋类图书和文学家文学流派的图书,这形成了《隋书经籍志》集部图书的主流;“数术略”收入了天文学、地理学、阴阳五行、星相占卜方面的图书,这部分图书之后归并到《隋书经籍志》子部图书中;“方技略”收入了医药、医学、养生方面的图书,这部分图书之后归并到《隋书经籍志》子部图书中。值得注意的是,“六艺略”中的“春秋”类目,这在《隋书经籍志》中形成了一个新的部类名称,即史部。所以《七略》的分类方法开创了中国古代综合性图书分类的先河,同时也为中国古代图书“经史子集”目录体系及其理论的最后形成奠定了目录学的基础。

为什么这样划分,笔者认为:“六艺略”放在第一位,这与西汉王朝从汉武帝开始,从政治思想层面所信奉的“废黜百家,独尊儒术”观念有着紧密的关系,所以,不仅将儒家的图书放在部类(如“六艺略”)的第一位,而且在部类“诸子略”中的诸子“九流十家”类目中,也是将儒家放在第一位。这里将诸子著作单列一略,是由于先秦至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著作很多,且这些诸子百家学术流派在西汉时期也存在着很重要的学术影响。“兵书略”“数术略”“方技略”之也单另一略,这和当时军事上大量用兵,重视阴阳五行学说以及关乎民众身体健康和治疗疾病等因素有着紧密联系。部类史部的“春秋”类目著作在《七略》中还夹杂在部类“六艺略”经部分类中,是这个时期史部图书很少的缘故,至唐时期,史部著作大量涌现,诸子著作逐渐缩小,才导致史部著作单列一部类、诸子著作归并一部类的现象,目录学分类发展演变、各个时期不同政治形势干预、社会发展的不同阶段等诸多因素,促成了从西汉《七略》到唐《隋书经籍志》之间目录学体系和理论的变化和逐步完善。

三、东汉时期班固编撰的《汉书·艺文志》

西汉刘向、刘歆编撰的《七略》《别录》全文今天已看不到了,什么时候散佚的呢,据史料记载和学者研究,一般认为这两部书散佚时间约在唐五代时期。非常辛运的是,这两部书的内容形式和其中的精华部分均被保存了下来,这就是我们现在能够看到的《汉书·艺文志》。

西汉末年,在刘向、刘歆编撰了《七略》《别录》之后不久,由于王莽篡夺政权,引起了社会大动荡和连年不断的战乱,原先两书所著录的图书遭到了很大的破坏和散失。东汉政权建立之后,刘秀一方面继续推崇儒学成为治理国家的主要学术流派和学问,一方面再次大量地搜集图书补充国家图书馆的藏书,使得“四方学士”“莫不抱负坟策,云会京师”,这些政策和措施,经过明帝、章帝的继续推行,使得国家藏书“参倍于前”,(《后汉书·儒林传序》)班固在明帝永平五年(公元62年)被召为校书郎典掌管图书,后任兰台令史,再迁为郎,开始“典校秘书”,(《班固传》)他曾在明、章两朝主持国家图书馆的图书整理工作。班固的伯祖班斿曾跟随刘向整理国家图书馆藏书,班固从小应该受到伯祖所讲的刘向、刘歆整理图书故事的影响,《汉书·刘向传》中称赞刘向是一位“博物洽闻,通达古今,其言有补于世”的难得人才,所以,他在编著的《汉书》过程中放入了“艺文志”一类书目编撰整理体系。

《汉书·艺文志》总序详细叙述了从孔子到西汉末年图书流传和学术流派承传情况,刘向、刘歆整理图书情况,并称:“每一书已,向辄条其篇目,撮其旨意,录而奏之。会向卒,哀帝复使向子侍中奉车都尉歆,卒父业。歆于是总群书而奏《七略》,故有辑略、有六艺略、有诸子略、有诗赋略、有兵书略,有方辑略,有数术略。今删其要,以备篇籍。”[1]319总序末尾“今删其要,以备篇籍”则说明了班固的《汉书·艺文志》保存了《七略》主要分类目录部分,而删去了《别录》之提要部分,我们今天看到的《汉书·艺文志》也确实是这样,基本完整地保存了原先《七略》的六略(部类)三十八种(小类)六百零三家,一三二一九卷的目录分类体系(现存《汉书·艺文志》有六略三十八种五百九十六家,一三二六九卷,比《七略》少七家,多了五十卷),但是没有了像前面所提到的《晏子书录》那样的《别录》中的提要。之所以这样做的目的,后世学者认为:《汉书》是记载一代历史的官方修史著作,包括了纪十二篇、表八篇、志十篇、传七十篇各种编撰体例凡一百篇,其中志又分十篇,这本身内容已经十分繁复,作为《艺文志》只能占“志”中的一篇,《汉书》百篇中的一篇,如果将提要(提要内容文字庞大)也放进去的话,从体例格局看是十分不合适的,所以班固对《七略》《别录》在收入过程中进行了删减。不仅删减,而且也进行了补充和整理,包括这么几个部分,将原先《辑略》内容综合以后变成了《汉书·艺文志》的总序,原先各略各有序仍保存,原先种各有序仍保存,其中《诗赋略》下的各种无序,②《汉书·艺文志》著录方式:标示书名,加以注释,这种注释起着一种补充作者资料、图书篇章内容(图书评价考证存佚附录)、撰作年代等的作用。《汉书·艺文志》还增补了《七略》成书以后又出现的一些著作。虽然后世学者对于《汉书·艺文志》全抄《七略》的方式方法有“微言”,但总的来说,大多数学者对于《汉书·艺文志》的看法还是褒扬的,认为:“《汉书·艺文志》是在《七略》基础上,经过研究、思考后的再创造,对学术文化走出了一定的贡献,并对后世产生重要的影响。”[1]98宋代以来,学者对于《汉书·艺文志》的研究和利用就没有断过,尤其是清代更是进入了研究的一个繁荣时期,研究著作达十余种,可见后世学者对其学术价值的重视程度。

四、结语

班固《汉书·艺文志》学术价值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开千百年史志目录之局”,正是班固将这部目录放入了他所主持编撰的《汉书》,所以,历代王朝在纂修正史时,也往往重视将“艺文志”编入其中,如《隋书经籍志》。

《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宋史艺文志》、《明史艺文志》、《清史稿艺文志》等就是这样。这些保存下来的史志目录,是在互相继承和增补的条件下完成的,也是在整理历代历朝的国家图书馆藏书目录基础上完成的,从而为后世保留下来一套较为完整的、长达两千多年的“历代国家图书馆馆藏图书目录”。

第二,保存了西汉及西汉以前国家图书馆馆藏图书目录《七略》和提要书目《别录》,使得我们今天得以看到从甲骨文作为书写材料以来到西汉作为纸张书写材料刚刚出现这段时间范围内,历朝学者政府机构所编撰的图书名称著者名字,从而为我们今天研究这段时期的政治、经济、思想、社会、文化、文学艺术诸方面,提供了珍贵的图书档案文献信息资料。

第三,开创了从西汉至今两千多年以来历朝历代国家图书馆以及私家藏书家整理古籍图书所遵循所依从的完整的图书目录编制分类体系系统。

班固《汉书·艺文志》是现存最早的一部中国古代国家图书馆馆藏图书目录,也是中国古代国家图书馆馆藏图书目录之开山之作,不仅保存了西汉及西汉以前中国古代图书的编撰和传播情况,而且还开创了中国古典目录学从单纯记录保存图书到研究推荐图书的伟大学术思想史转换,清代目录学家金榜曾经这样说过,“不通《汉书·艺文志》,不可以读天下书。艺文志者,学问之眉目,著述之门户也。”(清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即使在网络传播流行的今天,这段话语的原味仍散发着经典的罄香。

注释:

①医经,中医学方面的经典著作;经方,药方方剂;房中,节欲、养生、保气之术;神仙,养生延寿成仙之法。

②对于《汉书艺文志》中的《总序》、《略序》、《种序》是否来自《七略》,还是班固另外加入的,学者也有不同的看法,存此待考。

[1]来新夏.古典目录学[M].北京:中华书局,1991.

[2]余嘉锡.余嘉锡论学杂著(下册)[M].北京:中华书局,2007.

本文责编:赵凤媛

The Origin of Ancient Chinese National Library Catalog—— On “The Yiwen Records of the History of the Former Han Dynasty”

Li Xin

(Library of the Party School of the CPC Guizhou Provincial Committee, Guiyang, Guizhou, 550001)

The ancient Chinese national library catalog originated from the Bielu by Liu Xiang and the Qilue by Liu Xin in the Western Han Dynasty. However, these two catalogs have been lost since the Tang Dynasty and the Five Dynasties. Fortunately, after the deletion and the supplement Ban Gu of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has made a complete copy of Qilue in the process of compilation of the History of the Former Han Dynasty, which has conservated the most precious materials about Bibliography for our later study of the situation of communication of the ancient Chinese books and the academic schools and the academic ideas in the Western Han Dynasty and in the period before. The present paper focuses on explaining clearly the processes of the compilation and the academic value of the Bielu by Liu Xiang and the Qilue by Liu Xin, the reality of the perfect conservation and the academic value of the Yiwen Records of the History of the Former Han Dynasty and the relationship among the Qilue, the Bielu and the Yiwen Records of the History of the Former Han Dynasty.

national library of the Han Dynasty; library catalog; Qilue Bielu; “Yiwen Records of the History of the Former Han Dynasty”

2017—03—10

李 昕(1977—),男,贵州贵阳人,中共贵州省委党校图书馆,助理馆员,硕士。

G250

A

1008—8350(2017)02—009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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