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英国脱欧公投看法国政党的欧洲政策

摘要：英国脱欧公投虽然已经结束，但脱欧公投最后究竟能否决定英国的脱欧仍是未知数，可以肯定的是英国脱欧公投的影响仍在不断地传播发酵。本文就近年来反欧洲一体化与疑欧主义的兴起带给法国主流政党与非主流政党政策的影响以及此次英国脱欧公投会给法国政坛带来怎样的溢出效应做初步分析。

关键词：英国脱欧；欧洲政策；法国社会党；法国共和党；国民阵线

中图分类号：D856.1；D814.1；D0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4379-（2017）08-0021-03

作者简介：胡非非（1992-），女，汉族，湖北武汉人，武汉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法国文化与国际关系。

英国脱欧无疑是2016年世界政坛最受瞩目的“黑天鹅事件”之一。尽管脱欧公投的结果出乎意料，且之后由400多万人发起的要求第二次脱欧公投的请愿也使人们质疑公投结果是否过于草率。但是公投已经落下帷幕，在前任首相卡梅伦辞职以后，接任的保守党新一任首相特雷莎·梅目前也没有显示出重启公投的打算。保守党政府已经开始就英国脱欧的细节进行规划讨论，并着手准备即将启动的脱欧程序所规定的谈判。毕竟脱欧公投只是表明了意向，而正式的脱欧还需要根据《里斯本条约》所规定的脱欧流程，递交申请、达成相关协定，才能算法律意义上的脱欧。

目前，国内学者对于英国脱欧的研究大多关注的是英国脱欧的原因、背景、政党之间的博弈以及未来的走势和带来的后果等方面，但确鲜有人研究脱欧的溢出效应。疑欧与脱欧的声音从来没有退出过欧洲的政坛，但英国却是第一个将其付诸实践的国家，脱欧造成的影响与混乱可想而知。不过保守党在脱欧结果出来的第一时间迅速反应稳定了局面，而反对党工党却由于内部的混乱与缺乏控制局面的能力而没能借机获得民众的支持。英国的局面正日趋稳定，在拉芒什海峡的另一边，有着相似问题的法国正准备迎接即将而来的大选。英国脱欧公投向包括法国在内的欧盟成员国释放了信号，欧洲一体化的负面影响开始显现。

英国脱欧与其在对外交往与欧盟发展上一直秉持的“例外主义”有关。同时，欧盟权利的扩大、欧盟内部的经济危机、难民问题以及对法德主导的不满都促使了英国最终走向脱欧。同样作为欧盟成员国的法国，在文化上深受法兰西民族主义传统的影响。作为西欧大陆与推动欧洲一体化的核心国家，近年来也深受债务危机与难民危机的影响，国内安全形势恶化。利用国内选民对于欧盟政策的不满，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Front National）借此机会发展壮大成为法国政坛不可忽视的力量。此次英国脱欧间接地给予了极右翼势力极大的鼓舞。“国民阵线主席马琳·勒庞称，如果自己在2017年春季总统选举中获胜，将在半年时间内组织法国退出欧盟问题的公投。①”这一论调更为即将到来的法国大选增添了不确定性。

一、法国政党的欧洲政策

（一）主流政党

1.社会党（Parti Socialiste）

法国社会党在法国政治光谱中处于中左翼的位置，与左翼的法国共产党有很深的联系。奥朗德承袭了密特朗的执政理念，在2012年大选时他带有明显左倾主张的政策为他获得了不少支持。如同密特朗试图通过分离获取政权与政党理念这两个概念来解决这对矛盾一样，奥朗德政府如同之前失败的历届社会党政府一样，依然无法调合自身社会理想与社会施政这两者之间的关系。社会党一方面不愿放弃党的理论，强调自己左翼的地位；一方面，执政以后，左翼的政策又难以挽救法国严重的经济社会危机。因此，奥朗德不得不任命曼努埃尔·瓦尔斯，这个被称为“左派中的右派”来实现其“社会自由主义”的经济主张②。而社会党也不可避免地因为“其初始执政目标与结果存在反差而遭受质疑”③。

作为中左翼政党，奥朗德竞选时期对德的“强硬态度”并非是反欧洲一体化的表现，而是希望能平衡德國近年来不断上涨的势头，并且重振法兰西民族形象，力求实现“法国梦”。社会党与欧盟在2005年法国全民公决中拒绝欧盟宪法条约的分歧仍然存在。在解决欧债危机的方式上，法德也存在着分歧。德国致力于实行“财政紧缩”政策，通过削减福利来促使欧盟尽快走出债务危机的影响，这一模式被认为持续促进了德国经济的增长。深受密特朗总统影响的奥朗德却选择采用“刺激政策”，通过增加投资、促进就业来刺激经济的增长。虽然方式与路径存在差异，但是两者的共同目标仍然一致，欧盟作为促进欧洲各国之间经济与贸易增长平台的地位也没有发生改变。欧盟在解决难民与经济问题上的无力，以及官僚主义与国家民主之间的冲突影响着民众对于欧盟的态度。但对于此次英国脱欧所造成的离心倾向，社会党给出的解决路径仍是“朝着更加的团结、更深的融合、更大的项目前进，在全球一极的欧洲大陆上‘求同存异”④。

2.共和党（Les Républicains）

共和党是法国的右翼政党，他的前身是人民运动联盟，是法国主要保守党派法兰西民主联盟、保卫共和联盟以及国际民主联盟（UDR，RPR，UMP）的延续。对于英国此次脱欧所造成的影响来看，共和党认为“欧洲必须改变”，不过“更好的保护必须要保持欧洲的优先地位”。表明其立场不同于极右翼势力的直接脱欧，而是致力于欧盟的变革。“欧盟应该集中力量在几个战略性的领域，而将剩下的权限交还给成员国。”“欧洲必须停止施加约束，无数的规范抑制了法国企业家的活力。”“我们必须返回到辅助性的原则，限制欧洲条例制定的狂潮，留给成员国进行立法。”“欧洲的贸易政策是更加稳定的，并且需要遵循互利原则，以有效地捍卫我们的就业机会。”“我们需要重建一个新的条约来填补欧盟正遭受的民主赤字。”⑤

共和党的政策实际上还是反映着一个最根本的问题，那就是对于欧洲一体化未来发展的最终目标的定位——是实现“联邦”还是“邦联”。对保守党共和党来说，它的意识形态大部分承袭了戴高乐主义与保守主义。戴高乐主义本质上就是法兰西民族主义，对于欧盟所提出的实现“联邦”与超国家主义一直持反对态度。共和党此次竞选的政策其实质还是希望限制欧盟的部分权利。在需要欧盟合作且影响欧盟大局战略性的领域，它承认欧盟对其发挥的作用。但是必须改革欧盟中限制企业活力的规则，并做出调整使其向朝着有利于法国经贸就业的方向发展。

（二）非主流政党与中间派人士

1.国民阵线（Front National）

国民阵线因为其鲜明的极右翼意识形态，以及其宣扬的“民粹主义”与法西斯主义的联系而一直难以被曾受过战争洗礼而记忆深刻的主流思想所接受。但是时至今日，大多数极右翼政党已放弃了部分激进的理念，趋向于用合法的方式在政治框架内进行活动，以此来适应其政治发展的需求。这样的调整使其在国内与欧盟层面上的政治选举中崭露头角，进行了广泛的政治动员，并以获得政权为最终目标。马琳·勒庞认为欧洲一体化无法拯救法国，因此主张重新起用法国法郎，参照英国的方式进行脱欧，这种政治诉求都与英国脱欧之前的形势相似。这些迎合民众心理的政策主张，令国民阵线近年来陆续赢得越来越多的选票。

国民阵线对于欧盟的态度在于，强调欧洲一开始是由相邻的几个国家商定，在经济发展、社会相似以及对欧共体的共同构想之上建立的。不过欧盟发展到今天，对于其发展的最终目的已经完全迷失了。国民阵线把现在欧洲面临的一系列问题归结为欧洲一体化超前发展的结果。它认为边境的开放导致人口的迁徙、失业、公共服务的破坏、贫困、不安全等一系列问题；欧洲煤钢共同体最终杀死了欧洲钢铁工业；共同农业政策使欧洲农业被边缘化；欧元和开放边界，以不正当竞争的形式破坏了数以万计的就业机会，尤其是对法国；欧洲央行只将对抗通货膨胀作为其目标，没有考虑到充分就业的问题。各国政府都在徒劳地通过巨额借贷维持生活水平，欧盟却禁止各成员国向中央银行融资偿还债务成本。“在法国，今年的债务负担相当于国家教育的预算。”

因此，其对于欧洲问题的解读必然导致解决方式的激进化。关于移民与难民问题，对内政策实行“打击非法移民，必须减少到零”“深度改革法国国籍法使取得国籍的不再是一个简单的行政手续”；对欧盟政策实行“质疑申根协定对人的自由流动的规定”“法国需要重新找回其边界的掌控权”。关于欧元区问题，“法国需要找回自己的货币与货币政策”。对于法国与欧盟的关系，“根据欧盟条约的第50条所约定的启动谈判，以中止完全失败了的、陷入教条主义的欧洲一体化建设。”⑥

2.中间派人士

此次参选的候选人中，一位中间派人士表现亮眼。埃马纽埃尔·马克龙（Emmanuel Macron）曾被奥朗德任命为经济部长，在今年的选举中他辞去了职务，以“即非左也非右”的身份参加总统竞选。马克龙的履历显示他在经济方面有十分丰富的经验，他了解商业并在法国商界具有一定的政治影响力。对于欧盟的经济问题，他也有自己的看法。他对于欧洲的态度被认为是“亲欧洲”的，由于其是独立的候选人，他的欧洲政策只能从他的讲话中获悉。马克龙强调要促进“欧洲主权”并表示“法德夫妇，永不过时”。对于欧盟所面临的困境，他认为“一个国家的困难永远是所有国家的问题”“经济和货币联盟意味着严格的责任和紧密的團结”。在于默克尔的会见中也重申了“欧洲价值观”。⑦对于欧洲安全形势，马克龙“呼吁保护申根协定，加强欧洲的边境警卫；与主要移民国家发展合作协议，通过发展援助，控制其边界；并为非法移民回到自己国家提供便利”。在打击恐怖主义的斗争中，他还呼吁“建立一个真正的共同情报系统”。⑧对于欧盟经济发展问题，他认为“一个收敛的经济、财政和税收是必要的，以提供一个协调的结构和确保我们大陆上所有地区的发展。”他还提出要建立“欧洲财政部长，以确保结构改革的方向与收敛的政策。”⑨

二、英国脱欧的溢出效应

英国脱欧更多的因素还是在于其外交政策中根深蒂固的“光荣孤立”观念，致使其与欧盟没有形成紧密的联系。英国激进的退欧方式实际上也影响了法国部分民众对于欧洲一体化的看法，并且还会影响法国民众对于政党选择的偏好。从此次法国大选民意调查中就可以看出，左翼势力的衰弱与右翼、极右翼势力的上升显示了法国民众对于欧洲一体化的担忧。对于法国来说，疑欧主义的兴起很大程度上是与“民粹主义”的兴起相关的。欧盟近年的难民政策以及难民进入所带来的恐怖袭击，使法国民众对欧盟政策增添了许多不满。民众将责任归结于欧盟实行的申根协定，认为其是导致难民的大量涌入与非法移民增多的原因。欧盟成员国围绕接受难民的争论也让民众感受到欧盟解决危机的力不从心。民众开始转向寻求国家权力，寄希望于能在国家的层面解决相关的危机。英国脱欧公投实际上是一场豪赌，但所谓“不破不立”。失去了英国的欧盟，法国再难以平衡德国在欧盟中的势力。面对着德国崛起与对欧盟官僚主义的不满，人们纷纷质疑欧洲一体化的继续深入对解决法国目前的困境能力。更何况，自叙利亚难民危机以来法国深受恐怖主义威胁，成为欧盟国家内部安全危机最深重的国家之一。对于受到威胁、身在恐怖主义影响一线的普通民众，是否还会继续支持越来越受德国主导的欧盟与欧洲一体化，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英国脱欧最终的成功可能成为一个范式。卡梅伦政府利用脱欧公投为筹码，希望赢得对欧盟谈判的做法也许会成为其他成员国效仿的对象，甚至连法国也不例外。国民阵线主席马琳·勒庞就曾表示要与欧盟就收回法国主权进行谈判，一旦谈判失败则立刻要求脱欧。利用欧盟无法失去法国的心态来进行谈判的先例就是始于英国。法国其他的政党是否也会采用这种差异一体化的方式来解决法国与欧盟未来的发展仍未可知。从欧盟的层面来看，成员国在很多问题上依然缺乏共识，特别是对于一体化的发展路径的选择。此次英国脱欧应该为欧盟敲响警钟，如果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欧盟的改革就无法确定方向。尤其在欧盟吸收了中东欧国家之后，欧洲各国对于“欧洲身份”的认同更加迷离。

其实对于法国民众来说，不论是选举左翼势力还是右翼势力，他们真正需要的是能改变目前法国社会现状的执政政府，哪怕是采取一些激进的措施。特别是对一些中下层民众来说，他们迫切希望能打破法国经济社会陷入停滞的僵局。这种态度其实在2012年的大选时就有所体现。“当时，作为总统候选人的奥朗德就曾有一些‘大胆而具有破坏性的想法，包括国内通过向富人征税来盘活法国财政，以及通过雇用更多的政府雇员来降低失业率。不仅如此，他还声称将领导一个‘新欧洲，因为‘欧洲并不是由德国说了算”。⑩然而，在他任职的5年时间里，法国仍然没有较大起色，致使他的支持率一路走低，并最终放弃了连任。民众需要新的政党势力来完成自己迫切需要改变的愿望。

英国脱欧也唤起了民众们对于欧洲一体化初期的影响与记忆。英国从撒切尔到特蕾莎·梅，法国从戴高乐到玛丽·勒庞。从文化上，法国无法抛却对于历史上法兰西曾经辉煌所带给国家的光荣使命感。从社会党的“法国梦”到国民阵线的“民族主义”复兴，都可以感受到民众渴望改革，并且渴望国家权力与国家意志的回归。与这些曾经的伟人相似的，对外表现出强硬的姿态，声称要重新树立国家的权威的候选人所表现出来的特质，使民众看到了民族主义复兴的希望。这也许可以解释国民阵线领导人马琳·勒庞个人形象受到追捧的原因。

三、结语

英国脱欧公投最终会走向何方目前仍然未知，法国的大选结果也有待揭晓，欧洲一体化的未来发展也无法预料，但是我们仍可以从法国政党力量对比与欧洲政策中窥见民众的担忧与疑虑。有学者认为，英国脱欧对于欧盟来说并非坏事，它使欧盟内部更加紧密与团结，但笔者对这一说法持怀疑的态度。裂痕已经出现，如果不正视眼前的问题，那么英国脱欧的负面影响仍然会在欧盟内部蔓延。欧盟必须正视问题，进行改革，虽然改革之路必定漫长且艰辛，但却有可能为欧洲一体化带来一个更美好的明天。

[注释]

①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6-12/22/c_129416467.htm.

②A·贝尔古纽，G·格伦贝格，胡振良.法国社会党与国家权力的关系：模式、历史与逻辑[J].国外理论动态，2012（10）.

③慕阳子.法国经济改革现状与前景[J].国际研究参考，2015（03）.

④法国社会党网站：http：//www.parti-socialiste.fr/comprendre/mondialisation-regulation-cooperation/renouveler-le-projet-europeen-et-reorienter-leurope/.

⑤法國共和党网站：https：//d3n8a8pro7vhmx.cloudfront.net/republicains/pages/59/attachments/original/1468248398/Projet_2017_synthese.pdf？1468248398.

⑥国民阵线网站：http：//www.frontnational.com/pdf/Programme.pdf.

⑦http：//www.challenges.fr/election-presidentielle-2017/presidentielle-emmanuel-macron-le-plus-pro-europeen-de-la-course-a-l-elysee_447205.

⑧http：//www.lexpress.fr/actualite/politique/elections/contre-le-terrorisme-emmanuel-macron-veut-plus-d-europe_1865064.html.

⑨http：//www.huffingtonpost.fr/sylvain-maillard/emmanuel-macron-presidentielle-union-europeenne/.

⑩郇庆治.法国2012年大选中的左翼政党：一种理论阐释[J].学术界，2013（02）.

[参考文献]

[1]刘力达.高认同与高冲突：反思共和模式下法国的移民问题及其政策[J].民族研究，2013（05）.

[2]金玲.英国脱欧：原因、影响及走向[J].国际问题研究，2016（04）.

[3]李明明，徐燕.欧盟内部疑欧主义问题初探[J].国际论坛，2011（04）.

[4]吴国庆.法国政党两极化制度过程与影响[J].中国社会科学报，2016-09-29.

[5]宋全成.论法国移民社会问题的政治化——一种政治社会学的视角[J].山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01-05.